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雪 第三十八章:天意難問 (中)

    荒涼平原上,四位少年凝視著遠處城門,遙遙跪拜,神情莊重,默然無聲。

    今日,他們將默然離去,但這默然非是沉默,而是隱忍,而這離去也非不得以的放棄,終有一天,他們會回來,血仇血債,終要還。

    「義父!我們一定會回來!」猛忽然立起,向著頭頂蒼天大聲高喊:「義父!您聽到了嗎?我們一定會打回來!打回來——」

    稚氣的聲音如雷而喝,似是在挑戰重重天威下的強橫權勢,迴蕩四野,久久不滅。

    少年們互相攙扶,用他們的肩膀負起了仇恨和悲傷,帶著決然誓言,踏向遠方。

    遠方,是征途。

    「四哥,我們往哪裡走?」

    「往南,先去找二哥,大家都受了傷,我們要儘快和二哥會合,他手下不但有五百軍士,還有我們最需要的坐騎和馬車。」

    「四哥,我們要繞開這條大道,往小路走。」深藏住心頭仇恨,將立即恢復了他對危險的的敏銳判斷,意識到他們此刻走的這條官道正是條險路。

    上京城是大遼國都,為方便各地商販遼民入京和四面驛報軍情傳遞,耶律德光每年都撥出大批人力財力,在四處城門外修建延伸了大段官道,這些開闊平坦的官道對通商往來大有益處,也大大促進了上京城的繁華,但在今日,南門外這條直貫數十里,連接數座城池的大道卻是步步兇險。

    將一指前方道:「這條大道直通向南,但拓拔戰定會派遣騎軍沿路追殺我們,我記得再往前走有片小樹林,穿過樹林有條小道,那條小道崎嶇不平,不利騎軍疾行,我們就往那條小路走。」

    智也在擔心大道難行,聽將這一說當即道:「好,五弟,你和十二龍騎開道,六弟,你扶著小七,年叔,煩勞你和小妹她們攙著公主,秦璃,關山月,你二人在旁護衛,若叛軍追來,你們只管保護公主往南,我和刀郎,崑崙,連城,夏侯戰四人斷後。」

    「四哥,還是讓我和十二龍騎斷後。」將不肯讓兄長涉險,一晃狼撲槍道,「我們十三人打得狠仗,萬一大隊黑甲騎軍追來,就由我們來拖住他們。」

    「拓拔戰不會派出大隊人馬的,他的大軍都困在城中不敢出來。」智看似隨意的說了句,神色間波瀾不起,卻不肯多做解釋。

    眾人聽說黑甲騎軍都被困在城中,大覺意外,正想向智問個究竟,智已轉而道:「我們眼下的兇險不在上京城內,而是在城外,拓拔戰在這城外必定早有伏兵布下,為了控制上京城,他埋伏在城外的伏兵不會太多,但敵養精蓄銳,我苦戰傷疲,所以在與二哥會合前,我們要儘量避開伏兵,不能戀戰。」

    飛看了看幾乎各個帶傷的兄弟和衛龍軍,又想起在城中捐軀而死的軍士,心裡難過,他不願再有人折損,估量了一下地勢道:「四哥,南門外五十里地就是北軍大營,此刻北營必已淪陷,那裡定有叛軍埋伏,不如你們繞道別處,找地方躲起來,待我去找到二哥後再來與你們會合?」

    智搖頭道:「不用,我們就往南面走,只要不走近北營就不會有事,北營叛軍並不足慮,我們在上京城內連場血戰中並未發現那四萬羌人的蹤影,所以這些羌人必是被他派去攻打北營,拓拔戰不在乎被人斥罵謀反叛國,可他不願被人發現他與羌人勾結的事,留下與異族勾結禍國的罵名,因此他絕不敢讓這些羌人入上京城,尤其是在此時,拓拔戰寧可殺了這些羌人也不敢讓他們露面,現在讓我擔心的只是身後的追兵,更須防拓拔戰派出弓箭手追襲,所以我們走上小路後就往樹林中穿行,以免被冷箭偷襲,寧可繞些道,也不能再折損人手。」

    從上京城一路突圍殺出的眾衛龍軍倒不畏懼身後追兵,卻怕一向為眾人主心骨的智傷心下一蹶不振,聽智條理不縈的分析敵勢,謀斷去路,都暗鬆了一口氣,但夏侯戰在一旁聽著智訴說,總覺智的神情與往常大為有異,雖冷靜如故,但這冷靜里還帶著股古井不波的漠然,此時此刻,傷心難免,仇怨亦深。但這份漠然似不該在此時所有。

    夏侯戰偷眼留心著智,見他說話時目光偶爾掠向一旁的耶律明凰,卻又默默移開,夏侯戰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醒悟到智這份漠然竟是因公主而起,從上京城逃出後,昏沉沉的耶律明凰都由這蕭憐兒幾位少女攙扶照料,而無論是以耶律明凰的公主身份還是她與智的情分,按理智早該上前探視,可奇怪的是,智卻似在故意迴避著與耶律明凰的接近。

    智心事極重,也未留意夏侯戰的疑惑,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猶背著壽英屍首的刀郎,隨即示意眾人先走。


    刀郎跟隨智多年,知道智有心腹話要對他說,放慢了腳步和智走在了隊伍最後,只見智向著壽英的屍身垂首一鞠,低聲道:「壽英,不要怪我,為了報仇,我只能委屈你了,望你在天之靈護佑著我的三哥,等我們異日重返上京之時,我一定會尋回你的屍身將你厚葬!」說著,智從身上摸出一塊刻有無字的金牌藏入了壽英的懷中,這塊金牌正是他三哥無臨走時讓智代為保管的御賜金牌。

    刀郎目露不解,卻不多問,智向這心腹臂膀點了點頭,悄聲道:「刀郎,如果我們被叛軍追上,在交手時你要故意讓他們奪走壽英的屍首,讓他們把壽英的屍首帶回去。」

    「是!」刀郎領會了智的用意,沙啞著道:「不知無王此刻如何,但願他能平安。」他平日雖少於人言,不過在與這給了自己安寧的智單獨相處時,刀郎並不會象平日那般冷漠,而且忠的死也讓他心中痛苦,直想與人傾訴一番。

    智望著刀郎眼中血絲,知道他對忠的死非常難過,輕嘆道:「三哥此刻一定很傷心,我們幾兄弟至少還能互慰傷心,可三哥卻要獨自忍受這份傷心,還不能讓身周之人察覺。」

    刀郎道:「拓拔戰謀反之事無王一無所知,會不會他已遭了拓拔戰的毒手?」除了護龍七王和皇上,公主,呼延年三人外,刀郎是遼國內唯一見過無真面目的人,所以他也是僅有的幾個知道無行蹤的人。

    智搖頭道:「我們一直都太小看了拓拔戰,他這場兵變做得如此密不透風,除非是對他死心塌地的心腹親信,別的人事先都不會知道,他手下的大軍也必定是在朔州集結時才知曉拓拔戰的反意,未去朔州的三哥事先根本無法察覺這場突來的變故,何況以拓拔戰的城府也絕不會露出一絲馬腳。刀郎,從今日起,我們都要當三哥已在上京城內殉難,除了我們兄弟外,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三哥還活著,拓拔戰在朔州的時候竟能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除了那樞密使蕭仲遠,中丞司窟哥渾在暗中向他通報外,衛龍軍里也一定有他的內應!」

    「誰?」刀郎眼中殺機一現:「我去活剮了他!」

    「現在還不知道此人是誰,除了拓拔戰外沒有人會知道這內奸的身份,所以拓拔戰今日為避免他被亂軍錯殺,必不會讓此人留在上京城內,若我沒有料錯,這內奸定是藏在二哥帶出城的衛龍軍中。」智沉聲道:「刀郎,等我們暗中查出這名內奸之後,你先不要殺他,我要利用此人傳幾道假訊給拓拔戰,反咬他一口!」

    刀郎咬著牙一點頭,這時,他忽然發現智的臉上早已帶著種仿佛被蝕盡心力的死白之色,忙伸手扶住了智,關切道:「智王,節哀,此刻不能再傷心沉淪。」

    「我沒事,在拓拔戰死之前,我是不會垮下的,但現在還有別的事令我非常擔心┉」智虛弱的半靠在刀郎身上,為了不讓前方的飛等人聽到他的話,智壓低聲音道:「除了這名內奸外,拓拔戰手中至少還握著兩顆暗棋,而且全是最毒辣的殺招,第一招就是婁德的兒子婁嘯天,這個畜生早已討盡了小妹蕭憐兒的歡心,小妹涉世未深,對人心兇險一無所知,在她的心裡已對婁嘯天情根深重,拓拔戰定會再派出婁嘯天來對憐兒故示心意,裝出他對這場變故並不知情,受人利用的樣子,把憐兒引向更深的陷阱,他知道我們幾兄弟最疼的就是小妹,攥住了小妹就能攥住我們的死穴,刀郎,一旦我們發現了婁嘯天的行蹤,你要馬上殺了他,不能讓他接近小妹,更不能讓小妹知道我們已殺了他,我寧願瞞住小妹一生,也不願讓她為這虛情假意的畜生傷心!」

    「我知道該怎麼做!」刀郎沉聲應允,又問道:「拓拔戰的另一顆暗棋是什麼?」

    「是必殺之招,對我們兄弟的必殺之招!雖然我可以猜到他會怎麼做,但我們都會心甘情願的被他引入險境。」智望著前方弟弟們的身影,苦澀而嘆:「這第二招就是我們義父的屍首,義父為了救我們而龍御歸天,他的屍首已失陷在拓拔戰手中,如果拓拔戰用毀去義父的屍身來威脅我們,那就會把我們幾兄弟逼入最大的絕境中,拓拔戰知道我們為了能奪回義父的遺體會不惜一切,刀郎┉我真的很擔心這件事┉大哥的死已讓我們無法承受,我不能再失去另一位兄弟了,刀郎┉我真的很擔心┉很擔心這場無法迴避的劫難┉」

    這揪心憂慮使智的身子突然一陣抽搐,幾乎軟倒在刀郎身上,「刀郎,在這件事發生前,你不要對任何人提及,你要把我的話藏在心底里,千萬不要在神色間流露出來,如果被我的兄弟們想到了此事,他們一定會不顧一切的爭著闖入上京,拼死奪回義父的屍身,以免讓其他兄弟落入陷阱,可這樣就會正中拓拔戰的下懷,他雖被我困在上京不能出城,但他必會派重軍把守我義父的屍身,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會付出更慘烈的代價┉」

    刀郎臉色一暗,他已知道了智心中的擔憂焦慮,但卻無力臂助,只得輕聲道:「智王,你已讓若海去奪回忠王的屍身,不如再派崑崙和連城一起潛回城中,只要你下令,我也可以立即返回上京,幫他們奪回皇上遺體。」

    「沒用的,我本以為可趁著城中混亂護著義父出城,誰知這場暴亂竟會遲來一步,反是義父為我們換來了這線生機,等拓拔戰發現我大哥的屍首被盜,他定會立即守住義父的屍首,布下陷阱等我們去踩,象他這種人絕不會在一件事裡上兩次當,我一直低估了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走在前面的飛擔心身後追兵,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頭,見四哥面色蒼白,忙讓崑崙和連城二人扶住了猛,自己疾步奔到智的身邊,「四哥┉」一觸智的雙手,飛驚覺智的身子一片冰涼,忙取過智手中的護身軟甲,便要為四哥披在身上。

    智向弟弟擺了擺手,不願穿上軟甲,又默默的看了眼前面的耶律明凰,低聲道:「把軟甲留給公主吧,她已是我們的最後希望,若公主有了意外,那大遼江山就後繼無君了。」他略一沉吟又道:「六弟,你去知會崑崙和連城一聲,讓他倆不要把蒙面黑巾摘下,等我們與二哥會合,他倆就要伺機返回上京,不能再跟著我們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倆去做。」

    飛猶豫著接過護身軟甲,隨即脫下自己的外套緊裹在智的身上,「四哥,明凰姐現在還昏迷未醒,等她甦醒後得知義父的噩耗時定會萬分悲痛,你要想法勸慰住她,別讓明凰姐傷心過度。」

    「讓別人去安慰公主吧,從此刻起,我和公主已是君臣有別。」智臉上因為蒼白而淡薄的冷漠之色忽然變的更為深沉,冷冷道:若公主心裡還掛念著我,那她就無法承擔起肩上的江山,若我心裡仍不能割捨這段不該擁有的柔情,那我也不能為她定鼎天下,要對付拓拔戰這種絕代梟雄,我必須用盡心智,再不能分心於這些兒女情長,也許,我這一生都不配對任何女子動情,公主的身邊只能有冷靜無情的謀士,不該有心生旁騖的智!」

    「四哥,你┉」飛望著四哥臉上比漠然更為刻骨的自責之色,心下一陣慘然,又知智一直深深自責,忍不住安慰道:「四哥,這一切都是拓拔戰害的,你在上京城苦心設下的計策會遲來片刻也是天意如此,你別再自責了。」

    「天意?天意從來高難問,皆因世人不知問,只見驚雷嚇牛羊,不聞霹靂亟虎豹,這片蒼天從不會制裁真正的惡人,只會用它諂媚的笑臉為勝利者助威,既然老天不肯給我眷顧,那我就要從它手中搶過來!」似是被弟弟的話刺痛心中某處,智不帶一絲情愫的聲音已是孤傲如雪,恨天憎地,「老天!如果你真瞎了眼,那你盡可幫著拓拔戰一起跟我作對,義父的江山我一定會替他奪回來,今生今世,我寧可被天誅地滅,也不會低頭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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