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無月。
漆黑如墨的天空下,演武場內,陶立依舊如烏龜般的移動著,這已經是第一百圈了。
大門口,李玉打著瞌睡,朱烈卻是雙目通紅,如銅鈴一般瞪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小子真他娘的有毅力,居然撐到現在。雖然距離五百圈的賭約還差得遠,但是……
朱烈握著拳頭,咬著鐵齒,眉頭皺起如小山。這裡的九環,他每天都在踩踏。尤記得第一次踏入,摔了一個狗吃屎的狼狽樣子。九轉迴旋通幽陣,當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適應的,沒有千百次的錘鍊,根本別想在這上面移動、行走。
可眼下,這個倔強的小傢伙,居然三頓飯不吃,一口水不喝,一泡尿都不撒,一直走了下去,一天又一夜。
其實別人哪裡知道,陶立身體內所有的水分早就化作汗水,隨風飄逝。現在的他,經歷了飢腸轆轆,口乾舌燥,又經歷了疲憊不堪,已經麻木了。此時的陶立,完全是憑藉本能在挪動腳步,不能輸,絕對不能輸。
陶立走了一夜,朱烈亦一夜未曾合眼,期間李玉醒來幾次,含混的問他:「還沒倒下?」
「嗯。」
「你不困啊?」
「嗯。」
李玉遂又昏沉著睡去,夢中還吧嗒著嘴說:「靠,真是個倔小子,快認輸吧……」
清晨,鳥兒在枝頭清脆的叫著,迎來萬丈朝霞。陶立困的不行,不過距離五百圈已經只剩下了最後一圈,眼下,他正踏在第九環上,過了這一圈,他便徹底贏了。
在九環之外,一堆小石子堆積成山,那是朱烈用來計數的。陶立每走過一圈,他就丟一塊小石子在那裡,而現在,他已經不知道丟下第幾顆了。
現在對於朱烈來說,輸贏已經無所謂。他徹底沉悶下來,雙眼充滿血絲。一夜未眠,看著倔強的身影,他想了許多許多。
「哈……」李玉伸個懶腰,哆嗦一下,「好冷,還沒好?」
「噓,別說話,緊要關頭了。」朱烈粗暴的一把堵住他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場內。
「嗚嗚……」李玉掙扎著從鐵掌下掙脫,吃驚的看著場內,八環上,陶立正一步步的走著。他的腳步變得輕快了許多,一步能踏出十幾厘米。雖然比普通的行走看起來還要緩慢、艱難,但是跟最初相比,用飛來形容也不為過。
「怎麼會這樣?」李玉驚訝的問。
朱烈搖頭:「這小子不是人……」
「……」李玉無語,很快就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衣服誰洗?」他面色慘白。
「屁話,誰輸了誰洗!」朱烈眼珠子一瞪,跟個小獅子一樣,李玉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呼哧、呼哧!
眼看終點臨近,陶立卻感覺雙腿越發沉重,每一步看似比以前輕鬆,實際上肌肉早已僵硬。
武魂不斷的在魂海內誕出、枯竭,枯竭、誕出,一刻不斷的循環著。體能被逼到極限,每一次感覺撐不住,下一步就要倒下了,但陶立卻總是在最危險的關頭咬緊牙關,挺直脊樑,堅持下去。
一次次突破極限的堅持,最終支撐他到達圓點。當最後一步邁出,一腳踏上最重處時,陶立感覺渾身虛脫,他仰面朝天倒下,背後的鐵筐咚地一聲敦到地上。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下,陶立不得不靠著鐵筐,而這也讓他終於得到休息,渾身的疲勞也隨之湧來。
饑渴、勞累,在第二天上午的時候,陶立終於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門口的朱烈、李玉看到這一幕,齊聲道:「不好!」
朱烈一個箭步竄上前,勉強衝到陶立身邊,連拖帶拽,將他從鐵筐的束縛中掙脫。卻是再也沒力氣把玄鐵塊也拉走。
姜雨也來了,在李玉的協助下,將朱烈、陶立弄到院子外面。
「把……把他弄回去吧。」朱烈喘著粗氣,臉色紫紅,雙腿發顫,「他贏了。」
「這小子……」姜雨皺了皺眉頭,反手把陶立丟到背上,扛起他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當陶立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上午了。這一覺他睡的昏昏沉沉,夢中只感覺不斷有大山飛來,重重壓在自己身上。
一道誘人的香氣撲鼻而至,陶立嗅著鼻子,像是釣魚一樣被釣起,而他的眼睛還是閉著的。
「喂,小子,太過分了啊。」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陶立眨巴一下睜開眼,看到姜雨和他的湯碗。
「是你?」
姜雨嘿嘿一笑,盤膝坐到床沿,把湯碗往陶立面前晃了晃:「真是沒大沒小,怎麼說我年紀都比你大,資歷比你老,叫一聲三師兄也是應該的。吶,幾天沒吃東西了?快起來喝點雞肉粥吧。」
看著姜雨的笑臉,陶立心頭一熱,看來這些師兄們也不是那麼沒人性。他掙扎著坐起來,渾身肌肉像是針扎一樣疼。陶立忍不住皺起眉頭,嘴裡抽了口冷氣。
「呵呵,原來你還是血肉之軀啊,居然真跑五百圈,能耐啊……」姜雨半是嘲笑,半是感慨,卻不知自己心頭幾多的震動。他把碗塞給陶立:「快吃吧。」
「謝謝姜雨師兄。」陶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端起不冷不熱的雞肉粥就吃了起來。
呼嚕呼嚕,頃刻間大半碗雞肉粥下肚,陶立頓覺身上舒坦了不少。他看看門口,問:「朱烈師兄和李玉師兄呢?」
姜雨皺眉撇嘴:「他們訥……」
千秋閣,雜務院。
這裡是千秋閣弟子洗澡、洗衣、定做新衣……等等做一切與修煉、吃喝無關的雜務的地方。八口水井,數隻木盆,裡面堆積如山的衣服,由各房弟子輪流漿洗。
因為經費的關係,千秋閣請的雜役很少,除了伙房的福伯,就是門房蔣叔了。因此洗衣服這種事,一直都是輪流做,今天原本輪到陶立。不過現在埋頭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卻是朱烈。
很難想像,一個身高馬大,成日只知道修煉的武瘋子,會捲起衣袖,圍上圍裙,坐在洗衣盆前賣力的搓衣服。
「唉,就不該打這個賭。」李玉跟在他旁邊,哭喪著臉說道,「本來想給他個下馬威,樹起師兄的威風。」
「得了,技不如人,輸得心服口服。不說別的,就那一筐玄鐵塊,不在高級演武場,就在這裡,你能跑得下五百圈麼?」朱烈想起那驚人的一幕,猶自心頭慨嘆,「小師弟這毅力,絕對是素霓城找不出第二個,我朱烈佩服他。」
「……」李玉翻著白眼,卻也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反駁。
的確,那小子能在九轉迴旋通幽陣的重力加成作用下,背著玄鐵塊跑五百圈,雖說速度極慢,但是耐力卻無比驚人。更可怕的是,這傢伙才只有武者境的實力啊!
「沒轍,認命吧,輸了就得服輸。」朱烈悶頭吭哧吭哧搓起來,「還有,以後我得更拼命才是,不然遲早被這小子給攆上。」
「你還……你可是武瘋子啊……」李玉吸口冷氣,想到武瘋子這個名號的來歷,便不由得臉色刷白。
朱烈修煉不分晝夜,想起來,哪怕是半夜睡的迷糊著,也會馬上跳下床去演武場修煉。
朱烈入門時間較短,開始修煉的時候都二十多歲了,按道理這個時候都會放棄武道,安分過日子了。加上天資本身不佳,並不適合修煉武道,當時入門時,就連前任閣主、他們的師傅都直搖頭。
不過朱烈性子剛烈,別人越看不起,他就練的越起勁。起五更睡半夜,冬三九夏三伏,就這樣一點點趕上,甚至超越了許多人,一躍而成為所有弟子中實力最強的。
當初他們師傅在世的時候,曾說過這麼一句話:「如朱烈這麼努力,老天若不讓他成功,那是眼瞎了。」
武瘋子的外號,曾讓多少弟子、記名弟子為之震顫、懼怕。可眼下,就是這樣一個武瘋子,居然打賭輸給陶立,一個新進弟子。努力、毅力,氣勢,可以說都輸掉了。
望著師兄的背影,李玉嘆了口氣。
搓、搓、搓……
院子裡迴蕩著單一的洗衣聲,天空一隻烏鴉飛過,此時的鴉叫聲似乎也變成了:「搓啊,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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