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盈烈微微一笑,「膽氣?呵呵,孩子,這不是膽氣,是霸氣。」不知為何,他的笑容有些勉強,當望著這位怒顏勃發的公主時,完顏盈烈忽覺眼中有些刺痛,許多年前,在他第一次見到耶律德光時,完顏盈烈知道了什麼是王者之風,那一天,他為這遼皇的豪情威勢所折服,而此刻,當他望著這位王者的女兒,心頭忽然一陣顫慄,因為這位少女身上竟散發著一道連他父皇都不曾有的凜冽霸道。
這時,耶律明凰的目光在堂上諸人臉上一一掠過,幽州諸將無論文官武將都是群情奮涌,因為他們都已被她激起了必勝的信心和血氣,女真族的完顏盈烈兩叔侄也微笑著望向她,耶律明凰一眼看出,納蘭橫海的笑容是由衷敬佩,而他叔叔完顏盈烈的笑容里卻藏著一份敬畏。她知道,完顏盈烈的敬畏乃是為她所來。而這樣的敬畏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臣子忠心,外族敬畏。
耶律明凰臉上有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又將目光移向一旁,她的手足兄弟將,飛,猛也在滿臉欣慰的望著她,這三個弟弟都在為她自豪,望著他們的真誠笑容,耶律明凰心底升起一陣暖意,無論何種逆境,這樣的手足真情都能令她振作。
在他們身旁,還站著她最牽掛的男子智。兩人目光對視的一霎,耶律明凰忽然一怔,因為智臉上竟沒有她所期待的笑容,本以為智必會欣賞她的決斷,卻不知這少年為何會吝嗇一絲微笑。更令她奇怪的是,智自從喝止住爭吵的文武官員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若在平日,當此大變之時,這少年必會用他的才智為她排憂解難,但不知他今日怎會如此沉默?
智看出了耶律明凰眼中的不解之色,終於舉步上前,長聲道:「殿下,與羌人這一仗您不能親自出征。」
「哦?為什麼?」 耶律明凰的眼中並無不快之色,因為她知道,若非另有緣故,智決不會無故拂逆她。
智一躬身,道:「戰場無情,刀劍無眼,殿下親征雖能揚我軍威,但天璜之身豈可輕臨險地,此事該由臣為您代勞,還請殿下在幽州城內靜侯我軍捷報。」
「是這樣?」耶律明凰神色頓和,柔聲道:「智,這幾日你四處奔波早已疲累,就留在城內好生休息幾日吧,況且有你在幽州鎮守,我也可安心出征。」
智沒有回答,仍是默不作聲的垂首肅立,他不願當眾違逆耶律明凰,也更不願意讓她步入敵人的陷阱。
耶律明凰這才醒悟到智不讓自己親征乃是另有原因,只是不願在眾人面前拂逆她,不由問道:「怎麼?你┉不想讓我與羌人交戰?是不是?智,羌人先助拓拔戰謀反,又屠戮順州,難道你不恨這些羌人?」
智搖頭道:「當日羌人假意攻打朔州,致使拓拔戰得以集結舊部,他們可算是拓拔戰謀反的最大幫凶,臣恨羌人已久,但臣從未想過要找他們尋仇,因為臣本以為羌人這一世都無法生離上京。」
「這是為何?」耶律明凰愕然道。
智道:「在臣想來,拓拔戰攻下上京後故意將羌人盡數安置在北營中,為的就是不讓人察覺羌人行蹤,由此可見他早有了將羌人滅口的打算。象拓拔戰這等梟雄心性雖不在乎背上謀反之名,卻絕不願被世人知曉他與羌人勾結謀反之事,所以這一次羌人攻打順州一事必有蹊蹺。」
耶律明凰皺眉道:「蹊蹺?羌人殺入順州之事難道還有假?莫非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拓拔戰在暗中搗鬼?」
智點頭道:「當然,若無拓拔戰首肯,羌人怎能離開上京,殿下,您想想,拓拔戰為什麼要放羌人離開上京?難道就不怕被人知曉他與羌人勾結一事?此事只有一個緣由,那就是拓拔戰能從中得到更大的利益,所以他才不惜擔起這罵名,殿下,要對付拓拔戰這等人,不但要知其勢,觀其行,更要料其心,算其意,眼前之事大有蹊蹺,在我們未察覺拓拔戰本意前絕不能輕舉妄動。」
耶律明凰沉吟道:「也許拓拔戰是想讓羌人來消減我幽州兵力。」
「若是如此,那羌人就該攻打幽州而非順州。」智又好言勸道:「殿下,我們此刻只能派一支精銳騎軍趁夜悄悄前往順州,觀羌人動靜而隨機應變,待查知事情原委後再做應對,倘若您率軍親征,必會引人注目,萬一其中別有隱情,那我們就會失去翰旋餘地。殿下,臣以為羌人攻打順州一事必有內情,因為屠城之事歷來最遭人忌,即便是拓拔戰也不敢輕易犯下這等屠城惡行,羌人又怎敢突然屠戮順州?即使他們不怕我們報復,難道他們就不怕會因此惹來遼人的痛恨?若他們激怒了所有遼人,那就算他們攻下了順州,又怎能在順州長駐?殿下,請您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這其中的厲害,雖然此刻臣也未想出,但臣希望殿下能早一步猜出。」
見耶律明凰臉上浮起一絲疑雲,智大步走至仇橫面前,「仇橫,我曾從軍策中看過你的履歷,你在十幾年前就被皇上調往順州鎮守,是不是?」
當耶律明凰下令出征順州後,仇橫就已悄悄退到了一旁,目的既已達到,他自不想再引人注意,卻未防智竟會在公主決定出征後仍要找他問話,更不解智為何會問及此事,忙應道:「是,末將已在順州城內駐守了十五年┉」
「十五年?」智微一點頭,又問:「既然你在順州城內守了十五年之久,又官居太守之職,那你的家室必定也在順州城內,是不是?」
「正是,末將的一家老小都住在順州城內┉
智又問:「我再問你,你從順州城中逃出時可有攜帶家小? 」
仇橫稍一猶豫,點頭道:「有┉」
智不待他說完,立即道:「那你的家小可有在大亂中失散或是遇害?」
仇橫被智銳利的眼神看得一哆嗦,隱約猜到智為何要問他此事,卻又不敢隱瞞,只得老老實實答道:「沒┉沒有┉」
智眼神悠的一寒,冷冷道:「既然羌人兇狠勢大,又是陡然發難,那你倉促之間怎能帶著一家老小平安出城?除非┉你是事先有備?」
「這┉這是┉」仇橫這時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拓拔戰只令他攜兩千軍士詐投幽州,又極力叮囑他要特別小心智,原來這少年果然心細如髮,洞察入微,可他雖能棄下滿城百姓,又怎捨得家中老小?
遲疑良久仇橫才支吾道:「這全仰仗城中副將令狐延兄弟為我死命擋住羌人,而且我的親兵們見羌人破城後便立即保著我的一家老小逃出太守府,這才倖免於難,只是┉只是卻因此而無力救出更多百姓┉可是,這實在是末將心有餘而力不足,還請智王治罪┉」
「治罪?」 智冷冷看了仇橫一眼,卻已不再發問,走到了一邊,默默望向耶律明凰。
堂上諸人見了智的舉動都覺納悶,只有完顏盈烈用毫不掩飾的敬佩眼神望著智,卻又輕輕一嘆。
耶律明凰心底疑雲大起,因為心痛順州百姓的遭遇,她一直沒有仔細思索羌人之事是否拓拔戰所設的圈套,但聽見智與仇橫的這一番問答,已察覺到此事別有內情,也明白了智的苦心,原來智一早已覺出仇橫有詐,但智不願意當眾拂逆她,也不願在文武官員前顯出比她更勝一籌的才智,令她難堪,所以當她盛怒下令時一直未曾攔阻,此刻向仇橫問話其實是在對自己循循善誘,目的就要讓她得以窺知其中險惡,然後由她親自揭破,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成全她這公主的威名。
但是,這一次,她只能違背這少年的苦心,因為她必須面對心底的畏懼,這種畏懼只有靠她自己解開,沒有人可以代勞,就連這少年也不能。
耶律明凰的眼中浮起一絲歉意,卻不敢回應智,甚至也不敢再回視他的目光,只是和他一般走至仇橫面前,低聲問:「仇橫,你還有什麼事想要告訴我嗎?」
「我┉我┉」仇橫咽了口唾沫,想要擠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辯解一番,卻在耶律明凰突然冰冷的眼神中啞口無言。
「不想說?那你就別說了。」耶律明凰冷冷一笑,「厲青,胡赤,你二人先把仇橫帶下去,等我親征回來後,我自會知道真相。」
「慢!」不待厲青,胡赤二人應聲,智已大步上前道:「殿下,既然您已知此事另有緣由,為什麼不先查清楚再出兵?」
耶律明凰依然不敢看智的眼神,只是低聲道:「智,無論此事有何內情,可羌人畢竟已攻破順州,與我結下死仇,我又豈可放過他們?何況┉」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已是輕若蚊蠅,用惶惑中想出的藉口胡亂搪塞道:「我方才已下令出征,既然我是大遼新君,怎能朝令夕改?智┉你┉」
智踏近一步,竭力勸道:「難道您以為拓拔戰只是想利用羌人削減幽州兵力嗎?若是如此,他大可讓羌人直接攻打幽州,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殿下!明知有陷阱怎能再一步踏下?」
智緊盯著耶律明凰低垂的雙眼,忽然低聲道:「殿下,雍容傲然的威儀,駕御臣子的心計,凌駕強敵的霸氣,這些為君者應有的城府您都有了,可您還要有山崩眼前而不動色的冷靜城府,臣知道您痛心子民慘死,但臣請您先拋開屠城之恨,靜下心來仔細想想┉」
「智,別說了,別說了┉」耶律明凰終於抬頭正視著少年,但她眼中卻帶著異常複雜的神色,幽幽道:「智,我知道你的苦心,可這一次┉我必須親自出征,因為我真的不能容忍我的子民被人屠戮,智,若是父皇在世,他也不會容忍沾滿他子民鮮血的仇人活在世上,智,別攔我,我┉我有不能說的苦衷,你┉你不會明白的┉」
不知是耶律明凰如祈求般的軟語還是耶律德光的名諱觸動了智,少年長嘆一聲,不再勸阻,拱手道:「臣遵命。」緩緩退到了一旁,任由厲青和胡赤二人把仇橫壓出堂外,心底卻暗嘆:「若張礪在此,必能助我勸阻殿下。」
耶律明凰愧疚的看著智臉上的黯然之色,只覺自己心底也是一陣失落,幾乎就要心軟,卻終強自忍住,硬下心向堂上諸將下令道:「羌人猖獗,順州一戰勢不可免,各位將官,可願用你們的忠勇揚我遼威?
堂上諸將齊聲應道:「我等願隨殿下親討順州!」雖然智方才的勸阻讓他們對順州之事心生疑惑,但順州慘變已是不爭事實,這等血仇自讓他們只欲一戰而休,更何況他們早被耶律明凰激起血性。
「很好!」耶律明凰滿意的一點頭,對諸將一一下令,「五弟,你與十二龍騎率一萬人做先鋒,六弟,你率一支輕騎在後接應,小七,曲古,唐庭絮,夏侯戰,你們四人隨我一起出征,為順州子民報仇!蕭成,你留守幽州,守城之任就由你從旁協助智王。」
耶律明凰調派的都是幽州將領,並沒有要求女真人的援助,而完顏盈烈也未主動請纓,他知道,這位公主此戰不但是要報仇,也要藉此一振聲威,所以她不願藉助他族之力。
調派完畢後,耶律明凰又目視眾人,沉聲道:「各位,出征之前我還要你們記住一事──這一戰,我們不要俘虜!」
眾人被耶律明凰語中的殺氣激得一震,隨即都是會心一笑,以血還血,這就是他們此戰的目的,正要出堂準備,忽然又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智,因每次征戰都是由智運籌決策,布下計策,此刻要征討羌軍,他們忍不住便想聽聽智對此戰有何見解。
耶律明凰見他們停步,自然知道眾人所想,也悄悄向智看去,卻又生怕他會怨懟不語。
但見智臉上並無責備之色,平靜的看了眼眾人,淡淡道:「此戰乃殿下親自出征,士氣必然強盛,但你們也不可因此大意,更不可貪功冒進,六弟,小七,殿下的安危就由你們守護,不能讓殿下有任何閃失,我們此刻還不知羌軍到底有多少人馬,開戰前需先行打探清楚,這一仗先以誘敵為主,務必要在順州城外開戰,以免陷入攻城硬戰的膠著,五弟,若羌人勢大,那就先用錯王弩射亂他們的大軍,再各個擊破,儘量不要近身混戰,一切以護住殿下安危為先,夏侯戰,待把羌軍引出城外後你率一支輕騎立即入城,看看城內有無倖存百姓┉」
見智一一囑咐諸將,又如此顧慮自己安危,耶律明凰頓覺鬆了口氣,心知智無論如何都不會令自己失望,正感欣慰之時,忽聽若海在一旁插口道:「智王,我知道羌人來了多少人馬,他們共有七萬人!」
「七萬人?」智神色微變,當即望向耶律明凰:「殿下,既然您已決意親征,臣也不再攔阻,但羌人有七萬之眾,臣懇請與殿下一起前往順州。」
「他畢竟還是惦念著我。」耶律明凰心中一暖,溫顏道:「智,這一次你就留在幽州好好歇息,放心吧,有五弟隨我同行,這七萬羌人我還不會放在眼裡┉」她正想再柔聲勸慰智一番,卻聽若海又急著道:「殿下,讓我也跟您一起去順州吧,我親眼見到羌人在順州城外行兇,這報仇的事可不能少了我!」
耶律明凰一笑道:「若海,你身上有傷,還是在城中養傷吧,順州百姓的仇自會有我去報。」她忽想起一事,又問:「若海,你不是和崑崙,連城一起在上京城嗎?怎會突然來此?」
「是林女史派我前來。」若海一臉沮喪的道:「林女史讓我來此也正是要告知殿下和智王關於羌人南下之事。只可惜我們在上京得知此事時已晚了三天,我雖連夜趕路還是遲來一步。」
耶律明凰安慰道:「這不能怪你,若海,你已盡力┉」她話音未落,智突然向若海問道:「林女史也知道羌人來犯之事?拓拔戰果然沒有掩飾他與羌人暗中勾結之事,若海,林女史還讓你告訴我們什麼?」
智一早就想詢問若海此事,卻因耶律明凰盛怒之故耽擱,此刻聽若海這一說頓時想起。
若海頗有些不情願的答道:「林女史還讓我告訴你,說幽州與羌人的這一仗絕不能打,可眼看我們都被欺負到頭上了,為什麼不能還以顏色?」其實若海受命來幽州報訊後一直納悶林幽月為何會對羌人如此忌憚,而他在順州城外親眼見到羌人屠殺遼民後更是對羌人深惡痛絕,若非智問及,他根本不願說出林幽月的擔憂。
智眉心一緊,林幽月的才智他最清楚,深知她不會無故說出此話,忙問:「林女史說我們不能與羌人開戰?為什麼?」
若海搖頭道:「這事我也覺得奇怪,原本林女史對羌人要南下之事時並不在意,因為崑崙已暗地打聽清楚,這群羌人雖有七萬餘人,但其中還有三萬多婦孺老幼,如此拖家帶口怎能上得了戰場?可林女史得知羌人是帶著家眷出征後卻立即神色大變┉」
「什麼?你說什麼?」智臉上驟然變色:「七萬羌人中竟有三萬老弱婦孺?難道塗里琛還帶著婦孺老幼?」
「是啊┉」若海驚訝的看著智,不知他為何會與林幽月一般,一聽到羌人中有三萬婦孺後即會突然變色。
「七萬羌人,三萬婦孺┉」只是一瞬間,智已明白了拓拔戰的意圖,從聽聞順州噩耗的一剎起他就在懷疑,此刻若海帶來的消息就如一道暗夜驚雷令他突然醒悟,神色間頓時有了一種恍然的悽厲,一襲白衣無風而動,竟是全身顫慄。
若海訝然道:「智王,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與林女史一聽說羌人中有婦孺老幼都會變得這般驚訝?」
只見智在堂上來回疾走幾步,忽然沖至耶律明凰身前,急聲道:「殿下,這一次您絕不能親征!絕不能!這是拓拔戰要毀了你┉」
智突變的神色令眾人皆感震驚,耶律明凰也是不知所措,忙問道:「智,怎麼回事?你的臉色好可怕?」
智此刻也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緊拉著耶律明凰的衣袖道:「殿下,我知道羌人為什麼會攻打順州了,這是拓拔戰給我們設下的連環絕戶計!」
「連環絕戶計?」耶律明凰被驚得一顫,但真正令她吃驚的卻不是智口中之言,而是智臉上這異樣的焦急驚懼之色,正驚疑不定之時,只聽智又一連聲道:「殿下,既然羌人是受拓拔戰之命前來攻打幽州,那他們為什麼要帶著三萬婦孺老幼上戰場?難道羌人就不怕會因此而分心旁騖,若拓拔戰真是要用他們削減我們的兵力,那他也絕不會允許羌人帶著家小出征,所以拓拔戰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利用這三萬羌族老弱換你一世惡名!」
耶律明凰怔怔道:「智,你在說什麼?三萬婦孺老幼換我一世惡名?這是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智凝重的語氣令她驚異,不由自主往兩旁看去,只見女真族長完顏盈烈忽然失色道:「借刀殺人,禍及無辜,好毒!拓跋戰這一招走得好毒辣!」
耶律明凰終究是心思極為敏銳之人,沿著智與完顏盈烈的話仔細一思忖,突然間,她也醒覺到了拓拔戰用這三萬無辜性命設下的這樣一道能令她進退不得的陷阱。原來拓拔戰利用羌人攻打順州這一招並不是為消減她的兵力,而是為了染黑她的公主名聲,如果她出兵征討羌人,勢必會遇上羌人的三萬名婦孺老幼,若把這些毫無抵抗之力的婦孺老人捲入戰火,那就會令她留下屠殺平民的惡名,即使是為了替自己的子民復仇,但這等惡名一旦背上就會一世難洗,為她的霸業伏下莫大隱患。而拓拔戰也必會抓著她這一把柄大肆渲染,可她若不出兵,那拓拔戰又可趁勢向所有遼人斥責她柔弱無能,眼見子民被殘殺卻不敢挺身而出,這樣一來她幾番辛苦拉起的民心也會付之東流,不但遼人會對她不滿,就連幽州城內的百姓也會為之心冷。
想到拓拔戰此計的毒辣之處,耶律明凰只覺一陣悸懼籠於心頭,她寧願付出一切代價,也不肯讓自己的名聲留下一絲污痕,因為她正是要藉此頂起復國之業。
堂上其餘之人聽了智與耶律明凰二人的對話只覺如墜霧中,雖隱約知道這是拓拔戰的陷阱,卻不明究竟,紛紛圍上來詢問。猛見耶律明凰神色慘然,忙拉著她的手問道:「姐,這到底怎麼回事?這一仗究竟還打不打了?」
耶律明凰悽然搖頭,「太遲了,此刻已進退兩難,不戰失民心,戰則失人心,到了此刻,我還能如何是好?」
惶惑中,耶律明凰又不自禁的望向了智,向她心底的最大支柱哀然求助道:「智,告訴我,此時此刻,我該如何是好?」
智默然無言,正如耶律明凰所言,他們此刻已陷入進退兩難之境,無論幽州軍是否征討羌人都會對這位公主帶來極大的危害。而這位公主此刻也失去了方才喝令親征的霸氣和駕御群臣的心計,在人前強裝的堅強已被一一褪盡,
望著這樣一方淒婉之色,智忽感心頭一痛,就仿佛被人刺到了心底最深處最柔軟的要害。
也許,他無法與她纏綿此生,但是,他更不願令她受愁苦煎熬。因為這少女不但是他最敬重的義父留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也是他的此生摯愛。
深深的望著她,少年似是想到了什麼,又似是下定了某種可怕的決心,忽然輕輕一嘆:「請殿下寬懷,臣絕不會使您中了拓拔戰的陷阱。」
耶律明凰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希冀,「智,你有辦法破解拓拔戰的毒計?」
智沉沉點頭,「是的,臣┉有辦法┉」
堂上的緊張氣憤頓時鬆弛下來,雖然眾人還不明此事厲害,但大家都相信智的才幹,因為智不但是他們最敬佩的軍師,也率著他們贏取了一次次的勝利,只要有智在,這一次也自然能破解順州之劫。
耶律明凰也覺欣慰,忙又道:「智,我現在就去審仇橫,讓他把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不用,殿下,我們不能再審問仇橫,」智微一苦笑,澀然道:「此刻我們倒是要慶幸未曾仔細審問仇橫了,若已從他嘴中套出真相,那我們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苦笑過後,智神色間已恢復了鎮定,只是,這份鎮定卻與以往的雍容冷靜有些不同,多一絲苦澀,有一點寂寥,就似是在狂風驟雨中被突然吹折的樹幹,雖已能不為風雨所動,卻已近枯萎。只是,這份枯萎乃是甘心所願。
聽到智依然淡定的語聲,耶律明凰的愁眉終又舒展,「智,你真的有辦法?那我此刻該怎麼做?」
智的雙眼一霎不霎的看著耶律明凰玉容上漸起的血色,他心底浮起一抹滿足的苦意,緩緩道:「殿下,您什麼都不用做,因為┉您病了,當仇橫將順州百姓的慘遇告與您知後,您悲憤交集下忽然急怒攻心,雖欲力救子民於水火卻終因心力交瘁而支持不住,這裡的文武官員見您身體欠安,惶恐之下皆力勸您歇養調神,於是臣和呼延總管便不顧您的堅持而攙扶您回房靜養,至於之後的事情,無論是拓拔戰的陷阱還是仇橫的叵測,您都因抱病在身而不曾聽聞,不及過問┉」
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議事堂上每個人的耳中,智又環視著眾人驚訝的眼神,長聲道:「大家都聽明白了嗎?殿下因心痛子民慘死而忽然告病,不論順州之事有何結果,都與殿下無關,知道嗎?」
不單是耶律明凰,所有人都楞在當堂,呆呆的望著智,好一陣子,耶律明凰才愕然問道,「智,你說什麼?我生病了?」
智搖頭不答,神色沉寂如暮。
眾人訝然互覷,卻見完顏盈烈臉色接連數變,驚聲道:「智王,莫非你想┉」
不待這女真族長說出口,智已擺手止住,又向同樣愣在一旁的總管呼延年招手道:「年叔,殿下身體不適,急需延醫調治,我們這就送殿下回房。」
呼延年雖不明智的意圖,但他乃是看著智長大,深知智此舉必有用意,稍一猶豫後上前攙住了耶律明凰道:「殿下,走吧,聽智兒的。」
耶律明凰還欲再問,卻被智深邃的眼神所止,只得不知所措的任由智和呼延年二人扶出堂外,令她奇怪的是,雖然她對智的用意絲毫不解,但當智沉穩的手臂輕輕攙引著她時,她心裡竟泛起一陣足已安心的暖意。
見他們三人要離開,將,飛,猛忍不住齊聲問道:「四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都留在這裡,不要出去,也不要審仇橫,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智回首看了眼弟弟們,慢慢微笑道:「放心吧,無論是要付出何等代價,四哥都不會讓拓拔戰奪走義父留在這世上的最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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