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位於神闕大陸東南,昭國境內,距離大陸東境的青華仙門並不算太遠,卓君塵與穆子蘇二人卻走了足足走了一個月。二人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沈家宅門外時,穆子蘇不禁對著沈家朱紅的大門發出感慨:「沒想到外邊的世界如此可怕!我決定這次回去以後,再也不離開仙門半步。哪怕天天被師尊罰著抄醫典藥典,也比在外邊吃這麼多苦頭強。」
卓君塵沒有說話,眼中卻也閃過一絲贊同神色。他臉上的疲憊之色相較穆子蘇還要更重些。一路上他們規規矩矩地照著師尊給的路線圖,沿著官道前行。只是不知怎麼,一路上的麻煩接連不斷而來。先是他們夜宿的時候遇到一群會噴火的異獸,後來又莫名其妙地招惹上了一個小門派,二人倉皇逃脫惹得一身狼狽。穆子蘇雖然修為尚可,被圍攻追殺之時,卻半點幫不上卓君塵的忙。卓君塵一面要對付那些追兵,一面還要保護穆子蘇,可謂是苦不堪言。
&在現在總算是到了!」穆子蘇感慨了一句。
卓君塵沒有再繼續和他侃話,取出沈寒楓交給他的那封請柬,交給了沈家的門房。門房查了帖子,先是面露震驚之色,而後便叫卓君塵稍等,自己匆匆離開了。
穆子蘇陪著卓君塵在門前等了一會,心中有些不耐煩道:「這沈師叔本家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差了,那小廝去的匆匆,連椅子都不給我們搬一條。」
卓君塵笑著安慰他:「你也不瞧瞧,這金碧輝煌的大門口,咱們倆搬著一條板凳坐著,這像是個什麼樣子。」
穆子蘇想像了一會,自己先被逗笑了:「這就不像是來赴宴,倒像是來討債的了。」
說話間,有一大群人自沈府影壁後走出,為首的中年男子正好聽見穆子蘇所說的後半句話,討債二字叫他神色變了變。
卓君塵和穆子蘇均沒想到,沈家會來二十餘人迎接,如此浩浩蕩蕩的模樣,叫他們一時有些愣神。
一行人靠近,領頭的中年男子問道:「二位,可是青華仙門來使?」
卓君塵回過神,先抱拳道:「晚輩青華仙門卓君塵,奉師尊之命,攜師弟穆子蘇,前來為沈家家主賀壽。」頓了頓,卓君塵道,「敢問……」
那男子的神色緩了緩,帶上三分和藹笑意道:「我乃沈家家主沈寒松,二位來使裡邊先請。」說著,沈寒松伸手引路,卓君塵與穆子蘇對視一眼,隨著沈寒松進門。
自大門至前廳,沈寒松親自為二人引路。沈府內的布景也如大門給人的感覺一樣,帶著奢華富貴之感,院中兩旁種滿了奇花異草,叫人眼花繚亂。
入了前廳,早有僕人奉上茶水,邀二人入座之後,沈寒松坐在主位,神色溫和地問道:「二位來使一路辛苦,老夫的壽宴,叫二位一路顛簸了。」
卓君塵小心觀察過這位沈家主,他雖是師尊的兄長,卻同師尊長得並不相似,眉眼雖然看著溫和,卻叫他總覺得帶著幾分古怪拘謹。
&幸替師尊赴宴,不敢言辛苦。」卓君塵道,他自己心中也覺得奇怪,面對師尊的家人,他心中的排斥卻多過親近之感。
沈寒松笑盈盈地撫了撫面上短須,又道:「二位來使龍章鳳姿,還未問過,師從哪位真君門下?」
方才喝茶水,穆子蘇錯過了答話的時機,間沈寒松又一句問話拋過來,他立刻快人快語道:「晚輩師從靈藥峰峰主,至於君塵他師尊可不是真君。」
原本隨沈寒松迎接來使的二十餘人並未散去,進廳之後便沿主位兩邊站著。聽得穆子蘇這句玩笑話,面面相覷了一陣,看著卓君塵的眼神也帶上了奇怪懷疑。
沈寒松可不像晚輩們這麼沉不住氣,腦中瞬間便拐了幾個彎。穆子蘇的師尊乃是九峰長老之一,現下卻還是以卓君塵為主的模樣,這卓君塵自然不會是什麼犄角疙瘩里跑出來的小角色。既然不是元嬰期的真君,難道是化神期的仙君?
沈寒松眼神亮了亮,笑道:「老夫猜一句,這卓少俠莫不是門主座下的高徒?」
穆子蘇的嘴角抽了抽,忍著自己想撇嘴的衝動,目光看向卓君塵。卓君塵雖然也覺得奇怪,卻神色平靜地答道:「家師乃仙門執法長老,沈寒楓。」
氣氛頓時一凝,沈寒松面上神情,叫卓君塵忍不住皺眉,訝異之中帶著一絲驚惶的神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被卓君塵看在了眼裡。
沈家的一群小輩之中傳出了小聲討論的聲音,沈寒松低叱了一聲:「肅靜些。」聲音中仿佛帶了些許遷怒,人群之中頓時沒了聲音。沈家家主的威嚴可見一斑。
沈寒松此時已經不像方才那麼僵硬,和氣道:「沒想到卓少俠竟然是四弟的徒兒,這般說來,老夫還能忝稱一聲師侄。」
卓君塵淡然道:「沈家主是長輩,自然是隨您心意。」雖是這麼說,卓君塵稱他沈家主而非沈師伯,便是這一句里便是下了一顆軟釘子。
沈寒松佯裝未聞,又關心了他們二人幾句,便喚了一名子侄,送他們前去客房休息。
一路無話。那沈家子侄將他們二人送回房便離開了。卓君塵整理完自己的東西之後,沒有急著休息,腦海中為他們同沈寒松會面的場景復盤。
自他們講的第一句話起一句句細想下來,卓君塵並未發覺自己和穆子蘇有什麼做得不妥的地方,只是沈家一家子的人,他們的反應都太過古怪了些。
房門被輕敲了一聲,卓君神揚聲道:「請進。」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穆子蘇。
穆子蘇手中端著兩盤糕點,應當是從自己房中拿來的,卓君塵房中也有兩盤一模一樣的。他擱了東西坐下,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地卻還停不下嘴說道:「這沈家的待客之道也太寒酸了些。看著人來人往的一大堆,送我們回來卻連一句饑渴都不問。」
卓君塵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杯茶:「吃慢些,別噎著。」
話音未落,穆子蘇喉嚨口發出一聲怪聲,手中吃了一般的糕點丟回盤子裡,端起茶水就往下灌。卡在喉嚨口的點心被順下去,穆子蘇咳了好幾聲,沒好氣地說:「你這個烏鴉嘴,害我沒被噎死。」
卓君塵覺得好笑,又給他續了半杯茶:「這些點心還不夠吃的話,把我的也拿去吧。沒什麼是,我可要修煉了。」
穆子蘇一揚眉:「別,你還真以為我是來吃點心的!」
卓君塵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穆子蘇順了順氣道:「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沈家的人聽了你是沈師叔的弟子,非但沒有半點開心,反而那沈老頭還有些害怕。」
卓君塵道:「你也察覺了?看來並不是我多心。」
穆子蘇搖了搖手:「不是我察覺了,而是他們有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穆子蘇拿起一塊點心,「你沒仔細瞧過請柬,這花里胡哨的東西里寫的,並不是請沈師叔赴宴的話。原本這封請柬是送到青華峰的,只是青華峰又派人送到了我們峰上,托師尊交給沈師叔。師尊讓我轉交的時候,對著這請柬冷嘲熱諷了許久。」
卓君塵皺眉,心中有些焦急:「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穆子蘇見他這副模樣,沒有再賣關子下去:「你還記不記得你開光那個時候,明明你還在病著,沈師叔卻不告而別。師尊和你說,他是接了掌門法旨。」
卓君塵眉頭一跳:「難道這是騙我的?」
穆子蘇搖搖頭:「騙你倒不至於,沈師叔確實是接了一道法旨,只是他那日匆匆離開,原本是回沈家奔喪的。沈家的老家主,沈師叔的父親便是那時候沒有的。」
卓君塵仔細回憶了一陣,那次師尊身上有傷,他一心記掛著。何況他們那時相處並不久,並未注意到師尊心緒如何。
&不記得那時候師尊的情狀了,不過仿佛並沒有太多傷心。」卓君塵心中有意思愧疚。
穆子蘇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沈師叔那張冰塊臉,你能看出個花兒來才是奇怪呢。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是師叔回來的時候,先來的靈藥峰。除了師尊給他上藥之外,我隱隱約約還聽到他們談論了什麼。沈師叔說,『從前我以為,我肩上擔的是家族重擔,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卓君塵聞言沉默了,以師尊淡然的個性,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中大抵是非常失望了吧。只是不知道師尊當時,究竟是何等悲慟。
又或者,他看到的師尊,從來只是師尊想讓他看到的那一面。
說來相依為命,其實他還未真正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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