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在苦尋兩年後終於找回了他的妻子,在那之後他們真的白頭偕老,他終此一生再沒提起一句關於納妾的事情。
那個茂陵的女子像是只存在記憶里,到年老的時候也變得很寡淡了。
他們之間的愛情在紙上千古流芳,其中滋味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司馬相如心底藏著一個深刻的秘密,但是他從未問出口。因為如今的日子已經算是偷來的,他真是害怕,自己真的問出那句話,連僅此的聊以慰藉都會消散。
文君回到了他身邊,一切似乎都回歸從前。她還是那樣,溫柔、寬和、有才情。她還是會對他噓寒問暖,會提醒他天冷了添衣裳。
隱隱約約之間卻仍然覺得有些東西和從前不同了。一開始他覺得,或許只是因為自己曾經想要納妾,所以傷了她的心。
後來卻發現,其實並不是那樣的。
他真的找回自己的妻子了嗎?或許並沒有。找回來的,或許只是他自己的一個臆想。
白髮蒼蒼病榻瀕危的時候,司馬相如又看見了那個女人。
時光對所有人都很殘酷,唯獨那個叫千金的女人,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烏髮如雲顏如舜華,那樣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麗。
她的衣裳幾乎及地,一步步走過來,衣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此次……又為何來?」看見她,他感覺自己精神了一些,至少說話不是那麼費力了。
&看你的結局,順便收回人偶。」頓了頓,她自嘲一般開口:「我們要堅決貫徹可持續發展的方針。」
司馬相如扯了扯嘴角,他其實並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
&就知道,你總有一日會再回來。」言及,他看向一旁還捧著藥碗的卓文君。
從千金出現她整個人就僵住了,一動不動,真的宛如人偶。她也已經老去,曾經烏黑的秀發現在已經變得灰白,甚至臉上的皺紋都層層疊疊。然而年少的美貌支撐,年老時她依舊能看得過去,不覺老態龍鍾。
司馬相如的目光那樣溫柔。
&實我很好奇。」陸千金開口,「這人偶是我做的,依照卓文君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改變,甚至連才氣我都賦予她。到最後卻還是沒能騙過你,為什麼?」
言及此處,似乎才是真正的悲切。司馬相如低笑數聲,直到喘不氣了,方才停住。
&說得……說得很對。只是這世上許多事都能假裝,唯有一樣……裝不了……」抬頭看向千金,滿臉蒼涼目光卻無比清醒:「我不信你不知道。」
&知道。」
人偶做得再像,有一樣東西也無法複製。她待司馬相如再好,卻不會愛他。
大抵如此,他才會發現,身邊陪伴的妻子,早已經不是卓文君了。
他長長喘了一口氣,「你騙了我這樣久……我也很想……問你一些話……」
陸千金走過去,伸手在人偶頭上點了點。那人偶瞬間化成一朵鵝黃色的睡蓮,消散在千金寬大的衣袖之間。藥碗啪地一聲摔在地上,藥香瀰漫,星星點點鵝黃色的星芒升起又消散,最終什麼都沒剩下。
站在司馬相如的床邊,她輕聲說:「問吧。」
&這些年……過得……可還好嗎……」
她有點驚訝,「我原本以為,你會想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些與我……還重要嗎?」
原來人之將死,看問題才這樣清晰通透。她點了點頭,「說的沒錯,這些對於你來說早已經不重要了。這些年她一直過得很好,那其實才是她應該過的生活。」
司馬相如覺得很好。
他含/著笑連連點頭:「甚……好……甚……」他驀地睜大雙眼,像是想要看見些什麼,卻終究只是徒勞,最終緩緩合上了雙眼。
他臉上還帶著微笑,總算她過得很好,那麼他也能夠釋懷。
他手裡似乎緊緊抓著什麼東西,陸千金彎腰攤開他的手,裡面是一副式樣陳舊的玉石耳墜。玉色不勻,看起來很廉價的樣子。
陸千金想了想,把其中一隻耳墜拿走了。
她轉身出了屋子,窗外醞釀了一天的暴雨終於落下,整個天地都被籠罩在巨大的雨幕之中。
千金面無表情地抬腳往外走,明明暴雨如注,卻半分都沾染不到她身上。偌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到地上,在水塘里濺出無數髒污的水花。她穿著淺色的繡花鞋走過,分毫未濕,步步踩下,都有鵝黃色的睡蓮閃著星芒,旖旎地開放。
衣袖裡的舊事鏡忽然一燙,把鏡子取出來一看,鏡子那端是吳美人的臉。
吳美人一看見陸千金就震驚了:「漢朝沒吃的?你怎麼瘦成這樣?」
&麼事?」她直接忽視了吳美人的問話。
&什麼事,就是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還有……」她想了想,還是說了:「小和尚回西天了,素瑤哭得跟什麼似的。你回來的時候給她帶點小魚乾吃唄,我們都哄不好。」
「……知道了。」她收起鏡子,轉身看向身後的男人:「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男人沒有用避雨術,豆大的雨珠順著他俊美的臉滾落,慢慢滾到喉結處,如果沒發生後來這樣多的事,這大抵是一副很賞心悅目的畫面。
&備回千金樓了?」
她低垂眼眸,不想看他:「真可笑不是嗎,當初我建立千金樓是為了救你。而到了現在,竟然已經不知道,它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她這才抬起頭看向他,雙眼迷茫而又無辜:「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做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嬴政,你可以告訴我嗎?或許我該稱呼你……趙幻離?」
在猛烈的暴雨之中,兩個人都好像戴上一層朦朧的面具,嬴政根本看不清陸千金臉上的表情。
他讓她傷心了。她肯定是很失望的。
&還是喜歡你叫我阿政……」
&嗎……」她的聲音若有似乎,很快飄散在雨里。「我怎麼敢?」
嬴政受夠了她最近對於自己的若即若離,指尖青蓮一閃,把她定住。大步上前,腳步之間濺起水花朵朵。他定住了陸千金,她周身的術法失效,整個人都被暴雨淋濕。烏黑頎長的頭髮冰冷地貼在臉頰上,看得他整顆心都是疼的。
&再這樣對我!」他上前用力把她抱在懷裡,「千金,兩千年錢我就說過,最怕你說不敢這種話。」他捧起她的臉,小心翼翼地吻在她唇上。她的唇是冰冷的,嬴政覺得自己大概吻到了眼淚,咸/咸澀澀,連心都泡痛。
陸千金看著他,安安靜靜地,就像是當年離開他的時候一樣。她這樣平靜,卻看得嬴政心慌。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別這麼看著我……求你……」
於是她真的閉上了眼睛,緩慢地而又無助地,閉上了眼睛……
&人!不好了!」房間的門被大力敲響,吳美人正在睡覺,被嚇得陡然撐著手坐起來,結果正好撐在小可愛身上。小可愛騰地整條蛇都快打結了,張大嘴想要咬,牙都碰到吳美人的手了,最終還是可憐巴巴地住了嘴。
&來說。」吳美人揉了揉眼睛。
千金樓里的婢女都是素瓊一手調/教出來的,其尊禮聽話程度連皇宮都比不上。她當然知道,不是真的出事了,他們不敢衝到別墅里來打擾自己。
門被推開,新筠和新珩急切地衝進來,新筠說:「夫人不好了!有人闖進了千金樓。」
&麼?!陣法破了?!」這可真算得上是出事了!吳美人麼猛地站起身往外走:「是什麼人?」
新筠新珩急急地跟在她身後:「是趙幻離!陣法沒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瓊姑姑讓我們來找夫人,還有夫人……」新筠指了指別墅里陸千金的房間,「趙幻離是抱著樓主闖進來的,已經到房間了。」
&著千金闖進來的?」吳美人停住腳步,正好看見那邊頂著嬴政臉的趙扶蘇施施然走過來。她眯了眯眼睛,抬手說:「知道了。」說著,看向扶蘇,「竟然是這樣,你們父子兩個夠狠的。」
扶蘇還是那樣溫和無害的微笑:「不破不立。」
吳美人白了他一眼,推門進去,果然看見趙幻離那張好看的側臉,正把懷裡昏睡的千金安放在床>
素瓊站在邊上沒敢說話,他淡聲說:「拿套衣服來。」
素瓊轉身走到衣櫃面前就開始挑衣服,恨不得自己不存在。能讓素瓊忌諱的人,還真是不多了。
吳美人走過去,看見趙幻離的正臉,挑了挑眉,這張臉還是真是好看到有點人神共憤。「你挺會支使我樓里的人啊……趙幻離……哦不,我現在應該叫你嬴政還是趙幻離?」
嬴政對吳美人從來沒好臉色,抬了抬眼皮,冷冷地動了動嘴:「隨你。」
接過素瓊遞來的衣服給千金換衣服:「她最近身體很差,不要再讓她任意穿梭時空。」
&你倒是別傷她的心啊。」說到底她在漢朝待了那麼多天,是為了點什麼?
他的手指頓了頓,然後繼續給她穿衣服。
&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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