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功德付出的那些日子 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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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月門曾經也是玄門第一大宗門,可是隨著時間流逝，早就榮光不再，甚至連立身之本的引月修煉之法都遺失了,斷了傳承，現在他們所學習的引月之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引月之法。

    如今這個世界上，怕是只有姜葉一個人會真正的引月之法。

    對此,黃大師心裡免不了有些羨慕，要知道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門派出現又消失,又有多少門派的傳承在時間流逝中徹底斷絕,也是這個原因，現代社會玄門才會越髮式微，正是傳承斷絕,難以為繼。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引月門的運氣實在是好，傳承斷絕，卻偏偏遇上能和他們門派有舊的姜葉,而且姜葉剛好還會他們引月門的修行之法，這怎麼不讓人羨慕？簡直就像是上天都在眷顧著他們。

    而且很顯然的，真正的引月之法絕對是極為奇妙的修行術法，若是引月門的人學會了，往後怕不會再是現在這樣平平無奇了,這一點，鄭秋楓老爺子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因此對於引月之法的學習，極為認真。

    也許,引月門真的能在他的手上再次發揚光大！

    一想到這，鄭老爺子心裡便一陣激動，心中火熱，學習得更認真了。

    不過這位「徒弟」的資質顯然很有限，學習了一晚上，也沒學出什麼所以然來，原本看上去就複雜的法決，實際操作起來，更是艱難。雙手結印，手指僅僅是挪動一下的動作都變得十分艱難，似乎無形中有一種力量在阻撓著，根本不能完整的掐出一個法決來。

    這樣所能引下來的月靈更是少得可憐，只有一點點暗淡的清輝的籠罩在他身上，頭頂上的月亮更是欲露不露，敷衍得很，完全不怎麼接受他的牽引。

    對此，姜葉十分疑惑。

    她伸出手，雙手交錯結印，在鄭老爺子手裡，怎麼也做不出來的連第一個結印動作，在她手上卻變得格外的流暢迅速，雙手幾乎只看得見殘影，不過眨眼間，雙手已經變換了無數個動作。

    此時，頭頂的月亮受到牽引，從雲層後邊探出頭來，暗淡的月色變得格外的明亮。

    銀色的雨滴從天空墜落下來，那是落下來的月華，宛若下雨亦不敢，這些月華有的滾落在地上，有的滾落在人的頭上、身上，他們所處的這一片空間，被雪白清冷的月光所占滿了。

    趁此機會，家裡的鬼們紛紛跑出來，趁此機會努力開始吸收這些月華。白色的月華凝珠落在他們的魂體上，瞬間滲透了進去，他們只覺得一股平和溫順的力量流入體內，魂體感到了一前所未有的舒暢。

    「這就是月華嗎？」有鬼喃喃，心情十分激動。

    可惜，他們不能吸收太多，一滴已經有種魂體脹痛的感覺，就算是那些老鬼，也頂多一滴半，再吸收多了，那真的魂飛魄散，被撐死了。

    想到這，大家免不了眼饞的看著滾落在地上，宛若珍珠的月華，眼裡閃過一絲心痛——這麼多的月華啊，能看不能吃太多，簡直是折磨人啊。最後，也只能眼不見心不煩，跑去旁邊吸收剛剛得到的那滴月華了。

    姜葉站在那裡，手中月華流瀉，從她指尖流下，滾落在地上。

    明明大家都在月光之下，但是她身上的月光卻好似要格外明亮一些，像是月光對她也格外溫柔一些。無數月華漂浮在她身邊，她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明亮溫柔的白光。

    「也不難啊？」她疑惑的說，表情格外的真心實意。

    當初她學習引月之術，不過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就將這個術法給學會了，可是現在鄭老爺子卻學了一晚上，眼見月亮都要下山了，連第一個動作都沒學會。

    她憐憫的看了一眼鄭老爺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年紀大也就算了，現在連天賦也這麼差，引月門真的是完蛋了吧？當初引月門的人哪裡知道，千年之後，他們門派會是這樣落魄的樣子？

    對此，鄭老爺子有些羞愧，只能更努力的學習。

    明明當初他師父說他很有天賦的，也許，現在真的是年紀太大了？

    他心中不確定的想著。

    *

    鄭老爺子暫時在姜葉這裡住下了，靜心學習他們門派真正的引月之法，而在他學習的時候，姜葉也沒閒著，帶著黃大師尋找那隻逃跑的妖鬼，那東西見了血，性情兇惡，若是再讓它留在人世間，不知道又會害了多少人。

    不過，就算那天晚上讓他逃跑了，他也沒吃到什麼好果子，短時間應該不會再作惡，而且現在，想要找到他也很簡單。

    最開始他沒有在任何墨化的地方留下屬於自己的任何氣息，因此想找他很難，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姜葉讓黃大師拿了一個水盆來，將那日收集到來的顏料拿出來，倒在了水裡，瞬間水中的顏色就變了，然後姜葉拿出一張符來，燒了丟進水裡。

    燃燒著的符落在水裡，卻像是掉進了油里，整盆水瞬間燃燒起來了，但是燒著燒著，火焰的顏色就變了，從紅色變成了藍色，此時水盆中的水也產生了變化，水面像是被風吹皺了起來，一圈圈的漣漪從中間生起，往四周盪去。

    很快的，水面中心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青色的影子，宛若水霧一般，青色的長袍，瘦削乾癟的一張臉，不是那隻妖鬼又是誰？他此時就坐在一個湖邊，一棵柳樹下，水裡捧著一張畫紙，正拿著毛筆往上邊畫著什麼，一邊畫嘴唇還不斷的動著，像是在說些什麼。

    姜葉操控了一下水上的畫面，從這隻妖鬼身邊，變到了他上下張合的嘴巴那裡，此時他們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他在說：

    「我能畫出最好的畫來，我是最好的畫師……我能畫出最好的畫來，我是最好的畫師……」

    嘴裡翻來覆去的念著這兩句話。

    姜葉臉上露出思考的表情，再次操控了一下盆里的畫面，一瞬間，盆里的視角旋轉，一瞬間變成了俯視，周遭的一切盡入他們眼底。

    「你認得出來這裡是哪裡嗎？」看了一眼，她問黃大師。

    黃大師湊近仔細看，「我看看……」

    那是一個挺大的湖，裡邊種滿了荷花，此時正值春季荷花發綠意的時候，湖面上隱約能看見探出頭來的嫩綠荷葉，而在湖邊則是種滿了垂柳，高高低低的，將湖圈住，最顯眼的，則是湖上有一個延伸到湖中心的涼亭。

    b市哪裡有這個湖？這麼大的湖，肯定不是平平無奇的地方，而且還有那樣一個小亭子……

    黃大師使勁的回憶著，終於，腦中一道亮光閃過，他失聲道：「是王寧侯府！對！是永王侯府後院的荷花園！」

    永王侯府，顧名思義，原本是古代一位被封為永王的王爺的房子，是他們b市很有名的一個古蹟旅遊景點，聽說距今已經六百多年的歷史了，裡邊就有一個很大的湖，裡邊種了很多的荷花。

    只是當初黃大師去的時候，是夏天，那時候滿塘荷色，和現在枯敗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當然，最主要的是，作為他們b市有名的旅遊景點，那個地方一年四季都有人遊玩，湖邊不管什麼時候去，都全是人，因此這樣一個人都沒有的永王侯府，他是真的沒見過啊。

    要不是那個標誌性的涼亭，他怕是完全想不到。

    黃大師查了一下，發現永王侯府已經觀園很久了，裡邊聽說是在整修，掛不得一個人都沒看見。

    「……這妖怪去永王侯府做什麼？」黃大師有些不解。

    想到那妖怪嘴裡念著的話，他有些好笑的道：「總不會是去畫畫的吧。」

    「這還真說不定。」姜葉若有所思的說。

    黃大師愣了一下，道：「不會吧？」

    姜葉伸手往盆中水面上一抹，原本映出妖鬼的水面立刻恢復平靜，她語氣平靜的道：「要知道他在那裡做什麼，那去問他就行！」

    永王侯府距離姜葉所住的地方並不遠，開車半個小時就到了，因為閉園，現在是不允許進去的，不過因為妖鬼的事情，黃大師跟官方那邊說了一下，那邊立刻就和這邊景點的人聯繫了，等他們到的時候，景點的負責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裡邊很多地方都在施工，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負責人只以為；兩人這又是什麼哪個有權有勢人家的人，一邊臉上熱情笑著說，一邊心中卻嘀咕著「特權」，他們侯府都閉園了，也不知道要看個什麼東西。不過，這兩人的配置倒是挺稀奇的，仙風道骨的道士，和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負責人將外邊的大門打開，姜葉他們進去之後，果然看見門口的地方在施工，不過他們過來又不是為了看景色的，因此進來就直奔王府後院去。

    負責人道：「後邊荷花湖裡的荷花冬天全都枯了，現在還沒長出來了，也沒什麼景色。」

    永王侯府很大，其中這個湖就占據了三分之一的面積，穿過去就能感到一股很明顯的水汽，此時湖中荷花沒長出來，裡邊光禿禿一片，偶爾才能看見冒出來的小小何葉，也只有那麼一點綠色了。

    「你們看，真沒什麼好看的……」負責人無奈說。

    姜葉和黃大師的腳步卻停下了。

    湖邊垂柳下的一塊平滑石頭上，一道青色的身影坐在那裡，他渾身濕噠噠的，衣裳頭髮都是濕的，不斷往下滴落著水，他卻專注著手上的動作，拿著筆往畫紙上畫著什麼，

    「是那隻妖怪……他果然在這裡！」黃大師鬆了口氣。

    他看了一眼渾然未覺的負責人一眼，道：「我們想自己先逛一逛，就不麻煩你了，你可以先去外邊等我們。」

    負責人臉上的不滿幾乎快溢出來了，最終他只是扯唇笑了下，妥協道：「行吧，既然你們想自己逛一逛，那就自己逛吧……」他還不愛伺候了了。

    等負責人離開，姜葉他們再次看向那隻妖怪，對方此時似乎突然有所覺，猛的抬頭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眼中瞳仁顏色變得更加漆黑，凝實的身影瞬間化作一團青色的霧氣散開。

    不，不是霧氣，當日晚上看起來，覺得像是霧氣，可是此時白日看得清楚，說是霧氣，不如說那是一團青色的水霧，水霧朦朧。

    這次姜葉卻不會再讓他逃跑了，手中銀絲飛出，瞬間伸去就想將它團團裹著。

    嗤嗤嗤——

    銀絲上紫色的電流纏繞，青色的水霧還未散開，又被迫的再次合攏而來。

    他腰間懸掛著的竹筒再次打開，一抹藍色的水流再次從裡邊衝出來，猛的撞上姜葉的銀絲，那團水流上的力量頓時分崩離析，淅淅瀝瀝的灑在地上，是十分漂亮的暗藍色。

    青色妖怪猛的往後退，同時朝前伸開手，一幅巨大的畫卷出現在他手中，他拎著畫卷一端猛的往上一掀。

    姜葉他們腳下堅硬的地面立刻變成一團墨色，像是腳下踩在一團墨汁之中，並且視野突然變高，這就好像他們現在就處在那隻妖怪手裡的畫卷上一樣，正隨著他的控制被掀起來。

    姜葉冷笑，也沒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往下一踩，以她腳下為中心，不斷往上翻湧的地面凝滯了一瞬間，而後迅速恢復正常。而後，她腳下一蹬，身影如疾電一般，瞬間往前突進。

    因為速度太快，只能看見她身體的一道道的殘影，等她再次出現，卻是已經在那隻妖怪的面前，右手成拳，舉至耳邊，正是一拳打出的姿勢。

    妖怪瞳孔一縮，下意識的往後退，同時姜葉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漆黑的牆，卻是一道「墨牆」，也就是墨水鑄就的牆。

    見狀，姜葉連眉頭都沒動一下，手下拳頭去勢不減，一拳猛的打在那堵墨牆上。

    砰！

    兩股力量相撞，不過瞬間，墨牆便直接潰散，化作墨汁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姜葉的拳頭穿過墨牆，一拳打在後邊的那隻妖怪臉上——手上的觸感是濕的，也是粘膩的。

    噗！

    妖怪吐出一口血來，或者說是一口墨汁，身形猛的飛出去。但是飛出去的瞬間，姜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他身邊，再次朝著他揮出一拳。

    接下來，黃大師就看著姜葉單方面的對這隻妖怪進行了毆打，任那隻妖怪手段頻出，卻完全逃不脫姜葉的拳頭，只見姜葉拳拳到肉，聽著那砰砰砰的聲音，便讓人覺得嘴巴發酸。

    而且每一拳，那隻妖怪身上的妖氣和鬼氣便潰散幾分，身形不穩，竟是生生的要被姜葉用拳將身體給打得潰散了。

    黃大師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似乎自己的臉也被揍了好幾拳一樣，看著就疼。

    姜小姐似乎比以前更兇狠了……以前的兇狠好歹不明顯，可是現在的兇狠，是表現在拳頭上的，一眼就看得出來，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這是絕對的力量壓制，因為比他強過太多，因此畫卷根本困不住姜葉，他引以為傲的「畫卷之術」，根本掌控不住姜葉，她僅僅只是一腳的力量，就能將他手裡的畫卷給撐碎。

    手裡張開的畫卷再次承受不住粉碎，伴隨著碎裂開來的紙屑，青色的人影瞬間化作了一團水霧，跳進了湖中。他就像是一滴墨水，融入湖泊之中，瞬間就消融在了裡邊，根本看不見身影。

    「姜小姐……」黃大師大步走過來，「他逃了嗎？」

    姜葉蹲下身子，伸手兩指虛虛按在水面上，嘴中喃喃喊出一個字來：「淨——」

    無風，但是她手下的水面卻像是被風吹動，無數的污濁之氣在這一瞬間被淨化，鑽入水中的妖鬼也屬於這「污濁」之中，被水流無聲的驅逐著，要將它趕出湖水之中。

    而在這一片被淨化的水中，那一處唯一的污濁，就顯得很明顯了。

    姜葉的手突然猛的一抓，精準的抓到一團奇異的魂體，被她扔擲在岸上。

    咕嚕嚕……

    青色的人影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身上不斷的往下滴著水，青白的臉上也是滿臉的水跡，他在地上努力掙扎了一下，身體又軟軟的癱在地上，身上的妖氣和鬼氣潰散，身體像是水流一樣，從手腳開始往四周「流開」。

    姜葉扭了扭手腕，滿臉神清氣爽。

    ——果然，還是用拳頭爽啊，什麼符篆靈力，都太不爽快了，也太不是她的風格了，現在她的身體終於能承受得住她的「拳頭」了。

    「……他到底是什麼妖怪？」黃大師驚訝，「是水妖嗎？」

    姜葉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這隻面無表情的妖怪，道：「他不是妖怪，而是妖鬼。」

    「妖鬼？」

    「嗯……」

    常理來說，妖怪和鬼是兩種生物，並且妖怪是不可能變成鬼的，但是世間萬物，無奇不有，有時候鬼卻能變成妖。若是死去的人，魂魄附在成精卻還沒有完整意識的妖怪上，就有可能成為妖，這便是妖鬼。

    妖鬼，既是妖，又是鬼，融合了兩種的特質。

    黃大師面色震驚，一臉開了眼界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鬼……」

    因為是鬼，既是實體，卻也是魂體，因此也會魂飛魄散。

    這隻妖鬼的身體已經在潰散了，無聲的往外流淌著水，只是這些水流的顏色有些奇異，像是混雜了無數顏色一樣，形成了一種很奇怪的色彩，又帶著濃濃的墨汁特有的味道。

    他躺在地上，頭頂陽光刺眼，灑在他的眼中，刺得人眼睛發疼，他漆黑無神的瞳仁中，出現了一點細碎的光，像是有什麼注入了其中，像是陽光的光，又像是恢復了屬於人類的意識。

    他突然將手探入胸口，小心翼翼的從衣裳裡邊，拿出了一幅捲起的畫軸來，

    「你們看，我……我會畫出，最好的，江山圖的……」他喃喃，目光熾熱而期待。

    只是畫說完，他的手指融化，拿不住的畫砸下，落在那一片髒污的顏色之中，污水涓涓流淌，從岸邊流下，流入那片湖中，很快將那些髒污的顏色便融在了水裡，幾乎看不見了。

    畫卷落在地上，微微展開，露出一點絢麗的色彩來，僅僅只是一點，便讓人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姜葉心中一動，彎下腰去，將這幅畫撿了起來。

    很大的一幅畫，拿在手裡也很有重量，姜葉微微打開，先看見了延綿起伏的峰巒，各種綠色鋪色，明暗相接，形成了一片寬闊漂亮且讓人炫目的山脈，一瞬間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這是什麼？」黃大師站在一邊努力睜大眼睛想看得清楚一點，「裡邊是不是裝著被那隻妖鬼墨化的人啊？」

    但是很快的，他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只愣愣的站在原地，呆愣的看著眼前的這幅畫。

    姜葉已經將整幅畫打開了，這幅畫出乎意料的長寬，最起碼有五米長，在空中展開，只見畫面上是不斷延綿起伏的山巒，是水浪滔滔的江河，也是搖櫓的小船和漁夫，更是精緻的樓房，以及細小如豆的人物。

    極為震撼的一幅畫，像是千里江山盡數在其中，而上邊的色彩之奇異，直讓人目眩神迷，畫技之精妙，也讓人為之折服，更讓人震撼的，是畫中所展現出來的廣闊，讓人驚嘆。

    五米的畫卷，上邊卻展現出了好幾個區域的風土人情，不同地方不同的氣候，以及植物的不同。

    而且你若是仔細看去，還會發現這畫上的每個人，雖然不過豆大，但是放大卻能看見完整的模樣，每一個人的表情甚至都不一樣，喜悅的表情也不同，真是千般姿態，萬般神色。

    這畫上所繪，豈止千里，明明就有萬里，這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要知道古人不像現代人，擁有許多高科技，輕易就能行千里路，不過百里的路程，他們就能走很久，而這樣鮮明動人的景象，不知道畫者是如何畫出來的，這萬里的景象，可是他親自看過的？若是是他親自丈量看過，那這人是行了萬里路才有了這幅畫嗎？

    黃大師看著這幅畫，久久不能回神，只有你站在這幅畫前，你才能感受到那種震撼感來，那是言語所不能形容的感覺。

    輝煌的畫作，以及畫上所傳來的熱愛情緒……那種鮮明強烈的情感，讓人心中忍不住為之觸動，忍不住想到，畫這幅畫的人，必定是傾盡了他一生的心血，方才能畫出這樣的一幅畫來。

    「這是那隻妖鬼所畫的？」黃大師喃喃。

    姜葉道：「大概是的。」

    她伸手按在畫上，既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熱愛的情緒，以及作畫的執念，也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痛苦，無數的哀嚎……這幅畫上，覆蓋著人們破碎的靈魂，與那些以及和顏料融為一體的生命與魂魄一樣，這幅畫上，也有這種粉末一般的魂魄。

    她的手指覆在手下的綠色上，

    是這上邊的顏色嗎？

    姜葉將畫收起來，低頭看向地上。

    地面上是污濁混亂的痕跡，完全想不到，剛剛這裡還躺著一個青色的妖鬼。

    「這些顏色，倒像是各種顏料混合在一起的顏色？」黃大師遲疑著說。

    妖死後，會恢復本體，妖鬼既是鬼也是妖，死後自然也會恢復本體，可是那隻妖鬼死後，卻只是從體內不斷的往外流淌著水流，這些水流盡數流在了湖裡，那麼多的水，最起碼也要一個小潭那麼多吧。

    這隻妖難道是什麼河妖？

    黃大師想不出來。

    姜葉讓黃大師將那隻妖鬼留下的兩個竹筒撿起來，又使了一個水流術法，將地面上那灘水跡沖洗乾淨，水流沒入湖中，很快的連那點顏色也看不見了。

    回去之後，姜葉先將畫放下，然後將那兩個竹筒打開，把裡邊的東西倒了出來。

    裡邊裝著的都是粘稠的顏料，分層裝著的，有很多種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些顏料的顏色都格外的漂亮，是人類世界所不存在的顏色，帶著讓人炫目的光彩。

    顏料之中，似乎能聽到死去之人的哀嚎。

    姜葉將這些痛苦的魂魄碎片淨化，裡邊有比螢火蟲光芒還要微弱的光點往天空中飛去，這些破碎的魂魄已經不完整了，因此不會再形成完整的「魂魄種子」，大概他們某一天會化作一場風，一滴雨，又甚至是一根小草，再次出現在人世間。

    而淨化過後的顏料，沒有了那種讓人眩暈的感覺，卻仍然漂亮，姜葉把他們盡數埋在了家裡的花園裡，無數花草底下，往後泥土會將它們同化，它們只是最普通的一抷土。

    至於那幅畫……

    畫上更有無數魂魄哀嚎，姜葉看著就覺得腦殼痛。

    展開的畫漂浮在空中，那些魂魄變成顏料填充在這幅畫上，為這幅畫帶來了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魔力，這畫上充滿了污穢以及罪惡。要是不超度，這些碎裂的魂魄會永遠被困在這裡邊，雖然它們感覺不到任何的一切，但是那無聲的怨氣卻在訴說著他們的痛。

    姜葉伸手，手指併攏豎在身前，另一隻手拖在手下。

    腳下踩著奇異的步伐，按著某種特定的規律，她在屋裡慢慢走動，同時嘴中喃喃念著超度的經文——若是那些厲鬼，還可以暴力超度，但是這樣千瘡百孔的魂魄，手段卻只能更加溫和一些，只能用這樣的經文超度。

    遭受痛苦的魂魄得到撫慰，他們平靜下來，變得祥和。

    有光亮從畫上漂浮出來，先是一點兩點，而後是密密麻麻的，它們繞著姜葉身側，像是一條金色的銀河。

    這一幕，十分漂亮。

    外邊，幾隻老鬼探頭探腦的，有一隻老鬼疑惑的問：「小姐到底在做什麼啊，為什麼要讓我們離這個屋子遠一點？」

    另一隻鬼咬著吳老頭做的餅子，不在意的道：「好像是在超度死去的人的魂魄，聽說這些被鬼殺死的人可慘了，充滿了怨氣，要是不淨化超度的話，肯定會影響其他人類的。」

    他們家小姐啊，雖然嘴硬得很，但是每次遇到這種事情，卻還是會費心費力的去超度，簡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去偷偷聽一聽……」

    一隻鬼心中有些好奇，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他已經跑到了屋子門外，蹲在那裡偷聽。

    其他的鬼站在原地跺腳，道：「小姐都說了不許去，你想死啊。」

    那隻鬼轉過頭來，朝他們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

    我就聽一下，看看在念什麼經文！

    他無聲的表示。

    其他人：「……」

    你是一隻鬼誒，你跑去聽小姐念超度經文，你是想把自己超度了嗎？

    對此，這隻鬼表示，他已經是只老鬼了，可是一千多年前的鬼誒，要是那麼容易被超度，他怎麼可能活到現在？要被超度早就被超度了，所以放心啦！

    然後五分鐘後，他面色平靜的蹲在門外，表情前所未有的祥和，嘴角帶著詭異的溫柔的笑容，渾身冒著白光，凝實的魂體隱隱有些透明，眼看著就快變成魂光飄向空中了。

    其他的鬼險些暈過去。

    「臥槽，還說自己是老鬼，不會被超度……你看他這樣子，就快被超度往生了！」

    誰能想到，姜葉念的超度經文這麼有用呢？就這鬼的一身鬼氣，就算放在香火旺盛的寺廟裡，也得好幾十年才能被化解超度，現在呢，五分鐘都沒堅持到吧？

    「你們誰快去把他拉回來了……」有鬼著急的說。

    其他的鬼看向說話的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有本事你去啊！」

    那隻老鬼五分鐘都沒堅持，他們這些比不過他的，過去怕是聽到的一瞬間就要升天了。

    幾隻鬼頓時面面相覷。

    「……這，其實被超度，也是挺好的，試想一下，不用再感受世間的悲苦，心中也不會再有怨恨執念，這不是很好嗎……」有鬼這麼說。

    其他的鬼乾笑，附和：「就是就是！」

    所以啊，他們不救鬼，也是為了這傢伙好啊，被超度，多好的事情啊，是吧？

    砰!

    一道鬼影被掀飛過來，撞在外邊的樹上，表情變得無比聖潔的老鬼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其他鬼忙跑了過來，拉著他問東問西的，不過這傢伙雖然沒有被徹底超度，可是身上的鬼氣肉眼可見的淡了許多，等他意識恢復，不知道要多心痛了，這可是上千年的鬼氣啊。

    不過經此一遭，再也沒有鬼好奇的想聽聽姜葉念的是什麼超度的經文了，前車之鑑證明，好奇心差點害死鬼啊。

    *

    姜葉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將那幅畫裡的魂魄給淨化超度了，不斷有金色的粉屑一樣的靈魂光芒從畫中飄出，而後在她身邊飛動一圈，才從窗戶那裡飛出來，飄向空中。

    小雲彩在空中好奇的追逐著，這些光卻穿過它的身體往更高處飛去。

    等到最後一個魂光也飛走，姜葉也累得不行，只想癱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想動。

    「不給千八百萬的功德，這件事簡直說不過去……」她趴在窗前，指著老天說。

    要是這次功德給少了，她真的要鬧了，她這次可是太辛苦了，以前都從來沒有這麼辛苦過，她超度了老多的魂魄了。

    「要是給的功德太少了，我以後就再也不做好事了，作為老天爺，我想你不會這么小氣的吧？眾生平等，我也是芸芸眾生，你可要對我公平一點……」她嘟囔著，因為太困了，念著念著的，不知不覺就趴在窗前的桌上睡著了。

    呼吸平緩，窗外的風吹起來，初春的風，有些冷。

    一點金光突然在窗前出現，無數的功德金光灑落下來，落在她的身上，帶著暖融融的溫度，又似乎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香氣，慢慢修復著她枯敗的身體，乾涸的體內溫和的力量不斷滋養著身體，她微微皺起的眉頭情不自禁舒展開來。

    月光伴隨著功德金光落在屋內。

    在這片寂靜之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出現，遲疑許久，還是落在了她的頭上，揉了揉。

    「……姜行之。」姜葉喃喃，落在她頭上的的手猛的一僵。

    姜葉沒有醒，只是轉了一下頭，嘴裡嘟囔道：「混蛋——」

    姜行之，混蛋！

    「……」

    風似乎帶來了一陣嘆息，卷著一支桃花落在了窗前的桌上，粉嫩的花瓣沾著夜露，月光與功德金光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

    姜葉又換了個姿勢，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眼中沒有絲毫的睡意。

    「今年的桃花開得這麼好嗎……」她說，說完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將桃花遞到鼻間輕嗅了一口。

    淡淡的花香，上邊又似乎帶著月光清冷的味道，月光是高高在上的，可是花上的溫度，卻又像是溫暖的。

    然後，她又去看堆在桌上的功德，高高的一堆金色粉末，有她手一捧之多了，她又嘟囔：「這一次，倒是大方。」

    說完，她又得意起來了，「這還差不多。」

    也就只有這麼多功德，才對得上她的付出，不枉她辛苦這麼久，而且這麼多的功德，可以讓她的身體恢復一小半了，怪不得大家都喜歡做好事了，功德的確比什麼都好用。

    第二天，家裡的人就發現姜葉的房間裡多了一支桃花，是一支再普通的桃花，卻被她仔細的插在花瓶里，用了最好的白瓷花瓶，花瓶被洗得乾乾淨淨的，裡邊的水也是她精心準備好的。

    這支桃花唯一不普通的，大概是它永遠不會凋謝，永遠保持著這樣美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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