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自然聽出來了,張蒼這是想要隨便搪塞一個人給自己打發自己。
「朕從沒聽說過這號人。」扶蘇板著冷臉。
若是常人,早就開始後退兩步了不再昂著頭說話了,可是張蒼畢竟是張蒼啊,他竟然上前一步,對著秦二世十分認真地說。
「陛下,您還是太閒了。可是臣沒有功夫陪著您瞎鬧,其實臣以為,陛下若是空閒多,去上林苑好好打獵,也不會有人說陛下什麼。陛下不必非要無事生事。」
「更何況,陛下,我推舉的人,您難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張蒼一臉自信。「這咸陽城裡,誰都有可能舉薦親故,可我張蒼不會。」
「我給陛下舉薦的人,那絕對是懂得算術的高手。」
張蒼說著,還低頭望了一眼扶蘇設計出來的新型數字。
之後,張蒼笑著告辭了。
出了章台殿的張蒼,那是分外高興啊。
因為被皇帝單獨召見,就相當於受了天大的榮寵一般。
張蒼和秦二世之間可是有著太多的故事了。那句陛下您也不想讓軍中將士們都知道您曾經發下的誓願吧,迄今為止猶然在耳不絕,是眾臣士兵所喜愛議論的事。
張蒼其實也自我反思過自己的性格,太直白可能有時候不小心傷到了當今皇帝那脆弱的小心臟,還有皇帝那不可一世的自尊自傲。
他自認為自己過去和皇帝結下了諸多梁子,以至於本來如今群臣們心目中的第一寵臣應該是他張蒼而不是什麼陳平才對。
再說了,陳平這個人心眼太壞了。
張蒼一直想不明白自己論才華論長相哪點輸給了陳平,竟然讓陳平這個後來的人漸漸地超越了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無非是因為陳平年輕罷了,可惡啊!他曾經也年輕過,還是咸陽宮裡人人都很妒忌的那種美男啊!
於是,張蒼自認為這是一次和皇帝破冰的談話。
他對自己的言語非常自信,認為都是實話,竟然沒有半點後悔之心。
出了宮後,對著自己的上司章邯和同僚曹參說,「說起來,陛下還真是童心未泯。」
章邯感到疑惑,「陛下?童心未泯?怎麼可能呢,陛下那可是八歲精簡文字的人。我一直都懷疑陛下的身體裡藏著一個九十歲老人的靈魂。」
曹參也附和,「是啊,陛下一向最是穩重了。」
曹參望著張蒼,半響失語。其實在他心目中,皇帝雖然比張蒼年輕十多歲,可是在上比張蒼要穩重數倍。
結果張蒼就對章邯和曹參每個人都分別說了數遍,「陛下今日單獨召見了我,你們猜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章邯抱著一本貨殖論,專心的研讀著,對張蒼不願意搭理。
曹參原本是脾氣很好,性格很隨和的人,可是也不願意搭理張蒼,自顧自的低頭算數字。
可是張蒼卻異常興奮,他拿過曹參算的賬簿,只是看了一會兒,就把每個項目實際花費的總和給算出來了。
「三十六。」
章邯望著張蒼,心裡極其地不爽,『哼――這個張蒼沒大沒小的,仗著有些才華,走到哪裡都是目中無人。顯得就他能耐。』
『我看此人也未必敬重我這個少府。還好他只是掛職來我這少府寺任職,否則自己早狠狠地給他教訓了。』
章邯仍舊低著頭。
曹參則是非常無語,有時候和張蒼這個人做同事,他有點想哭。
曹參把冊子奪了回來,又自己拿著算籌一筆一筆的疊加計數。
但是當看到結果是三十一時,曹參還怔了一下。
他又重新計算了一遍,這次總算是算對了。結果是三十二。
曹參也是想著,自己若是張蒼這樣的人,恐怕也覺得和自己這樣才能微末的人共事是一種痛苦。
唉――
曹參還是把算籌放下了,無奈且又認真地請教張蒼說,「陛下都叫你去做了什麼呢?」
張蒼這下開心了,像個猴子一樣,跳到曹參邊上,對他滔滔不絕講著。
「陛下童心未泯啊,閒來無事,居然畫了一堆蟲子,然後說這是什麼新的數字,要我去發明總結公式。」
「這說明什麼啊?」
張蒼問著曹參。
章邯本來還能夠有定力坐在上座上,好好看書,但是這會兒,他的目光悠悠地飄了過來,長長的竹簡也不會再向右移動了。
曹參十分無奈,摸著自己的額頭說,「這說明,陛下還是十分看重你的。」
「不是只有如此啊!」張蒼拍著桌子。「陛下非常喜愛我啊,陛下信任我啊。你說你會把你現在畫的畫,拿給什麼人看呢?」
「我不畫畫。自然也不需要拿給誰看。」
張蒼便緊追著問,「那你把你加錯的算籌拿給什麼人看啊?」
曹參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什麼人用冷水從頭到尾澆了一遍似的,那顆善於體察別人情緒的心,在溫暖明媚的春夏之交被澆的透透的。
「我我不會拿給什麼人看。」考慮到四下還有少府和諸多小吏在觀望,曹參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了。
這不回答不要緊,一回答張蒼更高興了。
「好啊,說的好啊,我也不會把我把我寫的不好的文章拿出去給別人看。可是你猜怎麼著,皇帝陛下卻把他畫的畫,他的奇思妙想給我一人看了。」
曹參很是無奈,「知道了知道了。」
張蒼還拉著曹操,喋喋不休地說,「陛下說,只有我一個人能夠理解陛下的心思,能夠理解那些蟲子其實就是符號,代表的是數字本身。」
「」
「」
「陛下說,我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
曹參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玄乎,他倒是忍不住問,「敢問御史,是陛下允許你把這些事往外說嗎?」
張蒼拂袖,「我和陛下什麼關係,陛下都讓我看畫了,難道說還會不允許我對外說這些嗎?」
少府寺里,張蒼用他的大嗓門,生怕少府寺大門前的守衛聽不到似的。
章邯聽得生氣,險些七竅生煙。但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忍吧,忍吧。
誰說忍辱是忍受侮辱啊,忍辱是忍一切讓自己感到不痛快、不開心的事情。
不論有意無意,反正張蒼的大嗓門最終是把這件事宣傳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只是張蒼始終沒有對外說他對皇帝陛下的那句發自內心的批評,「陛下還是太閒了。」
張蒼自認為自己在用最好的方式保護秦二世。
――
只是,張蒼自認為自己正被二世皇帝重用,日後皇帝還會給他更多機會讓他去發揮自己的才幹。
可是真實的情況真的是這樣嗎?
「還記得朕怎麼說的?!」
「張蒼,那就是個混賬!」
「我做太子的時候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宰了他。」
「你們可都聽見了,這怪不得朕!」
秦二世還是第一次氣得這樣暴走,他扔了張蒼上奏的許多竹簡,那把飄逸的鬍鬚現在也開始胡亂地甩著。
周圍的人則都面面相覷。
主要張蒼不懂得察言觀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他竟然如此愚笨,連阿拉伯數字是什麼都不懂。」
「朕要殺了他!」
「朕要殺了他!」
「朕要殺了他!」
陳平在一旁看著好戲,司馬毋懌也是第一回看到這樣的君臣好戲,那隻手是在紙書上刷刷刷的走,袖子是擦擦擦的抖。
只有邵平,他站出來拉著秦二世說,「陛下,陛下息怒啊。」
「張御史就是心直口快了些。」
扶蘇瞪著邵平,「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難道你也覺得朕是太閒了,才去寫那些數字讓張蒼研究的嗎?」
大殿裡忽然陷入了沉默,邵平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了袖子裡,雙腳併攏,低著頭。
扶蘇不再瞪眼睛了,他再次發問,「還是說,你也覺得,朕是閒得無聊,所以畫畫玩,畫完還故意拿出來給張蒼看?」
邵平望著扶蘇,半響沒說話。
老實人,撒謊都讓他感到難為情。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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