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自小跟著孫纖淳,自是知道她的脾性,也不驚訝,只擔憂道「但我看那四姑娘不是這麼好支吾的,姑娘您忘了前陣子的那場大鬧?」
孫纖淳伸手做了個不必再說的動作,站起身推開了窗,由著冷風灌進來,冷笑道「那就看心丫頭厲害,還是我厲害了。」
秋墨向來清楚自家姑娘的手段,但是自從來了這夏府,她倒對自己姑娘有些沒信心了。靜了會兒,她道「姑娘,我剛才要給您往大奶奶那兒送茶葉呢,便被筠姑娘給打斷了,我現在送了去?」
孫纖淳點點頭,又思索一回,道「也給心丫頭送幾兩去,省的到時候說我只虧待了她。」
秋墨應了,自去取了兩罐茶葉,往李氏房裡去。
且說李氏正因為夏青筠的事情忙的昏頭昏腦的,見秋墨來,也顧不上寒暄,只應付了一回便打發她走了。
夏子玉在裡屋呆著,見她這著急忙慌的樣兒,倒忍不住好笑「咱們玉大奶奶竟也有這般不周到的時候呢!」
李氏回頭,見是她,瞥了一眼,笑道「去去去,少給我添亂,還嫌我不夠煩不成?再說,你哪隻眼睛見我不周到了?」
夏子玉笑嘻嘻的從身後抱住她磨蹭一回,道「這可不是,素日裡我見你和那淳丫頭甚好,怎麼這會子人家給你送茶葉來,你連口茶都不留人喝一口?」
李氏便轉身推了他一把,笑道「我笨手笨腳的,自然沒有咱們大爺會待客。不如你去好了,何苦來擠兌我?」
夏子玉見她粉臉微紅,兩眼水蒙蒙的,當下便呆住了,上前幾步將她摟在懷裡,笑道「是為夫的不是了,咱們大奶奶自有分寸,我原不該多嘴才是。」
李氏見他越湊越近,忙一把將他推開,道「做什麼呢!這青天白日的讓人家撞見,我可要臉不要了?!」
夏子玉被她猛地這一推,頓時如同被澆了盆冷水般,只在那凳上坐了,看她又要往外找巧怡去「做什麼忙的這般?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就不見你有一日清閒過。」
「我倒是想清閒呢!」李氏不耐煩的瞥他一眼「可是也要我能逃得了才好,說到底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們家著想麼?!筠丫頭過幾日便要去百花會了,太太讓我琢磨著給她打一副精緻的金玉頭面來,又要我去將蘇錦找出來給她裁衣裳,我怎麼能不忙?何況還有心丫頭和淳丫頭的行頭要準備呢!」
夏子玉本來便不耐煩聽這些,見她洋洋灑灑的還要說,忙笑道「我還是躲了你罷,在你旁邊沒一時半會兒是清靜的。」
李氏見他真的抬腿要走,忙叫住他,道「我見你前兒給筠丫頭她們都買了好些精巧的小玩意兒,怎的就落了心丫頭的?」
見她問這個,夏子玉便不甚在意道「我還以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心丫頭素日眼空心大,前些日子還欺負到自己姐妹頭上了,太太不甚喜歡她,你也遠著她些罷!」
李氏心內思索一回,正要說話,卻見他已經掀帘子走了,頗有些無奈的將那剛翻出來的金子又扔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呆呆的坐著,也不叫吃茶。
倒是巧怡掀簾進來,見她懶懶的歪在炕上,忙道「奶奶怎麼了?可是身子哪裡不爽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兒,道「過來,我給你說個笑話兒!」
巧怡見這麼說,好奇的湊過去,道「我倒真想聽聽笑話兒醒神呢,總是困。」
李氏便笑道「才你大爺說我沒眼色,看不出來太太不喜歡咱們四丫頭呢!」
巧怡連忙笑了聲,道「奶奶就沒有敲打敲打咱們大爺?他素日裡只用心在外面的花花草草身上,竟連這些東西也看不懂了?」
巧怡是跟著李氏陪媵過來的,早便被李氏給了夏子玉做通房丫頭,是以這些事情她竟都敢說。
李氏聽到這,臉色便又沉了些,道「我還不知道咱們這位爺?成日間的就知道要錢花,整日整日的不著家!可能怎麼著?連太太還睜隻眼閉隻眼呢,誰肯去管他?論說我就看不得太太這樣兒,既要怪責他沒出息,偏又肯這樣縱容他!」
夏子玉是這府里的嫡長子,卻偏偏卻沒一點嫡長子的樣子,做事拈輕怕重的,要他從中取利的事倒真肯下功夫,再不然便是流連花叢,和梁思成幾個鬥雞遛狗的,什麼壞事沒做過?就算成了親也不見收斂,夏慶松公務繁忙無暇管教,梁氏卻一味放縱,平日裡只責怪李氏不能好好的順他的意,將他縱容得越發沒了章法。
巧怡自然也是恨鐵不成鋼,畢竟自己跟夏子玉和李氏的榮辱是一體的,她雖然才是個姑娘,卻比之其餘的姨娘還稍微體面些,因而也道「按我說,這些倒也都罷了,畢竟這些銀錢都只是小事,重要的卻是咱們大爺自來不肯做正事,這大老爺讓他幫著出入管些物什,他也總做不來。時不時的竟還會挨老太太不滿,雖說他正經是太太生的,但這府里究竟是老太爺老太太作主,咱們大爺總看不清這些!」
這話正說中了李氏的心思,她點點頭,禁不住出了半日的神,方才緩緩說道「可不是麼?偏偏我說的話他總不往心裡去,左耳進,右耳就出了。眼看著二弟越來越大,又是學堂又是交遊的,竟讓老太爺都稱讚了番,他卻還不上心!」
她說的二爺便是同屬嫡出的二少爺夏子岐,天生聰慧可愛,自小便懂的看人眼色說話,近來大了,更加了不得,隱隱有越過自己嫡兄去的意思。
夏子玉和夏子岐雖說是親兄弟,但外面看來卻實在是不親近的很,不僅不親近,還時不時的要鬥嘴,經常吵紅臉,不知費了梁氏多少神思,卻總不見好些。
巧怡也陪著站了半響,方才要開口再勸,便聽外面傳來丫頭的聲音「大奶奶在家麼?」
「在呢!」巧怡見李氏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忙應了一聲,打起帘子出去,卻竟然是梁氏的丫頭蔻丹,她便笑著點她的頭道「偏你喜歡這般鬼鬼祟祟的,往日你總打了帘子便進來,這回倒知道要叫門了?」
蔻丹的臉色紅紅的,嗔道「我不過見這院子裡靜悄悄的,婆子也不見一個,白問一聲罷了,你這蹄子便這麼多話說。」
巧怡也不跟她多說,只掀起帘子讓她進去「我不跟你繞嘴饒舌的,你快進去吧!」
蔻丹進了屋,便見李氏歪在炕上,見了她來,站起身問了太太梁氏的安,方才又坐下滿面春風的要她吃茶。
蔻丹一面吃了,一面打量李氏半日,才道「怎麼我見奶奶今兒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呢?」
「沒什麼,不過睡過頭了有些懨懨的,太太遣了你來,可是有什麼打緊的事?」李氏將身子都斜靠在軟枕上,手上的玉鐲流光溢彩,說不出的打眼。
蔻丹點點頭,望了一眼左右,笑道「太太也並沒和我說明白,我也只能模糊的說個大概了,奶奶是聰明人,應該比我明白才是。」
李氏這麼一聽,便知道定不是什麼好事了,卻也不表露出來,點點頭兒,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太太的意思,四姑娘的琵琶用的時日太長了,該給她換一個,不然出去了,別人還以為咱們府里苛待了姑娘們。」
李氏莫名的笑了一聲,又道「太太只這麼說的?便沒別的事了?」
蔻丹雖不知李氏為何發笑,卻也不多問,只道「太太還說,頭面的事,還請奶奶抓緊些,畢竟這日子眼看著越發逼近了。還有,太太說,若是蘇錦還剩的話,該拿出兩匹來給五姑娘做衣裳的。」
梁氏自來雖擔著慈善的名兒,內里卻是絲毫不拔,從未見在大事上出過一文錢。
李氏掌管著些內里的財物,自然清楚得很,便也不以為意,畢竟都不過是小錢,便道了聲知道了,又讓巧怡進來送蔻丹出去。
蔻丹到了門口,卻又忽然一拍腦袋,回頭道「誒呀,我又忘了!奶奶,我們太太還說,男人在外面自有他們要做的事,咱們做女子的,只在內宅安分守己便罷了,其他的事,一概不應多管。」
這簡直便是公開的在打李氏的臉了,說她不安於室,慫恿爺們兒?還是嫌她管教了她兒子?
她心內又羞又惱,但面上卻不好說什麼的,只好忍著不滿一一都應了,笑著目送蔻丹出門去,等巧怡掀了帘子進門來時,卻早已又是另一種臉色。
見巧怡進來,李氏冷笑了兩聲,道「你看,念叨什麼來什麼。日日的耳提面命還不夠,這會子還遣了個丫頭來教訓我這些事,太太何曾將我放在了眼裡!」
巧怡見她生氣,忙端了茶過去,勸道「我何嘗不知道奶奶的委屈,但再怎麼樣大爺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且大爺素日對她尊重的很。好奶奶,您在我跟前說也就算了,可別到大爺面前提去,這些話,日後還是少說罷!」
是啊,夏子玉雖說其他地方不好,但偏偏事母至孝的,這些話在他眼前提都不能提,但是想到日後夏子玉的前途其實說白了還是落在老太爺老太太身上,她由不得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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