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您不覺得沈都尉手中的聖旨有古怪嗎?」一直跟在葉痕身後緩緩走出門外的風弄忍不住皺了眉頭。
「有何古怪?」葉痕腳步不停,淺笑一聲,「父皇行事向來如此。」
「僅僅是要沈都尉回朝這麼一件小事就頒發聖旨,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風弄眉間憂愁不減,繼續低聲道:「屬下擔心皇上恐怕對您起了殺意,想在滁州對您下手。」
「不會的。」葉痕腳步微頓,默了片刻,隨後搖搖頭,「至少在短期之內,父皇不會對我下手。」
「王爺,屬下來滁州本就是瞞著沈都尉的,您今日帶我去赴宴,萬一她問起……」風弄有些糾結。
「無礙。」葉痕淡淡道:「你雖然一直未曾露面,可不代表她對你的到來一無所知,她畢竟是江湖女子,又是父皇親自指導出來的人,雖然平時行事不拘小節,但觀察入微的本事還是有的。」
「可屬下隱在暗處是一回事,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屬下不露面,她只能感覺到我的氣息,懷疑歸懷疑,卻無法正真抓到我。」風弄認真分析道:「然而我若是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就等於親口承認那一萬兩銀子是王爺監守自盜,這樣一來,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件事,沈千碧其實一早就懷疑了。」葉痕悠悠道:「她去問過長歌探過口風,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動靜,而且你整天隱在暗處,應該看得到那三十一個北衙禁軍到了滁州以後,真正出去尋找銀兩下落的時間並不多,說明沈千碧心裡早就有了底,即便是派人出去尋找,也只是為了做做樣子,掩人耳目。」
頓了頓,葉痕又道:「長歌出城去找潘楊的那天晚上,是沈千碧指的路。」
風弄聞言一驚,「王爺的意思是,沈都尉跟那些人是一夥的?」
「這個我倒不確定。」葉痕走到馬車邊又停下腳步,緩緩吐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長歌在那天晚上暴露了武功,但看沈千碧的樣子,好像真的不知情一樣,如果不是她反應愚鈍,那就是她已經知道了,只不過沒有戳穿而已。不過你只要想一想她是北衙禁軍統領這一點就應該明白很顯然是第二種可能。」
「看穿不戳穿……」風弄垂首喃喃道:「平時看著沈都尉英姿颯爽,一副巾幗不讓鬚眉的模樣,真沒想到她也會在背後玩心機。」
「這也怨不得她。」葉痕輕輕一笑,「她本就是父皇近臣,所做的每一件事當然得從父皇的利益上出發,就比如剛剛到來的這個聖旨,她並沒有直接交給我,而是折中想了個辦法讓長歌通知我,其實細想下來,她還是幫了我不少。」
「那她這次回京,想必記錄了很多王爺在這邊的動靜吧?」風弄依舊不放心,「萬一她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把事情擴大,那王爺您豈不是有危險?」
「在父皇眼裡,我一直都是個讓他寢食難安的『危險』,所以即便沈千碧再如何說,都不會改變我在他心中的形象。」葉痕伸出指尖接了一朵落梅放在鼻尖輕嗅一番,隨後指尖一扣一彈,嬌嫩的花瓣頃刻間化為齏粉簌簌落下。
「屬下指的,是長歌小姐。」風弄垂下眸,自從昨日王爺強行闖入別莊逼得長歌小姐對自己動手,就意味著在那一刻,晉王府和東宮真正樹敵。
四皇子安王,二皇子懷王和東宮之間的明爭暗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上明顯偏向東宮,皇上連武定侯府和廣陵侯府聯姻這樣一件尋常事都無法容忍,偏要先下手為強一道賜婚聖旨將握有五萬駐城軍的武定侯府推向東宮,為太子和皇長孫增添一道防線。
王爺昨日之舉,擺明了宣告與東宮為敵,皇上若是知道的話,怎能容忍王爺和長歌小姐?
「該來的,始終都是要來的。」葉痕撣去衣袖上的齏粉,雲淡風輕地說道:「父皇的性子向來是得不到就要毀去,他在下旨賜婚的時候定然早就已經把這些變數算計好了,倘若這樁婚姻不成,便想辦法滅了武定侯府,到時候奪嫡三家誰也撈不到好處,打個平手以後,他便可以以守衛東宮,保護太子和皇長孫為由順手將那五萬駐城軍推過去。」
「其實一直以來,屬下有一事很困惑。」風弄微微顰眉道:「縱觀後宮三千佳麗,皇上獨寵寧貴妃,而四皇子安王是寧貴妃的親生兒子,按理說來,皇上應該更偏向安王才是,怎麼反而中途折斷安王的羽翼,將安王險些得手的武定侯府送給東宮?」
「帝王心思最是難測。」葉痕嘆道:「父皇這是玩的制衡之術,東宮有太子和皇長孫,所以父皇便冷落皇后,安王較之懷王和東宮勢力較小,父皇便專寵寧貴妃,這樣算下來,其實哪一邊的勢力都旗鼓相當,最重要的是,任誰都看不出父皇究竟偏袒哪一方,所以朝堂上才會因著奪嫡三家分為三派,爭論不休。」
「那王爺您……有沒有想過加入這場奪嫡戰?」風弄抿唇,他曾經是葉痕手下的副將,五年前那場大火,葉痕被誣陷謀逆,曾經威震四方的風凌軍便被梁帝收回並打散分別重新編制進御林軍,南衙十二衛。
風弄便是當年陪同葉痕去看新府邸落成的隨從之一,大火時,他臉部被燒傷,拼死逃出來後遇到易容高手幫他改頭換面,一直蟄伏在帝京,直到葉痕帶著嘟嘟回來才幾經輾轉回到他身邊。
對於風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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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風弄來說,五年前那場大火以及風凌軍的散夥是對一名忠君愛國的軍人最大的侮辱。
葉痕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過身來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當年揮劍斬寇的一腔熱血猶存,但我們現在不是行動的時候,眼下的局勢,便是我不想捲入,也被動捲入了這盤廝殺激烈的棋局,但我還不至於被困到無法脫身,我們前面,有三家在奪嫡,不如先靜觀其變好了,至少能在這三人身上摸清楚父皇的心思不是麼?」
看見風弄猶豫的神情,他又補充了句,「最主要的是,我目前還沒有足夠傾覆舊王朝的理由。」
風弄點點頭,「王爺所言極是,剛才的話是屬下魯莽了,還望王爺別與屬下計較才是。」
「你是跟隨我多年的良將,我自然理解你的想法。」葉痕淡淡應聲,說話間人已經坐上了馬車。
風弄再不多言,走過去坐到車轅上揮動鞭子。
馬兒立即揚起前蹄朝著城南的醉忘歸酒樓行去。
天色漸暗,夜風吹來幾許寒氣,街上商販匆匆收了攤往家趕。白天喧鬧的街巷逐漸寂靜下來,城南主街兩旁人家的支摘窗里傳出迷離的燭火色澤,葉痕安靜地坐在馬車裡,手中捧著一本《大梁地理志》。
「王爺,醉忘歸酒樓到了。」外面傳來風弄的聲音。
「你先去問一下府衙主典的宴席設在幾樓?」葉痕目不轉睛地看著書,回答得極為平靜。
風弄得了令,迅速走過去問了裡面的小廝,不多時回來稟報,「王爺,沈都尉他們在二樓雅間。」
「嗯,知道了。」葉痕輕輕合上書頁,放在側壁上的小小書架里,這才緩緩掀簾走了出來。
酒樓掌柜一見是葉痕,急忙喚了人便要上前來行禮,被葉痕一個眼神制止了,他淡淡道:「領我們去二樓雅間便是。」
掌柜的不敢怠慢,親自領了他們二人上去。
甫一進門便聞到一陣酒香,風弄眉梢跳了跳,跟在葉痕身後低聲提醒,「王爺,待會兒你可不能多喝酒,畢竟這是長歌小姐親自交代的。」
「我自有分寸。」葉痕也低聲應了他。
話完抬步走進門。
「王爺,你今日遲到了,待會兒可得自罰三杯。」沈千碧抱著個酒罈子沖葉痕笑眯眯招手,說罷沖旁邊的侍從招招手,那人立即會意,從身後拿了三個杯子出來。
沈千碧毫不客氣地將三個酒杯斟滿酒,這才滿意的坐下,笑道:「王爺請!」
「沈都尉,我家王爺不……」風弄皺眉,一臉不滿地盯著沈千碧。
「誒……沈都尉如此盛情,本王卻之不恭。」葉痕打斷風弄的話,伸手端過其中一杯,彎唇道:「這第一杯,是為本王的遲到賠罪。」話完仰頭一飲而盡。
又端起第二杯,「這一杯,感謝沈都尉從帝京到滁州的一路相護。」
再端一杯,又道:「最後一杯,是為沈都尉即將回京而干,還望你受累儘快趕回帝京維護皇城的安危。」
「王爺……」風弄眉頭皺在一起,幾次想上前阻止葉痕都被他瞪回去。
沈千碧瞧見了風弄的那個舉動,眸中划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隨即恢復正常,沖葉痕舉杯笑道:「王爺客氣了,保護皇上的安全是我北衙禁軍的職責,便是您不說,我也定當日夜兼程儘快回到帝京。」將杯中酒飲盡後轉眸好奇地看著風弄,「咦?這個護衛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小小侍衛而已,有勞沈都尉掛念了。」葉痕回以一笑,淡淡道:「還記得臨行前風弄想要跟來,被沈都尉給阻止了。」
「哦~」沈千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眉眼彎彎道:「原來是他啊,唉……我果真是人老了,記不住那麼多人,不過我倒是記得當時我阻止了以後他就沒有跟來的,莫非是之後才來的滁州?」
「對。」葉痕含笑點頭,「來滁州的途中,本王遇刺中了毒針,消息傳回去以後,他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這句話,說得不疾不徐,卻是直接甩了沈千碧一個響亮的耳光,畢竟她當初阻止風弄的時候說了一句極其霸氣的話——難不成我北衙禁軍還會讓王爺身處險境?
銀兩被劫事件,顯然超出了她的意料,否則就像她所說,北衙禁軍絕不會讓葉痕損傷分毫。
果然,沈千碧表情一僵,隨後扯了扯嘴角道:「還是王爺想得周到,身邊多布置些暗衛,以防突發情況時可以第一時間通知到。」
「沈都尉此言差矣。」葉痕凝視著她的眼睛,唇角慢慢綻開一抹笑,「本王府上的暗衛都是父皇親自安排,沈都尉親自監督選拔進來的,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本王即便想布置些什麼,人數也擺在那裡,只能做些分內的事,不在本王分內的事,我只怕是有心無力。」
府衙主典自葉痕進來行了禮之後就一直坐在席上喝悶酒,他不傻,這二人夾槍帶棒的話自然聽得懂幾分,卻是越聽越心驚,尤其是葉痕的最後一句話,讓他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趕緊端起杯子,朝葉痕和沈千碧一敬,「王爺,沈都尉,下官敬兩位一杯,感謝兩位日夜奔波來到滁州修繕大壩,又破解了一樁大案,為死者沉冤昭雪,下官感激不盡。」
「薛主典客氣了。」沈千碧沖他一笑。
這一番小插曲,才使得現場凝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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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凝重的氣氛緩和了幾分。
三人各自低頭飲酒,卻是誰也沒有將筷子伸向盤子裡。
沉默了許久,沈千碧才當先開口道:「晉王能在銀兩丟失後想出利用功德碑集資的妙法來修繕大壩,待本座回京後定然在皇上面前多多讚揚你。」
「那本王就先謝過沈都尉了。」葉痕眉梢一揚,「父皇最喜歡聽實話,還望沈都尉褒貶之處都往實了說才好。」
「那是自然。」沈千碧道:「本座向來光明磊落,才不屑做那暗中小人。」
葉痕微微一笑,再未多言。
「王爺,皇上讓您舉薦滁州刺史人選,不知您可有了合適的人?」沈千碧站起身給葉痕和薛主典斟滿酒,看似漫不經心隨意一問。
「黎征既然犯下此等大罪,日後的刺史甄選必定得仔細謹慎,光憑本王一張嘴並不能定奪得了什麼。」葉痕語氣頗淡,「畢竟吏部歸東宮管轄,沈都尉若是急於讓滁州刺史上任,不如早些回去與吏部的相關人員商議才是。」
這句話,瞬間讓沈千碧一噎。
她雖是天子近臣,但畢竟是個武官,她的職責是維護皇城和帝王安危,本就不該越俎代庖過問文官任職的事,更何況葉痕掌管的是工部,官員調動的事與他無關,如今她拿在這個場合來說本就是不對的。
「王爺所言極是。」薛主典很會看風向,眼見著這二人的唇槍舌戰即將停歇,他趕緊附和葉痕道:「沈都尉許是方才喝了酒有些暈乎,王爺掌管的是工部,刺史上任的事與他無關。」
「今夜的確是喝多了。」沈千碧尷尬地扶了扶額頭,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不多時便站起身來向葉痕告辭,「明日回京,我先行一步,還望王爺海涵。」
「沈都尉慢走。」葉痕頭也沒回,讓沈千碧的近侍扶著她下了樓。
「王爺,下官敬您一杯。」薛主典站起身正準備給葉痕斟酒,風弄突然走過來將酒杯拿走,聲音冷硬道:「王爺待會兒還有正事,不可多飲酒,薛主典若要喝,便由屬下代替了吧!」
葉痕扶額,好笑地搖搖頭。
薛主典看出了風弄眼中的警告之意,悻悻坐回身,勉強笑道:「那王爺您多吃菜。」
「本王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葉痕站起身,輕聲說了句便直接踏出房門,留下薛主典一個人對著一大桌子原封不動的菜餚發呆。
「王爺,回行宮還是去別莊?」
坐上馬車後,風弄在前面問。
「別莊。」葉痕吐了口氣道:「長歌定是還沒喝藥的,我得親自去看著,否則又讓她全部吐出來了。」
說道喝藥,風弄突然想到昨日自己親眼看到王爺用嘴親自替長歌小姐餵藥的那一幕,他耳根一燒,臉上迅速染上一抹紅暈。
約摸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別莊外。
葉痕緩緩下了車,輕聲走了進去,樑上已經點燃了燈籠,以百里長歌房前那一盞紅燈最為顯眼,紅光灼目,透過斑駁樹影,照射在重新替換的新琉璃缸上,襯得裡面安靜遊動的小魚分外好看。
葉痕用手指碰了碰琉璃缸,想到在行宮的那夜,嘟嘟抱著裝了小魚的琉璃瓶坐在一邊玩,他和她對燈編制孔明燈。
唇角蔓延開一抹笑意,葉痕直起身子,緩緩抬步來到百里長歌的房門外。
「你喝酒了,別進來碰我!」
大老遠的,他就聽見她的怒斥。
「怎麼了?」走到門邊,葉痕並沒有急著進去,將身子倚在柱子上,挑眉看著緊閉的門窗。
「不是讓你不要喝酒了嗎?」百里長歌坐在床上直皺眉,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就喝了一點點而已。」葉痕咕噥一聲。
「那也不行!」百里長歌怒道:「喝了酒你就回行宮去,我才不要見到你。」
「捨不得走。」門突然被推開,葉痕帶著一身淡淡的酒香走了進來,這一次加快了腳步直接來到床邊,伸手從後面緊緊抱住她,將頭枕在她肩膀上,低聲道:「好不容易才找回你,我怎麼能輕易走呢?」
百里長歌偏頭。勉強能看到他染了幾分薄醉的如玉面容以及微微闔上的眸。
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樣貌真的是太禍害人了,尤其是現在這樣微醺的樣子,那兩片薄而精緻的唇就在眼前,讓人不禁有一種想嘗一嘗的衝動。
百里長歌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了一驚,隨後她趕緊定了定心神,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胸膛,低嗤一聲,「困了就回去睡覺,跑來我這邊做什麼?」
葉痕將身子往她後背貼了貼,依舊閉著眼眸,嘴唇倒是動了動,卻是一句話沒說。
「喂!你倒是說話啊!」百里長歌直皺眉,鼻尖湊近他嗅了嗅,頓時不悅地朝窗外大喊一聲,「風弄!」
「長歌小姐。」風弄很快出現在門外,很識趣的低垂著頭不敢往裡面看,要知道昨天見到的那一幕就夠他臉紅心跳好幾年了,萬一這一瞥再瞥到什麼新奇的動作,那他還不得心跳加速而死?
這樣一想,他躬著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百里長歌只當他是心虛,不滿地問道:「王爺喝了多少酒?」
「四……四杯……」風弄吞吞吐吐。
「確定?」百里長歌問。
「確定。」風弄很肯定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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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點頭。
「那為什麼醉成這樣?」百里長歌伸手指了指坐在床沿邊上,從後面抱住她緊緊不放,將頭枕在她肩膀上的葉痕。
風弄一個沒忍住抬頭瞥了一眼,頓時如遭了雷劈,趕緊收回視線,抽了抽嘴角,想著有你在這兒,王爺便是不喝酒也醉了。
這些話,他自然說不出口,想了想,只能無奈道:「沈都尉一直敬酒,王爺沒辦法所以多喝了幾杯。」
靠在百里長歌肩上的葉痕聞言眼皮狠狠跳了幾下。
「那你帶他回去。」百里長歌嫌棄地看了葉痕一眼,皺眉道:「我如今是病人,照顧不了他。」
「不行啊長歌小姐。」風弄一臉為難,咬了咬牙低聲道:「王爺喝了酒就會發酒瘋,屬下怕他待會兒砍了我,所以……」
靠在百里長歌肩上的葉痕整個面部都狠狠抽了抽。
「發……發酒瘋?」百里長歌錯愕了片刻,輕輕將葉痕的頭扶起來,如見了蛇蠍一樣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那你更不能讓他待在我這兒了,萬一他也把我砍了怎麼辦?」
喝了酒隨時都會發酒瘋的晉王殿下被百里長歌一推,真箇人直接往地上栽,幸虧在臉即將著地的時候反應迅速,立即直起身來。
「他他他他他……他發酒瘋了。」百里長歌指著臉色微紅的葉痕對風弄道:「你要是再不把他帶走,我就砍了你!」
風弄覺得,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他一個侍衛站在門外煞風景,故而不等百里長歌把話說完,他直接一閃身跳出牆外。
百里長歌看見葉痕那個樣子就知道他剛才在裝,悄悄瞪他一眼,她索性將計就計再往裡面挪了挪,一臉惶恐道:「葉痕,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在我房裡發酒瘋,你以後就別來了!」
葉痕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依舊坐在剛才的位置緊緊抱著她,「別說話,讓我好好抱抱你。」
他的聲音,溫潤而醇和,唇齒間流露出絲絲酒香,讓人一聽就渾身綿軟。
百里長歌如今重傷未愈,哪裡經得起這麼大的陣勢,她身子顫了顫,伸手去推他,「我……我要睡覺了。」
「白天不是才睡過嗎?」葉痕突然鬆開她,將她的身子扳正,染了星子的眸緊緊定在她面容上。
「我又困了。」百里長歌小心地掙扎著,這個人果然是個禍害,跟他對視久了會不自覺的陷進他那雙眸子裡,她不敢再看,只得撇開眼,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他的束縛。
「是嗎?」他一動不動看著她,「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還精神?」
「怎麼可能!」百里長歌脫口而出,「我如今是傷患者,需要靜養多多休息,白天雖然睡過幾個時辰,可晚上也還要正常休息的嘛!」「你聽……」葉痕對她的話恍若未聞,伸出修長潔白的食指輕輕指著她的心臟處,「你心跳的比我還快,竟然還敢狡辯!」
百里長歌被他看得心中生亂,趕緊用力深呼吸後強行從他臉上移開眼。
「你說,是不是見到我,所以心跳加快了?」葉痕臉一歪,歪向她眼睛的方向與她對視。
「是被風弄給嚇的。」百里長歌還算鎮定,瞥他一眼繼續道:「我只是在害怕你要是真發酒瘋把我給砍了,我找誰訴苦去?」
「我喝了酒的確是會發酒瘋。」葉痕望著她閃躲的目光,輕笑一聲道:「而且是很厲害的那種。」
百里長歌嘴角一抽,趕緊掙脫他兩手支撐著身子往後挪。
「別躲了。」葉痕放開她,任由她往後面挪,無奈地指了指她身後道:「那裡面是牆,除非你會打洞,否則待會兒還不是得……」
「葉痕,你無恥!」他還沒說完就被她大吼一聲打斷。
「我又沒對你做什麼。」葉痕無辜道:「你要說我無恥,起碼也得等我行了無恥之事再說吧,否則我豈不是白白擔了這個名頭!」
看著她那一臉的惶恐和不知所措,他低低笑了一聲,挑眉問:「你在怕什麼?你如今身上還有傷,我難道還能對你做什麼不成?」
「鬼才知道你在想什麼!」百里長歌緊緊抿著唇,雙手抱著膝蓋,將身子縮成一團靠在牆角。
「別鬧,快過來躺下,否則待會兒該受涼了。」葉痕見她只著中衣,微微蹙眉道:「不是說好了等你痊癒一起出去查案的嗎?你要是再病倒的話,估計又要拖很長時間才能弄到線索,到時候案子越來越複雜,我們出來的太久了,萬一哪天父皇傳信將我召回去,那你一個人怎麼去查?」
百里長歌似乎被他這句話影響到,身子動了動,卻是怯怯看了他一眼,又縮了回去。
「你還想不想知道少卿是誰,想不想查出三夫人為什麼是處子?」葉痕繼續威脅,「如果這些你都不想知道的話,那你總該想知道你哥哥溺水的真相以及廣陵侯府裴燼的妹妹死亡的真相了吧?」
百里長歌猛然抬眼,驚愕道:「難道你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
「等你去查。」葉痕撇撇嘴,「你要是再不過來蓋著被子,待會兒受涼的話又得喝上幾天的藥,躺在床上好幾天不能出門,那這些案子怎麼辦?」
百里長歌看著他認真地樣子,輕輕挪了挪身子,正準備掀開被子躺下,葉痕卻突然將身子傾過來,清涼的唇瓣準確無誤地吻上她。
「唔……你……混……唔……」百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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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長歌伸出手想捶打他,卻被他將腦袋扣得更緊。
百里長歌腦袋裡突然一片空白。
雖然這樣的情況之前有過很多次,雖然他並不是第一次吻她,可是每一次兩人唇瓣相觸的時候她都會覺得心跳的很厲害,就好像他白天所說的那樣,每一次如同初見,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實在是……傷人!每次都讓她猝不及防。
葉痕反覆輾轉流連在她溫軟的唇瓣上,如同在品嘗世間美味,吻得那樣小心翼翼,百里長歌一陣眩暈,雙手卻不聽使喚地緩緩攀附上他的脖子。
葉痕身子一僵,似乎完全沒料到她會回應,左手扣住她的腦袋,右手輕輕攬著她的腰,清幽酒香在兩人的唇齒間溢出芬芳,這一刻的時間完全靜止,唇瓣交纏的兩個人完全沉浸在這個專屬世界裡。
葉痕輕輕閉著眼睛,卻能感覺得到百里長歌呼吸間的灼熱,攬著她纖腰的那隻手不安分地開始往前移,極為準確地移到她的腰帶位置輕輕一扯。
中衣本就單薄,此刻腰帶滑落,露出內里勝雪的細膩肌膚,夜風的寒意侵襲而來,百里長歌身子顫了顫。
葉痕察覺到了她的冷意,幫她解腰帶的那隻手往門邊一揮,帶去一陣掌風瞬間將門重重關上。
屋子裡頓時暖和了起來。
他那隻手開始不安分地往她身上遊走,剛一觸及到她的肌膚時,如同摸到了極品的羊脂白玉。
百里長歌全身一震,連帶著眼神也有些虛幻飄忽起來,攀在他脖子上的手卻是沒有鬆動半分。
她想,她一定是中毒了,連受了傷都這麼肆意瘋魔。
觸到她的肌膚,葉痕呼吸加重了許多,百里長歌感覺得到他在熊熊燃燒的慾火。
「幸好……」葉痕突然鬆開她,迅速將她衣服穿上,又拉了厚重的錦被給她裹上,這才再次將頭枕在她肩上重重喘息,「我險些釀成大錯了。」
「……」
這種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的滋味簡直不能再難受,百里長歌有些窘迫,更多的是懊惱,她身上的傷早就被他的內力治癒,如今只剩結痂的疤痕需要祛除,再嚴重也不過內力有些虛浮而已,若是他剛才再進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怎麼了?」葉痕注意到她突然黯淡下來的眸子,低低問了一聲。
「你剛才……」她想問他為什麼停下。
「是我不好,喝了點酒險些忘了你如今還未痊癒,更何況……更何況我們還沒大婚,我剛才不該那樣的。」葉痕將頭抬起來,目光中的慾火已經完全消退,露出絲絲認真。
再一盆冷水澆下來,百里長歌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她呆呆地看著葉痕。沉默半晌,突然目光閃躲,伸出手去推他,「後院裡有廂房,你快去睡覺吧!」
「先緩一緩。」葉痕揉了揉額頭,低聲道:「現在回去我定然是無法入眠的。」
百里長歌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地看了他的下腹一眼又偏開頭,打趣道:「沒想到,一向清貴自持的晉王殿下也會有這麼一天。」
「你再說,我又要發酒瘋了。」葉痕放下手,將臉湊近她。
百里長歌神情一凜,若是又像剛才那樣中途潑冷水,她才不要這麼玩,撇撇嘴,她一轉身躺下去,揮手趕人,「你快走,我真的要睡覺了。」
「走不動了。」葉痕一臉無奈,拉個圓杌子過來坐下,將半個身子傾倒在床上,哀求地望著她,「現在天色已晚,外面又冷,後院廂房裡的床榻更冷,你怎麼忍心將我趕出去,萬一明天我著涼了怎麼辦?」
「葉痕,你果真是喝醉了。」百里長歌警惕地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微怒道:「剛才還說自己險些釀成大錯,如今又不想出去,你究竟想如何?」
「我今晚陪你好不好?」葉痕低聲央求,手指伸進被子裡握住她的手。
百里長歌只覺得他的指尖有些冰冰涼涼的,便知現下夜深,外面極冷。
她有些不忍心將他趕出去,便反握住他的手心,低聲道:「那你答應我,不可以再像剛才那樣了。」
葉痕臉上一喜,連忙道:「你傷還沒好,我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那樣折騰你吧!」
「這可是你說的。」百里長歌紅著臉,「你若是敢食言,我就一腳把你踹下去!」
她說話間,葉痕早已脫了外袍和靴子躺上來,百里長歌輕咬下唇片刻,輕輕往他懷裡蹭了蹭。
這麼一折騰,她反而睡意全無,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跳得飛快地心跳聲,不覺問道:「葉痕,我想聽一聽你以前的事,你願意告訴我嗎?」
臉色僵硬了片刻,葉痕問她:「你想聽什麼?」
「我想知道,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你是如何逃脫的?」百里長歌察覺到了他方才那一瞬間的僵硬,心中瞭然他定是擔心她問起晉王妃的事。
「五年前那場大火……」葉痕喃喃道:「是有人故意放的。」
「這個我知道。」百里長歌心疼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逃脫的,為什麼京兆府的仵作會判定被燒焦的那具屍骨就是你的?」
「他們如何判定的我不知道。」葉痕像是陷進了很深的回憶,繼續道:「那天晚上陪同我一起去的人只活了風弄一個人,他以前是我手下的一個副將,那天晚上起火時,風弄用他的身子替我擋了很多倒塌的橫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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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的橫樑,那個時候的晉王府邸在京郊,所以要逃出去也並非那麼困難,只不過放火的人還在附近,風弄無奈之下,將一戶人家買了準備給死者用的棺木借來將已經昏迷的我裝進去,讓那幾個人順利抬了出去。」
百里長歌一驚,「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這不算什麼。」葉痕輕笑著搖搖頭,「原本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那些人將我抬到義莊以後,遇到了一個人……」
葉痕沒有再繼續往下說,百里長歌卻已經知道了他說的人是誰。
「所以……你的這條命是晉王妃救回來的是嗎?」雖然多次強迫自己去接受,可是此刻親耳聽到他說出來,百里長歌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時酸澀上涌,靠在他懷裡的腦袋往外挪了挪。
「長歌……我……」
「葉痕你不要說了。」百里長歌打斷他,喑啞著聲音,「你感恩於她,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想在這種場合聽到關於她的一切。」
葉痕涌到喉嚨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因為她的回覆而慢慢沉了下去,低聲道:「好,你不愛聽,我便不說。」
「說點別的吧!」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百里長歌扯了扯嘴角,「比如說你今夜在酒樓跟沈千碧都談論了些什麼?」
「沈千碧終究是父皇身邊的人。」葉痕長長嘆了一聲。
這句話,百里長歌聽得懂,沈千碧性格再直率,在他們面前再豪爽,她畢竟是皇帝身邊的人,就像葉痕所說,她所做的一切都以梁帝的利益為出發點。
沈千碧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站在他們這邊的。
「那她有說什麼了嗎?」百里長歌好奇地問道。
「我今夜帶了風弄去。」葉痕緩緩道:「她果然有意試探,但她懷疑也沒用,畢竟她找不到被我調包的那些銀子,她就沒有證據回信給父皇。」
「那麼黎征這件案子呢?」百里長歌又問,「她可有讓你親自選滁州刺史?」
「嗯。」葉痕點頭,「這種事情我自然不可能攬到自己頭上,用吏部回絕了她。」
「看來還是我太天真了。」百里長歌無奈地嘆息一聲,「我原以為沈千碧會在這場紛爭中獨善其身,最起碼不會參與進來,沒想到轉來轉去,她還是你父皇手中的一顆棋子。」
「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顆棋子。」葉痕補充道:「你別忘了,十二年前,永昌長公主府的慘案就是父皇授的意,沈千碧去執行的。」
「對啊。」百里長歌恍然大悟,「我早該想到的,那個時候就能下此狠心,沈千碧又怎麼可能真的與我交心做朋友呢?」
「對了,今日我收到了帝京那個養蠶戶的回信。」葉痕突然道。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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