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扶蘇一直都很看好儒家。但是隨著他對歷史大事進行修改,當今天下大勢乃至局勢都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
秦國自建立秦朝以來,已經不可避免日後都要使用法律治國了。法律的建立,本質還是為了維護公平,維護大家心中的道德底線。
固然法律的制定和執行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是一個國家沒有法度,人們很難想像光靠著道德這個國家怎麼運行。
法家在秦國的發展,主要是以廣大秦吏占據秦國基層為基礎的。
以此為基礎事實,首先法家就不會讓儒學普及,因為儒家士人會來擠掉法家拂士,讓他們丟了飯碗。
即便扶蘇真的讓秦國去搞什麼儒家教義,極大可能會把儒家搞壞。
一門讓帝王將相修身、垂範天下的學問,帝王將相自己都修不好自己的身,還拿去規範教化飯食不飽、衣穿不暖的民眾,讓民眾怎麼想。
扶蘇不想坑害民眾,因為他知道命運的迴旋鏢就算今天不打到他身上,也會在未來某一天打到他兒孫後輩身上。
大秦的萬世夢,固然不執著,可是人活一世,要是什麼都不追求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可是扶蘇也不想把孔子傳下來的儒家經典改成面目全非,使之成為他人的工具。
沒錯,儒家是死了,但是扶蘇說過,要讓他活過來!
能不能讓儒家活過來,全看大秦帝國的掌權者日後能做到什麼地步。
秦二世始終認為,治國最重要的是引導民眾。君王要通過做好自己,以引導百姓除去內心深處不合理的欲望,安分守己。
而要做到讓民眾能夠安於本位,不去想著往上去爬。
首先就要讓一個國家的君王、丞相、將軍,上卿、大夫們做到向下看,以使用自己的權力照顧民眾為準則,而不是把目光往上看,那就是為了自己,到時候就會極其容易被欲望所驅使。
一旦君王有了難以填補的欲望,臣子就跟著追逐競位,下吏也會跟著學習攀附權貴以達到目的。
而上層如此為之,下層的民眾,他們不得不也走上這樣一條路。
於是國家裡的人都不想靠從事生產來滿足吃喝,都想的是用討好上位者的方式。
但是上位者畢竟是少數,下位者永遠都是大多數。所以大家都去討好,但是有些人沒有得到想要的,有些人則得到了想要的。
公平永遠都只能是相對的,並不是絕對的。
而引發民眾內心產生不公平憤怒之火的,從來都不是因為下位者食素,上位者食肉。
而是因為食肉的上位者既然食用了下位者繳納上去的肉,可是他們不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還反過來欺負、坑害下位者。
上位者本該食用自己規定之內的俸祿去好好照顧百姓,可是卻利用權力,謀取不屬於他們的利益,愚弄欺詐百姓。
當這種現象非常普遍之後,腐敗就會傳導,社會的秩序就會被衝擊,犯罪人數激增。
所以扶蘇堅持要把儒家、師教系統融入大秦治國政體,就是想要從源頭上,改變這個問題。
然而作為統治者,扶蘇要治理這樣大的一個國家,扶蘇要考慮的不僅僅是眼下施加治理的問題。
他還要思考大秦帝國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乃至百年的事情。現在是秦朝,諸侯國名義上是諸侯王自己治理的,但是實際上還是要受扶蘇的管理。扶蘇只是給他們畫了一個餅,讓他們興高采烈地給自己做代理人罷了。
嬴政是個極其智慧的人,打造了中央集權政治體制制度,這個制度經過了歷史的考驗,可以使用兩千年乃至更久。
但是到了扶蘇這裡,他要做的事情就比嬴政的難了。
自古以來,守業更比創業難。守住挺難,把帝國建設成一個都生活在其中感到很快樂、很自由、很自在、沒煩惱的國家,那就更難。
帝王需要信仰,王侯將相需要有自己的操守。這是當代的事情,但是扶蘇還是要給民眾留一些實用的東西。
扶蘇意識到自己父親失敗之所在,不是嬴政這個人多壞,而是嬴政走錯了方向。
嬴政也完全算得上是個能夠為臣子表率的好皇帝,否則不至於能夠得到馮去疾那樣的擁護,更加不至於能夠讓尉繚這樣的人才昔日拜在他的腳下。
嬴政錯的是在,在他執政期間,遇到了和扶蘇一樣要考慮的問題。
就是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要給未來的秦國子民留下什麼東西的大問題。
嬴政選擇了聯結長城抵禦外夷、開疆拓土保和平、廣拓馳道挖靈渠這些事情。
壞就壞在,這些事情全部加起來讓一個時代的子民干,不僅僅形成了嚴重的剝削壓迫,還嚴重損傷了嬴政的威信。
吸取了教訓的扶蘇,他是決意留一些無形的東西給大秦的子民。
無論是佛法、儒學、道教經典,歸根結底都是要在人心上做文章,通過一些比較柔軟、溫和的方式讓人的心發生變化。
儒家經典,讓王侯將相、公子士大夫上卿們學習,去做民眾的垂範。
但是對於底層的民眾,他們也有要受教育的權力,否則他們繳納那麼多自己的勞動所得有何意義在。
但是扶蘇不想再重蹈覆轍了,扶蘇不想再建立任何歷史上的宗教。
所以扶蘇就需要一個全新的容器,把那些心學的東西,乃至於王陽明學的大意全部塞進去。而且要用邏輯實證推演的方式,使得那些道理都能夠被證明,這樣就不會讓人有拿去作假作偽謀私利害人的機會。
儒家不具備這樣的容量,因為他講究一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倫理,沒有人喜歡自己是下位者。可是父子關係,君臣關係,夫妻關係之中,必然伴隨著某一方是下位者。
這是每個人都要遇到的人生現實困境,一旦這些問題處理的變好,心理失衡,不是讓他人走向命運的悲劇,就是讓自己走向命運的悲劇。
所以,扶蘇選擇了墨家。
因為墨子提出了一個更為高遠、宏大的理想,能夠同時讓諸多經典里的內容都膺服其下。
兼愛、非攻、尚同、尚賢、天志、明鬼、非命、非樂、節葬、節用等目標,在外人看來都是極其虛幻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標,因為墨子沒有給出理論支持,這些目標看起來非常空洞,甚至顯得很是荒誕。
但是扶蘇畢竟是穿越者。
誰也沒想到,兜兜轉轉,兩千年後,中國人再次提出要建立一個提倡兼愛尚同的社會。
而經歷了兩千年,經過無數人一代又一代些許微末的積攢,終於在各個領域、各個方面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扶蘇可以把墨子這看起來荒謬的理想目標填實的異常豐滿。
嬴政想給子民留下無盡的物質利益,這和他本人追求有關。他以為自己想要的也是別人想要的。
而扶蘇想要給大秦帝國的子民們武裝的則是無形的東西。
能夠幫助民眾在困境之中找到出路,在變化之中安住本心的東西。
所以墨家的振興,是必然的。
也只有墨家,會是民眾樂意接受的。
因為諸子之中只有墨家是最務實,最以利益底層民眾為根本目標的學說。
孔子還是做人太先進了,老子的智慧還是太玄妙了,釋迦牟尼取得的成就太高了。
這些人就是帝王都很難企及的對象,更不要說對民眾來說了,學習起來難度太高了。
還不如腳踏實地,用最基礎的方式利益民眾。
一來教導民眾,告訴民眾他們是國家的主人。從小就要培養這種意識。
二來墨家的技術,是最實用的,能夠切實地幫助民眾改善生活。墨家的技術是極其先進的。
墨家不僅僅能夠給大秦的子民武裝思想,而且能夠提供實用的技術,使他們改善自己的實際生活。
秦國的子民,最是務實了,不是實際可以拿到手中的利益,他們不會感興趣的。所以秦人更加沒有理由不喜歡墨家。
不僅如此,墨家以兼愛為核心,以節用、尚賢為支點,創立了以幾何學、物理學、光學為突出成就的一整套科學理論。
而這套科學理論,只有扶蘇重視,其他人則都不關注這些內容。
扶蘇決意重啟墨門的另一個目的是則是為了開創近代西方學科。
扶蘇想要好好發展名家的邏輯思想,培育出近代西方微觀科學,西方現代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等都是值得大力發展的。
天下到了扶蘇手中,確定了與民休息的政策後,倒也方便了扶蘇去做他夢寐以求想要去完成的事情――給中國這個講求仁義禮智信的國家,插上西方科學的翅膀。
但是要做這些事,扶蘇就遇到了一個問題。
現在還是兩千年前的秦國,別說這些學科沒有萌芽的土壤,甚至於中西完全是兩個不同的語言體系。
而處在不同的文化語言體系之中,這一點簡直是致命的。
此時的中國甚至沒有阿拉伯數字,導致國人中幾乎沒有人能夠在短時間內理解扶蘇寫出來的那少量的數學公式。
而且中國因為有自己的語言體系,本身有著屬於自己的數學思維模式,導致在固有的思維模式里,更加難以去理解另一個語言模式之下的數學體系和數學公式。
比如之前提到的微積分思想,西方有著明確的公式,通過提煉出的公式,可以應用到各個方面;
而中國則偏向於實際應用,張蒼和一些數理學大佬是懂這個東西的,但是他們只會使用,但是讓他們提煉出一個公式來,他們真的做不到。
更不要說讓他們在舊有思維模式的影響下,去根據阿拉伯數字符號開始整理提煉數字。
張蒼,他就知道。今天皇帝主動單獨召見他來,絕對不會是因為有什麼好事發生。
事實證明張蒼猜對了。
等到了章台宮,張蒼一個人瞪著這滿頁的『小蟲子』蒙圈了。
扶蘇算是脾氣好了,還親自給他指出,「這只是個符號,本質上還是數字。只不過我用了一種更簡單的符號來代替這些數字,方便我表達公式。」
在扶蘇看來,這阿拉伯數字沒有什麼可感到陌生的,繁體數字更加沒有可感到陌生的。
「張蒼,你可是我大秦的活藏書閣啊。就是說,讓你這樣精通數學,真正懂得算術的人去研究數學公式,能有多難?」
張蒼的下巴從進殿以來看到扶蘇寫的數字之後,就沒有合上去過。
那雙眼睛更是一直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麼駭人的東西。
扶蘇倒也是十分貼心的人,在每一個阿拉伯數字後面,還會意的寫上了數字。
「朕若是生來為個文士,你們這朝野之中的文臣恐怕都要回家種地了。」
張蒼聽到這充滿自信的言辭,只是義正言辭地說,「陛下還是太閒了。」
「若是天下的百姓知道,我們大秦的皇帝陛下,居然在紙上畫了一大堆形狀各異的蟲子,用來做數學符號。天下人一定會指責陛下行徑荒誕可笑的。」
「陛下,您想要天下人恥笑您嗎?」
張蒼說著,果然生氣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看不懂扶蘇畫出來的蟲子能夠有什麼用,更重要的是皇帝太年輕太驕傲了,好像全天下就他最行。
張蒼自然不樂意,那是當場就要拂袖而走。
「張蒼,你給朕站住!」扶蘇在後大吼一聲。
可張蒼並無畏懼。
他緩慢地轉過身來對扶蘇說,「陛下,人而無儀,不死何為。這可是詩經里的話。您身為一國之帝王,竟然做小孩子都不屑為之的事情。」
「我三歲的女兒都不屑於畫蟲子啊。」
扶蘇還是太全面了,竟然在這種場合之下忍住了。
「這是數字,作為一個指代符號。」
尊貴的秦二世,對張蒼第三次說了這樣的話。
為了給大秦帝國插上西方科學的翅膀,扶蘇只能忍耐。
因為只有張蒼能夠幫助他完成這件事。
張蒼正在編纂一本數學經書,名為《九章算術》,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而且從他當初分地的時候就看出來,這傢伙對算術那是天賦異稟。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扶蘇,他的數學本能下降了。
張蒼看著異常認真、堅持的秦二世,還是心軟了:「這件事,微臣怕是幫不上忙。我給陛下舉薦個人。」
「耿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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