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幾間臨街的樓房,拐入一條幽幽長長的小巷。道友閣 www.daoyouge.com長滿青苔的院牆,掛滿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就像古樸的屏風。院牆的隔窗擺著月季丁香,婆娑搖曳地吐著春的芬芳。
麻色的水泥路上空無一人,一隻小貓咪在圍牆上伴隨著愛珍和小勇踱著方步,偶爾閃著綠光盯著他們「喵,喵,」地叫幾聲。微茫的月色從頭頂上一線寂寥的空中灑落,給四周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氣。
兩人緩步在小巷中間,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映在院牆上,時而分開,時而重疊。
愛珍忽然笑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遊戲嗎?踩影子。」
「怎麼會不記得,你、建平、大勇,有時候援朝哥和媛媛姐也跟我們一起玩。」小勇回憶道「在路燈下你追我趕,打鬧嬉笑。唉……真希望時間能夠倒回去。」
「時間倒不回去,不過我們可以重溫。」愛珍嬌笑道「石頭哥,你來踩我的影子。」
「不,你來踩我的。」小勇讓她逗起玩性,仿佛回到兒童時代,興致頗高地說「我們就以這條小巷為準,如果在巷內被你踩到,我就實現你一個心愿。反之,你就實現我一個心愿。行不行?」
「行,不過有個條件,我不動你就不能動,否則我哪跑的贏你。」
「沒問題,你怎麼說怎麼是。」
「那好,我們拉鉤。」愛珍伸出小手指勾住小勇的手,兩人同聲立下誓言「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烏龜。」
「開始。」拉完鉤,愛珍猛地嬌喝一聲,出其不意地朝小勇影子踩去,她想偷襲。
可小勇早有防備,敏捷地躲閃開來,嬉笑道「你想耍賴!沒那麼容易。」
靜悄悄的小巷頓時充滿歡聲笑語,愛珍時左時右追逐著那飄忽的長影,宛如輕盈的蝴蝶尋著甜美的花蜜。可那影子像風一樣頑皮,每當要踩到時,它卻悄然飄走,還惹來一陣得意的笑聲。
眼看就要到小巷盡頭,愛珍忽然停下腳步。小勇則在原地蹦跳「快來踩呀,你是不是又想動歪腦筋?」
愛珍對他翻個白眼,嬌笑道「我喘口氣不行呀。」
她確實是在攪動花花腸子,小巷的出口有一盞高高的路燈,燈光必會將小勇的影子往自己這邊拉的更長。只要自己悄悄地與他拉近幾步距離,再突然衝上去,這麼短的距離,他就是插翅也逃不出自己的腳掌心。
打好如意算盤,趁著小勇不注意又往前輕挪幾步。深吸一口氣,卯足勁來,突然一聲不響地衝過去。
小勇怪叫一聲,轉身要跑。忽見巷口衝進一輛自行車,他本能地返回身,迎著愛珍緊跑幾步,迅速把她抱在懷裡閃到牆邊。
自行車擦著小勇背心急駛而過,留下一串罵聲「小赤佬,次女寧,尋西呀。」
愛珍驚魂稍定,衝著遠處大罵「你才找死呢!騎這麼快趕著去投胎呀!」
小勇吃吃直笑,拍掉她背心上的牆灰,勸道「算了,算了,又沒傷到哪。」
他原以為愛珍還會說幾句狠話解解氣,誰知她卻拿腳在影子上狠跺幾腳,嫣然一笑「是我贏啦!願賭服輸,不准反悔!」
「行,行,」小勇哭笑不得「是我輸了,你想吃什麼?我替你買。」
「你還當我是小姑娘呀,」愛珍壞笑地說「我現在沒那麼好騙,這個心愿先留著。你做好思想準備,我非……」
說著說著忽然發起愣來,望著李小勇悽然一笑「我想起大勇來,上次也是自行車,他也跟你一樣奮不顧身的只知道保護我。」
潸然而下的眼淚,讓小勇一時手足無措,他就像小時候那樣摟著愛珍的肩膀,擦去她的眼淚說「大勇不在還有我,以後不管有什麼事什麼困難,或者有誰敢欺負你,記得跟我說,我一定替你出頭擺平。」
愛珍幽幽吁一口氣,落暮地說「小時候你最疼我們,我哥和大勇只知道瘋玩,只有你看我們累了就幫我們做,看我們渴了就想方設法去討水,看我們嘴饞了就偷家裡錢去買好吃的。」
「誰讓我大你們一歲呢,就憑你們叫我一聲石頭哥,我也要解決你們所有的難事。」
「是啊,那時候你在我們心中是無所不能,好像沒什麼事做不到。」愛珍苦笑「要是現在還跟小時候一樣,只要我說一句石頭哥,去把大勇抓回來。你就真能把他抓回來該多好。」
小勇沉默良久,堅定地說「我抓不回大勇,但我一定能把自己變成大勇,做大勇喜歡做的事,走大勇未走完的路。」
兩人如同小時候那般相互偎依,走到宿舍門口才分開。而這一切被在宿舍門口徘徊的湯佳賢看在眼裡,他本想等愛珍回來跟她長談,但看到兩人親密的樣子,心裡就像是被一根澆了柴油的火把點著,燃起熊熊忌火。一邊暗罵愛珍水性楊花,未婚夫才死多久就迫不及待找男人。一邊又暗暗責怪自己下手太晚,恨自己瞻前顧後,拖拖拉拉。
忽而又想,這男人肯定是占名義上的便利才捷足先登,只要自己打破這虛幻的假像,那麼每個人都會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上。
想到這,他追上小勇道「李小勇同志,我是附屬醫院的醫生。你母親的檢查結果我看了,並和於教授一起進行過探討。如果你現在有時間,我們可以談談下一步的治療事項。」
小勇上午在醫院見過他,雖然只是匆匆一面,但經過特殊訓練的他,一眼就認出湯佳賢,知道他是愛珍的指導老師。但他對這位湯老師第一印象並不好,覺得他過於高傲,瞧不起人。這印象只能放在心裡,又是醫生又是老師,千萬不能把他得罪。
小勇恭恭敬敬道「真是萬分感謝。」
湯佳賢把手一指「我們到花園裡細談。」
說完也不禮讓,昂著頭率先走到石桌邊坐下,也不等小勇落座,就開門見山道「從檢查結果來看,患者腦部沒有異常突變壓迫神經和出血現象。我們分析是選擇性失憶,所謂選擇性失憶就是只有有一些被大腦自動選擇的記憶會消失,導致患者都不知道這種記憶是否真的存在過。這是大腦的自動保護,避免過分傷心而導致崩潰。產生選擇性失憶的原因主要是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損傷,你母親屬於遭受到重度心理壓力,從而在意識、認同和行為協調上突然發生改變,這樣容易造成身心崩潰。如果意識發生改變,則記不起重要的事件,便會發生心因性失憶症。我說的這些你能聽的懂嗎?」
李小勇就鳳姣的病情請教過龔麗君,對湯佳賢說的話倒也能聽的懂。病因的產生他心裡清楚的很,如何治療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他點點頭誠懇地問「怎麼樣才能讓我媽媽恢復到以前的精神狀態?」
「治療方法其實很簡單,把她失去的記憶告訴她,再找一些李大勇同志生前的相片、日記、獎狀之類的實物予以佐證。」
如果是這種簡單的治療,根本用不著他來說,在家就聽龔嬸講過,還用得著到上海來!李小勇搖搖頭說「湯醫生,你說過選擇性失憶是人腦的自我保護,是為了防止大腦崩潰。如果強行喚醒記憶,導致我媽媽身心混亂,我還不如放棄治療。」
湯佳賢沒想到李小勇會知道治療後可能產生的後果,他笑著繼續鼓動「確實,治療有可能會產生身心混亂。但如果及時進行心理疏導,病人的痛苦將會大大降低,達到可接受的範圍之內,這樣產生身心混亂的概率就會減小。放棄治療也是有弊端的,首先對她本人來講就是一件殘酷的事情,讓一位母親忘記自己的親生兒子是很悲慘的。何況她的兒子還是為國捐軀的烈士,這對烈士也是不公的。其次對她身邊人的生活帶有不必要的影響,你難道要以李大勇的身份去生活一輩子?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要走的路。逝者已去,但活著的人要創造更好的生活質量。你這樣年輕,難道要一輩子活在影子裡?」
李小勇笑道「不必考慮我,我只關心我媽媽的身體健康。」
「我對你的獻身精神很欽佩,但你也要考慮其他人的感受。」湯佳賢見無法打動李小勇,心裡有些著急,聲音也在不知不覺中放大「劉愛珍同學也有權利享受自己的人生,她正處在如花朵一般的年齡,人生的路還很長。學校很清楚她的優秀和刻苦,也一直把她列為重點培養對象,所以入校沒多久就給她安排助理工作。如果不出意外,讀完大學後她可以留校繼續深造,還有可能被公派留學。她以後的世界將是繽紛多彩的世界,難道你希望她永遠活在死人未婚妻的身份里?希望她讓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家庭拴住手腳?這樣做是不對的,是對她極大的不公。我也不相瞞,我喜歡愛珍同學。以前她有未婚夫,我只能把愛埋葬在心裡,只能去默默祝福她幸福。現在我認為我可以去愛她,也能給予她最美好的生活。所以我希望她能儘快從陰影中,從她前未婚夫的家庭中擺脫出來。」
湯佳賢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一些用詞如「死人、陰影、擺脫」等,讓李小勇聽的極其不順耳,因為不清楚愛珍對這位湯老師的態度,他才隱忍不發,淡淡地說「愛珍的事由她自己做主,我相信她能做出最好的決定。治療的事等明天於教授查完房再說吧,我也要回去跟我爸商量。在我們沒有做出決定之前,希望湯老師不要過問!」
最後一句話加重了語氣,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因為大石頭只是心善,但絕對不是傻瓜。既不是鳳姣的指定醫生,又不是負責病房的臨床大夫,僅僅在上午有過一面之緣的他跑來鼓吹治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愛珍斷絕與大勇家的關係。這絕對不是醫者父母心的仁慈,甚至在無視鳳姣的身體健康。可這個自以為是的傻蛋,怎麼可能讓愛珍脫離出來,既使成不了兒媳婦,她還是人家的外甥女呀。
李小勇也不點破,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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