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機會
想著那些上上輩子,元祐時代舊黨之間大亂鬥,搞出來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趙煦就只覺得噁心!
雖然政治,一向是黑的。
儘管政治鬥爭,素來不擇手段。
可是元祐時代,舊黨內部的大亂鬥,彼此互相捅對方刀子的技術,依舊讓趙煦嘆為觀止。
讓趙煦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程頤被彈劾的案子。
那是元祐二年或者三年的事情了。
程頤在彌英閣上,發現了趙煦生病的事情後,中斷了經筵,上書太皇太后,終於請來了御醫。
然後……
彈劾蜂擁而至。
就像準備好的一樣。
似乎是早就有人在等著了。
就等著程頤上書!
那趙煦是個什麼感覺呢?
等他長大了,親政了以後,洛黨、蜀黨可能還能寬宥一二,給些體面。
但朔黨卻必須趕盡殺絕,不留餘地,全部流放嶺南。
為什麼?
你們爭鬥,把朕當成了籌碼和棋子!
你們將朕的生命和健康,當成了你們鬥爭的工具!
還想讓朕給體面?
呵呵!
老實說,沒有暗中下黑手,指使地方官故意羞辱被流放的那些大臣,逼迫他們自殺,趙煦已經很仁慈了。
所以,趙煦從來不懷疑,大宋這些文臣士大夫的膽子。
他們中有些人,是政治鬥爭入腦了。
為了贏,他們什麼事情都敢幹。
欺君算什麼?
脅迫皇帝又算什麼?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那些混蛋,可是敢拿他的性命來賭。
而且不止舊黨的激進派,會做這樣的事情。
新黨里那些不安分的傢伙,只要有機會,同樣會做。
他們的膽大包天,不是第一天才有的事情。
「朕原本以為,朕貶篡了李定、劉摯,流放了王岩叟……他們也該收斂了……」趙煦喃喃自語著。
旁邊的石得一聽得瑟瑟發抖。
李定、劉摯、王岩叟……
果然都是官家有意為自的結果!
他深深低下頭去,將剛剛聽到的東西,從腦子裡完全刪除。
李定,煽動輿論,意圖離間天家父子,敗壞先帝大業,這已是朝野公認的事實,更被寫進了國史之中。
劉摯、王岩叟,擅議先帝德政,詆毀先帝制度,更結黨營私,狼狽為奸,所以一個被貶秀州,更不得簽署本州公事,得磨勘五年,才敘復起用,另一個乾脆直接丟去了南平軍,這輩子估計都得在南平軍的窮山惡水裡待著了。
而這三個人的下場,警示著朝野內外——天子有逆鱗,誹謗先帝者,獲罪於天。
一條紅線就此被劃出來。
這才有了最近這些時日來,朝堂相對安定的時光。
無論新黨的少壯派,還是舊黨里的激進派,在沒有摸清楚老虎虛實的時候,都無人敢輕易去捋虎鬚,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李定、劉摯、王岩叟。
「石得一……」趙煦對著石得一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石得一連忙低著頭,來到趙煦身邊:「臣在。」
「蔡京可和都知說了,以後該如何預防類似的事情再次出現?」
石得一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蔡京怎麼可能和他這個內臣,討論這種事情,不要命了嗎?
趙煦輕笑一聲,對石得一道:「都知明日問問他吧。」
「看看開封府,有沒有什麼補救措施,以防止日後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這個事情,對趙煦來說,是讓他很沒有面子的事情。
朕坐擁四海,掌控探事司,擁有汴京新報。
休說是汴京城了,就是開封府下的縣、鎮,有點風吹草動,朕也當一覽無餘。
可這個事情,卻像當頭一棒,將趙煦從自己天下無敵的幻想中打醒了。
醒來之後,趙煦的第一反應是憤怒,然後羞怒。
到得現在,這些情緒都已經散去了。
他冷靜了下來。
作為一個在現代留學的高材生,趙煦冷靜下來,很自然的就開始用現代思維來考慮這個事情了。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
再暴跳如雷,也已經沒有了意義。
再說了,這也是一個對趙煦而言,非常好的機會!
在這之前,趙煦為了立牌坊,也為了避免刺激文臣士大夫們。
他一直嚴格約束著探事司的活動範圍和權力。
探事司的邏卒,只能打探公開消息。
而且,他們也沒有執法權,更不可能像明代的錦衣衛一樣直接闖入別人家裡,拿著駕貼就抓人。
趙煦手裡的探事司,只是相對於熙、豐時代,進行了一定擴張。
邏卒數量從五百人增加到了八百左右。
而且,大部分增加的都是文職人員。
就是那些拿著本子,每天在汴京城裡到處跑,打探汴京各坊物價,統計物價波動的胥吏。
了不起,也就是今年以後,因為趙煦收服了孫賜等商賈。
將一部分邏卒,分流到了遍布汴京的腳店或者商鋪中去。
讓他們可以干一份活,拿兩份錢。
但也就僅此而已。
官府一直是探事司的禁地。
在趙煦的嚴令約束下,邏卒們若非必要,連官衙都不會靠得太近。
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趙煦知道機會來了!
因為,蔡京這個人,是大宋的道德真空。
別人不敢做的事情,蔡京一定敢做,而且膽子很大!
堂堂六賊之首,又豈是浪得虛名?
而且……
趙煦舔了舔舌頭。
大理寺也牽扯在這裡。
好!
很好!
上次僧錄司,也是大理寺那邊出的問題。
最後,要不是趙煦點了太皇太后最信任的英廟孤臣傅堯俞去調查。
而傅堯俞這個人,雖然是舊黨,但他是君子。
而且是成語『毫無城府』的原型。
在傅堯俞的調查下,一切案情水落石出。
不然,光是去年僧錄司的事情,蔡京恐怕就已經在權知開封府的位置上呆不下去了。
現在,他們又來。
那就不要怪趙煦不給他們面子了。
「大理寺、刑部……」趙煦在心中盤算著:「這可是很重要的部門。」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是大宋現行體制下,最重要的三個部門。
其中御史台號為中司,是一個超級縫合怪,什麼事情都管一手,所以是新舊兩黨激烈鬥爭的地方。
但大理寺、刑部的影響力也不弱。
大理寺號為法寺,又稱天獄,在士大夫群體裡更有一個威名赫赫的別稱:棘寺。
這個部門,是從秦漢的九卿廷尉演變而來,自古就非常重要。
相當於古代的最高法院,擁有著終審權。
而刑部,則是另一個畫風。
在大宋,刑部由都堂直接管轄,屬於尚書省下的六部之一,掌握著對司法條文的解釋權,同時擁有對全國州郡地方包括中央各級部門審判的覆核權。
所以,刑部在大宋又被稱為:秋司,刑部尚書或者掌權的刑部侍郎,人稱秋官。
是以,儘管人們普遍已經意識到了,大理寺和刑部在日常政治之中的重要性。
可,終究,御史台的控制權,遠超大理寺和刑部的吸引力。
加之,朝廷複雜,無論新黨還是舊黨,都不可能將精力完全放到司法系統上。
一般拿下御史台,就可以宣告勝利,是該集中精力去爭奪其他更重要的機構的控制權了。
比如說,完全併吞了過去三司權力的戶部,以及掌管天下州郡人事升遷任免和銓選大權的吏部,還有那個富得流油,讓人眼紅,幾乎併吞了過去群牧司職權的太僕寺。
於是,趙煦知道,這是一個漏洞。
大理寺和刑部,現在處於新舊兩黨的視野盲區。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李雍一案,才能被瞞到現在,才能因為御史台的上報才被捅出來。
這樣想著,趙煦就開始興奮起來。
現代有偉人,以農村包圍城市,最終奪取天下,再造乾坤。
對趙煦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借鑑和參考對象。
他年紀太小,將來要做的事情,卻太過驚世駭俗。
想要平穩過渡,想要維持穩定。
就得先在邊角地落子,就像下圍棋,要吃大龍,先占四角。
而大理寺、刑部,就屬於這樣具有戰略意義的邊緣地區。
刑部,趙煦暫時不好動。
但大理寺……
他抬起頭,看著石得一,擺手道:「都知明日問好了開封府,再來告知朕結果。」
「諾。」
「對了!」趙煦忽然想起來了:「兩宮慈聖,對李雍一案怎麼看?」
他這兩天,有意的沒有在慶壽宮長留。
也沒有參與討論朝政。
這自然是要將他自己摘出來,清清白白才好動手。
石得一低著頭,答道:「奏知大家,兩宮慈聖震怒!」
「太后娘娘,更是已經勒令都堂限十日拿出結果。」
趙煦點點頭,向太后當然有理由震怒了。
畢竟,如今,趙煦和向太后是母子一體。
母子兩人的關係,在趙煦的刻意維持和刻意的經營下,比真母子還要親昵。
尤其是趙煦,將他在現代學來的招數,用在了向太后身上。
什麼只穿向太后所織的衣服。
而且,因為趙煦最近長身體長的快,所以今年二三月的衣服,現在就已經不能穿了。
但趙煦每每發現的時候,就會親自鄭重其事的將這些不能穿的衣服,寶愛的收藏到福寧殿內寢,還專門在其中辟了一個靜室,號為慈母閣。
就專門收藏,那些向太后為他織的衣服。
連皇太妃朱氏給他織的那些衣服,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更多次對左右表示:母后雖未生我,可養育保佑之恩,千古未見,我今未壯,壯必孝順母后,奉養天年,以報母后養育保佑之恩。
這些話,這些事情,這些細節,總會通過種種渠道,傳到向太后耳中。
母子感情能不好才怪!
如此親密的母子感情,自然會讓向太后在類似問題上格外敏感。
而李雍這個案子的性質,基本就相當於民間的下人,偷盜了主人家的寶物,拿出去賣錢,偏偏這家主人還年少,只有寡母在守家業。
向太后的怒火,自然是可以想像的。
「那太母呢?」趙煦看著石得一,問道:「太母有何反應?」
石得一低著頭,回答:「太皇太后言,太后之議,頗為妥帖。」
「哦!」趙煦點點頭。
他心裏面一直明白的。
無論怎樣,不管他對那位太皇太后如何的好,不管他怎麼示好。
終究,在太皇太后面前,他這個皇帝孫子,只是她諸多子孫中的一個。
了不得,就是能討她歡心些,能讓她高興,也能讓她面子好看的孫子。
哪裡像是向太后。
向太后只有他這麼一個指望!
這就是有的選和沒得選的區別。
也是人性!
不過,這種事情,自己心裏面明白就好。
趙煦就對石得一道:「都知先下去歇息吧。」
「諾。」石得一躬身再拜,緩緩退下去。
註:李雍案是史實。
歷史上,舊黨藉助此案和僧錄司受俅案,將蔡京徹底打倒、批臭。
而這個案子是明顯的人造案子。
所以大家能知道,為什麼蔡京比章惇、曾布還恨元祐舊黨了吧?
根子在這裡呢!
大家代入一下蔡京的視角和感受就知道了。
在僧錄司案和李雍案前,蔡京已經積極靠攏舊黨,還給司馬光輸誠了。
結果,兩個巴掌從天而降,將舔狗蔡京打的兩眼冒星星。
最後蔡京上台,直接搞出元祐黨人碑,在蔡京立場合情合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大宋版爽文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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