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22 拿人

    而這一邊,盛夫人正和盛長洲說話:「你既在京里了,除了查這皇商一事的緣由,還當規勸教導你表弟。他如今不知為何,忽然好上了南風,前些日子還留了位公子在外面私宅那裡住了好一段時間,我如今愁得很,卻又不好和他說這些,幸而你如今來了。」

    「你從前在家裡,父親就一直誇你最是穩重不過,正好勸勸你表弟。」

    盛長洲怔了怔:「表弟這是養相公在外宅?」

    盛夫人搖了搖頭:「隻影影綽綽聽說養了個樣貌不錯的男子,年紀比他大一些,十分愛重,揮金如土,這些日子也不知在各處櫃檯搜羅了多少珍羅異品,都是討那男子歡心。如今我也犯愁,不知如何是好。」

    盛長洲微微帶了些詫異:「姑母若是覺得不妥,只管教訓表弟,我看表弟極有孝心的,姑母若嚴加管束,他定聽從的。況且少年人心性不定,恐是被那些浮浪子弟引誘勾搭著好奇或者貪個新鮮,姑母好生教導,不許他結交歹類,好生讀書,恐怕過幾日就好了呢。」

    盛夫人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他果然好男風,當著我的面陽奉陰違了,也沒什麼意思;前些日子我原本請託了賀蘭公子去勸勸他,結果賀蘭公子有事已赴了邊疆,不曾勸得他,倒是替我搭橋,討了這誥命。」

    盛夫人將那誥命的事前因後果細細說了,又道:

    「這孩子其實從小有股牛心左性的犟勁兒。自幼若是自己認定了,絕不肯低頭認錯的。他父親有次打他,他當時才六歲,跪著一聲不吭,也不求饒,那次就為點小事被他父親打得奄奄一息。我嚇得求你祖父派了周大夫過來京里替他調養了好久的身子,又討了幾個得用得小廝來服侍他,這才慢慢養好了。」

    盛長洲驚道:「適才拜見國公爺,看國公爺待表弟也還算和氣,如何教訓孩子起來這麼重手?」

    盛夫人冷笑了聲:「為這樁事,我讓他足足吃了一年的冷飯素餐,身上一文錢沒有,也不敢出去應酬,後院姨娘、庶子庶女們的份例我也一概蠲了,既是國公納的妾,自然從國公爺的祿米來養,我只生養了這根獨苗,他既敢如此,大家玉石俱焚,日子都不用過了!若不是後來哥兒好轉了,今日還不知如何呢。」

    盛長洲噗嗤一聲笑了:「姑母治得好。」

    盛夫人道:「雖則如此,你表弟那邊,我也不知道如何教導,你一向穩重,你們年歲相仿,你且慢慢替我規勸一二。」

    盛長洲不明所以,心中只覺得大為奇怪,這位姑奶奶,聽說從前在家裡,那是極能幹好強的,偌大生意她一個人盤賬,多少大掌柜都盤不過她,如今為何在教養孩子上如此失於溺愛。

    盛家子弟們哪個敢在外邊尋花問柳,捧養戲子優伶,置辦外宅的,挨板子跪祠堂那都是輕的,扣份例禁足禁分紅,拘在宅子裡讀書不說,連父母都一併要罰。教養不好子孫,那就不必領差事做生意了,股份分紅都一併扣了。

    因此盛家子弟雖然手頭闊綽,但絕不敢在外吃喝嫖賭的,只生意應酬來往踏足下風月之地,私置外宅,豢養□□相公的事卻絕不有的。

    他心中詫異,但面上卻也不敢指摘長輩的不是,只恭敬應了,看著許蓴笑嘻嘻拿了花樣子來,甚至還拿了幾大包的茶葉過來:「這是我娘藏著的好茶葉,我知道大舅舅愛吃茶,就拿了些過來,這還有一包是宮裡御醫們配的藥散,什麼補心丹、養榮丸、強身散都是周大夫也說好用的,表哥拿回去給外公備用。」

    盛長洲連忙笑著道:「多謝姑母厚賜。」

    盛夫人一笑:「這是你表弟自作主張一片心意了,我早讓櫃檯上安排了,藥材補品、布料等都是極好的,盛安遲些讓人送過去給你,父親和家裡各房,都有安排了,不過這些也確實都是些好東西,既是你表弟拿給你的,你自留著。」

    許蓴卻笑道:「母親可不知道,我剛聽說,今日兒妹妹三妹妹看到表哥一表人才,兩位姨娘都連忙去給老太太請安,恐怕要打表哥的主意呢。」


    盛夫人笑了,看了眼長洲:「促狹,你二妹妹三妹妹,自然是要嫁到官宦人家去的,莫要打趣。」

    盛長洲也微微一笑,作揖不提,又說了些閒話,這便起身告辭。許蓴送了盛長洲出去。盛長洲便試探著問道:「聽說你外邊置辦有宅子?姑母說我剛到京城,恐怕住不慣,國公府裡頭也不方便安排,可以住在你外邊的宅子,咱們兄弟也好增進情分。」

    許蓴一口答應:「長洲哥要過來同我一起住,那自然求之不得,再好不過的。」說完便命春溪道:「你跟過去,把長洲哥的行李都叫送到竹枝坊那邊去,今晚就讓六婆好好做幾道極好的京城菜給表哥。」

    盛長洲原不過試探,若是許蓴果真養著外宅,必是會以不方便等推卻。沒想到許蓴卻一口答應,越發心下大奇,笑道:「不急,還有幾家時常往來的商戶我要略走動走動,再去弟弟宅子那裡住著,以免擾了弟弟的清靜。」

    許蓴滿不在乎道:「我一個人住著難免無趣,長洲哥過來正好有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正好我現要籌辦一席請那順親王世子,有表哥替我參詳,越發周密妥當了。」

    盛長洲聽這聲口,許蓴似是一人住著,越發奇怪了,既然特意為那愛寵討了吉光裘,自然是愛重非常,如何說這仿佛並不把那人當人?還是說自己過去,他便要遣走?

    盛長洲心內覺得蹊蹺,卻也並沒說什麼,只含笑和許蓴說了幾句,便帶了春溪走了,回去後果然找了春溪來,正色問他:「我聽姑母說,你家世子在外宅養了個相好?如今我過去住,是否大有不便?姑母交代我規勸表弟,你須老實說來,莫要帶壞了小主子。」

    春溪垂手道:「不敢瞞表少爺,前些日子世子是在竹枝坊收留了位賀蘭公子,卻是因毒傷流落在外,公子收留他為他治了傷,可巧昨日傷好才剛辭去了,因此竹枝坊如今只公子住著。這位賀蘭公子卻是替夫人討了誥命的,算是有恩於國公府,咱們家世子也是投桃報李,仰慕是有,卻並不曾有輕褻之事,一直只以知交相處罷了。」

    盛長洲一怔,心中詫異,姑母不是說這位賀蘭公子早就離京了嗎?這裡如何又來一個賀蘭公子?怕不是年幼中了仙人跳?

    盛長洲卻也不說,只細細問了春溪備細,得知果然世子對那賀蘭公子一片痴心,這些日子極力供給,古書奇畫,珍饌佳服,藥材補品,莫不臻至。但那賀蘭公子卻始終冷傲非常,因此表弟雖然十分傾慕,卻並不曾得親芳澤。

    他原是極能幹之人,也不和春溪說自己揣測,只將疑點按下,安排了能幹家人細細去查賀蘭靜江以及此事裡頭的蘇管家的門戶、方子興等人的底細不提。

    他初到京中,自然是瑣事纏身,許蓴這事一時倒也不急,只先命人查探,自己卻又出門去赴宴,原來盛家少東家到京,自然有積年交好的商家在酒樓包了宴席為他洗塵,卻是推卻不得。

    他應酬到了將近子時,宴席才散了,帶了些酒意走下酒樓正等著小廝們去叫馬夫趕車過來,酒樓極豪華,院子走廊里四處都舉著燈燭,照耀得院子裡來往客人們鬚眉畢見。

    盛長洲站在廊下,一眼看去,卻看到一群侍從擁著一位貴公子快步穿過院子,一行人皆是行色匆匆,居中那貴公子目不斜視,身量頗高,腰間佩劍,衣袍翩然,最外卻披著一件碎金華美斗篷,燈下金彩閃爍,宛如日光流動,十分耀目。

    他一眼便認出了那正是吉光裘,吃了一驚,酒後精神恍惚,竟脫口而出:「賀蘭公子?」

    那行人原本都並無反應,只有那位貴公子忽然站住了腳,轉頭看了他一眼。盛長洲只看到那貴公子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眸,把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

    他只覺得遍體生寒,渾身汗毛豎起。他常年經商,閱人多矣,這貴公子眸光鋒銳,這等威儀絕不是倡人優伶所能有的。電光火石之間,他慌忙拱手行禮致歉賠罪:「對不住,我醉酒,認錯人了。」

    那貴公子遙遙站著,並不接話,微微側頭對旁邊人交代了一句:「人拿了來,勿驚擾地方。」然後轉頭直接走了。

    而那一群侍從中,已立刻分出來四個人,腰間按刀倏然幾步,已圍上了他,盛家家僕護衛全都色變,紛紛也按刀上前推攘:「做什麼!」

    氣氛一觸即發,為首那位侍從走了出來,面上含著笑:「這位少爺,我們九爺請您過去說說話,還請貴仆留步,否則傷了人,可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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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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