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北京城。
帶著肅殺之氣的北鎮撫司大堂,錦衣衛指揮同知以下,指揮僉事,鎮撫使,千戶,百戶,總旗,小旗,校尉,力士從堂上一直排到了院子裡頭,烏壓壓的一大片,儘是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個個神情肅穆。
這裡是大明,和六朝其他五國不同,大明的風氣比較特殊。
在這裡,士大夫公卿和宦官、錦衣衛等皇帝的親信勢力,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這個平衡的重點,就在皇帝,大明的皇帝給子孫留下一套很簡單的模式,你只要把握好文官和近臣的平衡,就能掌控這個帝國。
皇帝的權威,也會處在頂點,一方稍有頹勢,也不至於徹底淪陷,而是可以自我補給恢復。
這個平衡是很難被打破的,因為兩邊都有充足的底蘊,也有各自的基本盤。
除非是傻子登基,一手打破這個平衡,讓一方獨大,那麼皇權就很難走出紫禁城了。
「緹帥到!」門口拖長了聲音遠遠傳來。
劉勉身穿虎豹補子的緋袍,束金荔枝腰帶,腳踩黑色官靴,邁著方步,堂皇而入。
眾人發現在他身後,跟著一個和尚,和尚身邊還站著一個小女孩。
劉勉大搖大擺的踱到正堂公案之後,竟然又欠了下身子,讓身後的和尚居上首。
在場的人都看傻眼了,自家緹帥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貌過?
在他身後,那個和尚也不客氣,走到最前面,說道:「陛下何在?」
這一大一小,正是道衍和唐賽兒。李漁所料不錯,唐賽兒也有佛光,但是她所在的地方,沒有任何佛像。
就算是有佛像,除了大相國寺這樣的大寺,也不會藏著如此邪門的舍利。
「陛下在社稷壇。」錦衣衛中,有人回道。
每逢二月和八月的上戊日清晨,大明皇帝都會來到社稷壇舉行祭祀儀式,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泰民安。若遇出征、班師、獻俘、旱澇等重大事件,也在此舉行祭祀。
道衍點了點頭,說道:「帶我進宮。」
普通人進宮,自然要經過皇帝的許可,但是道衍一句話,便沒有人敢阻攔。
大明的皇城很大,城內不但有太廟、社稷壇、關帝廟等祭祀之所,還是俗稱二十四衙門的四司、八局、十二監辦公之所,也有所謂的內東廠。
一路過了東安里門,東上中門,東華門才算進了紫禁城,唐賽兒左顧右盼,見侍衛各處佇立,莊嚴肅穆,他們都是有官職在身的,而且品階不低。
「大和尚,這裡就是皇宮麼?」
道衍點了點頭,他在侍衛的帶領下,來到奉天殿等候。
奉天殿為三大殿之首,高約十丈,五脊四坡,飛檐走獸,為朝廷大典之地,道衍和唐賽兒站在殿外雕刻著雲龍翔鳳的漢白玉欄杆處。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有人出來高聲稟報:「陛下回宮。」
從殿內噔噔噔快步走出一個青年,頭戴黑色翼善冠,身穿紅色圓領窄袖團龍袍,看到道衍之後,面露激動之色,上前握住他的手:「少師,果然是你麼?」
道衍微微一拜,「臣姚廣孝,見過陛下。」
大明皇帝朱瞻基伸手一揮,道:「來人吶,賜座!」
「少師一去這麼多年,依然風采如昔,皇爺爺都以為已經少師已經仙去,親自撰寫神道碑銘,並以文臣身份入我大明祖廟。」
說起朱棣,道衍也有些動情,說道:「先皇帝大恩,臣萬死難報,這些年在大宋汴梁,遇到一些事,被困在地牢十年,不想物是人非,叫人好生傷感。」
「父皇他身子一直不好,皇爺爺駕崩之後,更是悲痛成疾,早早便把這大明江山,託付到朕的肩膀上。好在如今少師回來了,朕也有了主心骨。」
道衍自謙道:「陛下言重了,不過這大明江山,確實有一樁隱患,近在眼前」——
元妙山,神霄宮。
李漁手裡握著一根拂塵,笑著說道:「這是什麼材質做的?」
「南譙之松。」
林靈素說起來,語氣中帶著一絲傷感。
這是一個很感性的人,在一般的道士眼裡,感性是大忌。
但是林靈素不管這些,他總是想起年少時候的一些人或事,然後感懷不已。
他把人情看的很重,而不是一味追求仙道。
不管是恩,還是怨,他都會報。
李漁湊近了一步,低聲問道:「宮主,如今我們四方布置,也已完備,只等時機成熟,並且取了人皇氣脈,但是還有一件事,至關重要,不得不請教一下宮主。」
「何事?」
李漁說道:「咱們大宋境內,那些散仙之流,會不會插手?」
林靈素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會。」
李漁點頭道:「那我便放心了,我們不需要他們幫忙,但是絕對不能這些人搗亂。」
「人皇一事,牽涉諸多因果,除了我這種瘋子和你這太平道傳人,誰願意下水。」
李漁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撇著頭問道:「什麼意思,你說的這個因果,是怎麼個意思?」
「嘿,你別激動,就是一些小小的因果而已,太平道哪有怕這個的。」
李漁咽了口唾沫,繼續問道:「人皇怎麼了?有什麼因果?」
「人皇,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任你風姿絕代,雄才大略,但是沒有一個能修道得長生的。」
李漁心裡有些慌,問道:「這是為什麼?」
「天意難測。」
李漁心裡多少知道些答案,看來是有人暗中操作,因為人皇若是能長久,那麼他的信仰之力,很有可能會徹底超過所有神佛。
很多陸地散仙不願意插手宮廷爭鬥,王國興廢也是因為這個,所有的能臣武將,輔佐人皇的,也沒有長生不死的。
縱使他們手段高強,能讓神佛低頭,也是一樣受壽元限制。
林靈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怕,事在『人』為。」
說道人這個字,他不自覺的加重了些,李漁心中有數。
李漁呵呵一笑,「怕有用麼?說真的,我從沒怕過。」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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