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家的下人都通熟武技,尤其是今日隨行的這十幾人,既是家僕,亦是護院,聽得主人吩咐,不敢怠慢,一齊包圍上來,所以望族主人很放心,十幾名粗壯大漢出手,輕而易舉就能攔住這頑劣兒子。
「出手輕些,不要傷了我兒!」望族夫人忙不迭叮囑了一句,可他們夫婦還是忘了,這個太頑劣的兒子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師父。
小男孩手中竹杖一抖,長槍般探前,雖然只是一根竹杖,他也不想對這些家僕使出全力,但用於奪路,已然足夠有餘!
因為這是他師父傾心傳授於他的翔天槍!
「槍的秉性不外刺!擋!掃!師父的翔天槍也不例外,以刺擊為主,隔擋為輔,揮掃為奇,但翔天槍之不同於凡響,便在於能把槍術最簡潔的秉性催動為極至精髓!」
和師父在一起的每一個晨曦下,師父都會向他指點槍術精髓。
「什麼叫極至精髓?」
「以後天勤練而得其精,以先天靈動而得其髓!」
小男孩成長的每一日晨曦,都會用他秉性中的痴狂苦練槍術。
「槍刺山河險!」輕細的竹杖破空聲急,直點在最先撲過來的一名下人胸口,熟練而極的動作,催動出一股巧力,竟把那名大漢一擊點倒。
「槍鋒刺出,可救江山之險!」
師父的槍術,每一招都有著他不能明白的激烈狀懷,卻正深合他天性中的狂熱。
點倒當先一名下人,小男孩的竹杖已改刺為橫。
「翔天槍術,可攻可守,槍鋒取敵如雷,槍桿護體如盾!」師父的教誨如在耳際。
「槍桿子怎麼當盾用?」
「橫槍!全力攪動槍桿,握槍在手,如要用你之一生攪動出天下風雲!」
「我挽乾坤岌!」
細長的竹杆在小男孩手中急速轉動,四名壯漢從左右撲近,剛要探臂去抓,只見那根細的似乎一下就可拗折的竹杖突然風車般轉動,在他們面前出攪出一道密不透風的壁牆,四名壯漢伸出的手臂根本無從下手,反被飄忽不定的竹杖連續點中,啪啪啪一陣脆響,四名壯漢捂著紅腫的胳膊連連倒退,四人八條臂臂,酸痛得再也舉不起來。
「男子橫槍立馬,可挽山河狂瀾!」每次師父使出這一招時,總象是要衝入千軍萬馬,去守護讓他牽掛一生的人。
秋意濃不知道師父要守護的人是誰,但在此刻,他只想帶著小女孩逃出此地,然後,守護她一生。
望族主人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是該為兒子自豪還是懊惱,跺腳叱道:「一群沒用的東西,連個小孩都制不住!」
家僕們已不敢再小看少主人,七八條壯漢向堵肉牆似的擋住了狹下的屋門。
小男孩的手勢忽的一改,竹杖交由左手,左手五指團拳握在竹杖中節,左臂彎挽住杖尾,右手斜搭於左臂,擺出一個極怪異的姿勢,似是懷抱竹杖,又似要把竹杖斜射出去。
家僕們不解古怪,屏息待氣的向秋意濃慢慢逼近。
「師父,如果被人包圍住,我該怎麼辦?」
「那就讓你的槍飛起來,象龍一樣飛於九天,帶著你飛出重重包圍!」
讓槍鋒飛於天際,是為翔天槍!
「九幽平九州!」
小男孩放聲大喊,纖細的竹杖悠忽從他左手飛起,帶起一聲激越刺空輕響,竹杖才一脫手,小男孩右臂一探,搭住杖尾,整根竹杖在半空中一停,隨即,以一種更**的靈動姿態飛舞於天。
小男孩雙手輪換,忽用左手,忽用右手,杖尾在他左右雙手間不停變換,杖尖勢如槍鋒,忽爾蜿蜒,忽爾盤旋,仿佛一頭被束縛千年的神龍一朝掙脫枷鎖,終於離地騰空而起,穿越出一道無可捉摸的破風軌跡。
擋在門口的壯漢不約而同的感到面前杖影如山,一根綿綿青竹,仿佛突然化為萬千青芒,躲無可躲,擋無可擋,不過一瞬,他們身上已不知被竹杖戳中了多少下,每一擊都打在他們身上最脆弱的關節處,逼得他們只能護住頭臉,連連倒退,最後,千萬道詭異至極的杖影陡然消失,所有的虛影重又融為一道,細長竹杆,如剖如劈,挾起凌厲勁風,兇狠撲前。
就象那日被師父驚懾住的漢人和契丹官員一樣,沒有一人能直面在這至凶至強的鋒芒之前,七八名家僕一瞬間被擊得七歪八倒,怪叫著跌倒在地,不敢置信,一個小孩,只憑一根竹杖,居然能使他們這些壯漢突然有了生死一瞬的驚恐。
因為他們不知道,翔天槍,亦為修羅槍!
槍從九幽起,只為定中原!
「銀子,我們走!」小男孩拉著小女孩的手,大步奔出小屋,臉上也帶著抑制不住的驚訝和激動,他也沒有想到,師父教的槍術,竟有如斯威力。
「我教你的翔天槍,就是要用來鋤強扶弱!」
今日出手打退家中護衛,大概不能算是鋤強扶弱,但能用來保護小女孩,他已經心滿意足。
「銀子,跟我走!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小男孩拉著小女孩奔跑於長街,身後,是望族夫婦的怒叱。
「我奶奶,我奶奶還在家裡!」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著,嚶嚶的哭。
「別怕!」秋意濃擔心小女孩跑不動,乾脆把她背在背上,「我們馬上就去接你奶奶!先來個兵法虛實!故意慢他們一步!」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大逆不道,反而很興奮的把身後大呼小叫追來的家僕稱為追兵,這種追逐令他大感刺激。
爹娘肯定以為他這麼個小孩子就所一時跑了也無處可去,只能先逃回家裡,那就先跟他們繞個圈子。
「奶奶…奶奶!」小女孩可沒他這等膽大妄為,伏在他背上抽泣不止。
「不許哭,我還沒跟你算竹杖的帳!」為讓小女孩分心,他故意惡聲惡氣的問,「你以為我會不管你,是不是?」
小女孩抹著眼淚,急道:「不是不是!我…」她囁嚅了半天,低聲道:「他們是你爹娘…」
「沒錯,他們是我爹娘!可我答應過要做你的竹杖,你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他本來只想讓小女孩分心,這時卻有些火大,「做你的竹杖就是要永遠保護你,你懂嗎?還有…」想到小女孩剛才一個人摸摸索索去拿竹杖的樣子,他胸口忽然又針扎似的痛了起來,「你個笨蛋知不知道,剛才看你那樣子,我還以為你再不肯要我了!我心裡很難受的!你知道嗎?」
「我…我也很難受的…」小女孩緋紅了臉,小聲說,「我怕你為難,所以才…
「哦…」胸口的刺痛一下沒了,卻有一陣奇怪的溫暖慢慢盪開,小男孩的臉也紅了起來,「以後都不可以這樣了,知道不?」
「哦…」小女孩點點頭,下巴輕輕點在他背上,痒痒的,很舒服。
「我們都說好的,我要做你的竹杖,我以後做將軍保護你!這是我答應過的事情,你以後不許再忘了!」
「噢!」小女孩止住了眼淚,又點點頭,心裡忽有一陣安寧。
小男孩又在心裡暗暗道:「我還要再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這世間,看一輩子!」
誓言,不必帶著海枯石爛的信心說出口,也不需什麼地老天荒的詞藻來修飾,簡簡單單的,就這麼在小男孩心裡許下——一生的諾。
那一天,他背著小女孩在長街繞了個大圈,望族主人果然以為兒子會逃回那小院子裡躲起來,所以帶著家僕直撲小院,可他又一次低估了兒子,兒子從師父處學到的不只槍術,還有兵法。
秋意濃繞了個圈子甩掉追兵,雇了輛小車直接跑回小屋去接小女孩的奶奶,老人家出奇的沒有責怪小男孩的胡鬧,稍一收拾便乾脆的上了車,把本來還準備大費口舌勸說一通的秋意濃看得咋舌不已。
就象所有愛護孫女的祖母一樣,老人家也氣不過孫女被無端欺凌,而且老人家閱歷很深,她知道,這次已經得罪瞭望族,除非真的和孫女離開武州,否則後果難料。
其實老人心裡還藏著一份很深的憂慮,她一直急切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好好照顧孫女的人,這個小男孩的所為也許是胡鬧蠻來,也許是天真任性,但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接到了奶奶,小女孩也就放下心事,隨著秋意濃開始了他的逃亡大計。
秋意濃算著爹娘撲空後肯定會再次趕回小屋,所以他很是大膽的又溜回了小院,把師父留給他的銀子和兵書打了個包袱,抄上長槍,又極解氣的把那根竹杖一拗兩段,還重重踩了幾腳,這才趕著車子,大搖大擺的直奔城門。
望族主人兩頭撲空,這才省起兒子是鐵了心要和他作對,忙下令家僕去城門攔截,但兒子早已溜出了武州城。
秋意濃身上有師父留下的大把銀錢,一點都不需擔心生計,反興奮的盤算著要讓小姑娘過上好日子,所以他先找了座州城,在僻靜處買了處宅子,悄悄安置好小女孩和老人,打算等一個月過去後,再溜回武州去找師父,師父本事那麼大,一定會幫他出個好主意。
一個月後,秋意濃偷偷溜回了武州,但他沒有見到師父,卻打聽到,爹娘已派人在遼境內到處搜尋兒子,甚至通過官府給小女孩祖孫羅織了拐騙愛子的罪名,並發下海捕公文懸賞各城,但有收容包庇這對祖孫者,一律同罪。
爹娘這次竟是要把祖孫倆置於死地。
秋意濃急忙逃回,他賣掉了現住的宅子,帶著小女孩祖孫倆去找更僻靜的地方隱居,為防被人發現,他也不敢在一個地方多住,每隔一段日子,就另尋住處,同樣,每隔一個月,秋意濃也會再次偷偷溜回武州,看看師父是否回來,順便打聽打聽爹娘的消息。
但師父再也沒有回到武州城裡那個小小院落,望族主人對小女孩祖孫的追緝也從未停下,賞格卻一日日抬高。
接下來的事情,有點象是那些最俗套的戲文,故意要弄些曲折來使索然無味的故事變得一波三折,隨著一次次的搬遷,再加上秋意濃根本不是塊當家的料,只想著每天要給小女孩祖孫過最好的日子,結果師父留給他的銀子雖然很多,也禁不上他每日只出不進的揮霍,漸漸的,生計變得拮据。
一次從武州回來,秋意濃驚慌的發現小女孩病倒了,那張精緻的小臉灰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一頭黑髮披散在面頰,也沒有了往日的烏亮光澤。
她的奶奶木然坐在床頭,呆呆看著孫女。
原來,小女孩不但目盲,還患有暗疾,她的內腑天生衰弱,需要大量名貴藥物進補,否則,小女孩活不過十六歲,所以,她的奶奶才會縱容秋意濃的胡鬧,因為老人年事已高,她太希望能有人照顧自己的可憐孫女。
「孩子,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可這樣的事情,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就連銀子,也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的病,我只是想,她能儘量開心多活幾天…」老人淚眼迷濛的說著,恨不得能代替孫女承受這等折磨。
得知真相的秋意濃癱軟在床前,他不是怪責老人瞞住了小女孩的病情,但他不能接受,小女孩就要這樣無聲無息的離他而去。
他還沒有給她更多的歡笑,還沒有給她更多的歡樂。
他還沒有一圓小女孩的夢想,他還沒能成為天下名將,然後騎著高頭駿馬,耀武揚威的帶著小女孩策騎人前,將這世間所有的幸福灑在她臉上。
他還想,將鮮紅的嫁衣輕輕披在她的肩上。
是的,小男孩已在這些時日中漸漸懂得,從一開始,他就不是把小女孩僅僅視為玩伴,他想要的,是她的全部。
所以,他才會如此激憤於爹娘對她的羞辱。
「奶奶,我一定會讓銀子活下去,我要她,和我開開心心的活過每一天!」他從床邊站起,呆呆的看著小女孩,那張昏迷的小臉,藏著他一生都不會離開的痴。
「老天爺不肯給她的,我來給!」小男孩抬起頭,看著窗外青空,一字一頓的說。
他懂了,為什麼師父總要仰望蒼天,原來這並非寄情幽思,而是向上天的無聲質問,因為師父和他一樣,不願接受所謂的天意擺布!
何所謂,天意弄人?
天可知,情到濃時何懼命?
遍訪名醫,搜尋珍藥,小男孩用盡了他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去給小女孩治病,一位位當世名醫在診斷過小女孩的病情後,嘆息離去時,他沒有絕望,反一次次握著小女孩的手,咧著嘴笑,「庸醫真多!」
「那郎中的老婆昨天跑了,所以嘆那麼大氣!」
「這大夫肯定賭錢輸了,頭搖得都要斷了!」
他把所有的銀子都用來給小女孩買藥,跑了一家家藥店,到後來他比藥店夥計都要精通藥性,還經常深更半夜背著把鋤頭跑到深山上去,四處亂掘,希望能挖到傳說中的百年人參,結果差點挖到人家的墳頭上去,也沒找到一根參須。
很累的日子,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覺得苦?
「這些藥很貴吧?」小女孩每次喝藥時,都會很忐忑的問。
「藥苦不苦?要不要加糖。」他抱著糖罐,嘿嘿的問。
奶奶坐在一邊,看著一對小兒女,既欣慰又歉疚的微笑。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們祖孫生活中的小男孩,也許真是孫女兒命里註定的依靠。
為了躲避望族主人的搜尋,他們躲得很辛苦,常常才在一個住了沒幾天,就又要再次逃往別處。
小男孩慢慢變得憔悴,可在小女孩面前,他總是很開心的笑。
「你家勢力那麼大,總有一天會找到你。」小女孩卻真的不想再拖累他,「紙是包不住火的,你還是回去吧?」
「紙是包不住火,可我們可以變成紙,把火燒得更旺!」小男孩每次都是斬釘截鐵的回絕,不容半點妥協,「任人擺布的活著,只是一團死灰,我不要過那樣的日子,更不要過看不到你的日子!」
「我叫秋意濃,這是師父看準了我的性子,才給我取的名字!」小男孩很自豪的笑。
身上的錢漸漸用盡,小男孩開始出外賺錢,他去藥鋪當過夥計,去酒樓當過跑堂,可賺到的錢還不夠配一副藥。
他把自己最心愛的玩物都拿去賣錢,第一次為了點零頭跟人討價還價,他尷尬得不敢抬頭,可還是紅著臉多討了幾文錢,從前買那些小玩意,扔出去的銀子可都是一錠錠的。
「有錢真好啊!為什麼以前都不覺得呢?」從藥店出來,他摸著癟下來的錢袋,哀聲嘆氣。
「真的很想師父啊…」每次嘆完氣,秋意濃又會很想念師父,真是奇怪,也不見師父賺錢,可他為什麼從來不愁錢呢?
師父是怎麼賺錢的?憑武藝?
他想去鏢局當鏢頭,但人家笑他年紀太小,而且每次走鏢至少要一個月,他不能離開小女孩那麼久。
到街上去賣藝?還能順便練練槍術,可他在大街上練了一天翔天槍,不但沒有圍觀給錢的人,街上的行人反而越避越少。
翔天槍,當持之縱橫沙場,卻不是引人注目的花槍把式。
他也想過,要不要回家去找爹娘求助,但這個念頭只是一轉而過,爹娘會很高興他的回去,但絕對不肯伸手援助小女孩,相反,他們更願意看著小女孩病重。
為了籌錢,他絞盡了腦汁,有一天,他跑去一家豪門應聘當護院,那豪門主人連正眼都不想看這麼個小毛孩,揮手就命家丁趕他走,他抄起一根木棒,打倒了那家十幾個護院,又把木棒擱在目瞪口呆的豪門主人肩上,大聲問:「我等錢用,什麼時候讓我上工?」
「馬上!」那豪門主人的應變倒是很快,但接下來震驚的人卻是秋意濃。
「我給你十兩銀子,去給我砸一家賭場!」
這豪門主人不是善類,名下很多產業都是見不得人的生意,第一次交給這小男孩的任務就是去砸對頭的場子。
當天晚上,秋意濃揣著一包藥,一瘸一拐的回了家,沒有人能擋得住他的翔天槍,可他砸的畢竟是一家有幾十名大漢看守的賭場。
「只要有錢,我什麼都肯做!」
於是,豪門主人每次給他的都是些很兇險的任務,打架,鬥毆,搶地盤。
他需要錢,除了買藥,他還要給小女孩買好吃的補身子。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故意捧著個飯碗坐在門檻上,說是要練馬步工夫,其實是不想讓小女孩察覺,桌上雖有香噴噴的飯菜,他的碗裡只有一碗粗飯。
「對不起…」小女孩淚眼汪汪的拉著他的手,她看不見,可是她能聞到,更能從奶奶滿是歉疚的嘆息中察覺到男孩的辛苦。
「我說過要照顧你的!」他把手覆在纖纖小手上,「等我長大了,我還要把你照顧得更好!」
「只要給我錢,我保你能在城裡橫著走!」架打得多了,小男孩的目光里開始帶著兇狠,不在小女孩祖孫面前的時候,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豪門主人很奇怪這小孩為什麼這般貪錢,卻慶幸自己能找到這麼一柄鋒利的長槍。
有一天,他買完藥回家,經過街集時聞到烤鵝腿的香味,很久沒有吃肉,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往肉鋪挪去。
「給我烤鵝腿!」他使勁咽了口唾沫,臉上又有了孩子氣。
「好咧,您要幾隻鵝腿?」小販殷勤的問。
「三隻!」當然是一人一隻了,他伸手去摸錢袋,錢袋子裡的錢雖然不多,買幾隻烤鵝腿倒是足夠有餘。
「好,承惠三十文!」
數出三十文錢,正要遞過去,他的手頓住了,忽然想起,小女孩小心翼翼數出十文錢,給他買了一隻鵝腿的情景,那時,他捧著肚子大笑她是個小財迷,還奇怪,為什么小女孩怎麼不給自己也買一隻。
「我不餓!」當時,小女孩是這麼回答他的,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
現在,他懂了。
小心翼翼的數出十文錢,放回錢袋,「給我兩隻吧!」他笑著對小販道。
回家後,他把兩隻鵝腿分給奶奶和小女孩,「剛烤出來的,很香,來,趁熱吃!」
「為什麼就買了兩隻?」小女孩拿著鵝腿,輕輕問。
「我吃過了。」
「我不信。」小女孩搖搖頭。
「我不餓!」他嘿嘿的笑,笑得很開心。
小女孩看不見,面前這張笑臉,和她當時的笑臉一模一樣,就象兩人願為對方付出的心,一模一樣。
日子過的是很辛苦,可只要每天都能看到活生生的小女孩,什麼樣的付出都很值得。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對小兒女漸漸長大,小女孩十六歲了,雖然每天都在服藥,但她的身子越來越差,常常昏沉沉的,有時候,躺在床上一睡就是大半天。但她每次醒來,都能聽到小男孩在耳邊大聲的叫,「懶豬,起來吃藥了!」
故意裝得大咧咧的笑聲里,藏著掩不住的擔心。
「如果哪天我醒不過來,你就回去找你爹娘,好好認個錯,他們不會怪你的。」少女總是要比少年更早懂事,聞著每日不缺的熟悉藥味,她清楚這些年少年獨自承受的辛苦。
「這次不給你放糖了!」少年故意板起臉,教訓道:「說過多少遍,不准再說這種話,我會生氣的!」
「藥苦點算什麼。」少女淡淡的笑,「有時候,真希望可以醒不過來,那樣你就可以不用再這麼苦了。」
「我真的生氣了!」少年一絲不苟的餵完藥,忽然在小女孩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小女孩猝不及防,忍不住呼痛。
「很痛吧?」少年大笑,「如果你醒不過來,我就這麼重的咬你,一定要把你痛醒!」
「你一定要醒過來!」少年猛的把她整個抱在懷裡,「如果你醒不過來,我才會真正的痛死!所以,你不需再說自己會醒不過來!」
少女流下眼淚,綻開笑容,也還抱住他,用力點頭:「哦!」
那天之後,她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因為她清楚,如果自己不醒,少年真的會很痛。
很辛苦的日子一天天熬著,雪上加霜的事情卻接踵而來,少女的奶奶年事已高,又日日為孫女的病情操心,終於也病倒了。
這一病,就再也沒能恢復。
老人咽氣前,把秋意濃和孫女叫到床前,少女抱住***雙手,泣不成聲。
老人憋住最後一口氣,從孫女掌中抽出一隻手,慢慢伸向秋意濃,嘴角不停蠕動,卻已說不話來。
秋意濃直挺挺的跪在床前,把老人伸給他的手合在掌心,神情莊重的大聲喊道:「奶奶,孫婿為您送終了!」
老人長長吐出一口氣,滿意的笑笑,慢慢闔上了雙眼。
她沒有看錯這個孩子。
這個男孩,從小頑童成長為少年,一直都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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