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清悠的音樂聲中夾雜著歌聲,席燈不禁側了頭。
唱歌的人是鈴木,他的歌聲很有特色,加上少年本身清亮的嗓音,幾乎一下子就能被人分辨出來。
席燈站起來,拍落身上的櫻花,眼睛直視面前的人。
&川君為何會在這裡?」
森川晚上換了身打扮,藏青色的和服襯得他品貌非凡,目若朗星,再加上他清俊的臉上一直掛著盈盈笑容,自然而然讓人對他心生好感。
&來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今日見了千島君,突然產生了點興趣,便來了。方才聽到後院有樂聲,便走了過來,沒想到正好是千島君。」
席燈淡淡一笑,「切勿為了我耽誤了時間,森川君還是回去前院吧,想來現在正有人在等森川君。」
森川搖搖頭,「我覺得這外面的風景比裡面的更好,千島君的尺八吹得很好,能否再吹一會呢?」
席燈正準備婉拒,有人過來了。
那人一身紅色和服,身姿搖曳,步伐輕而慢,尤其是仿佛每步都踩到了鼓點聲。
&川君,原來你在這裡。」
來的人是松平,他臉塗得雪白,只有朱唇最為顯眼。
森川歉意對席燈笑笑,便回頭對松平說:「勞煩松平君出來尋我,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松平嫵媚一笑,可以說他笑起來不輸給祗園任何一個藝伎。他輕輕伸出手拉住森川的袖子,「那我們便走吧。」
紅色和服的麗人在轉過走廊時,像是不經意地回了頭。他看了眼平靜站在原地的少年,唇角微微一勾,燭火下的松平栗原眼波流轉間,處處是情。
***
席燈站在鈴木身後,幫他把頭髮上的髮飾取下來,再拿梳子幫他梳頭。鈴木則是在洗臉,沒洗多久,袖子又滑了下來,他嗯哼一聲,席燈便把梳子放下,幫他袖子重新挽上去。
好不容易鈴木把臉洗乾淨,他直起身,斜睨了眼跪在旁邊的小男孩,「去把水倒了吧,你今晚就可以去睡了。」
這個小男孩是伺候鈴木的,也是跟著鈴木學東西的,他以後也會成為藝伎。
小男孩強撐到現在自然困得不得了,鈴木一鬆口,他立刻笑眯眯端起水盆往外走。
鈴木揉了下自己的脖子,「疼死了。」他換了個姿勢,乾脆躺在席燈的腿上,「今天太多人了。」
&席燈慢慢梳理著鈴木的頭髮,對方頭髮又長又濃,每次都要梳很久。
鈴木說:「不過今天見到一個讓我覺得很意外的人,森川君欸,他從來不來這裡的,今天見了,嗯,長的是不錯,難怪很多人喜歡他。」他突然想起什麼,臉上露出一分嫌惡,「松平今晚一直黏著森川君,真噁心。」
他說完抬眼看了眼席燈,發現對方對此不在意,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可是他又覺得躺在對方腿上很舒服,舒服到他不想起來,「千島,我們今晚一起睡吧。」
席燈微微一愣,鈴木從地上爬起來,湊近席燈的臉,盯著對方灰褐色的眼睛,正色道:「一起睡吧。」
眼前灰褐色的眼睛輕輕一眨,鈴木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啊。」
***
夜裡的江戶總有點涼。
兩個少年相依在一起,容色艷麗的少年抱在另外一個少年的腰,把自己的臉貼在對方能聽清心跳的地方。
&砰——」
聽著對方緩慢而有力的心跳聲,仿佛在這夜裡也有無窮的力量,抵擋一些對未來的迷茫。
&島。」
&
&有點害怕,青木說還有一個月就讓我正式接客。」艷麗少年聲音悶悶的,「原來時間走得那麼快。」
接客意味著不僅僅是單純跟著帶自己的藝伎唱唱歌跳跳舞表演下茶道那麼簡單,要自己開始獨擋一面,如果遇見願意出價的客人,陪夜也是可能的。
清俊少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能不接嗎?」
&接,青木會打死我的。」鈴木輕輕一笑,他抬起頭,看著席燈的臉,伸手撓了撓對方的下巴。
席燈微微動了動脖子,捉住對方的手,「睡吧。」
鈴木嗯了一聲,「千島,我會賺很多很多錢的,再帶你一起離開的。離開這裡,就我和你一起生活在一起吧。」
席燈垂下眼,他沒有回答鈴木麻佑的話。
只有一個月,一個註定是悲劇的故事要如何改寫結局,要麼讓鈴木不要愛上主角攻,要麼由著他愛上主角攻,但要確定主角攻同時也愛上鈴木才行。
***
第二日放晴了。
松平跪在梳妝鏡面前,不用仔細聽,也能聽見有人在下面練武。
&嘿—>
他輕笑出聲,旁邊的小男孩有點不解地看著松平栗原,「松平君笑什麼?」
&什麼。」松平把手裡的梳子放下,「你去端吃的過來吧。」
席燈擦了下額頭上的汗,轉身看了下二樓某個窗口。他看了眼就收回了視線,收了刀去浴堂洗澡。
洗完澡,席燈就被喊去了青木的房裡。
青木飲了一口茶,又把茶杯放下,他靜靜地審視了面前的少年一眼,才道:「鈴木馬上就要正式接客了,再者說下一屆的花魁之選也要馬上開始了,松平畢竟年齡大了點,今年我準備讓鈴木去參加。」
少年背挺得很直,聽到青木的話,放在大腿上的手猛得握緊。
&以不讓鈴木接客嗎?」
&青木看了眼窗外開得爛漫的花,「那我難不成白養著你們,當初鈴木求我,我就放過你了,你現在求我,要我放過他,那誰來放過我?如今生意不景氣,再這樣下去,我們這家店就可以關門了。」
席燈沉默。
青木又道:「我叫你來,是希望你不要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進了祗園又離開的,這裡就是泥潭,一腳踩進去,就沒法再乾乾淨淨再出去。女人比男人好,女人有客人也許會娶回家,但是男人——」
席燈低著頭,「我可以賺錢。」
&話三歲的鈴木跟我說過了,他保護了你,你要感謝他。」
青木慢條斯理說完這話,就看到眼前的少年徹底跪了下去。他徹底貼服在地板上,從而露出白皙修長的脖子。
青木沒動,「你這是什麼意思?」
&
少年卻吞吞吐吐起來。
青木突然伸手掐住少年的下巴,強迫對方抬頭,眼神沒有什麼溫度,「千島,沒有人會責怪你做一個懦夫,但同樣沒有人希望你去做一個英雄。」
少年那雙灰褐色的眼睛微微睜大,平時明亮有神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層灰。
窗外花開似海,粉的、白的,枝幹宛如少女修長的手臂,樹底落了一層薄薄的花,那些花遮蓋住泥,但一旦拂開那些花,底下還是泥。
也不能嫌棄泥,因為沒有泥,是不會有這樣美麗的景象的。
少年死死咬住牙關,臉漸漸憋紅了,他在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緒。
青木收回手,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搭,遮住眼底的情緒,「千島。」
少年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他的手指甲掐進自己的手心。青木注意到了,他還未說話,就聽到少年說:「一定有辦法的對吧?青木君。」
懇求的語氣,卑微的姿態。
青木閉了閉眼,「千島,你出去吧,鈴木已經準備好了,你也該準備好了。」
***
鈴木找到席燈的時候,席燈已經在後院那顆櫻花樹下站了很久了。花瓣落滿他的肩頭,背影落寂。
&島。」
鈴木輕輕喚了一聲。
他喊的人沒有回頭。
鈴木猶豫了下,慢慢走過去,他走到席燈的面前,「你怎麼——」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面前的人臉憋得通紅,但晶瑩的淚水不住地往下流。
他從來沒見過對方哭,無論是被武士師傅冬天罰赤/裸上身站在雪地里,還是年幼到少年期沒停頓的羞辱。
千島很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保護的那個,鈴木是犧牲的那個,所以千島就成了沒用的傢伙,靠自己朋友保護才能活著。
假如說祗園的人已經身陷沼澤,那麼千島則是那個雖然腳底沾了泥,但其他地方都乾淨的人。
在羨慕之餘,所有人都會說,千島就是那個靠自己朋友犧牲才能幹乾淨淨活著的人。
鈴木小時候跟著師傅學習跳舞的時候,會聽到窗外傳來的聲音。
&島,你的衣服怎麼又髒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衣服很貴,而且就兩套,你那套還沒有干。」
&不起。」
&不起?你今天不要吃晚飯了,你那麼喜歡把衣服弄髒,就把所有人的衣服全部洗了吧。」
「…>
五歲的自己每日學習跳舞唱歌茶藝,五歲的千島則是要幹活,他給很多人跑腿、洗衣服,甚至有時候要洗到深夜,因為他不是藝伎,手粗糙了也沒事。他也不是故意要把衣服弄髒,只是他每次給別人跑腿都被會其他小孩欺負。
那些小孩拿泥巴和石頭丟他,罵他是沒用的傢伙。
鈴木有時候會撞見別人欺負他,一次兩次鈴木會幫他打回去,時間久了,鈴木也不管了。
&為什麼那麼沒用?你不知道打回去嗎?他們羞辱你,你不知道反駁嗎?」
可是千島從來不說。
他只是沉默。
不知道何時起,原來那個總是被欺負的人已經長大了,長成了俊秀高挑的少年。他對任何人都很有禮貌,眼神清澈,他的人生仿佛從來沒有陰霾,他不像是祗園的人。
&不起,我太沒用了。」
總是沉默的少年終於出聲了,他哭相說不上好看,甚至就像個孩子。他想努力控制住眼淚,但眼淚是不受控制的。
&什麼?你這樣好醜。」
鈴木輕聲說,他微微踮起腳,拿手帕去擦對方臉上的淚水。
&不起,鈴木。」
&知道了,所以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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