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沉,秋風涼人。
僻靜的小院中,內屋的門敞著的,小廝哼哧哼哧的打著井水,再提到屋內。
屋子明顯是廚房改的,旁邊靠著一張小床,正中則是一座大灶台,此時灶下燒著柴木,灶上擺著一個半人高的大鐵桶。
灶火旺盛,鐵桶燒的發紅,
小廝將井水澆入燒的滾燙的鐵桶中,往複數次,
眼見差不多了,她熄去大鐵桶下的柴火,關上內屋的門,褪去衣裳,跳入鐵桶。
「哎喲哇!」
小廝從鐵桶中蹦了出來,披上輕紗,連忙跑去院中又打了幾桶寒涼井水,
復澆進桶中後,她再度踩上灶台,登上靠著鐵桶的小梯子,
一隻腳踩在梯子上,另一隻腳則伸著腳尖,試探性的朝桶里一放。
她跳在地上,抱著通紅的小腳,原地蹦躂起來。
「燙燙燙燙燙!」
小廝靠在木牆上,有氣無力:
「洗個熱水澡怎麼這般麻煩!黑心老闆,我呸!」
她憤慨,老闆良心太壞,買下這麼大座院子,偏偏將不開灶燒飯的廚房給自己住,
住廚房就算了,丟個鐵桶給自己當澡盆!
鐵桶就算了,還不給通水!
啊啊啊啊啊!
小廝氣的牙疼,有些抓狂,氣鼓鼓的跑出內屋,將木桶栓上繩,狠狠的丟進了井口,像是在發氣。
『咚!』
清脆的碰撞聲自幽深的井底傳來。
哎?
這老井終於枯了?
小廝精神一振,明天可以叫黑心老闆裝水管了!
她趴在井邊,小腦袋湊進去張望,
正看見一個衣衫襤褸、頭髮濕噠的人型生物,在井中昏暗處顯得可怖異常,且還扒著滿是滑膩青苔的磚石,一點一點的爬上來......
小廝猛猛吸了一口氣,卻沒來得及喊出,眼睛先是一翻,撲棱一下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十分鐘後。
小廝迷迷糊糊的從床上醒來,坐直身,揉了揉腦袋:
「好可怕的夢......」
她忽然覺得哪裡不對,疑惑的側過頭,於昏暗中就著月光,看見床邊的板凳上正坐著一個人,
那人看不清樣貌和身形,但眼睛很亮,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還能聽見那人身上的水砸在地板上的『嘀嗒』聲。
賊清脆。
小廝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一翻,卻見那人伸手向前,狠狠掐住她的人中。
「醒醒,我不是鬼!」
小廝一個激靈,猛地從被窩裡跳起,輕紗下的身軀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玲瓏。
她死命捂住自己嘴巴,怕驚呼聲惹惱歹徒,導致自己當場壯烈,帶著哭腔小聲道:
「這位大爺,別劫色,我給您指條明路,過去幾間屋子,住著個黑心老闆,他這麼這麼有錢!」
小廝將雙手大張開,信誓旦旦,頸下的雪嫩肌膚在月色的反射中,有些晃眼。
「你是......」
周牧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仔細看了看,遲疑道:
「你是黑巷外的那小廝?」
無怪他如此遲疑,黑巷外每天給自停放黑木輦的小廝,臉蛋終日灰撲撲的,穿著不合身的大號衣裳,看著極為笨拙,
可眼前這丫頭呢?
儘管月色昏沉,卻依舊可以瞧清楚那驚心動魄的臉蛋和身材......
對,驚心動魄。
一抹輕紗,一捧月光,月華紗衣間朦朧的白皙,讓周牧想起菩提樹下聽到的金童吹鑼、玉女謳歌。
並非什麼傾國傾城啊、絕世容顏啊可以描繪的,就是直擊心臟的驚艷。
「哎?」
小廝明顯一愣,定睛一瞧,也很遲疑的開口:
「周.....大人?」
「嗯,是我。」
小廝將眼睛瞪的溜圓。
周牧坐在小椅子上,重重的喘了口氣,眼皮子有些抬不起來了,
觀摩玉鼎真人講道所消耗的精神,實在太大太大。
他強撐著,疲憊問道:
「我記得你們老闆不是挺大方的麼?怎麼就給你住廚房?那又是什麼?」
周牧指了指灶台上的大鐵鍋:
「燉湯的?」
「燉你個頭......」小廝下意識反駁,旋即亦是想起眼前之人是誰,連忙改口:
「不是不是,那是我洗澡桶!黑心老闆沒給通水,只能這樣燒井水洗澡。」
周牧愣了愣:
「那為什麼不把井水燒好了,倒在桶里?」
小廝理直氣壯:
「麻煩啊!」
周牧陷入沉默。
還在睏倦,還在疲憊。
他找著話題問道:
「說起來,你叫什麼?」
「回周大人的話,我叫楊念嬋,思念的念,嬋娟的嬋。」
「喔,看來你父母有個名字裡帶嬋的故人。」
小廝撇了撇嘴:
「實際上是我那素未謀面的老爹有這麼個故人,我可不喜歡這個名字,我生下來又不是為了紀念誰......我更喜歡叫自己楊念,嗯,楊念念也行,疊詞聽著可愛些。」
「好的楊念念。」
周牧打了個哈欠:
「你從未見過你父親?」
「嗯吶。」
楊念念點了點頭,有些出神:
「我是遺腹子.....我娘倒是說我那爹還活著,但我不信。」
「為啥不信?你父親活著,不是好事麼?」周牧好奇問道。
少女搖搖頭:
「養殖區就這麼大,我又不是沒找過他,真活著,早就找到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
「我娘說話瘋瘋癲癲的,不能信,她還說過她懷胎十萬年生下的我呢.......我那爹應該早就進了某隻妖怪的肚子了。」
「我倒是和你差不多,不過我不止沒見過我生父,母親也未見過。」
說著,周牧又打了個哈欠:
「這世道就這樣。」
楊念念此時也沒那麼害怕了,縮在被窩裡,將腦袋放在膝蓋上:
「是啊,這世道就這樣,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還要生孩子,生下來遭罪,然後給妖怪們當食物嗎?」
「生一個娃娃,父母可以免一年的生死簽,正常的。」
周牧淡定道:
「要不是生孩子也有各種各樣的風險,理論上年年生娃,至少能活到四五十歲的。」
楊念念點了點頭,沒有搭話,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許久。
她忍不住小聲開口:
「周大人,您還不走嗎?周大人?」
見那位大人沒有任何回應,少女湊近了些,瞧了瞧,忍不住翻白眼:
「這就睡著了??」
她有些牙疼。
次日清晨。
睡了整個晚上,精神恢復些許的周牧睜開雙眼。
在床榻上。
身上蓋著的被褥破了好幾個洞,但很乾淨。
他一下子坐直身,將不遠處靠在地上的少女給驚醒,
臉上又抹上些許草木灰的少女揉著雙眼、打著哈欠:
「周大人,您醒了?」
「你怎的把床讓給我了?」周牧晃了晃依舊有些發沉的腦袋。
楊念念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
「真讓您睡地上,萬一您醒來生氣怎麼辦?到時將我賣給弄火堂,我不就成完蛋了嗎?」
周牧哭笑不得:
「我又非是那等大奸大惡之輩。」
少女慫慫的瞅了眼周牧,抿起嘴。
「行了,昨天我是太過睏倦,不好意思。」
周牧下床,為昨天的事情解釋道:
「我在地下河閉關了幾天,所以會在你家井下出現.....說起來,這段時間養殖區沒什麼大事吧?」
楊念念點頭道:
「有,有大事。」
「嗯?」周牧納悶:「出了什麼事兒?」
少女乾脆的回答道:
「太白武館的虞大人,把養殖區上上下下幾十個半妖勢力,都給打了一遍。」
「聽黑心老闆說,這還驚動了四位管理者,鬧大了。」
周牧瞪大眼睛:
「啊??」
「啊!」楊念念肯定點頭:「聽說是太白武館的另一位大人失蹤了來著,虞大人便一個又一個半妖勢力的去找......」
頓了頓,她忽似想起什麼一樣,神色變的詭異:
「失蹤的該不會是您吧??」
周牧嘴角抽了抽,沒有答話,只是道了聲謝,便匆匆的奔出了這處廚房改的小屋,跳出了院落。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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