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西狂 第三十二章 傷

    遠眺墨雲孤，仰望紅日近。此時正是旭日東升，萬物甦醒之際。

    路上，青霜凝露，落英沾濕，鮮有足跡。

    段興嚴滿臉的疲倦與心急。

    前兩日，還曾與慕容燕杯盞交歡，與楊龍把臂暢談。那是多麼意興高漲，豪情風發。然而轉瞬之間，慕容燕殞命，楊龍失蹤。

    仿佛世間的美好，頃刻之間被無情地破壞殆盡。讓人黯然神傷，心力憔悴。

    段興嚴根本不相信楊龍殺了慕容燕。他沒有證據，卻堅定不移的相信著。

    因為楊龍是他段興嚴的朋友，而慕容燕也是他的朋友。

    僅此便足以讓段興嚴相信楊龍。

    但是青竹幫全體出動，似乎已經與楊龍不死不休。

    戚正弘絕對是忠於慕容燕的。

    但是慕容燕死了。

    而戚正弘，卻深愛著真正的殺人兇手。

    慕容燕在幫中向來威望卓著，青竹幫所有的人，都不會對他的死因一帶而過，定會追究到底。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是江湖人行事的準則之一。

    若是在平日裡，戚正弘或許還能拖延一二。

    但是目下，金蛇幫虎視眈眈，隨時來犯。戚正弘必須儘快為慕容燕報仇，安撫幫眾，不至使幫內大亂，讓金蛇幫有機可趁。

    即便是死，他也要竭盡全力保住青竹幫。

    青竹幫不僅是他的家，更是慕容燕畢生的心血，不容有失，除非死去！

    紅日漸漸退去緋紅，慢慢變得耀眼。艷陽普照，霜露蒸發。

    人也從一夜的休整中恢復過來。

    青竹幫所有幫眾已經齊集青竹鎮，將小鎮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之中大多數只是平常百姓，都曾受過苦難，要麼命在旦夕，要麼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是慕容燕的搭救，才讓他們過上尚能過得下去的日子，所以他們個個發自肺腑的擁戴慕容燕。

    慕容燕憐惜他們生命可貴，即便是在金蛇幫虎視眈眈之下，也未曾將他們召回。

    可是戚正弘遣人連夜將這些人全部召集，雖說不能提劍，但是做一些耳目也是極為有用的。

    他們被分成三十組，每一組二十個人，由青竹鎮中的三十個骨幹帶領，在指定的區域巡視盯梢。

    段興嚴神情凝重地走在被驕陽烘乾的長街上，兩邊的草木舒展，花兒綻放，貪婪地汲取著太陽的滋養。

    一大隊人馬急匆匆側身而過，每一個人臉上都掛著讓人心酸的悲傷，還有讓人恐懼的仇恨。

    一幫人越過段興嚴十多步，忽然停住了腳步，人群中傳來低沉的咒罵聲。

    「天殺的賊子，幫主那麼好的一個人，他怎麼就忍心下手加害啊！」

    「他是個大魔頭，聽說在中原就殺了許多好人，一直被追殺，後來在中原呆不下去了，才逃到我們這的。」

    「老天有眼應該降下神雷狠狠辟這個喪心病狂的惡魔，讓他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人群神情悲戚，語氣怨毒，要是咒罵有靈，楊龍肯定要被他們活活咒死。

    領頭的人神色嚴肅，並未參與到咒罵之中，咒罵要是真的有用，慕容燕早該大仇已報。他穿過眾人，快步追上段興嚴，高聲問道：「可是段興嚴段公子當面？」

    段興嚴停住腳步，轉身看向領頭人。

    面容很熟，似曾相識。段興嚴凝眉沉思一會兒，友善說道：「你是林峰，上回在慕容大哥屋裡見過一面。」

    林峰臉上的嚴肅稍稍鬆開，露出一個沒有絲毫喜悅的笑容，沉聲說道：「段公子好記性，竟然還記得小人。」

    段興嚴看了看林峰，又看了看不遠處仍在咒罵的人，心裡瞭然，他們定是追捕楊龍的人，心裡又是一陣難受，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開口，索性沉默著。

    「公子與我們幫主是極好的朋友，」林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段興嚴的表情，見他並不盛氣凌人，當即壯著膽子，義憤填膺地說道：「可是幫主他卻被賊子殺害，我們青竹幫勢必與此賊不死不休。還請段公子看在與幫主往日的情分上，帶領我們一同誅殺此賊，以慰幫主在天之靈。」

    段興嚴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他的最好的兩個朋友，竟然成了生死仇敵。段興嚴實在不相信楊龍會是殺害慕容燕的兇手，有心拒絕林峰，但是看著他臉上的誠摯與執著，拒絕的話語卻又久久難以說出口。

    楊龍此時跌坐在地，就在剛才，電光火石之間，他勉力提起真氣，在歐葉瓊猝不及防之下，以快到極致的速度，全力使出摩訶指，在歐葉瓊身上連續戳了三指，然後竭盡全力接了歐葉瓊那必殺的一掌。

    歐葉瓊內力渾厚，楊龍即便全力而為，也不禁受傷不淺，頓時跌坐在地上，盤膝運功療傷。好在歐葉瓊被楊龍戳了三指，一時之間也難以行動。兩人僵持下來。

    楊龍所修煉的內功心法，脫胎於全真心法與九陰真經，是最為正宗的道家心法，又曾以全真教心法築基，對於療傷極有神效。反觀歐葉瓊，他的內力雖然比楊龍渾厚很多，但是精純不足，療傷更是緩慢。

    羅媚兒一直在一旁提心弔膽，此時兩人紛紛受傷，爭鬥暫止，但是不論是誰先恢復過來，另一人怕是在劫難逃。他不願看見楊龍就此死去，但是更不願她心愛的人受到傷害。

    跑到歐葉瓊身邊，羅媚兒心疼萬分地幫他擦拭著不停運功療傷而產生的汗水。

    歐葉瓊猛地睜開眼，陰冷的眸子裡射出實質般的殺機，冷冷的盯著盤膝而坐，緊閉雙目的楊龍，急切說道：「媚兒，快去殺了這小子。我身受重傷，一時半會怕是難以行動，等他好了我們都活不成。」

    羅媚兒大驚，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楊龍。

    楊龍端坐在那裡，安靜地如同睡著的孩子，只是蒼白的臉龐和微鎖的眉頭讓人不由升起憐愛。

    羅媚兒心中極為不願傷害楊龍，目光轉回歐葉瓊身上，有些驚慌地說道：「我？我……」

    歐葉瓊哪知羅媚兒心裡的思慮，只是不停地催促，道：「媚兒你隨我習武多年，雖然算不得高手，但身手也不算差。此時這小子難以動彈半分，你過去一掌就能將他打得腦袋崩裂。快去，不要怕。」

    羅媚兒一時之間猶豫不決，但歐葉瓊不停地催促，她只能慢慢靠近楊龍。

    步伐越來越近，她心中越發凌亂。

    「真的要親手殺了這個少年嗎？我與他無親無故，為什麼會這麼猶豫不忍呢？瓊的話，我不能違背，殺了這個少年，瓊一定會更加寵我，而且從此之後，再也沒人知道是我殺了慕容燕。」

    思忖之間，羅媚兒已經走到楊龍身前。她心中打定主意將楊龍斃於掌下，但是輕抬的手掌，懸在楊龍頭頂卻遲遲無法落下。

    「快點，你還等什麼？」歐葉瓊大為不滿，怒吼著。

    羅媚兒無奈地閉上眼睛。在楊龍與歐葉瓊之間，無疑是歐葉瓊更加重要的。若兩者不能共存，那麼還是讓歐葉瓊活著吧。

    「對不起。」羅媚兒的聲音微不可聞，但是楊龍卻眉頭一跳，顯然他已經聽到了。

    柔若無骨的白淨柔胰此時卻是可致人死地的神兵。羅媚兒掌心真氣吞吐，輕輕拍下，她緊閉著眼，不忍看到楊龍腦袋崩裂，七竅出血的樣子。

    輕飄飄卻滿含殺機的一掌落空。羅媚兒本能地睜大眼睛。

    楊龍腳步點地後退，順勢長身而起，眼中說不出的複雜地看著羅媚兒。

    「你……」羅媚兒難以置信地嬌呼一聲，臉上說不出是喜是悲。看了楊龍兩眼，忽然轉身極快地跑到歐葉瓊身前，嬌小玲瓏的身子如山嶽般堅定地擋在歐葉瓊身前。

    楊龍臉色冷了下來，看著歐葉瓊的眼睛裡冒著讓人顫抖的殺意。

    「你讓開。」楊龍步伐緩慢卻堅定地走到羅媚兒身前，沉聲說道。

    「不要，楊公子，你此時已經無礙，就自行離去，放過瓊吧。」

    楊龍心中對歐葉瓊極為惱恨，這人不僅欺騙他，更是差點就要了他的命。

    上回被所有人冤枉處死時，雖說心中也是萬分惱恨，但後來見了那些人的慘狀，還是心生惋惜的。那些人雖然可惡，但是並未故意作惡，除了少數人，楊龍還真的狠不下心腸以牙還牙。

    只是這次，歐葉瓊的卑劣行徑，徹底點燃了楊龍心裡的怒火。他的心底充滿著殺意。江湖中人大多是鐵血的，楊龍正是經過這些事情的洗禮，心態逐漸發生變化。

    江湖中從沒有以德報怨，即便是有，那也是你的拳頭厲害到對方不敢以怨報德。

    江湖上流行的，永遠是以直報怨，甚至是以怨報德。

    古墓里的楊龍，機靈古怪，從未受過人世的塗抹，純潔得如白紙。即便是他也曾打過人，也曾殺過人。但是他的心，根本不是一個強者該有的心。

    性格脆弱不定，且極易心軟，使他寸步難行。

    而今，他的性格才算初步塑造。

    以德報德，以怨報怨。這就是他的領悟。

    「殺人者，人恆殺之。他之前想要取我性命，是我的生死仇敵，我若放過他，他日後定不會放過我，我豈不是放虎歸山？」楊龍的聲音很冷，仿佛冬日裡徹骨的寒風，只是他的眼睛裡，卻閃爍著輕微的複雜。

    「不會，不會的。楊公子你放心，瓊以後肯定不會對付你的。瓊，你說是不是？」羅媚兒語氣急速，好像生怕楊龍會心生不耐，忽然殺了歐葉瓊。

    歐葉瓊陰冷的臉龐漸漸漲紅。再怎麼說，他也是一代宗師，在武林中名聲卓著，地位崇高。此時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逼到了懸崖邊上，要靠著女子懇求，並認輸服軟才能苟活。

    歐葉瓊心中的憤怒實在難以言述，只是楊龍眼神灼灼的盯著他，他又不敢真的爆發出來，連累小命。當下只好忍氣吞聲，閉著眼睛說道：「你今日放我一馬，他日我定不會再殺你。」

    羅媚兒臉上稍稍露出喜悅，渴求地盯著楊龍。

    楊龍視線輕輕掃過羅媚兒的臉龐，定格在歐葉瓊變得蒼白顫抖的臉上。

    「歐葉瓊心思狡詐，此時肯定是為了活命才這樣說，對他而言，信義二字根本可有可無。我此時雖然傷勢稍好，即便是真的能殺了此賊，但是若羅媚兒傷心之下引來青竹幫的人，我可就再無反抗之力，只能閉目待死了。罷了，且放他一馬，他日再見孰強孰弱還不一定呢。」

    楊龍思忖片刻，決心放過歐葉瓊，當下張嘴欲說，哪知歐葉瓊忽然大吼一聲，猛地一掌拍在羅媚兒的後背上，羅媚兒頓時口吐鮮血，往前撞到楊龍身上，而歐葉瓊在一掌拍出之後，立刻鑽入通道，強忍著傷勢逃走。

    楊龍就要追去，不想被重傷的羅媚兒死死拉住。楊龍無奈，只得停住腳步看向羅媚兒。

    楊龍猛地一怔。

    羅媚兒一慣明媚亮麗的眸子黯淡無光，充斥著濃濃的死寂和悲傷，卻執著地望著通道。

    哀莫大於心死。

    無論如何，她也無法相信，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子，竟會這樣冷漠無情地以她來擋災。

    羅媚兒可以為了歐葉瓊而死，若是歐葉瓊面臨生命危險，她絕對會用自己的微薄之軀，為歐葉瓊消災擋禍。

    但是……

    羅媚兒忽然想起了戚正弘，那個愛她甚至超過愛自己生命的男人，原來他才是這一輩子最最值得珍惜呵護的人。羅媚兒蒼白如紙的臉上突兀地湧出一股病態的紅暈。

    「帶我……帶我去見戚正弘……我……我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楊龍怔了怔，沉默地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