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毀, 是好事, 可是名聲毀了, 卻是一件壞事, 名聲對於女子來說, 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蘇妹呆坐在小廚房裡,面前是煮著白粥的小爐, 那蒸騰霧氣從砂鍋裡頭冒出, 濕濕潤潤的撲在蘇妹那張怔愣面容之上,覆上一層濕意。
「姐姐, 安置好了,宋嬤嬤住的側殿那處翻出了一張軟榻,先讓縣主在那住幾日吧。」圓桂從小廚房門口走進, 停在蘇妹的身側道。
「嗯。」蘇妹愣愣的應了一聲,然後從小木墩上起身將面前煮好的白粥倒進碗裡道:「我去看看她。」
「哎。」
捧著手裡的白粥, 蘇妹拐進側殿, 一眼就看到了那正拽著袁陽旺撒潑的蘇翁錦。
「說,是不是你把正哥哥趕走了!」墊著腳尖,蘇翁錦用力的拽著袁陽旺的衣襟, 整張小臉漲的通紅。
袁陽旺垂眸看著面前的蘇翁錦, 面色無波,就好似在看一個胡鬧的頑童一般。
「錦兒!」端著手裡的白粥走到蘇翁錦身邊,蘇妹將她拉回軟榻上道:「你又撒什麼潑呢?」
「我沒有撒潑。」撥開蘇妹按在自己胳膊上頭的手,蘇翁錦扭頭怒瞪向那袁陽旺道:「我與正哥哥喝的正歡,若不是他突然衝進來, 正哥哥哪裡會棄我而去?不行,我要去找正哥哥。」
說罷呼,蘇翁錦提著裙裾就要出去,卻是被蘇妹一把拽住了胳膊道:「錦兒,你都未梳洗,這般毛毛躁躁的出去,不怕你正哥哥看到?」
「啊,對呀,我這個樣子怎麼見正哥哥……」伸手撫了撫自己歪斜的髮髻,蘇翁錦急的在原處直兜圈。
「別急,先吃些東西,我給你去拿些梳洗用的東西。」將手裡的白粥遞給蘇翁錦,蘇妹聲音細緩道:「當心燙。」
「嗯。」捧著手裡的白粥,蘇翁錦點了點頭,沒將蘇妹的話放在耳中,捏著白瓷勺直接就往嘴裡舀了一勺,立刻便被燙了嘴。
「呼呼……好燙,袁陽旺,你給我吹吹。」扇著自己的嘴,蘇翁錦極致自然的就將手裡的白粥塞給了袁陽旺。
垂眸看了一眼手裡的白粥,袁陽旺拿起那白瓷小勺,一圈一圈的漾著上頭的粥層給蘇翁錦吹開。
看到袁陽旺那熟練的動作,蘇妹抿了抿唇,卻是沒有說話,只轉身出了側殿。
今日這事,蘇翁錦還真以為自個兒是與韓秉正在吃酒,卻是不想這些都是她被蘇宜坤迷醉之後出現的幻覺。
那蘇宜坤早已計劃好了,為的就是破壞蘇翁錦的名聲,他雖沒真正碰過蘇翁錦,但卻已然達到了目的,現下周陵城之中大街小巷都知曉了渭南郡王府的縣主私會男人,失了貞潔。
站在側殿門口,蘇妹緊緊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她抬眸看了一眼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心中憋氣,卻又無處可發。
這事,錦兒遲早會知道,依照她那驕縱脾性,定然會再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更是會將她那所剩無幾的名聲毀的一乾二淨。
頭疼的揉了揉額角,蘇妹轉身回到小廚房,還沒來得及坐下歇口氣,卻是見那圓桂急匆匆的一頭扎了進來道:「姐姐,不好了,慍王在東宮吞金自盡了!」
吞金自盡?聽到圓桂的話,蘇妹立時便聯想到了周旻晟與褚衛說的那些話,所以這周浚,真是死了嗎?
「東宮上下都掛上了白綾,皇后娘娘與景帝連夜去了東宮,這事怕是真的了。」看出蘇妹臉上的驚疑神色,圓桂再次開口道。
「真是死了。」坐在小木墩上,蘇妹吶吶的張了張嘴,她沉靜的低垂下腦袋,突然緩慢伸手環抱住了自己纖細的身子。
看到蘇妹的動作,圓桂趕緊轉身將身後小廚房的門帶上道:「姐姐,是不是冷了?」
搖了搖頭,蘇妹將下顎擱在膝蓋上,雙眸定定的盯著那瓷盆裡頭懶洋洋的伸著四肢正啃肉的贔屓。
周旻晟當著她的面,與褚衛說那些話,大概為的就是要讓她知道,他手裡暗勢滔天,自個兒就算是變成螻蟻,也鑽不出他的手掌縫。
而蘇妹確確實實的也感受到了周旻晟手裡龐大的權勢,他就像是一條毒蛇般,隱匿於暗色之中,將那本就跌落沉泥的人再重重咬上一口,碾上一腳,毫不留情。
「對了,那蘇宜坤呢?」抹了一把臉,蘇妹突然想到。
「王爺嫌髒,讓奴才扔出去了。」
「扔出去了?他,沒死嗎?」直到現在沉靜下來,蘇妹才能堪堪回想起剛才自個兒做了什麼事。
她的手掌上還有些刺痛,指尖處是因為過分用力而蹭出的傷口,殷紅紅的就好似塗歪了的鳳仙花,蘇妹微微蜷了蜷手,那陣陣刺痛便像是針扎般按進傷口裡。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蘇妹都沒有做過像今日這般瘋狂的舉動,她當時頭腦一片空白,只想將面前的蘇宜坤置於死地,那溫熱的鮮血濺在她的面頰上,明明溫熱卻涼膩粘稠的讓人噁心。
愈發環抱住了自己輕顫的身子,蘇妹靜坐在那處片刻,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小宮女的呼喊聲,不知為何,蘇妹被陡然嚇了一個機靈。
圓桂推開小廚房的門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抱著一堆白綾進來道:「姐姐,慍王去了,掌事嬤嬤吩咐各宮各殿都要掛上這白綾。」
抬眸看了一眼圓桂手裡頭的白綾,蘇妹啞著聲音開口道:「我去掛卻非殿。」
「好。」將懷裡的白綾遞給蘇妹一份,圓桂抱著剩下的白綾徑直便走遠了,蘇妹撐著酸麻的身子從小木墩上起身,緩慢往卻非殿的方向走去。
卻非殿裡頭沒有點燈,就連炭盆都熄滅了,裡面陰冷異常,昏暗難辨,蘇妹抱著手裡的白綾,按照記憶,小心翼翼的往矮木塌的方向走去。
「咔嚓咔嚓……」突然,一側角落處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蘇妹頓住步子,整個身子都僵在了那裡。
「是,是王爺嗎?」捏著手裡的白綾,蘇妹顫顫開口道。
「咔嚓咔嚓……」清晰的咀嚼聲在寂靜的卻非殿中明顯非常,蘇妹僵著身子站在那處,哽塞了片刻之後才戰戰兢兢的開口道:「王爺,您吃的是酥糖嗎?」
咀嚼聲頓了頓,角落處的黑影攏著寬袖轉了個身,然後拍了拍手裡的書籍道:「點燈。」
「……是。」聽到周旻晟的聲音,蘇妹那顆吊在心上的石頭才算是落了下來,她趕緊摸索著點了燈,然後又重新燃起了炭盆,這才磨磨蹭蹭的走到那翻看著手中書籍的周旻晟身側。
「王爺,剛才沒點燈,您看的見嗎?」蘇妹抱著手裡的白綾伏跪在周旻晟的身邊,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那書籍上頭生澀難懂的行字,輕絞了絞手。
「嗯。」冷淡的應了一聲,周旻晟靠著身後的牆壁,嘴裡「咔嚓咔嚓」的還在嚼著酥糖,那酸膩的山楂味清晰的鑽進蘇妹的鼻息之中,讓她不禁怔了怔神。
「怎麼,你也想吃?」抬手捻過一顆酥糖遞到蘇妹面前,周旻晟突兀勾唇道:「這酥糖放的時日長了,裡頭的山楂漿子都跑出來了。」
說罷話,周旻晟指尖微動,那酥糖裡頭暗紅色的山楂漿子便突兀飛到了蘇妹的臉上,粘稠陰冷,仿若鮮血。
瞪著一雙眼,蘇妹伏跪在那處沒動,她緊緊的抱著懷裡的白綾,眼前似乎又顯出了蘇宜坤那張滿是血色的臉。
陰冷的指尖輕箍上蘇妹的下顎,周旻晟捻著她白膩的肌膚細細摩挲道:「真是好看。」
聽到周旻晟那低緩的輕語聲,蘇妹輕眨了眨眼,片刻之後才顫顫開口道:「王爺,可害怕?」
「怕?本王為什麼要怕?」朝著蘇妹的方向探身過去,周旻晟伸出舌尖,輕舔了舔那黏膩的山楂漿子。
「今日,慍王死了。」一字一頓的吐出這句話,蘇妹側眸,定定的望向周旻晟近在咫尺的眼道:「他死了。」
是被你害死的。
「我的好妹妹,怕的是你吧。」單手將蘇妹那僵直的身子摟進懷裡,周旻晟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她纖瘦的背脊,嗤笑一聲道:「本王能殺的了活人的周浚,難不成還怕他死了的周浚。」
聽到周旻晟的「死」字,蘇妹攥著懷裡的白綾,輕咬了咬唇瓣,那蒼白嘴唇上的山楂漿子被蘇妹無意識的含進嘴裡,酸甜膩人。
「我的好妹妹怎麼能偷食呢?」垂眸看著難得一副乖順模樣窩在自己懷裡的蘇妹,周旻晟勾唇輕笑一聲,俯身覆上那兩瓣粉唇,然後細細的吮著上頭的山楂漿子,直至其徹底融進兩人口中。
「咳咳……」漲紅著一張臉,蘇妹被嗆了一口口水,她回神似得撐住周旻晟那胡亂啃咬在她脖頸處的腦袋,聲音細啞道:「王爺,奴婢是來掛白綾的。」
「哦,好啊,掛白綾。」低低的應了一聲,周旻晟單手一抽,就將蘇妹手裡的白綾抽出,纏了兩人一頭一身。
「王爺……」
裹得像只蠶蛹似得兩人雙雙跌倒在地上,蘇妹被周旻晟壓在身下,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被壓的連氣都喘不過來,她抬眸向前看去,只見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只餘下周旻晟這一鮮明的艷色。
外頭不知何時又落起了雨,未完全關上的窗欞細縫處被噴灑進一些冰冷雨水,點點滴滴的灑在白綾之上,漸漸顯出一層暗色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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