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如萬丈,脊樑上的玄鐵塊就像是一座厚重的大山,死死的壓住陶立,讓他無法直起腰杆。
第一步邁出去,他瞬間感覺自己的脊梁骨、膝蓋骨都要粉碎了,酸澀、腫脹、麻木、劇痛一起襲來。這比初來乍到,死而復生後的感覺還要難受。換作任何人,此時唯一的想法只怕就是丟掉背上的筐子,有多遠逃多遠。
朱烈和李玉半是冷笑,半是蔑視的樣子,卻深深的刺激了陶立。好勝心伸出萬千隻觸手,死死抓住他的心臟:「絕對、絕對不能輸陣!」
一步、兩步、三步……每前進一寸,重力就加大一分,背上的分量也就因而加重一些。這使得陶立的腳步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甚至都無法順暢的呼吸,只感覺肺部似乎被胸腔肌肉給撕裂了。
陶立身後,很快就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每一個腳印都足有一厘米深,深印在地面上。
朱烈和李玉幸災樂禍的看著陶立,心中算計著這小子該在什麼地方跪地求饒,並且算計著要把那些該洗的衣服都丟給他。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神色卻逐漸變得沒那麼輕鬆了。陶立已經艱難而緩慢的爬上台階,走到大門樓內。這個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的少年,非但沒有求饒,眼神中反而透出更多的堅定。
經過他倆身邊的時候,陶立連視線都沒轉移一下,他凝望著院子裡的九道環,淡淡說道:「從九環到中心點,就算是一圈麼?」
「啊?嗯,是。」朱烈猝不及防,驚呆一下,點頭回答。
李玉看著陶立身上一道道如小溪一般的汗水,看著那深深勒進皮肉里的鐵絲,咽口唾沫。
「你若是求饒、認輸,大可不受這個罪。這裡可是武士境以上的師兄們才能承受的地方,你雖然挺厲害,但不過是武者境的弟子……」李玉說。
「呵呵。」陶立燦爛一笑,眼眸如點漆,黑的發亮,「試試看吧。」說完,他艱難起腳,往場內走去。
每一步都比前一步來的艱難,院子內的重力加成更是讓人髮指。陶立的雙腿發軟,渾身酸痛,腳底像是踩著鋼針一樣,又酸又痛。他沉下心,把這場賭注當成是進門的第一場修煉,反正這具身體,早就需要這樣的錘鍊了。
咚、咚、咚!
陶立腳步沉重的順著第九環往中心走著,當他一腳踩到九環上時,才真正領會了九轉迴旋通幽陣的厲害。地上分明鋪的岩石,卻像是鋪滿滾燙的瀝青,牢牢的吸住他的雙腳,讓他動彈不得。
陶立感覺整個人都矮了下去,似乎身體在往地底深處沉陷,一直沉陷到地獄去。
鐵絲編制的筐子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是因為裡面的玄鐵塊因為陣法的緣故,也在不斷加重。
汗水沒頭沒腦的澆灌下來,打濕了陶立的頭髮、睫毛,浸入他的眼睛,酸澀無比。稚嫩的肩膀上,已經被鐵絲勒出血痕,粉色的血液滲出,傷口被汗水澆過,頓時發出火辣辣的刺痛。
放棄吧,放棄就好了。
這個想法就像是伊甸園的誘惑,不斷的在陶立腦海中產生,卻又不斷被他自己否決。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轉眼就是一個半小時,已經快到午飯時分。雖然是初春,但是寒意濃濃,一陣冷風吹來,陶立渾身都被熱騰騰的白霧籠罩。汗水被冷風吹乾,很快就變得冰涼。肚子裡的那點存貨,早就化成能量消耗掉,腹中空空如也,渾身無比酸澀。
陶立在這一個半小時時間裡,居然只挪動了不到十米的距離。
「哈欠……」朱烈倒立在大門口,一邊做著指壓,一邊無聊的說道,「我們贏了啊,去把冬天的棉衣都抱出來給這小子洗。」
「哥,咱是不是玩大發了?」李玉一直皺眉,這裡的通幽陣厲害程度他深有體會,進入修煉場來歷練,是他所有修煉項目中最頭痛的一項。
「什麼玩大發了?」朱烈濃眉倒豎,「就憑他是魏清明親點的弟子?哼,這個閣主本事沒多大點,倒是任人唯親呢。瞧周通那病殃殃的樣子,憑什麼一來就當我們的師兄?論資排輩,老子可比他能耐的多。」
「是了,不過他……」李玉道,「讓他認輸算了。」
「放心,要不了幾分鐘他就會來認輸的。」朱烈身子一沉,手指一彎,蓄力猛的上翻,穩穩落地,即便是在看熱鬧的時刻,也不能疏於修煉。
他擦擦臉上的汗水,看著那道瘦弱、艱難移動的背影,心中暗道:「哼,小子挺倔,不過在師兄們面前,倔強是討不到好處的。老子就看你什麼時候來求饒……」
一分鐘、兩分鐘……
時間很快就到了正午,開飯的鐘聲歡快的響起,此時距離朱烈說『幾分鐘』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小時。而陶立不但沒有如他所願服軟求饒,反而更加賣力的向中心挪動。
只是由於重力的關係,陶立的速度比螞蟻快不了幾分,只能憑藉其身後那道汗水印子來判斷,他究竟是不是往前移動了。
「你先去吃飯,記得幫我買一份張記醬牛肉,還要兩斤燒刀子,我要在這裡一邊吃肉一邊喝酒,看他出醜。」朱烈道,「記得,盤子、杯子要洗的乾乾淨淨。」
「好嘞。」李玉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了。
場內,陶立奮力的移動著。他感覺自己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被榨乾,力量使不出分毫了。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稍事休整。回頭看看九環,他苦笑一聲——居然只移動了三分之二的距離。
想起五百圈的約定,陶立有那麼一剎那懷疑,自己是否太高估自己的耐力了。不過這個懷疑很快就被體內湧出的一道溫潤的力量給沖刷掉,不知是錯覺還是毅力的關係,陶立感覺一道溫和的力量從腹部升起,緩緩的向四肢百骸遊走。
稍微分出心神去感受,陶立便知道那是武魂。實際上剛才一路走來,都是武魂在幫助自己撐下去。這一次他也才真正知道,原來武魂是如此的強悍。只可惜剛剛凝練魂海不久,開啟魂眼沒幾天,陶立魂海內的武魂少的可憐。
這一縷武魂在浸潤到大腿處,便被消耗殆盡,接著他就進入下一個疲倦循環。然而每當陶立感覺撐不下去的時候,魂海就像是一塊吸過水的海綿,又榨出一絲力量給他。
靠著這可憐的一點武魂,陶立才一直支撐到現在。
冥冥中,陶立感到自己腦海中洞開了一扇門,極遠的地方,一個光點在門背後出現。一片嶄新的世界就藏在門背後,陶立知道。
這種感覺很熟悉,那是境界即將獲得突破的感覺。而悄然的,他腹部的魂海也在一點點發生變化,似乎比之前變大了幾分。
不會吧?九轉迴旋通幽陣,原來有這樣的妙用?能夠無限的壓榨體能,挑戰修煉者身體的極限。原本是用於武士境的修煉者,不過對於本身就專注於體魄修煉的武者境修煉者來說,卻瞬間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由於通幽陣對體能的壓榨,導致陶立渾身每一處細胞都在極速的運轉著。為了延續生機,其武魂被迫活躍,滋潤全身,由此肌肉力量迅速的增加。修煉體魄,本身就是武者境整個階段的責任,在這一刻,陶立卻得到了極大的錘鍊。
背上沉重如山的玄鐵塊,此時更是加速了這個變化。
「好吧,繼續!」陶立咬緊牙關,堅持著自己的選擇,稍事休息後,再度開啟步伐,穩穩地向前推進。
這期間,李玉拎了食盒過來,而朱烈則在大門口擺起了一張小炕桌,喝酒吃肉。姜雨端著雞湯拿著大餅,走過來看事情的進展。原本以為陶立早已累趴下,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大吃一驚,險些灑落了寶貴的雞湯。
不過是他們三個,許多記名弟子聽聞這件事,也是遠遠圍觀著。
「天哪,跟朱烈打賭?他瘋了?朱烈本身就是武瘋子……」
「不是跟朱烈一個人,還有李玉、姜雨……」
「他進去多久了?上一次我好奇走進去,剛進大門,膝蓋就折斷了,要不是閣主的靈丹妙藥,我就殘廢了,那裡的重力場可不是一般般的恐怖啊。」
「不會是已經死在裡面了吧?」
「沒有,看師兄們的樣子就知道了。」
「厲害,這個新人真是太厲害了……」
「不厲害,咱閣主會那麼看得起他?不厲害,他能從兩三千考生中脫穎而出?看張郎吧,那多牛氣的一個人,不硬生生被他打傻了?」
「說的就是……」
圍觀的人,走一撥又來一撥,午飯之後,大家沒有例行午休,而是聚集在演武場外議論著。朱烈的午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本以為陶立很快就認輸,但是那倔強的背影卻一次次令他失望、震驚。
李玉倚著門,眼神變得有些凝重,不知在想什麼;姜雨已經喝了四碗雞湯,來了七八回,每次都以為陶立會放棄,但每一次都讓他驚訝。
中午,在眾人的紛紛議論中過去了,下午又在陶立的汗水中過去,時間一點一滴,每過去一秒,朱烈的不安就增加一分。因為他發現,陶立就像是個體力用不光的怪獸,而且詭異的是,這小子速度似乎加快了。
不知不覺,陶立已經接近圓點,達到一環中心位置了。他的速度沒有明顯加快,看起來還是比螞蟻快不了多少。但是要知道這裡是一環,九轉迴旋通幽陣的陣法奧義使得這裡的重力追加已經達到令人髮指的程度,至少是九環的五倍!
能在一環保持九環的速度,這不是加快了是怎樣?
「瘋了!」朱烈忍不住自言自語,冷汗淋漓。想到輸掉的後果,他忍不住寒毛直豎。
陶立的速度確實加快了,他體內武魂運行更快,每一次細胞能量枯竭時,武魂便會適度補充。這樣也使他的魂海被動受益——魂海的運轉更靈敏、更高效了。
陶立此時甚至能夠聽到肌肉纖維掙裂、重組、變粗的聲音,那是力量在不斷的加強。武者境奧義,本身就是追求體能的極限,皮肉骨骼,從力量到防禦,達到一個趨於完美的程度。之後配合武魂,加以升華,達到可以提升到武士境的程度。
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修煉起來卻極為漫長、艱辛。不少武者修煉幾十年,依舊無法將體魄錘鍊到可以提升境界至武士境的程度,而不得不一輩子做低級傭兵,用血汗賺取微薄收入,聊以度日。
現在,艱難行走在這一環環中,從最開始的難以打熬,渾身沉重,雙腿如灌鉛,到後來的麻木、依著本能行走,再到如今,知覺回來,能夠較為輕鬆的邁步。這一系列的身體變化告訴陶立,自己又到達突破的邊緣了。
不知道朱烈等人,倘若知道了此時陶立身體的變化,會哭呢,還是會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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