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籠罩的山腳一片靜謐,只有兩座孤零零的木屋在夜風之中互相依靠。
陳蘇兒點了一點燭光,獨自抱膝坐在小溪邊,有些心緒不寧。
黃昏的時候,姜夜就離開了。當陳蘇兒費盡心思做了一頓儘量豐盛的晚餐,出門尋找姜夜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陳蘇兒隱隱猜到了姜夜去做什麼,但是她卻無力阻止。
天色已經徹底黑透,暮鍾早已停歇,陳蘇兒續了三遍燭火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那一瘸一拐艱難靠近的身影。
看著迎上來的陳蘇兒,姜夜似鬆了一口氣,隨後無力的倒在了陳蘇兒的懷裡。陳蘇兒一接觸姜夜的身體,便是嚇了一跳,因為他的背脊早已濕透,觸手一片冰涼。
借著搖曳的火光看去,姜夜面色蒼白無比,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不住滴落。
「幫我……換一下衣服。」
用盡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姜夜有些虛弱的吐出了這幾個字,然後姜夜便是很果斷的昏了過去。
顧不得驚愕,陳蘇兒將姜夜抱回了屋裡,借著屋內通明的火光,陳蘇兒這才看清姜夜的狀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漆黑的眸子中有著心疼之色閃過。
今日和周通戰鬥過後,姜夜的腿骨便已經折斷,是陳蘇兒親手幫他包紮上藥的。但是此刻,那本已復位的腿骨卻是再度錯開,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中露出頭來,白紅相間,猙獰可怖。
「你就是這般走下山的嗎,很疼很疼吧?」
陳蘇兒秀眉微蹙喃喃道,她有些難以想像,這麼長的山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堅持下來,難怪姜夜的全身會被汗水浸透了。
褪去了姜夜的衣衫,又忍著害羞脫去了姜夜的褲子,陳蘇兒趴在姜夜腿前,小心翼翼的幫姜夜清洗傷口和上藥,她的動作極度輕盈,生怕弄疼了昏迷之中的姜夜。
忙活了好一陣,當陳蘇兒重新幫姜夜套上衣衫之後,光潔的額頭上已經是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響劃破了寧靜的夜色,同樣是驚醒了坐在床邊看著姜夜發呆的陳蘇兒。
屋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喧譁聲,陳蘇兒能感覺到,那些聲音都在不斷的靠近。而實際上,這一片的山腳區域,也就這麼兩棟木屋罷了。
陳蘇兒剛要起身一探究竟,手腕驀然一涼,回頭看去,只見躺在床上的姜夜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眸,正拉著她的手腕。
雖然他的面色有些蒼白,但眸子卻依舊明亮。
「扶我起來。」
在陳蘇兒攙扶下起身的姜夜,側耳聽了一下周圍的動靜,搖頭道:「來的還挺快,我還以為最起碼也是第二天清晨呢。」
一邊說著,姜夜就要下床。
「我扶你出去吧,你這個樣子也走不了路。」
雖然不知道為何姜夜這麼鎮定,但是陳蘇兒還是下意識說道。
「你陪著我出去,你就說不清了。」姜夜卻是一笑,「可別忘了,現在已經是半夜。」
被姜夜這麼一說,陳蘇兒也反應了過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若是在這種時候一起露面,那她的名譽也算是毀了。耳根一紅,陳蘇兒沒有再堅持。
想了想,陳蘇兒拿過一邊的掃帚折斷了尾部遞給了姜夜,當作零時的拐杖。
拄著掃帚,姜夜的身形也穩定了不少。走了幾步的姜夜又似想起了什麼,忽的轉過身子,隨後在陳蘇兒愕然的目光之中,抓起了她嫩滑的手掌。
「暫時替我保管一下。」
姜夜解釋了一句,隨即將一枚戒指套在了陳蘇兒的手指上。
做完這一切,姜夜閉目思索了一下,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之後,才是向著門口走去。推開門,在姜夜身形消失在黑暗中之前,一句帶著些許複雜語氣的話語,也飄進了屋內。
「蘇兒……謝謝你。」
陳蘇兒一怔,這是姜夜第一次這般稱呼她。
低頭看去,那是一枚閃爍著神秘星光,煞是好看的戒指。
之後陳蘇兒的俏臉有一瞬間的潮紅,因為那枚戒指,不知是姜夜的有意或是無心,竟是赫然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那本該代表著一生的承諾的位置……
推開門的姜夜微微眯了眯眼睛,門前的空地上火光搖曳,不少人影正往這邊靠近著。自空中降落的高大身影,正是執法堂的導師歐正。
姜夜合上門,主動往外走了一段距離,儘量遠離小屋的範圍,好讓一會陳蘇兒能夠伺機從窗子離開而不被發現。
除了身著白色制服的執事以外,姜夜竟是還看到了不少穿著天青色制服的武院弟子,只不過一眼掠去,大多都是寒門子弟。
轉念一想,姜夜便知道為何會驚動這麼多人了。
想來歐正應該是先去了山腰寒門弟子聚集的地方尋找自己,才是驚醒了大批寒門弟子。
「姜夜,你竟然沒有逃跑!」
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姜夜轉頭一看,那在人群之中陰冷盯著自己的卻是王惑。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為何要跑?敢問歐師,如此興師動眾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面對著四周隱隱將自己包圍的執事,姜夜卻是先皺眉發問了。這番話他也是說的底氣十足,因為在他心中,根本不認為廢了柳浩是虧心事。
大步走過來的歐正也是一愣,隨即冷然道:「姜夜,你謀害同門柳浩,廢其修為,速速隨我回執法堂受罰!」
蘇嫣然也走了過來,不過卻是並未說話,一雙媚眼只是不住的打量著面色淡然的姜夜,若有所思。
「歐師,我雖敬您是師長,但這不代表著您就可以血口噴人。今日武鬥閣我與周通一戰,腿腳負傷,根本動不了手,哪裡有什麼能耐,去廢了柳浩?」
「這……」
歐正話音一滯,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姜夜瘸拐的腿腳,這的確是有些說不通,不由得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徐勾等人。
「歐師,今日行兇之人雖然蒙著面,但同樣是瘸拐著右腿,也就是因為這個,我們才認定姜夜是兇手!」
徐勾站了出來,此刻大庭廣眾之下他面對著姜夜自然再無懼色,冷笑看著姜夜道:「姜夜,你所謂的藉口,其實就是你最大的破綻!」
「是啊,歐師,而且我們絕對不會認錯姜夜的聲音。」
另外一個少年也高聲道。
「姜夜,罪證確鑿,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歐正負手冷冷道。
「歐師,在武院內,誰不知道徐勾等人和柳浩是一夥的,光憑他們的一家之言,也能夠叫做罪證確鑿?若這就是執法堂的行事準則,那我無話可說!」
歐正一窒,姜夜的言詞之犀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姜夜,任你巧舌如簧,今日我都必須帶你回執法堂,有什麼要爭辯的,你可以在那裡和我說。」
歐正索性不再和姜夜爭辯,一揮手斷然道。
「因為柳家?」
姜夜沉默了一會,抬起頭,嘴角有著一絲嘲諷的笑容。
歐正此刻竟是有些不敢直視姜夜的目光,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姜夜說的的確沒錯。
他要在鹿城柳家上凌陽武院興師問罪之前,拿出一個交待來。否則,他只怕要面對著院長的震怒了。
歐正不認為自己是徇私,因為這就是這個強者而尊的世界的行事法則!
姜夜在他眼中並沒有什麼重量,相反,犧牲一個區區寒門弟子,便能夠安撫柳家,亦維護了武院的秩序,對他而言已經夠了。
在這樣的事情中,兇手究竟是誰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柳浩認為的兇手是誰。
姜夜從歐正的沉默之中找到了答案,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有些天真了,他只顧著算計證據,甚至將納芥給了陳蘇兒,以保證不會被搜到任何罪證,但他卻忽略了更重要的東西。
證據?
在絕對的力量權勢面前,皆是浮雲。
看來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姜夜心中有些澀然,他再如何心智無雙,在這種時候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一如當初離開天星城離開令兒的無奈,此刻能夠爭取一個被逐出武院的處罰,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蘇嫣然漂亮的大眼睛不住閃動,她在猶豫是否要幫助姜夜,也在為心中要幫助姜夜的想法覺得納悶。
從認識這個少年的第一天起,好像就有些對他說不出的感覺。否則以自己的性子,怎麼會在意這樣一個區區一級生。
搖了搖頭,蘇嫣然終究還是沒有站出來,借這個機會斷了這樣的莫名感覺也好。
「不自量力的廢物,這就是得罪柳浩的下場。」
不遠處的王惑不屑的冷哼,這一刻他卻是為自己當日文苑的退縮找到了理由,那是多麼明智的決定。
周圍的寒門弟子皆是冷眼旁觀,沒有人嘆息,武院雖然是少年人的聚集地,但卻沒有人會對姜夜生出憐憫。寒門弟子生存在這裡本就是如履薄冰,誰走錯一步就要承擔那巨大的代價。
姜夜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錢鷹,孫玉,帶姜夜回執法堂!」
歐正終究沒有回答姜夜的問題,只是淡淡吩咐道。
「等一等!」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引得所有人抬頭看去。
自姜夜背後的黑暗之中,一個面色清麗的窈窕少女走了過來,就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中走到了姜夜的身前,清亮的眸子直視著疑惑的歐正。
「我能夠證明姜夜不是兇手。」
「怎麼證明?」
歐正眉頭一皺,略微有些不耐。
陳蘇兒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緋紅,她深吸一口氣,清晰而堅定的話語在夜色之中迴蕩,直接令得所有人愣怔當場,呆若木雞。
「因為,我和姜夜整夜都在一起……面面相對,手腳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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