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山他們已在江邊搜索了一天多了。
他在領著那五個人徒步走到了緊鄰南京城的江段後,自己則與小石頭換成平常百姓裝束去城郊饅頭鋪買了一大袋饅頭鹹菜回來。
這次行動旨在尋回娘親遺體霍小山不想多生事端自然準備得很充份。
換衣服去買饅頭那是防止日軍服裝招致當地百姓的反感。
一下子買了那麼多饅頭那是為了免得在江邊升火留下啥痕跡。
買饅頭回來後換回日軍服裝那自然是為了打掩護用的。
而他們在下了那隻日軍汽艇時也已順手各拿了支三八大蓋,總是不能穿著日軍服裝卻又手持盒子炮的。
霍小山殺敵有道自然因為他身手了得感知敏銳,但也有他凡事心思縝密有關,從來就沒有生而知之的智者亦沒有刀槍不入的好漢。
此時已是傍晚,霍小山小石頭與另外兩名士兵都是一手拿著那夾了鹹菜的饅頭充飢。
此時已是入秋,雖還未到又是一年青草黃的季節但眼前景色已見蕭索了。
天上鉛雲低垂,岸邊江風烈烈。
江里僅見日軍船隻往來,岸上蒿草萋萋。
霍小山眼望那有的已是過腰的蒿草心思不屬卻是在想如何能找到娘的遺體。
找當年那埋葬娘親的民工已不可能,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找那幾個日軍更不可能,雖然有提到日軍一個下級軍官的名字但那封信卻是日軍被殺後繳獲的戰利品,估計曾經參予埋葬娘親的日軍都已經死了。
所以也只剩下最笨的一招沿江尋找,他自然記得那日軍家書所記,葬於江邊高崗之上。
那就必須找到日軍拋屍之處,日軍拋屍肯定是挑最便利之處,西北角的不可能拉到東北角去拋屍。
長江滾滾,有道路通到長江邊的路口只要挨著江邊的自然都是拋屍之處。
如此一來這搜尋起來自然是快不了的,昨天一天下來卻是徒勞無獲。
雖然也碰到了些墳頭,但上面要麼有碑的要麼給霍小山的感覺就不是的。
遠處有腳步聲起,卻是劉占春與川口端一回來了,他們兩個是找附近人家去問何處有日軍拋屍之處的。
劉占春正是霍小山打皇協軍時覺得他還有血性而留下來的那個,這回是到南京城附近辦事,霍小山考慮到他是個老兵在與外人接觸時足夠機靈就帶了出來。
「怎麼樣?」小石頭一邊遞上饅頭一片問。
「沒什麼線索,附近的居民已經不是老戶了,老戶已經被殺沒了。」劉占春失望地搖了搖頭。
見劉占春這麼說那幾個人卻都是把目光投向了霍小山,霍小山掃了他們一眼道:「該吃飯吃飯。」
於是那幾個人接著吃了起來,不過,過了一會兒有個叫彭勇的士兵說道:「也不知道鬼子去年在這南京城殺了多少人?」
他這話一出口就被聞言抬起頭來的小石頭狠狠瞪了一眼,心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小石頭心道明知道頭兒的娘也是遇害者你還問這個問題那也太沒眼力見了,儘管小石頭自己也很想知道。
彭勇是後來加入軍需處的兩淮子弟,歲數也不大,並不是小石頭偵察班的人。
但這回霍小山到南京的方案里就是要江上奪船而彭勇水性很好也就把他帶來了。
彭勇見小石頭瞪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臉紅了下不敢吭聲了。
「問憨子吧。」倒是霍小山接了一句。
一聽頭兒竟然搭腔了,彭勇不禁感激地看了霍小山一眼,頭兒就是頭兒啊!
「殺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把現在南京城裡的鬼子全殺了也不夠一命抵一命的。」憨子想了想說道。
憨子話少,他回答的也模糊,誰知道日軍在南京城裡有多少人啊。
霍少山只好又接話了:「就算一個師團吧,按兩萬人算,不過我估計死的人十萬也不止吧。」
霍小山的話讓那三個兵震驚了,但川口寬一除外,因為南京城破時他也在場。
由于震驚,那三個士兵半晌都沒有說話。
小石頭他們三個當兵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最多時也就見到國軍一個師頂天兩萬人當時已覺得人是鋪天蓋地了,那十萬人又能有多些,他們實在無法想像。
天色已漸黑,今天找尋也就到此結束了,江風雖然依舊吹拂著,卻也掩不住此翻談話的壓抑氣氛。
「死了這麼多人?這小鬼子畜生咱們也就不說了,可那麼多人明知道鬼子要殺自己就沒人反抗嗎?」這回說話的卻是小石頭了。
「反抗當然有,可沒反抗的更多。」霍小山說完這話和憨子互相看了看,兩個人仿佛又看到了那天跳江之前的情形。
日軍噴吐著火舌的機槍,如同下餃子般劈了啪啦往水裡掉的人們如同被割的麥子般倒下的人群。
「花和尚,打南京時你在哪呢?」劉占春忽然問川口寬一道。
「南京。」川口寬一見問到他了他才說話,畢竟是日本人殺了那麼多中國人,他現在很為自己的日本人身份慚愧,所以他沒法吭聲。
「那你說說,你看到當時有俺們中國人反抗的嗎?」憨子問道。
憨子自然還記得當時鬼子在江邊殺人自己想和鬼子拼命是霍小山拉他跳江才逃出來的。
原本低著頭的川口寬一抬起頭見霍小山點了下頭這才緩緩說道:「我信佛的連一隻鳥都沒殺過,自然也沒殺過人,無論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我搞不清我們日本人怎麼了,那麼愛殺人,我也搞不清為什麼你們中國人就不反抗,當然也可能敢反抗的都戰死了
我親眼看見你們中國人成排的成群的就象,就象……」
說到這時川口端一把話頭頓住了,他縱使本就是個書呆子的性格也覺得說不下去了。
「就象什麼?你都說啊花和尚。」小石頭和劉占春齊問。
「就象,就象被趕鴨子似地趕進了長江里,沒有人反抗。」川口端一說完這話頭垂得已是很低了。
「花和尚你特麼咋說話呢?你們日本人才象鴨子!」劉占春小石頭都急了!
小石頭呼地下站了起來就用手來揪川口寬一的衣領。
「石頭坐下!」霍小山及時喝止了小石頭和劉占春。
川口寬一這句不恰當的形容詞極其嚴重地傷害了在場中國士兵的自尊心,除霍小山以外那四個人都在氣呼呼地喘著粗氣。
「你們跟川口急有什麼用?他不咋會撒謊。別管別人咱只能管好自己,第一要敢反抗第二要有本事反抗。行了,都歇著吧,明天還有的忙。」說完這話霍小山自己走向了一處江邊的蘆葦盪,總是要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休息的。
這一夜軍需處的六個人都沒有睡好。
小石頭他們四個是由於川口寬一那句話氣的。
川口寬一則是出於自己曾經是一個侵略者的愧疚。
他都沒敢說,當時日軍中有單人如惡魔般附體般地殺過三百多個手無寸鐵的中國人的,他不敢說!說出來他都怕小石頭一刀把自己劈了!
霍小山倒不至於糾結在川口寬一的那句話上,在他看來川口寬一說的自然是實話。
對於現實生氣有什麼用?承認現實改變現實就是,霍小山所有思考與行為的重點都是在如何改變現實上。
他極少需要憤怒的情緒,他需要的是一切時候保持境界上的清明。
這一夜霍小山念佛念到很晚,直至最後把他自己的全部身心融入到了那佛號聲聲中,直至最後讓自己潛意識中希望娘親於冥冥之中給自己一點提示的念頭也化為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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