荒野古道,秋水共長天一色。
有些許火星在乾柴之中靜謐爆發,隨風而去,驚醒一側草垛里打盹的鳥兒,只是還未拍翅飛遠,就被一道鋒芒洞穿翅臂,接連數次下來,古道上已經多了數隻小鳥,再無力飛行離去。
一坐在篝火旁的布衣男子眨了眨眼,嘴裡小聲咕噥說道「好殘忍啊。」
即便此人聲音微乎其微,卻還是被不遠處的一位白衣女子聽見,轉身那一刻,一抹寒光直逼男子視線,嚇得後者冷汗不已,連忙賠著笑臉說道「這等活的事本來應該讓我去做的,白離姑娘五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真是委屈你了。」
白衣女子臉色寒霜不減,依舊死死盯著眼前人,大有責怪之意。
男子見狀起身,道「殘忍說的是我。」
聞言,女子這才展顏一笑,輕輕說道「我去河邊清洗一下,回來就交給你了,記得,多放點孜然。」
男子點了點頭,隨即目送白衣女子朝河邊走去,心中緩緩鬆了一口氣。
蹲坐在篝火旁,他又看了看遠方天邊,早在日暮西山之時,兩人就尋到此地歇息了,此地季節已近初冬,氣溫驟降,這才生起火來取取暖,想不到沒一會功夫就給白離姑娘逮著幾隻野味,難不成她還惦記自己的手藝?
一念至此,男子忽而想起早些年在滄海與她一道的發鳩之行,好似那會自己給她還露過一手,難怪惦記孜然的味道。
兩人正是從第五層天地風塵僕僕趕路的墨故淵和白離,自從被傳送出來後,二人已經在此浪跡半旬時光有餘,無奈一直找不到出口。
將白離贈予自己的天帝寶庫地圖鋪展而開,墨故淵細細觀察其中跡象,根據圖中所散發的紅光看來,兩人目前所處的位置已然是到了第四層,只是按照原來的痕跡看來,若是不能找到下一層出口所在,怕是很難走出此地。
墨故淵仔細看了一會,可惜圖紙上的紅光只能閃爍手持畫卷之人的身位,並不能看到其他人的方向,這一點讓墨故淵頗感焦慮。
從最開始進入天帝寶庫之中,自己本是和羽涅幾人一道入內,只是由於在第八層著了李牧和蕭衡的道,這才迫使幾人落入敵手,如今也不知她們究竟身在何處。好在最後關鍵時刻羽涅及時甦醒,將魚清潺和落葵餃子帶入那扇石門之後,想必有羽涅在,魚姑娘和落葵應該已無大礙。
「七星島,崆峒......」墨故淵臉色微變,眸底多了幾分殺意。
思緒萬千之下,墨故淵緩緩收起手中畫卷,趁白離去河邊清洗野味之際,他悄然閉上眼睛,開始自視心海世界,吞吐納氣。
如今的墨故淵進入丹田內的心海世界已經是來去自如,比起早前剛踏入修行那會不知強大了多少倍,要知道當時他連自己的丹田變化都無法得知,若不是隱藏在軒轅劍里的那位前輩留下的幾縷殘魂氣息激發異象,怕是自己永遠無法打開這扇大門。
只是唯一遺憾的是,早在滄海和靈陶陶玩命搏殺之際,前輩最後的一縷殘魂也灰飛煙滅,此後再沒有出現任何異樣。
百感交集之下,墨故淵一個意念便從雲頂穿出,直至懸浮在心海世界裡的高空之上,俯瞰這片世界裡的璀璨輝煌。
劍影排兵布陣,孜孜不倦沿著天地軌跡橫行霸道,所過之處,雲海翻滾咆哮,浩浩蕩蕩,涌動不絕。
在雲霧繚繞的那座山峰盡頭,墨故淵能感受到那口劍池愈發濃郁,其中劍意的濃度比起上一次似乎更加洶湧,而滋生而成的劍氣也化作這世界裡的劍影隨波逐流,綿綿不絕。
「照這樣下去,該不會哪天心海里都會被這片劍影渲染填滿吧。」墨故淵突發奇想,臉上卻是抑制不住的開心之色。
這裡的劍影靠著劍池裡的劍意自行醞釀生成,且每一柄劍影都是經過劍池日以繼日的淬鍊而成,威力絕倫,精純無比。
當年在西山經小觀水遭七星島暗算,自己失去一身修為,千鈞一髮之際就是仗著此間天地的劍影,這才僥倖保全自己,只是沒有修為的加持,這些劍影一旦脫離體內,就如大江東去,一去不返,屬實是暴斂浪費。
「看來還是遠遠不夠啊,這要遇見什麼危險,一旦與人搏命,這些劍影都是自己最後的手段,豈能不多多益善?」一念此處,墨故淵忽然有種恨不得馬上將這片天地填滿的衝動。
只是劍池中的劍意從來不受自己控制,那些從劍池裡飄散出來的劍氣仿佛與生俱來就被某種規律控制,只能任由其發展,唯一所能聽自己調遣的便是最後幻化成的劍影,這才是最終殺招。
墨故淵看了許久,目光戀戀不捨的從這片劍影中挪開視線,剛想去那座高山上的劍池邊看看時,忽而眼光一凝,竟是在劍影掠過的空隙下,看見底下大地滋生出些許奇怪的白色花朵,這讓他大感意外。
縱身飛往直下,很快墨故淵便俯身湊近腳下冒出的白色花朵,細嗅之下,並無任何味道,只是墨故淵卻當場呆若木雞,瞳孔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這朵花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而不息。」
這是墨故淵在眼前花萼中看到的一句話,準確來說,是這幾行字纏繞在了一起,從而構成了這朵白色花朵的形狀。
似乎是感受到什麼不同,很快墨故淵便從震驚之色里回過神來,他眺望四周,望著腳下布滿的白色花萼,參差不齊,或大或小,沒有一片花朵是如出一轍,沒有一句話是重複存在。
「這些.......」墨故淵喃喃,腦中一片空白。
「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也。」
望著一句句話在眼帘漂浮閃爍,白色花瓣在眼前絮繞流轉,墨故淵眼眶朦朧,兒時的記憶不知何時再一次湧入心頭,印象里那張慈祥和藹的面容亦是悄然浮現。
有些話是母親講給自己的聽的,有些話是學堂里那位教書先生念給自己聽的,當時不懂,只是搖頭晃腦跟著先生讀,後來便也成了自己苦悶生活里的唯一解壓方式,閒來無事,墨故淵總會在修行之際研讀過去聽過的儒家箴言,耳聞目睹,熟讀於心。
原來曾經讀過書,聽過的道理,某天也會在心裡悄然無息的生根發芽。
或許很多句子他自己都已經忘卻,可當時聽了看了,即便不懂,也在逐漸沉澱積累,隨著歷經世俗,悄然發生改變。
有人在春暖花開的草地間默默翻書,樂此不疲,賞心悅目,酣暢淋漓。
許是翻書聲略顯枯燥,忽有一陣春風襲來,霎時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芬芳撲鼻,沁人心扉,揮之不去。
墨故淵拂去眼前一朵花瓣,感受那道微風的離去,目光怔怔。
不等他仔細看去,又有一陣陣清風緊隨其後,貫徹墨故淵身體的每一寸神經,如沐春風,倍感舒適。
墨故淵抬頭看去,那些風痕仿佛能捕捉到影子,似乎也是文字之間在排兵布陣,大道至簡,繁文盈滿。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我心無竅,天道酬情。」
「天地無涯,萬物齊一。」
墨故淵抿著雙唇,這些他何其熟悉,日夜苦讀,奮發修行的他當然知曉這是在黃庭經上看過的內容,是功法也是道理,更是他修行證道的基本。
幼時從儒,大時學道,人生一途,變化萬千,修心養性,修己為人,方是前行路上的準則基礎。
風聲不絕於耳,這一次再也不用墨故淵自己去翻開那些花朵里藏著的道理,風聲拂過,所過之處,儒家至理,道家箴言,在他的眼眶下,悉數閱覽,一一划過。
墨故淵心境平和,忘乎所以的置身在這片文字的海洋里,如痴如醉。
頂上,那片滔天劍河裡的劍影每每掠過此地時,忽然就變得靜謐無聲,森然凜冽的劍氣瞬間收斂的一絲不苟,繼而一柄柄劍影似是怕驚擾什麼,小心翼翼的躲過這片春暖花開的大地,繼而再一次劍盪四方,掠向雲外。
懸浮在心海世界高空上的那把后羿射日神弓光芒璀璨,仿若曙光耀日,映照出整片心海的燦爛,光霞萬丈。
浩浩蕩蕩的劍影也被覆蓋上一層金黃色的微光,爭鳴的劍音不知何時消散了出去,萬籟俱靜,唯有那片綠色大地上的男子端坐在上,口中是那朗朗的讀書聲,聲動九霄,誠懇清澈。
許久,墨故淵愜意的伸展了下懶腰,筋骨作響,竟是有幾分紫氣泄露,剎那間被道風纏繞,繼而撲向那些儒花之中。
墨故淵站起身,再一次感受這裡的奧妙無窮,隨即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心神微動,一片片雲海再一次將此地遮掩,避人耳目。
只是墨故淵很快就啞然失笑,這裡好像也沒必要藏藏掖掖吧。
拔地而起,墨故淵一腳直衝雲海,身法矯健如龍,如魚得水。
「噫,化神境圓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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