懨懨的一條黃狗在籬笆院牆外慢吞吞的走動……毫無生氣眸子裡偶爾看見有走動的身影,閃爍出瘋狂咬人的舉動。【】
忽然從旁邊伸出的木棍猛的敲在畜生的頭顱上,呲牙欲咬的黑影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鮮血從狗嘴的縫隙里流在了地上。
「….三兒,今天第幾隻了?」拿著木棒的莊稼漢三十多歲,用腳踢了踢死掉的黃狗,朝對面當誘餌的年輕人問了一聲。
青年走過來,看著地上的屍體,舔了下嘴皮,「….第七隻了,叔啊….俺侄女兒不就被咬了一下,要不要把狗都殺絕了。」
莊稼漢搖搖頭,神情有些憤怒,「….俺也不想,但小妮兒自從被咬後一直昏迷,渾身發燙,俺心裡就憋著氣兒,看見那些狗就想一棍子打死…..」
「….不過,俺覺得有點古怪,最近的狗似乎越來越多了,到處咬人….像瘋了一樣。」青年身子骨消瘦,大有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印象,他看著地上的黃狗屍體,「….還是不要糟踐了….叔,咱們把它剝皮吃了吧….咳咳…」
男子神色有點恍惚,咳嗽了幾下引起莊稼漢的注意,「你怎麼了?」
「…最近人有點不舒服,發熱喘不過氣….不過都是小意思…俺身體還扛得住,就是肚子餓的有些扛不住了。」青年笑了笑。
自從女真占據大同府後,對治下的漢人大多是苛刻的,不過他們屬於原住民,尚要好一些,前幾個月女真南下俘虜回來的那些漢民才是真正的悽慘,零零總總的也有好二三十萬人,但真正能活下來的,不過是其中三分之一,一半死在路上,另一半在到了金國過著非人的待遇,熬不過去的也就死了。【】
當地的漢民雖然好上一些,也就那麼好一些而已,真要鋼刀架在脖子上,到底也是沒人敢反抗,能反抗的基本在當初女真占據大同府時就已經死了,此時留下的已經對方梳理過一遍了。
那莊稼漢剛想說些什麼,遠處,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從他視線里走過,手中的棍棒便是一丟,連忙朝對方追上去,攔下。
…….
破爛的房裡,切過脈象的手縮了回來,那看上去年歲並不大的郎中搖搖頭,對一旁著急的漢子說道:「….耽擱不得,要送去鎮裡的醫館,現如今周圍幾個鄉鎮吶,到處都是這種病。」隨即,開始整理藥箱。
那漢子坐到榻前,握著自家閨女的手,沉默了下來,「…大夫,你看到了,俺家哪有錢財給妮兒看病啊……」
語氣微微嘶啞哽咽。
「….她娘在金人過來時,被殺了….」
「現在就剩俺父女相依為命,妮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個家就徹底沒了…..沒了…」他那隻滿是老繭的手緊了緊小女孩的手,望著踏上臉色蒼白的小臉。
滄桑的眼角有渾濁的水光滑過,隨後,他背對著那大夫擦去淚花。那醫匠已經重新背好了醫箱吶吶無言的看著高大又有些佝僂的背影,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
腳步走到門檻時,坐在榻上的漢子忽然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夫….求求你救救俺閨女吧…求求你救救俺閨女吧,俺給你做牛做馬都成….」
「真救不了….我就是一個學徒…還未出師,你要去鎮上找我師父才行,但也不能保證能救得了….」那年輕的醫匠為難的看著漢子,一邊奮力的想要把腿收回來。
可這邊,似乎並沒有聽到對方的話,「….俺給你磕頭了…俺給你磕頭了,救救她吧….她才九歲啊。」
漢子鬆開雙臂,一遍一遍的將頭磕在地上,哭聲、哽咽著隨著不斷磕下去的頭顱,再也掩蓋不住的嚎啕出來。
而那名醫匠卻是倉惶的逃了,留下哭的像個小孩兒一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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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明媚,雲線划過碧藍的天際,燥熱的空氣里,有隱隱的惡臭。
像是有東西腐爛在了空氣里。
大同朝雲鎮只有幾條街道,整個鎮子裡也只有一家醫館,這條街上人頭攢動,一大群身材消瘦,衣衫補丁的男女老少盯著醫館,裡面隱約的能聽到病人無力的呻.吟。
這些人大多都是目光呆滯,小聲抽泣,裡面病者大抵是他們當中的親人朋友,開春入夏病蟲滋生本就不稀奇,這個年歲里,窮人家大抵是生了病能扛過去就扛,扛不住了就當給家裡省了一口糧食,卷了草蓆丟進坑裡埋了。
但最近十多天裡,害病的卻是越來越多,幾乎家家戶戶的都有一個,甚至有一家人都得了這古怪的病,一時間方圓幾十里變得人心惶惶起來。
「….俺家旁邊那戶,全家都遭殃了,家裡的老太太之前病倒了以為要死…..結果突然撲起來把她兒子給咬傷….」
「可不是….真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瞎眼了,才過了兵災,又來這樣的禍事,俺家那口子….想想俺就心裡就不好受….在田裡好好的幹活,也不知突然從哪兒來的狗一口咬在她腳脖子上,回來後她也不說,第二天就病倒了…..家裡本就將就過的去….現在….唉….」
「…..俺家也是….真希望老天爺把瘟神給收了回去吧….別禍害咱這些苦哈哈了。」
「不止我們,聽說有幾戶富裕的人家也遭了,家裡的僕人得了病,又傳給其他人,聽說現在已經準備搬離這裡去大同府看病呢….」
人們小聲的扎堆說著,細細碎碎的將這半個多月發生的事情大致拼湊了起來,不過也只是一個大概,而且大抵也只會歸咎在神靈上。
人群外,一名背著藥箱的年輕人擠了進去,原本有被擠開人想要破口大罵,見是醫館的小學徒,便閉了嘴。進了醫館的大門後,裡面正忙著抓藥的一名中年人沖他挪挪嘴,學徒點點頭,掀開布簾走了進去。
就見佝僂著腰身的老人正在給一張張病榻上的患者做著檢查,旁邊的角落裡,兩隻小爐燃著溫火在熬著藥,草藥的味道瀰漫了整間屋子。
「師父…怎麼樣了?」青年放下藥箱過去搭手幫忙。
老人緩緩轉過身,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有些吃力,深陷的眼眶裡,眸子有些發紅,像是有兩三日沒合過眼了。
「瘟疫啊….哪有那麼好治….」乾裂的嘴唇抖動了一下,又嘆口氣:「今天又有兩人死了….屍體我讓他們拿去燒了,他們不肯….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這裡都會死絕。」
他蹣跚的走了幾步,「….這裡面的問題也很奇怪….又不像是瘟疫….那些人得了病會發瘋的亂咬人,又傳給其他人….太奇怪了。」
站在那邊的青年沒有動,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那些時不時在昏迷發熱中呻.吟兩聲的病患。片刻後,他突然笑了起來,「哈哈…..該….正好….都一起死了不是更好,最好能傳到上京去,讓那些女真人一起得了這種病….哈哈哈….」
「小魚….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老人低聲朝他吼道。
掛著笑容的青年,表情陡然化作猙獰扭曲,青筋爬上脖子,「…..師父,我父母死了啊…..他們被那幫女真人入城的時候殺了啊…..還有我那妹子,才十一歲….他們….他們把她…糟蹋了….」青年眼眶裡淚光流轉,抓撓著頭髮,忽然的蹲在地上哭了出來,「她….才十一啊….那幫禽獸把她糟蹋了….我親眼看見他們糟蹋完了…聽到妹妹在哭喊…『哥..救我』….『爹啊….救我』….」
吐沫濺了出嘴邊,青年紅著眼睛抬起目光看著老人:「….我妹妹最後死了….那幫禽獸把她頭砍了下來….師父,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他們是該死…」
老人朝地上的身影,吼了一聲,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周圍病榻上的病人,「可….這些人呢?他們都是百姓啊,他們也該死嗎?知不知道….這病要是傳開….沒人能倖免的啊….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還嫌死的人不夠多?」
「那是官府的事….我們能救幾個?」青年靠著牆站起來,「….你讓我去傳病情的事,我一個字都沒對那些人說….我就是要讓所有都得病,像一隻只瘋狗一樣去咬人,把這古怪的瘟疫傳出去,讓那些女真人都得這種病….讓他死絕,其他人死多少我都不在乎….哈哈哈——」
「哈哈哈——」
青年腦袋靠著牆上,張開嘴大笑起來,他的目光中,老人身後的病榻上,一道身影爬了起來。
下地,然後朝老人的後背撲了過去。
「哈哈哈——」
「…..哈哈哈哈…咬吧….咬吧….」青年大笑中,發紅的眼裡,淚水淌了出來。
ps: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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