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何大人的和諧時代
「和諧,一些都要和諧」
「和諧就是多刊載一些歌舞生平,粉飾太平的東西,比如前朝的兒女情長,什麼豪門的恩怨糾纏,爭風吃醋,要死要活的一哭而鬧三上吊的感情衝突,要多一些。讓人覺得國朝百姓,安樂富足,整天沒有心思做其他的。」
「什麼天災人禍、兵火礦難,什麼貪瀆,什麼公人濫用權勢,貪贓枉法,私設公堂,屈打成招;權貴子弟殘害百姓,逼良為娼這種不和諧的東西,統統拿掉,拿不掉也要大事化下,小事化了。皇上是永遠不會錯的,朝廷永遠是正確的,雖然大人們偶爾會被蒙蔽,可廣大官府總體都是好的。」
「什麼,還不明白麼,現在朝廷明明宣揚的是和諧之世,你偏要拿這些東西出來較理,這不是往聖上,往朝廷的大好氛圍下抹黑,。若是因此生出事端來,企不是嚴重誤導了百姓的,,,,總道國朝無好人了,要曉得,我們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治之世,大多數黨人。官員,都是好的嘛,不然也不會有這個青天,那個明月的傳說。」
「就算讓惡人逞凶一時又怎麼樣,最後也不是有個青天出來大快人心麼」
「什麼這只是演義,當不得真的,你好真是榆木腦袋,朝廷的主流喉舌,說他是真的,就是真的,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編嘛,什麼叫藝術來自於生活,,,只要能讓那些愚民愚婦相信,只要苦忍到最後,總會有個青天大老爺出來為他們做主,這和諧之世就生不出亂子來。」
「至於這為民請命的大老爺何時才能出現,可以等嘛,愚公都有移山的決心,更何況一些愚民,所謂子又生孫,孫又生子,總有一代人會等到的把,。為今之世,我們就不要奢求過多了。」
「所以多編一些《xx微服私訪記》《鐵齒銅牙紀國賊》《狗血大帝》《貞觀長歌》之流大快人心的主旋律才是正理。」
「什麼,顯得愚蠢,什麼叫做民可以使由之,不可以使知之。」
「作為御史台那些大人們,司掌國家言路,自然要禁絕這些,有害善良百姓身心健康的事物,我們也不能讓他們為難了。」
「本朝之事,素來是禁區,前些年還說要禁《搜神記》,說是妖魔鬼怪徒亂人心,毒害了黎民的下一代,又有說要禁《史記》,說是刺客列傳中宣揚遊俠兒以武犯禁之事,有違禮教,後來又要禁《黃帝內經。素女問》,這些醫書行藥服之名,敗壞人倫之事,所謂御女三千而飛升,實為萬惡之首。要多鼓吹克己復禮以德治國,恢復到三皇五帝的純純民風。」
「屈死一些小民又算什麼,本朝地大物博,最不缺少的便是人了。。」
「不想被封殺,就多寫寫古人和神仙之事把。」
身為殿御使的何協大人,時而咆哮如雷,時而口沫飛濺的訓責著奔走的下屬們。
「真是一群不讓人省事的拙貨兒。」
發了一通火氣後,心氣仍有些不平,他搖搖頭,穿堂過館,轉走入衙後的內室,這才放輕了腳步而,輕輕推起珠簾兒,堆出一個最親切真誠的笑容,輕聲道
「綠壩兒。」
「叔父大人。」
一個有著翡翠般貓眼兒的女子輕輕抬起頭來,一身團花繡蝶雀兒的湖綠裙兒,將曼妙的身段裹的鼓鼓漲漲的,搖曳動盪起來,就和她稚氣面容上,那綠幽幽的貓眼兒一樣盪人心魄。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情形,他還是禁不住暗中咽了口唾沫,什麼煩惱和糾結也頓然煙消雲散,心道,若是能去奇藝坊,暗中買上一身貓兒的奇女裝穿上,不知道要多迷死人的。。
正眯著眼兒,看著懷裡的妙人兒-綠壩娘,扭動著柳腰兒,看著一疊疊街坊里抄出來的黑書,發出哼哼然頗為享受的聲響。何大人既痛苦又快樂,卻有些膽戰心驚的享受著。
這位據說有綠衣大食血統的可人兒,名分上雖是這位何大人的侄女兒,真實身份卻是由察事廳宣教司派在身邊協助處理文書往來的記室,諸多章程公文,皆出其手。
別看她稚氣未脫的情形,卻是心算驚人,過目不忘的諸多本事著稱,據說是宮中那些老怪物,至少花了四千萬錢,打造出來妖精一般的人兒。
以遠房族女的身份,派到這位大人身邊,為的也不是他般,乃是專門替他分勞,審查那些淫禁邪祟之書,以正綱常,樹正氣,名曰主旋律之道,又曰主體思想道路。
要說這位何御使的發跡,也頗有番故事。
早年身為眾多御使中,那微不足道的一員新丁,這位何諧大人就已經充分認識到,想要在碌碌中出頭頭地,少不得要有建言樹新,為上位者側目的行舉。但他既惹不起那些權貴,更無拿宗室的風氣成名的勇氣,更別說以直諫為名,用脖子和前程去試探那位至尊的耐心和寬厚的膽量,於是就拿那些斗升小民,無知學子開刀試手好了,結果這一試不可收拾,竟然闖下了偌大的名聲。
作為司掌長安百萬口民輿論言路的一方殿御使,讓那些文抄書局刊所人家,聞名無不為之心驚肉跳,惡稱為大河蟹的何大人。
最出名的,是他上言天子,所呈的洋洋灑灑十萬字的《大不敬禁語綱要》,雖然當今天子寬厚人心,未納其發,卻也好生勉慰了他一番拳拳忠心。
但他煩惱的是最近那些黑坊禁書流行市井,愈加泛濫,查來查去,也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繳獲,要是正規的書坊,早就封殺在前了。看著越來越缺少耐心的上官,以及同僚關於間雞毛御使的譏笑和腹誹,他的頭髮也一跟跟白的老快,直到一個權勢彪炳的察事廳橫空出世,才讓他看到一線新希望。
因為舉列禁書名錄,為察事廳所采,沒少暗中處置了一些有違公序良俗的飽學之士,但也被朝野士人譏諷為河大蟹,因其好以正風俗之名,無故使人斷字切句,粗暴刪改文稿之惡,頗有取其橫行無忌,防民於口的味道。人稱京師第一鉗,專鉗殺文章言論。
雖然士人有心抵制之,然其竊據憲台而把持言路,又搭上天子近人把持的察事廳後,愈加風光大漲,竟然屢屢奈何不得,是以成就文壇一霸,但凡耍弄筆頭吃食的,少不得要賭咒一番「咒你明天就被和諧掉。」
特別是新得綠壩娘為幫手後,更是沒少出謀劃策,明里暗中,對付封殺糾拿了不少有違朝廷盛事的人和事,眼見世面一片清平之聲,粉頌之潮。但他還沒有滿足,
新近又得綠壩娘提點起草,出台《長安童子禁讀令》,所謂開首必發「有言三國、水滸諸書,欺君妄上,陰蓄私謀。有言西遊、封神者。言鬼神,駭人心。有礙良俗,多使人向惡。為正教化,遂凡有刊書著世者,必先勒禁條題於前,以警人心。但不從者,一律封殺。」字樣。
如此一來,怕不是百萬份的章程,要知道長安城內各色字坊書局,怕沒有千百所,除卻少許有背景的,其他禁的越嚴,事後的打點和孝敬就越發可觀。
唯一還能讓他煩心的,
是兩學的那群該死的官學生,居然叫囂什麼這是新文字獄,豈有此理,難道不知道何諧大人代表的乃是天朝的體面,和天下最大的真理公意良心,以文字入獄又算什麼,本朝以來以文字殺人的亦大有人在,若不是忌諱他們頭上的師長大老。還有背後那位瘋狗一樣喜歡亂咬人的主,少不得也要送去察事廳的黑牢裡洗心革面一番。
「何大人。」
門外從事的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他飄然遠去的思緒。
「那些校過的違禁書稿畫冊,是否付燒呼。」
「不用,按照常例,專挑幾套特別出來,分送給台院諸卿大人,就說是新近查獲的禁書,請他們以此為鑑,賞閱一二,以防止家人子弟心志不堅的,為邪祟所誘。」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宮中那些老厭物,明明五根不全,快入土的殘驅,卻還有比常人更糾結扭曲的渴望,平素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淫褻之物,少不得還要親自送過去一些。
「剩下送到我府上,我要詳加校驗。」
「是。」
「大人。」
又一個急沖沖的聲響
「坊下來報,您老明定的那位淫書眾之首惡,筆名紫釵恨的那廝,又在市坊出現它的新書了。叫什麼黑旗。」
「那還不去搜,有多少查多少。先下手為強。」
他又轉身道
「綠壩娘子,還請勞您差遣那些廳下的。」
「老大啊。江湖救急啊。」
一個聽起來慘絕人擐的大呼小叫聲中,閃過皺著眉頭的縐老頭,奔進一個身影,卻是老久不見的漢中王家老二——李祈。
「淡定啊淡定,。我怎麼和你說的,。你好歹也是個宗室嘛。形象和素質問題啊」
我端起初晴送上滿天星華白的茶盞,吹了吹抹子,順手在她鼓鼓的瓣兒上捏了一把,恩很好,象是刻絲蕾邊的底子。
就見他一身朱底玄黃杉,透的汗粼粼的,頭上的濮頭也歪,吐著舌頭,把初晴端上的茶水,赫赫倒進嗓子,手中死命呼呼搖著一把從不離身,斑竹節骨,寫著花間派三個大字,明顯是吳道子手筆,繪滿各色羅薄裙掩的美人,代表花間派二號長老身份的大號摺扇,慢慢緩過勁才喘著氣繼續說
「恩。老大。你家初晴看起來好象有些不同了。難道是你獨家的秘方」
他看了一眼退出的初晴,桃紅粉白還抿著嘴角的嬌顏。
「廢話少說,。」
我拿扇作勢欲敲,他趕忙坐下來。
「恩,我的書坊剛進長安就被查了啊。得找您老幫忙」
「京兆府有這個膽量去查你的書麼。」
「當然不是京兆,而是御使台的那些狗鼻子的殺才。」
「你不是有軍中的身份麼。就說是軍資啊」
「不頂用的。」
「那你老爹不是宗正麼,找他擺平好了啊」
我輕描淡寫的泯了口茶,正是正宗梁州新出的團花茶,初晴泡的溫度適中口感正好,一種新嫩的清香不經意從唇齒縫隙間,回味於長的溢出來,顯然越來越得茶道其中三味了。
「老大你說笑麼,我家老頭要知曉了這干係,還不翻了天了。」
他跨下臉來,用一種誇張的動作和表情搖著那柄寶貝扇子說。
「整整十車新書一萬五千冊啊,還我最欣賞的白沉香寫真話本。要再從劍南製版過來,又是十天半個月的書荒啊。」
「你現在領那麼多差事,也不缺這點勾當的收益。」
「老大,這可是你親手創立的,代表了多少少艾少年的愛好和夢想啊,。你可以鄙視我的人品,卻不能侮辱我的信念。」
「本朝最大的地下秘書商麼。」
我宛爾一笑。逗他也逗夠了,我才開口道
「你這素來是隱秘的勾當,怎麼會被殿御使的人盯上了。」
我搖搖頭,他做事很小心,雖然荒唐了一點,但知道分寸和底線,所以能夠一直跟隨我到現在,並且擔負與那些宗室往來結交套交情和消息的任務。
「你不還有宗子隊呢,怎麼不叫他們出面攔下來就好了。」
所謂的宗子隊,是鑑於眾多宗室回到長安,門下子弟閒的無聊惹是生非的多,龍武軍雖然號稱不畏權貴,但雞毛蒜皮的也管不勝管,而京兆府多半能管而無力管之,是以把抓到的倒霉鬼們,組織起來經過嚴酷的短期軍訓後,組成一支宗正執法巡查大隊,按照軍隊的標準給糧餉和漂亮拉風的行頭,讓他們自己去糾察自己同類,雖然其中行事不免蠻橫暴力了一點,結果效果還不錯,有時候連某些三品以下官員都要退避三舍。
當然,因為名聲和身份的干係,就由這位宗正卿的兒子領頭。居然還有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
「還不是何諧那狗日的,還藉助了察事廳的爪牙。」
他苦著臉說。
「又是和諧。」
我放下茶盞
吾,這可不是好現象,最近韋韜家那位左御使中丞老大也透露過,近些年察事廳一反常態,與憲台中往來密切,御使們和察事廳的公公們雖然時常不對路,但一個有名義,卻沒有多少實際執行能力,一個缺少名義,卻有足夠的資源和人手,兩下結合起來,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我讓言官入監諸軍司,以排斥外力干涉的打算,怕要大半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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