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安寧,讓佟希貴一伙人多活了兩天。
可是終究是會暴露的,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再拖下去,可能連拼死一搏的力氣都沒了。
敢於反抗的人,都有一顆不安分的心,這一點毋庸置疑。
何況還是被逼上了絕路。
佟希貴一咬牙齒,眼中露出了決絕之色。
「這狗日的世道,老子早就活夠了,娘的,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對,拼了!」
附和者眾,無一人反對。
佟希貴身先士卒,提刀衝殺而出,可是進入街巷後,眼前的一幕簡直震碎了他的三觀。
只見一個個穿著漢家衣裳,戴著虎頭帽子的戰士,手中拎著一個個小布袋,挨家挨戶的敲門。
開了門的,就給每人一袋糧食,不願開門的,也放下一小袋。
這天下只有搶糧的兵,怎麼會有發糧的兵。
難道已經餓出幻覺了嗎?
見到巷子裡衝出來的佟希貴等人,戰士們反應很快,班長的手勢揮動,二十幾人瞬間結成了防禦陣型。
當看清對方的穿著後,雙方都沒動,金錢鼠尾太好辨認了,很顯然,大家都不是。
沉默許久,兩方人馬居然相視一笑。
佟希貴大聲問道。
「你們不是清狗?」
「當然不是。」
「那你們是何人,不是劉賊的兵嗎?」
「我們的主帥叫楊興華,還未請教各位好漢是何人。」
「在下佟希貴。」
望著佟希貴等人手中的板斧、柴刀和扁擔,小隊長笑問。
「哦!佟好漢...這是準備去殺清狗?」
尷尬中,好漢放下了手中的柴刀,就要下跪。
但被班長阻止了,他們已經不習慣跪禮。
吩咐手下的一個戰士,帶他們去見營長。
這幫人僥倖活了性命。
若是遇上的是劉澤清,定會被剁成了肉泥。
他們無疑是幸運的,可是他們的遭遇,無一不在訴說著不幸。
真是個吃人的世道。
昔日繁華的滁州城已經不在,剛剛進城的楊興華雙目朦朧,破敗的城池和衣衫襤褸的百姓,無處不在透露著絕望!
唯有救助一些糧食。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吧,苦命人太多,真的救不過來。
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發糧的隊伍中,因為有了佟希貴的加入,漢家軍到來的消息不脛而走。
立刻就在滁州城引起了山崩海嘯。
飽含熱淚的眼睛哭到紅腫,依然驅不走他們所受的委屈,終於得救了,這些昂首挺胸的戰士,看一眼便覺得不同凡響。
慷慨之餘,盡顯漢家風度。
只是幸福並沒有維持幾天,盧傳廷的軍令已經傳來。
劉澤清去巢湖,楊興華去揚州。
看著整裝待發的戰士們,城中百姓哭天搶地,攜老扶幼攔住了漢家軍的去路,跪滿了一地。
楊興華深知劉澤清的秉性,自然是讓他先走,免得禍害滁州百姓。
清兵分隊打糧時,劉澤清最狠,掃民幾盡!
若不是因為族叔『楊肇基』與他有些淵源,又有些利用價值,當時並不會策反此人。
曾有弘光遺臣說過,覆國之罪,良佐彌深,屠民之伯,澤清是最。
如今雖有些改觀,但不得不防。
等劉澤清撤走後,跪地的百姓依然不肯離去。
看著眼前的一切,楊興華心中不忍。
若是就此離開,怕是一生都會魂魄有殘。
這些人命與征戰殺戮時不同,雖然不值一提,甚至說更加卑賤。
但卻是文明的基底。
若是貴人們連這一絲的良知也要丟棄,遲早會被淹沒在時光里,化作塵埃零碎,粉末齏粉。
人性中最基本的道德,無論誰,都該堅持。
於是他大呼道:「若是父老鄉親真的不願我等離開,不如隨軍遷往揚州。」
「我不敢保證那裡還是原來的天堂,但至少咱們還有手,能夠重新讓它煥發生機。」
人群發出了一陣歡呼。佟希貴表現的最積極,跟隨他幾百號人,匆忙收拾行李跟隨。
連養活了他們一年的那個小山谷,都未曾去看過一眼,甚至連想...都未曾想起。
楊興華之所以帶上他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清軍的十日屠殺,富甲天下的揚州城,如今只剩下了幾千人,他一直在招募流民遷居揚州,可是江淮大地早已十室九空。
揚州城雖然落敗,但比起破敗的滁州,要好上千倍百倍。
至少還有青石街道、小樓高牆。
經過一日的整頓,六萬大軍帶著近一萬百姓,扶老攜幼,浩浩蕩蕩的趕往揚州。
留下了一座空城。
只是楊興華一個無意的舉動,卻給剛來和州的張楚留下了麻煩。
一個大大的麻煩。
因為失去了滁州這個藩籬,和州就完全暴露在南下清兵的眼皮子底下。
於是,一紙申請擺上了盧傳廷的案頭,是槍支彈藥的申請。
張楚帶去和州的兩千健兒,全部沒槍,而當初的訓練,都是圍繞機槍展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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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改用長槍長矛嗎?
這讓盧傳廷陷入了兩難,眼皮狂跳。
在如此敏感的時期,沈楚為什麼提出來裝備槍支,這讓人多少有些不解。
按理說,沈楚不會如此糊塗。除非...!
不安的感覺在心中逐漸的放大,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
於是他叫來了沈不浪。
「秘密去審范文程,看看到底是誰指使他栽贓黃良忠的。」
聞言,沈不浪貼身的軍刺仿佛都震顫了一下,早就想審一審這廝,奈何小爺不讓。
還未等興奮過去,又見小爺咬牙切齒的接著說。
「用你們最厲害的手段,弄死了無妨。」
軍刺震顫的愈發劇烈,血液升騰,額頭上的青筋仿佛要擊破皮膚、透體長笑。
「小爺放心,我定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浪爺的眼神變的殘忍,攝政王是他親手弄死的,終於輪到范文程了,任何關於老督爺的仇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無論是誰。
小黑屋中,早就準備一死的范文程也終於解脫了,自從他指認了黃良忠,就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每日的等待反而變成了煎熬,這讓膽小怕死的他,期待著這一天快點到來。
雲麾使真是天真,以為這點小手段,就能糊弄一個,只用三個月拿下應天的少年。
幼稚可笑!
但是我是不會告訴他的!我既然敗了,你們也一定會敗。
狀若癲狂范文程,做夢都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死可怕千倍萬倍的東西。
他已經被連續折磨了三天,神智已經游離,可是真的沒什麼可招的啊,除了雲麾使,他一無所知。
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吧,完全沒有武德!
受刑的已經陷入了癲狂,用刑的似乎更加的癲狂。
連續三天不睡覺,人的神智已經不受控制,該問的基本能夠問出來。
但沈不浪卻沒有得到一絲絲有用的信息。
這是最令人惱火的地方,審訊依舊在繼續,第四天時,扛不住的范文程終於昏迷了過去,水潑不醒的那種昏迷。
沈不浪貼心的為他叫來了御醫,治療他的傷勢。
準備等好一些,再炮製一番。
周而復始間,曾經讓人間淪為地獄的人,自己也見到了地獄。
一無所獲的審訊,讓盧傳廷心頭的不安加劇。
他定然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只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轉首之間,一個矯健的身影大踏步而來,象山回來的方成漢前來報到。
因為另有任務,他並沒有參加盧傳廷的冠禮。
隨著方成漢的報告,滲入閩浙的十萬人一切順利,他還帶回來一封魯王的旨意。
拜盧傳廷為副都御史,巡撫江南。
哈哈大笑中,把魯監國的聖旨遞給了盧三爺。
「這魯王忒小氣,給個官,還沒我自封的總督大。」
三爺笑而不語。
盧傳廷頓覺無趣,對方成漢道:「你回去休息一天,有個任務給你。」
「我不用休息,請小爺指示。」
現在嫡系的都稱呼小爺,方成漢如今青雲直上,當然要跟著改口。
「那好,時間也確實挺緊的。」說著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思索,這是把命令再復盤一遍。
方成漢自然知道小爺的習慣,這是要下達軍令了,趕緊站的筆直。
「你去吳應箕部,挑選2000名戰士,再帶上本部的戰士600名,悄悄的從祁門穿插至石台,伏兵大王洞,那裡有個山谷,還有洞穴,在谷中把這2000名戰士訓練好,保證全部會用槍,等待指示。」
方成漢眼露精芒,立正大喝:「是!」
「你的時間不多,隨時都可能爆發大戰,明白沒有。」
「小爺放心,方成漢若有辱使命,提頭來見。」
這就等於立下了軍令狀了,盧傳廷讚賞的點頭:「很好,去吧。」
大網已經張開,卻遲遲不見魚兒跳進來,這樣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所以,盧傳廷決定再點一把火。
年輕人就是肆意,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
想玩火就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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