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0歲，女兒14歲 第二十一章
一路上，艾陽一直悶悶不樂的，以至於女兒在他旁邊說了些什麼，他完全沒聽進去。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怎麼就吃上醋了呢？而且對方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越想越不舒服，越不舒服越鬱悶。
好不容易到家了，艾陽換了身舒適的衣服，垂頭喪氣地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飯。而艾夏則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爸爸的異樣。她還給姜小朵發了微信，通報了剛才在學校里和周銳聊天的事情。姜小朵的反應一如既往的咋呼，兩個小丫頭在微信里咯咯咯笑了好一陣，興奮得不得了。
艾陽聽著外面的動靜，好幾次探頭出去想看看女兒在幹什麼，結果都是「但聞其聲，不見其人」。他有些沮喪，又有點害怕，害怕的是女兒的注意力要是放在別人身上了，他這個孤家寡人豈不是更寂寞了？這樣的想法一旦冒出來，短時間之內是趕不走的。艾陽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嘲地笑笑，沒注意到鍋里的菜快焦了。
吃飯的時候，艾夏還在跟人聊著微信，時不時還自己樂一下。艾陽以為她在和周銳聊天，忍了好幾次後終於忍不了了，皺了皺眉，伸手拿走了她的手機。
「爸爸！」艾夏用撒嬌似的聲音喊了一聲，不高興地撅起了嘴。
艾陽覺得有點難辦，他從來不怯於在女兒面前表現自己「慫」的一面，但這一次正趕上他心情不好，於是就打算「反抗」一回。他把艾夏的手機塞進自己褲兜，用儘量嚴肅的表情看著她。
「好好吃飯，有什麼話不能吃完了再說。」說著，他夾了一塊豬蹄放進艾夏碗裡。
艾夏剛才還撅得老高的小嘴突然就不撅了，這時她才察覺到，爸爸有點不對勁。她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盯著爸爸，嘴裡嚼著筷子，心想，平常吃飯的時候她也會玩手機呀，爸爸經常還湊熱鬧似的參與她的話題，今天是怎麼了，還一副凶凶的臉。
察覺到女兒的視線後，艾陽立刻又換上了慈父般的笑容。
「好了，乖，好好吃飯，和你聊天的那位同學也得吃飯麼不是？吃完了有的是時間聊。」
說完這些話，他又有點傷感，女兒找同學聊天去了，誰來陪他？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吃過飯後，艾夏果然又鑽進自己的小天地去了，留下艾陽一個人坐在又寬敞又冷清的客廳里發呆。這時，他突然想起了楚一琳的那份文件，於是趕緊從包里掏出來。
上次他匆匆忙忙翻看了幾頁，竟沒注意到後面的都是手寫稿，娟秀的字體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艾陽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文字具體內容是什麼他似乎並沒有太注意，但這字，著實在他心裡激起了浪花。結果，他竟然就這麼一刻沒歇地把整個文件全看完了，然後深吸了口氣，仰頭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一瞬間，多年前的畫面湧入腦海，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夏梨的作業本，那一手飄逸秀美的英文讓他驚訝了好久。
「女神。」艾陽竟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他緩緩睜開眼，又看了看手裡的文件，突然意識到每次一想到和楚一琳有關的事情，夏梨的身影就會出現在他腦海。兩年多了，他一直努力活回從前的自己，但每當獨自一人的時候，一些情緒就會在胸中涌動，喜悅的，悲傷的，懊悔的，愧疚的……如果夏梨還在，當女兒不在身邊的時候，他是不是會覺得沒那麼孤獨？這時，他又想起了女兒說過的話：「我覺得她很像媽媽。」好像……真的挺像，艾陽不自覺地開始回憶楚一琳的樣子。髮型，身材，說話的語氣，臉上的笑容，都能對上號，唯一不太一樣的，大概是夏梨給人的成熟感，可能和她早早就做了母親有關，而楚一琳……艾陽翻了翻第一頁的表格，看到她的年齡：22歲。他不自覺地笑了笑，果然很年輕。
艾陽放下手中的文件，長長地舒了口氣，再次往沙發上一靠，閉上了眼睛，而這次出現在腦海的竟是楚一琳的身影。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驚訝，艾夏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爸爸，你在幹什麼？」
艾陽猛地睜開眼，發現女兒不知何時坐到了他身邊，此時正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
「剛才看了點文件，累了，閉目養神一會兒。」說完，他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嘴上沒說但心裡卻甜蜜蜜的，看來女兒沒忘記外面還坐了個孤零零的爹。
艾夏用臉蛋蹭了蹭爸爸的手，收起雙腿縮進他的臂彎里，頭靠在他肩上，什麼話也沒說。這時，她瞥見了桌上那份文件和上面那個名字。
「咦，這上面是楚老師的名字。」艾夏好奇地說。
艾陽伸手拿過文件遞到她面前，說：「是啊，楚老師前幾天給我看的授課計劃。」
艾夏接過文件，先看了看封面和背面，然後隨手翻了翻前幾頁的內容。
「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艾夏轉頭問艾陽。
這個問題可難住了艾陽，他剛才光顧著看楚一琳那手漂亮的字了，完全沒去琢磨文字內容，使勁回想了一下也只有一點支離破碎的信息。
「呃……下個月……貌似有比賽，楚老師……似乎想組織學生參加。」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不確定。
不過艾夏似乎相信了，也沒細想，往她爸懷裡蹭了蹭，又繼續翻看那份文件。
「哇，這是楚老師寫的嗎？」當看到後面的手寫稿時，艾夏忍不住發出了驚嘆聲。
「是啊，字很漂亮對不對？」說著，艾陽親了一下女兒的頭髮，手臂收了收，把她摟得更緊了些。
艾夏使勁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崇拜的表情。
「寶貝的字也可以寫得這麼漂亮哦。」艾陽說。
「真的？」艾夏好奇地轉頭問，「為什麼？」
艾陽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髮，說：「因為你媽媽的字也寫得超級漂亮。」
一提到媽媽，艾夏臉上通常只有兩種表情，要嘛傷心欲絕，要嘛神采飛揚，這一次顯然是後者。
「真的嗎？我都不記得媽媽的字長什麼樣了，我有見過嗎？」她這句話像是在問自己，問完後就開始歪著頭回憶。
女兒一句話戳中了艾陽心中的痛處，因為他在整理夏梨的遺物時，並沒有找到什麼手寫的東西，他現在能回憶起的也只有高中時的作業本，可那些東西早都不知道被回收利用過多少次了，那上面的字自然也找不到了。
「改天我們去姥姥家看看吧。」他突然想起夏梨常常往家裡寄東西，說不定岳父岳母那裡會留著她寄的明信片什麼的。
艾夏開心地點了點頭，然後鑽進艾陽懷裡撒起了嬌。
晚上，艾夏趴在床上玩遊戲，艾陽則半躺在她身邊看著書。看著看著，艾夏手機上的微信聲又響了。小丫頭像觸電般從床上彈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過手機，迫不及待地摁開了微信，一邊看還一邊咯咯咯地笑。
艾陽心中又有些不悅了，剛想著能和女兒安安靜靜地度過睡前時光，誰知竟被人攪了。但他不敢在女兒面前發作，於是想著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就這麼一直盯著艾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可艾夏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微信上，他無聲的抗議徹底被無視了。艾陽挫敗地嘆了口氣，把眼神收回到了書本上，但此時已經全然沒有了讀書的欲望，試了好幾次都無法集中精力，於是乾脆把書一合，鑽進了被窩裡，還不滿地在被窩裡翻了個身。
艾夏似乎感受到了爸爸的情緒，微微轉頭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然後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摁了一會兒，關掉了微信。接著，她連遊戲也不玩了，鑽進了被窩，還往她爸身邊擠了擠。
感受到了女兒的體溫，艾陽猛地一翻身把她摟進了懷裡，然後還不放心似的又翻了一下，結果把艾夏壓在了身下。
艾夏慵懶地躺在床上，一雙似閉非閉的眼睛看著爸爸，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艾陽忍不住親了她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緒，還是決定給自己一個解脫。
「寶貝，爸爸想問你一件事情。」
艾夏點了點頭，繼續用一種睡意濃厚的眼神看著他。
「你……喜歡爸爸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艾夏又點了點頭，這次眼裡的睡意似乎褪去了一些。
「那你為什麼喜歡爸爸呢？」艾陽接著問。
「因為爸爸愛我呀。」艾夏想都沒想就回答到。
「還有呢？」
「爸爸會給我做好吃的。」
「還有呢？」
「會給我買漂亮衣服。」
「還有呢？」
「會保護我。」
「還有呢？」
「會陪我玩……」
「還有呢？」
此時，艾夏已經睡意全無，她被爸爸的這一串奪命連環「還有呢」問得有點不知所措，剛開始還能脫口而出，到後來就得思考一下，再後來她覺得已經沒話可說了。
被問了得有十幾次，艾夏的好奇心已經漸漸被不耐煩的情緒所取代。她皺了皺眉，扭了扭身子，哼哼唧唧地一邊撒嬌一邊埋怨了起來。
「爸爸……討厭啦……」
艾陽低頭就給了她一個霸道的吻，直親得艾夏差點喘不過氣來。親完後，艾夏狠狠地吸了兩口空氣，怯怯地盯著她爸那張略有些慍怒的臉。她心想，爸爸這是怎麼了？自己說錯話了嗎？
「還有呢？」艾陽還是不放棄，誓要問出他想聽到的答案。
「還有……還有什麼……」艾夏的聲音里竟然帶了哭腔，一臉委屈樣。
艾陽只覺得胸口遭受了重擊，一下沒使得上勁兒，直接撲在了艾夏身上，把艾夏壓得慘叫了一聲。
「抱歉抱歉……」艾陽一邊道歉一邊趕緊查看女兒的身體有沒有被壓壞。
折騰了半天，艾陽還是沒聽到他想聽到的話，但心裡有口悶氣堵著，他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搞得艾夏也沒法睡著。
「爸爸，你怎麼了？」黑暗中，艾夏柔柔的娃娃音響起，如夢似幻。
艾陽忍不住再次把她摟進懷裡，摸著黑親了她一下，然後覺得不夠，又多親了幾下。
「寶貝，你愛爸爸嗎？」問完後他就後悔了，他不太確定在小孩子心中「愛」和「喜歡」到底有沒有區別，也許女兒會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問一樣的問題。
只聽艾夏在黑暗中「嗯」了一聲，似乎沒有質疑這個問題。
「那你會不會有一天……愛上別的人……男人，勝過愛爸爸呢？」他特意強調了一下「男人」，自知自己在女兒心目中是比不過她媽媽的。
艾夏猶豫了一下，很肯定地說：「不會。」
「為什麼這麼確定呢？」
「因為沒有哪個男人比你更愛我呀。」說完，她又哼唧起來，撒著嬌往他爸懷裡鑽。
這並不是艾陽想聽到的答案，但卻比那個答案更讓他享受。於是他使勁把女兒往懷裡一抱，也不管親的是哪兒，反正就是狠狠親了一下，心中的喜悅已經快要到達狂喜的地步。
「沒白疼你。」
艾夏被他勒得有點難受，掙扎著從被窩裡探出頭來，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
「晚安，爸爸。」
「晚安，寶貝。」
夜晚終於又恢復了寧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