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不相信眼淚,恐懼也幫不了他們。
小六子看著那個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兄,心中升起絕望的感覺。
「六子,等下瞅准機會,我要是趴下來了,你也跟著一起,明白了不?」
劉大栓小聲說道。
作為一個老兵,能夠活到現在,總有自己的一些法門。
裝死是一門藝術,不能讓敵人發現,還不能讓自己人發現。
尤其是自己人,要是被自己的上官發現,小命鐵定是保不住了。
通過河堤上的槍炮聲,多隆阿便可以確定護衛軍的位置。
他覺得自己在暗處。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覺得而已。
「都統,進攻吧。」
手下的將領大都是糙漢子,急著立功。
他們覺得此時護衛軍正在全力抵抗河床上的清軍,自己從後方殺上去,肯定能夠將其打敗。
「不要著急,再等等。
現在才是子時,我們到寅時發動。」
多隆阿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在天快要亮的時候發動進攻。
讓那些綠營消耗這些海匪的精力。
「讓手下的弟兄休息一下,不要放鬆戒備。」
多隆阿下令道。
手下雖然多有不服,還是聽從命令。
他們本來就準備以快打慢。
但是多隆阿突然間又不急了。
很多將領想不明白。
好在這些索倫將領頭腦比較簡單,服從意識強。
袁衛那邊也得到了消息。
他拍了一下桌子道:「好,既然對方這麼給面子,咱們要是不將他們給包了餃子,豈不是對不起他們?」
在他們看來,清軍將領做出這樣的決策,完全是因為太過自信。
徐州城與黃河之間的空間並不大,不足以讓兩萬騎兵展開。
清軍將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停下來,這是對自己的戰鬥力太過自信了。
長沙城內,嶽麓山下有一處占地數十畝的鄔堡,這是明未的時候某個大戶人家建造的。
後來這處大院子被捐獻給了嶽麓書院。
但是這裡距離書院太遠,一直沒有利用起來。
現在又被華族官府徵用,一部分不願意投降的湘軍將領就關在這裡。
這裡雖然也算是一座監獄,但卻是條件比較好的那種。
監獄中還有一座供人閱讀的報刊圖書室。
在一張長條桌的邊上坐著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人。
此人約莫四十五六歲年紀,中等身材,寬肩厚背,戴一頂黑紗處士巾,前額很寬,上面有幾道深刻的皺紋,臉瘦長,粗粗的掃把眉下是兩隻長挑挑的三角眼,明亮的榛色雙眸中射出兩道銳利、陰冷的光芒。
他的鼻直略扁,兩翼法令又長又深,口闊唇薄,一口長長的鬍鬚,濃密而稍呈黃色。
看起來是一個不好相與的人。
他身著一件玄色布長袍,腰系一根綠色布帶。
此人正是湘軍的領袖曾國藩。
曾國藩在長沙城破之時逃跑不成,被抓了回來。
他沒有投降,其實無關忠義,只是因為曾老九帶著曾家人提前一步轉移到北邊去了。
不得不說這次曾國藩押錯了寶,就連他自己都懊悔自己看走眼了。
「曾公,朝廷出手了。」
一個四方臉的年輕男子湊到曾國藩跟前。
這人長著粗黑的眉毛,大而有神的眼睛,鼻樑端正,兩頰豐滿,膀粗腰細,身材結實。
此人名叫楊載福,據說在曾國藩回鄉為母丁憂的時候路過洞庭湖,在湖畔的岳陽樓邊吃飯。
忽然下起暴雨,湖面上風起浪涌,湖邊的一處木排上一對母女被浪拍入湖水之中。
趕木排的人又稱為排客,基本上一家人都住在木排之上。
正在這危急時刻,湖邊木排上跳下一個年輕人,冒雨迎浪向湖中游去。
只見那青年一個猛子扎入水底,剛好到排邊又露出頭來。
他輕捷地游到手腳亂抓的小女孩身邊,把她高高托出水面,游到排邊。
那青年上了木排,用手指指點點,排上的漢子拿來一大捆粗繩。
青年接過繩子,走到排頭,將繩子一頭系在排上,另一頭系在自己腰上,復跳入湖中,用自己一人之力在前面水中拉排。
那木排居然跟著年輕人前進起來,湖邊觀看的人一齊喝彩。
曾國藩讓隨身僕從荊七將那個人請到了桌子上喝了幾杯水酒,兩人聊的投機。
得知這個年輕人叫楊載福,曾經進過學,因為家道中落,才獨自一人放排為生。
曾國藩當即給他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去長沙投靠駱秉章。
楊載福沒多久以後進了湘軍水師,與彭玉麟配合取得了湘陰大捷。
這個能文能武的年輕人深受曾國藩的喜愛。
後來曾國藩復出之後,楊載福就被調到了曾國藩的身邊,隨同他南征北戰。
楊載福也將曾國藩當作恩師一般尊重。
這次很多湘軍將領都降了華族,到福州接受培訓,準備在華族重新上崗。
但是楊載福卻跟曾國藩一起進了戰俘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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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這裡卻沒有吃什麼苦。
每天都會有人跟他們講華族的政策,要求他們學習各種文件。
其餘時間,他們可以讀書看報,甚至鍛煉身體。
曾國藩基本上都會泡在閱覽室中。
戰俘營給曾國藩配了眼鏡,還有郎中幫他醫治眼睛。
護衛軍打下長沙,其實並沒有殺什麼人。
只有一開始的時候,一部分抵抗的湘軍被擊殺。
後面抓捕的俘虜基本上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楊載福畢竟是一個年輕人,看到清軍派了幾十萬大軍南下,心裡興奮,也許清軍打贏了。
他與曾公將會重新獲得自由。
「厚庵啊,你覺得朝廷這次能贏?」
曾國藩的眉頭挑起,斜著眼睛看向楊載福問道。
「這,曾公,這可是數十萬八旗精銳啊,當年大明有百萬大軍都擋不住,這群海匪真的能夠擋住嗎?」
楊載福反問道。
「厚庵與他們交過手,感覺如何?」
曾國藩指著遠處的戰俘營看守問道。
「船堅炮利,槍打得又快又遠。」
楊載福從武將的角度說道,這評價真是簡單明了。
「厚庵啊,你抓緊寫一份悔過書交上去吧。
再呆在這裡,你與雪琴他們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楊載福驚訝地看著曾國藩。
有些不理解,恩公為何勸自己投降?
「朝廷贏不了的,華族最強大的不是你看到的那些武器,而是制度。
他們的制度還有掌舵人才是致勝的關鍵。」
曾國藩嘆了一口氣道:「要是高宗在位,興許還能跟這華族鬥鬥。
現在朝廷多是尸位素餐之輩,長毛之亂已經讓朝廷元氣大傷。
現在跟海匪作戰,朝廷不得不竭澤而漁,這樣對朝廷不過飲鴆止渴。
我覺得朝廷這次出兵幾十萬也許就是迴光返照。
果真要如同海匪所說。
朝廷是過不了明年了。」
曾國藩無論如何都還是一個有眼光的人。
當初他選擇為大清續命。
只是出於他的立場。
換了一個人有這樣的能力,也會做出這般決定。
「曾公不會是信了這些教官所講的事情吧。
難道他們不會騙咱們?」
楊載福還以為曾國藩被洗腦了。
「厚庵,你不信嗎?」
曾國藩反問道。
「我每次上課都睡著了,什麼都沒有聽到。」
楊載福摸著後腦勺笑著說道。
「厚庵,不要如此牴觸華族,他們確實擊敗了咱們,而且這華族與髮匪不同。
你看他們的艦船那麼厲害,那才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地方。
厚庵才三十出頭,還有大好的前途,不能就這樣荒廢。
你難道不想指揮那種鐵甲戰艦到大海上去與洋人戰鬥。」
曾國藩想明白了,要讓自己身邊的人都到華族效力。
以後這些人混的好了,還能幫襯自己一下。
這些人在,那麼湘軍就還在。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戰俘營的管教走過來說道:「曾國藩,有人要見你。」
楊載福瞪了那管教一眼,因為對方直呼恩師的大名。
不過曾國藩卻毫不在意。
他已經是階下囚了,人家沒有為難自己就不錯了。
還擺什麼架子?
不一會兒,曾國藩被帶到了一間會客室。
一個精神矍鑠,鬚髮皆紅,火色騰上的胖乎乎中年人坐在茶几的一側。
這人長得就像和暴脾氣的。
左季高已經為曾國藩泡好了茶水。
「滌生公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
左季高不苟言笑,與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板著臉。
不過曾國藩也好不到哪裡去。
有才華的人大都脾氣古怪。
「這都要多虧了季高你,要不然曾某還要在長沙城中殫精竭慮。
現在好了,落得一身輕,每日裡讀書看報,好不愜意。」
曾國藩沒有跟左季高一般見識。
左季高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滌生公,朝廷這次又出了一個昏招,他們要是窩在京城,說不定還能多堅持一段時間,但是皇帝講然要御駕親征,這下子整個北方自己就要亂了。
再等到一段時間,天氣暖和了,華族大軍直接從北方登陸,他們就是想要退到草原都沒有機會了。」
曾國藩道:「季高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這些事情與我這個閒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左季高皺了皺眉頭,他雖然提前投降了華族,但是他心中對曾國藩,對湘軍沒有絲毫的愧疚。
他是個自負的人,覺得自己的選擇才是正確的。
「滌生,你的家人目前在開封府,華族這邊已經可以聯繫上他們。
但是老九很固執,華族這邊也不想傷害他們。」
左季高今天來找曾國藩一方面是想要曾國藩寫一封信,這樣華族的人能夠將他的家屬給接回來。
不過自然還有別的目的。
「唉……」
曾國藩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他了解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形勢漸漸明朗,朝廷堅持不了多久。
自己沒必要將自己的家人推入火坑。
「信,我來寫,你還有什麼事情一起說吧。」
曾國藩道。
左季高直接了當地說道:「我還想讓滌生公再幫我寫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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