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如斯 第六十七章 汲取之隙（下）

    寧如斯還在為『門』而糾結。

    『虛空迷宮』『噬地之蟲』『意識晶壁』都有明顯的優點與缺點，『虛空迷宮』側向輔助和暗殺、『噬地之蟲』則是恐怖的近身作戰力量，『意識晶壁』則是對靈性的保護和靈能的輔助，能夠人為的優化槍術和神秘術。

    忽然間，他感到身上的陰靈護甲不大穩定，四處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只見一隻山羊角形狀的黑色觸手正插入柏秋芳眼珠、刺穿腦勺，然後把她往『晶壁』拖拉。

    至於柏秋芳則像是在練蛤蟆功，艱難的昂其腦袋，對抗這隻魔化山羊角。

    「幫、幫我！」

    柏秋芳艱難的一指，寧如斯手上的陰質靈能蠕動，化作一口長刀，他連忙持刀而上，用力劈砍下去。

    每一次劈砍，這山羊角都裂開一道口子，同樣，刀刃上也多了一絲黑色，強烈的褻瀆感從刀身上傳出。

    幾十次劈砍後，山羊角斷裂，尖端化作黑色流質，不斷蠕動，想要順著眼眶鑽入柏秋芳的身體內部。

    這畫面看的寧如斯特別想吐，有一種把自己連皮帶肉一塊剝開的欲望。

    『褻瀆』竟能突破規則，攻擊靈性。

    好在二人靈性本身還在『陰靈之潮』中，只是藉助那『海洋大腦袋』的規則，進行倒影投射。

    柏秋芳身體表面水流不斷蠕動，雄厚的靈能狂躁，這是在汲取門內力量，黑色粘稠物被『潮水』一點一滴化去。

    隨著最後一滴粘稠物的化盡，柏秋芳也終於恢復原樣，只不過身體小了一半。

    「連規則之力都能消蝕麼，這詭異存在很強大啊，等等——」

    寧如斯看著柏秋芳，見她點頭，這才緩緩張大嘴巴。

    黑山羊角、褻瀆、污染。

    這正是他們之前所見的褻瀆生命體——『深淵』！

    「有意思，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這是一扇門中門。」

    柏秋芳滿臉興奮。

    「門中門？」

    他們是從『漩渦廊道』的入口找到的『意識晶壁』，『漩渦廊道』是門；而現在晶壁的表面多了一個小孔，你告訴我，這小孔居然也是一道門！？

    寧如斯微微皺眉：「柏姐，小孔的盡頭，不該是晶壁內部的純粹精神生物嗎？」

    「不，不可名狀世界中，你不能從表象分析內在，事實上『門』和『門內存在』都只是不可名狀中，符合人類思維邏輯和力量抽取的一種說法，事實上，『門』也可以是生物，『門內存在』也可以是門！」

    柏秋芳兩眼放光——

    「這是一種極罕見的現象，也幸好發現的早，不然你都不會知道，你看一扇門的同時，其實是在看兩扇門！」

    「兩扇門！？」

    本來對於異常側看門人來說，力量源頭的大門無法關閉就已經夠槽心的了，結果事後告訴你——

    不僅一扇門沒關，一扇門中還有一扇門還沒關！

    驚喜吧，刺激吧！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還不明白？這就好比老娘扒了你的褲子，結果不僅惦記你的前面，還惦記你的後面，你懂了嗎？」

    寧如斯被這更恐怖的比喻嚇回神了，咽了口吐沫，道：「柏姐，這比喻不對吧，兩扇門，就說明有兩股力量源頭，異常撞上異常，難道不該自相殘殺嗎，一旦出現這種事，我豈不會很麻煩？」

    「不，不不不不，不對，」柏秋芳擺手，在虛空中反覆踱步。

    「按照特科院的資料，意識晶壁的存在年限雖然比不上虛空迷宮，但也是以『千年』為單位，如果兩種異常真的存在不可調節的規則矛盾，那麼早就該以一方的消亡而告終。」

    「再者說了，不可名狀世界中，你要儘量刨除人類思維，至少是撇開常識去思考問題，它們未必是兩種個體，或許它們本身就是一體兩面、或者是連體嬰、或者是常量，乃至一個變量的前後過程，1和2是我們的概念，不是它們的。」

    「最重要的是！這不是我們看門人該考慮的事，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有極大的機會，因為這個奇觀，你看守一扇門時，卻能抽調兩道門的力量，如果真的做成了，那你這個看門人，說不定就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看門人！」

    「門房秦大爺？」

    柏秋芳翻了個白眼，似乎是抱怨寧如斯打斷了她的幻想。

    「別的不說，單是這『深淵』就不靠譜吧，對方可是物種類啊，而且還帶有『黑暗褻瀆』的欲望，等於一個混雜物種類和情緒向的恐怖怪物，我剛給它『看門』，它就把我給污染了怎麼辦？它可不是無意識的精神污染，而是有意識的褻瀆欲望，日防夜防，房主難防啊！」

    「這才是最激動人心的地方！這洞裡面絕不是深淵！你自己去看，先不要帶腦子看！」

    柏秋芳又激動起來，她激動時候容易動手動腳，粗大胳臂按著寧如斯腦袋就往裡面塞。

    「別別別，我自己來，自己來，」寧如斯趕緊扯開對方，嘀咕道：「當然不帶腦子，是用眼睛看好吧，對了，雖然我們都是靈性投射，被插眼珠會不會暴痛啊？」

    寧如斯在對方要吃人的表情中，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往裡窺視。

    「這感覺怎麼不像看大門，像蹲狗洞？」

    「咦！？」

    寧如斯蹲在狗洞上就不動彈了，完全真香姿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臉古怪的轉過腦袋。

    「看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看到！」

    「就是什麼都沒看到！！」

    寧如斯口中的什麼都看到，是真正意義上的什麼都沒看到。

    不是眼皮閉上的漆黑，也不是某個空曠的空間，更不是『狗洞』被什麼東西堵上。

    它是『概念』上的沒有，不是視覺、不是空間、不是感覺、甚至不是時間，是『沒有』就是『沒有』，與『存在』截然相反的概念，無法描述的沒有。

    因為啥都沒有，所以無法描述！

    「還有呢？」

    「高強度的、純粹的異常波動，」寧如斯又皺起了眉頭，「可是不對啊，如果是『概念』上的沒有，那我怎麼會感受到異常波動，畢竟『異常波動』本身就是一種『有』啊。」

    這是悖論！

    「還記得我剛剛說的嗎，不要以人類的慣性去思考這個問題，你看到『無』便是真正的『無』，而你感受到的異常波動，或許是整個不可名狀世界給你『有』的感覺，因為『無』，所以『有』。」

    「當然，這只是一種說法，不一定是真相，但也未必需要『真相』這個概念，只要我們能夠利用它，它就是真理。」

    「神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這麼理解也可以，你再帶著腦子去看，既然感受到異常波動，那就去觀想異常。」

    柏秋芳的語氣中，帶著十足的蠱惑。

    寧如斯瞬間想到對方被黑山羊角『貫穿』的慘烈一幕。

    他琢磨了下，去回想一個不怎麼變態的異常。

    幾乎就在想像的瞬間，一顆大眼珠子從『狗洞』對面瞪了過來，凸起、碗口大、腥黃帶黑。

    寧如斯幾乎條件反射的閃開，在一秒之後，一道高速切割水刃便從『狗洞』中激射而出，刺出千米後才炸成漫天水花。

    「物種類的異常至少給人反應時間，至少這大眼魚怪是這樣。」

    寧如斯瞥了一眼失望的柏秋芳，提起的心鬆了下來。

    嘿，小樣，還給我來這一套！

    「明白了嗎？」柏秋芳失望之後，復又狂熱道。

    寧如斯摸著下巴，「有點意思，純粹的『無』誕生了純粹的『有』，而在這裡，純粹的『有』就是純粹的異常，但異常又是根據收容物、奇形物種、象徵、詭異存在誕生的概念，某種意義上來說，『純粹的異常』本身是不存在的，它其實又是『無』。」

    「『無』誕生了『有』，『有』又孕育了『無』，『無』在這個世界中，它又必須『有』，因為『無』如果只是『無』，它會毀滅整個不可名狀世界的，所以這種牛逼存在不能存在，或許在我們無法理解的交鋒過後，雙方妥協，所以它最後必須『有』。」

    「至少從我們『人』理解的角度，規則是這樣運轉的。」

    「從純粹的『有』中，誕生出純粹的異常波動，而這純粹的異常波動其實是個小bug，理論上，它可以召喚出任何異常的力量，不，不應該是召喚，所有異常都是『自私』而『扭曲』的，所以這種『召喚』更接近於上帝擼羊毛、割韭菜，是『汲取』，被割取的異常當然不爽，所以它們每一個都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

    「『深淵』是這樣，『大眼魚怪』也是這樣，甚至再召喚出任何一種異常都是這樣。」

    「這不是規則，而是一種生態基礎，柏姐是這個意思吧？」

    柏秋芳的眼中圈圈已經轉出了一百碼的速度。

    搞那麼複雜幹什麼？我們可是看門人啊！

    「這不是重點，這不是重點，這不是重點啊！」

    柏秋芳激動的道：「重點是，當你和意識晶壁簽約，你就能擁有兩扇門，而且因為其中一扇門可以召出任何異常，你完全可以再召喚出『意識晶壁』，然後藉助這個意識晶壁的『狗洞』再召喚意識晶壁，再……」

    「你聽明白我意思嗎？你這個看門人完全可以擁有三扇門、十扇門、乃至一百扇、一千扇，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中門……」

    「等等等等等等！」寧如斯滿臉黑線：「你是要看死我門房老吳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理論上來說，門的力量是可以無限疊加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面『意識晶壁』的精神污染我都未必搞的定，這麼多『門』的污染疊加，別說我了，國內最強的特職者他也扛不住啊！」

    「退一萬步，不，退一億步，就算我抗的住，你確定這『意識晶壁』抗的住？從『無限門』的角度上，我們也是在無限使用它的力量，但它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這等於是『無』和『有』的再一次悖論碰撞。」

    柏秋芳這個看門人終於從『無限大門』的幻想中脫出，喘了好一會兒粗氣，或許也只有她這種和『門』有深厚羈絆的資深看門人，才會做這種狂想。

    「不管如何，你和它簽約，便可以借用兩種異常力量，這絕對是規則允許之內的！」

    寧如斯這次倒是點了頭，「這雖然不是機緣，但到底是個機會。」

    「那你還在猶豫什麼？」

    「兩扇『疊加』門本來是一種平衡，多了我這個看門人後，力量很有可能失衡，而失衡的後果沒人知道，有可能是我被『夾死』，或者是本來平衡的兩扇門『不平衡』了，重新互相吞噬。」

    「柏姐你明白我意思？機緣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但簽約它們的後果，沒人知道，因為沒人試過。」

    柏秋芳撇嘴，「講那麼複雜幹什麼，不就是3·p嘛，你把上面伺候好，下面爽歪歪，這不就搞定了！」

    「……」

    寧如斯乾咳連連，柏姐你好像很有經驗——不能亂想，不然又是一個細思極恐。

    經過短時間接觸，柏秋芳也明白這個少年人的心性，完全不像是同齡人，說是現實也好，保守也好，他只會思索利弊，對『空中大餅』不感興趣。

    但她很感興趣！

    「到目前為止，你想選擇哪一種？」

    「噬地之蟲，」寧如斯乾脆利落道。

    無它，夠莽！

    「我記得當初我在軍區訓練時，教官跟我說過，走上這條路，你要想強，就必須狠，你要比異常更異常，比變態更變態，這樣，異常就變成尋常，變態也會變成常態。」

    「遇事不決搏一搏，這不是壞事。」

    柏秋芳緩緩道：「當然，我知道這樣說服不了你，但有一點你要明白，我們的職業序列中，門是根本，而有的門，它並不完全適合這條職業序列。」

    「f級的守門人、e級的靈官保鏢、d級的偷渡者，有沒有感覺出什麼？我們與『門』的距離越來越近，甚至是『負距離』，別的不說，至少在d級的『偷渡者』上，這個可以變化出任何異常的『狗洞』是完美契合的，也就是說，到了d級，你不會出現任何晉升阻礙，這是所有特職者都夢寐以求的！」

    「這樣的話，你還會選擇噬地之蟲嗎？」

    寧如斯思索利弊，堅定的搖了搖頭：「真是這樣，我會選擇搏一搏。」

    「很好，從本心出發，我也對兩扇門的看門人很感興趣，我會幫你的。」

    二人再無言語。

    寧如斯盯了半天『狗洞』，突然道：「狗洞是不是太難聽了點，換個名字，召喚，不，汲取之隙如何？」

    柏秋芳摸了摸下巴：

    「不，還是狗洞好聽。」

    「這樣你就是看門人騎看門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