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我,他養蠶數十年,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蠶絲,即便是世間難尋的冰蠶絲也僅僅是刀劍砍不斷,但一遇到火就立即會燒化,所以,他猜測編制那串手鍊的材料根本不是蠶絲。」葉痕緩緩道:「這樣一來,我們便有了一個新的線索,既然編織手鍊的那種材料極為稀少,那麼我們便可順著這條線一直往上找,或許能找到突破口。」
「那到底該從何找起呢?」百里長歌皺眉,「秦黛死的那天晚上我是親眼見到第三個方塊變紅的,況且之前我一直將它放在床頭的盒子裡密封著,我敢確定沒人動過,如此一來,就排除了身邊人下手的可能,既然身邊人沒有下手的機會,那就必定是手鍊自身的原因,可我仔細研究過,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有特別的地方才是最特別的。」葉痕道:「你想一想,普通絲線遇火即燃,而這種東西根本不怕火,除此之外,它的樣式和絲線相差無幾,這不就是最特別的地方嗎?」
「難道說這世上有一種蠶不怕火?」百里長歌疑惑道:「所以它吐出來的絲便遇火也不會燃?」
葉痕聞言,投給她一個「你想多了」的眼神。
百里長歌很無奈,「那除了這種解釋,你還能想到什麼東西燃不著?」
葉痕搖搖頭,「其實我們的關注點不是手鍊為什麼會變紅,而是伴隨著紅色出現的那些黑點如何解釋,因為每一次出現的黑點都在預示導致被選中那些目標死亡的原因。」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等明天你把第一個方塊的黑點畫線連出圖案來,我們找找看能不能破解第一個死亡的人是誰。」
「第一個方塊的黑點密密麻麻的,好複雜啊!」百里長歌抿唇低聲道:「我感覺皇長孫似乎知道第一個死了的人是誰,要不我們不麻煩了,我直接寫封信回去問問他?」
「不行!」葉痕當即否定,「你去問便正中他下懷,昨日一事,相信消息已經在傳回帝京的途中,他很快便知道我們倆的事,而等他知道的時候,晉王府就真正與東宮勢不兩立了。雖然中間有一紙婚約牽線,但我還是不希望你與他有任何瓜葛。」
百里長歌抿唇不語,她知曉葉痕的醋性,也明白葉天鈺那個人的心思深沉,說不定她這一問,答案沒問到,反倒弄了一堆事出來。
「原本我還想著早日破案回帝京,可我現在覺得,這案子永遠破不了才好。」百里長歌低嘆一聲,撩過他的一縷髮絲纏繞在指尖。
「為何這麼說?」葉痕挑眉。
「因為回去就意味著要面對那該死的婚約,還得時不時進宮陪著那幾個女人強顏歡笑,想想都覺得頭痛。」
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看得葉痕有些好笑,他伸手捏捏她的臉,溫聲道:「回不回去可不是你能決定的,只能說,在父皇下旨將我召回帝京之前,我們盡力去查詢真相罷了。」
提起這個,百里長歌面上瞬間染上一抹愁容,「葉痕,其實,你有沒有認真去思考過我們正在追尋,即將面對的那個真相究竟會是什麼?」
「想過很多。」葉痕語氣溫潤道:「但沒有一樣是梳理得通的,我想背後那個人如此煞費苦心遙距千里殺人,無非就是想掩埋曾經的什麼秘密罷了,只要他之後再有行動,我們定能逐一找到線索進而揭開所有的真相。」
「其實我根本沒想過要捲入皇家的任何紛爭。」百里長歌道:「我只是想知道三夫人和少卿的事而已。還有二老爺為什麼被三夫人一嚇就精神失常了?」
提起二老爺,她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跟我說,當初修葺大壩的工頭是二老爺的內弟,那你可知他家在何方,不如我們去問問。」
葉痕心思一動,點頭應道:「那些工頭在入工的時候都有過詳細的登記,待明天我去一趟大壩工程那邊找工部侍郎一查便知。」
「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一條線索了。」百里長歌附和道:「希望能從二老爺內弟那裡得到有用的消息。」
話完,忽然又道:「呂興彩是至關重要的一個證人,你可得派人保護好她,免得突然被人給殺了,我就真的什麼也查不到了。」
「你放心吧!」葉痕莞爾一笑,「我今天一早去的時候就安排了人隨時監督她家四周的動靜。」
「那就好。」百里長歌放下心來,又咕噥一聲,「三夫人娘家找不到,潘楊找不到,連呂興彩這條線索也斷了……」
還沒咕噥完,她眼風不經意瞥見外面桌子上的沙漏,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百里長歌立即驚坐起來,眯著眼睛死死盯著沙漏的方向。
「怎麼了?」感覺到懷中一涼,葉痕才反應過來她的舉動,一臉不解,「可是哪裡不舒服,傷口又痛了?」
「不是……」百里長歌指著沙漏問他,「你看那個沙漏,能不能感覺到什麼東西?」
葉痕似懂非懂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隨後搖搖頭,「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不對……」百里長歌拼命回想著剛才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喃喃道:「這個沙漏一定有問題,我的感覺不會錯的。」
「你是不是太累了?」葉痕也坐起身,再次瞟了沙漏一眼,還是沒看出什麼問題,輕聲道:「你重傷初愈,還是不要過度用腦了,否則腦子燒壞了我可沒辦法替你醫治回來。」
「你才腦子燒壞了!」百里長歌瞪他一眼,目光又掠回沙漏上,此時正值上半部分的沙子漏盡,全部沉澱到下半部分的琉璃柱裡面。
百里長歌猛然抬眼,再度指著沙漏低聲道:「我就說怎麼覺得這個東西哪裡不對勁,原來是由沙漏的形狀讓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葉痕錯愕片刻之後忙問。
「你看,現在上半部分的沙漏已經漏完了,再想計時就得把它翻轉過來對麼?」百里長歌一臉的若有所思。
葉痕凝目片刻,突然醒悟道:「你的意思是說,沙漏里的沙漏完了就可以倒過來,那麼……」
「秦文!」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脫口而出。
「對!」百里長歌道:「秦文的名字其實可以倒過來,這樣的話,就成了『文晴』。」
葉痕一驚,「難怪當初我們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覺得耳熟,原來問題在這裡。秦文,文晴,三夫人竟然就是秦開明的大女兒!」
「等等……」百里長歌揉了揉額頭,「三夫人不是語真族人嗎?如果她真是秦開明的大女兒,那麼是否可以說明連秦開明以及秦黛都是語真族?」
葉痕的目光在一瞬間突然幽暗下來。
百里長歌沒注意到他的神情,繼續道:「那這樣的話,我明天直接去找秦開明就行了,說不定還能通過他找到你口中那個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語真族人避世的地方。」
「不可……」葉痕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輕輕搖頭,「語真族人既然選擇避世,就肯定有他們逼不得已的理由,你明天要是去找秦開明,我陪你,但你在詢問的時候千萬不要提及他們族人的避世之地,否則恐怕會引起他的反感,到時候他一怒之下將我們轟出來,我們反而得不到任何線索。」
「也對哦……」百里長歌贊同地點點頭,「那我明天就只問他關於秦文的問題好了。」
「好了,如今都深夜了,你再想下去,還要不要睡覺了?」葉痕說完,雙手輕輕將她放倒下去,柔聲道:「你現在想什麼都沒用,等明天我陪你去秦開明家一問便知。」
「嗯……」百里長歌含笑點點頭,瘦弱的身子緊緊貼在他懷裡,輕輕闔上眼眸,不多時便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葉痕見他睡著,也閉上眼睛開始入睡。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百里長歌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早就空空如也,她伸手摸了摸身側的錦褥床單,觸手微涼,她微微皺眉,正想起身穿衣,外面突然傳來魏俞的聲音。
「阿瑾,王爺一大早去城郊短亭送沈都尉了,他讓我告訴你,你若是醒了,先別急著去城西,等他回來一起。」
「送別沈都尉?」百里長歌問,「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大概兩個時辰前。」魏俞低聲答道。
「兩個時辰……」百里長歌皺眉,「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既是去的短亭,路程並不遠,何以這麼長時間還不見回來?」
「興許是路上耽擱了吧!」魏俞聽到了她的嘀咕聲,安慰道:「阿瑾你不用太過擔心啦,王爺武功高強,又有風侍衛長陪同,更何況以他的身份,誰敢對他下手?」
「這倒是……」百里長歌輕聲唏噓,想著自己果真是中毒太深,他不過是離開了幾個時辰而已,就擔心成這樣,那以後回到帝京不能時刻相見,她還不得患相思病而死?
「阿瑾,你快起來梳洗吧!」魏俞又道:「秦老伯家在城西,里這兒遠著呢,王爺吩咐了讓我先帶你回行宮休息,畢竟小世子在那邊,你若是繼續待在這兒,他要見你很不方便。」
經他一說,百里長歌這才想起這個地方是葉天鈺的地盤,而她在這裡與葉痕吵過,鬧過,親昵過……
想到昨夜他的舉動,她耳根一燒,面上迅速起了一層紅暈,心也怦怦跳個不停,好半晌才勉強鎮靜了些掀開被子下床穿衣。
葉痕的內力療傷,再加上血靈芝的奇效,百里長歌如今完全沒有了疼痛之感,就連手臂上的傷都好了個七七八八,如今只等她消瘢。
推開門的時候,魏俞正站在外面,手裡端著個銅盆,見她出來,趕緊將銅盆遞給她,道:「阿瑾,這個是溫水,你抓緊時間淨面,要不然待會兒水涼了可不好。」
百里長歌接過銅盆和他遞過來的嶄新絨巾又回了屋,不多時將自己打理好再次出來。
魏俞遞過一個秘色小瓷瓶,又道:「這裡面的藥膏是祛除你傷口的疤痕用的,王爺特別吩咐你臨行前要擦一次。」
百里長歌伸手接過,打開瓶塞湊在鼻尖輕嗅了幾下,裡面摻雜了丹參,紅花,川芎,香附等理氣活血的中藥,的確是祛疤的好配方,她蓋上瓶塞問魏俞,「一定要現在擦藥嗎?」
「嗯!」魏俞鄭重道:「王爺特別交代的,他說如果……若果你不方便擦的話……他……他回來替你擦。」話到最後,魏俞的臉已經紅得像煮熟的螃蟹,眼睛直直盯著腳尖,交握住的雙手絞在一起,似乎極為尷尬。
百里長歌驚愕過後生出一絲惱怒。
這個男人,竟然在下人面前亂說,還說得這麼露骨!
「咳……」百里長歌重重咳了一聲,扯著嘴角道:「那個……魏俞啊,王爺其實是在開玩笑呢,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屬於悶騷型,開起玩笑來總沒個正經,你聽聽就好,不必當真,不必當真。」
「不會啊……」魏俞抬起頭,很無辜地說道:「王爺跟我講這些的時候可認真啦,那個樣子分明就是很想替你擦藥,阿瑾你不必害羞,畢竟你們昨晚……」
「魏俞,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不等他說完,百里長歌迅速接了他的話頭。
魏俞很顯然一早就料到說出那些話會被打,他一溜煙跑了出去,等百里長歌說完話的時候,只見到一陣風將掛在樹上將落不落的殘葉卷下來。
回到屋子關上門,百里長歌輕輕脫了衣服將秘色小瓷瓶打開,指腹沾染裡面的白色藥膏輕輕往疤痕處抹擦。
藥膏清涼,帶著丹參香附特有的淡香味,她突然想起他昨日染了一分薄醉,全身透著淡淡酒香將腦袋枕在她肩膀上耍賴的樣子,心中涌過一陣暖意,百里長歌想著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見不到他的時候牽腸掛肚,見到了又心跳個不停,連看一眼都會臉紅。
又想起他對她說不要愛,永遠停留在喜歡這一層便好。
她承認,她如今喜歡他,可也不帶這麼玩的呀,僅僅是兩個時辰沒見就牽腸掛肚,他要她一直喜歡,那豈不是讓她牽腸掛肚之後再來臉紅心跳,這不是折磨人嗎?
想到這裡,百里長歌磨了磨牙,心知自己又被這個男人給誆了,虧她昨日還因為他的一席話哭得稀里嘩啦,沒想到竟是被他給算計了!
「阿瑾,你好了沒有?」魏俞在外面催促,「王爺沒過來,我估摸著他應該是直接回了行宮,聽說你們找到了重要的線索,那你可得迅速點兒,否則耽誤了破案呢!」
百里長歌這才回過神來,加快速度抹完藥膏穿上衣服出了門。
魏俞早已套好了車,伺候著她上去以後一甩馬鞭朝著行宮方向駛去。
嘟嘟應該是一早就得到了百里長歌要回來的消息,穿了件厚實的棉襖和啞女一起等在行宮門外。
百里長歌一下車,他就立即撲過去,興奮地「麻麻」喊個不停。
「小世子……」魏俞大驚,趕緊先一步攔住嘟嘟,溫聲道:「長歌小姐身上的傷還沒好,你不能這麼粗魯,否則她會痛的。」
「麻麻對不起。」聽到魏俞這麼說,嘟嘟張開準備抱百里長歌的雙臂緩緩縮了回去,又低聲道:「嘟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
「你這麼可愛,我怎麼捨得生氣呢?」百里長歌笑著蹲下身,手指輕輕在他鼻尖颳了刮,又問:「你爹爹回來了嗎?」
「還沒有。」嘟嘟搖搖頭,輕輕拽住她的胳膊問,「麻麻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
「呃……」百里長歌一時語塞,心中暗忖這孩子太會掐要害了。
她不好回答,只能將目光瞥向魏俞,魏俞嘴角抽了抽,走過來低聲對嘟嘟道:「長歌小姐原本就沒有走啊,她只是去那邊辦差留宿了兩夜而已。」
「真的嗎?」嘟嘟似信非信地瞅著魏俞。
魏俞被他那犀利的小眼神盯得渾身一哆嗦,趕緊點頭連連道:「奴才若是敢有隱瞞,就……就一輩子娶不到媳婦兒!」
百里長歌面部狠抽,想著這小子果真是滑頭得很。
「你是小宦官,原本就不能娶媳婦兒。」嘟嘟皺眉盯著他,「爹爹說我才可以。」
魏俞被戳了痛處,淚流滿面,「小祖宗,奴才服了你了。」
拉著嘟嘟向宮門行去,百里長歌沖站在一旁的啞女微微一笑,對方同樣輕輕揚唇。百里長歌收回視線,心中思忖著自從見到啞女的時候起,她就覺得這個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那種感覺,就好像見到了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分毫不覺得生疏。
啞女一早就在百里長歌之前住的房間擺放了飯菜,幾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由於百里長歌走的時候將東西都收拾打包去了別莊,此刻的房間看起來便有些空蕩。
魏俞站在門口,看出了百里長歌的情緒,他趕緊道:「阿瑾你先用飯,等王爺回來後與你一起出去後,我再去別莊將你的東西收拾過來。」
「先別急著收。」百里長歌出聲阻止。
「阿瑾,難道你……」魏俞一急,想著她不會是反悔了不想搬回來吧?
「不是那個意思。」百里長歌搖搖頭,「因為待會兒我要和王爺一起出去查案,極有可能在今天知道一些真相,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就不必將我的東西搬回來了,因為我們很快就要回帝京,到時候直接從那邊搬到車上就行。」
「真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破開所有的真相嗎?」魏俞的眼眸里含了一絲欣喜的光。
「我只是說有可能。」百里長歌道:「畢竟眼下還未得到證實,我只有一堆猜想而已,萬一到時候是我猜錯了,提前回不了帝京,你再去別莊將我的東西拿回來也一樣。」
「嗯。」魏俞點點頭。
百里長歌不再多言,拉著嘟嘟進門直接上桌吃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葉痕突然從外面進來,烏黑墨發上還沾染著幾顆晶瑩的晨露,他伸手將搭於胸前的一縷髮絲攬到肩後緩步走到百里長歌身邊,輕聲問,「今天可有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百里長歌說完,遞了一副碗筷給他,「你一大早出門,想必餓壞了,快坐下來吃飯。」
「不急。」葉痕搖搖頭,目光掠在她受傷的那隻胳膊上,「讓我看看你擦藥了沒?」
百里長歌被他這一句噎到,目光悄然一轉,看見羞紅了臉手足無措垂首站在一旁的啞女和耳根通紅躡手躡腳準備出逃的魏俞。
視線再一轉,左邊是右手捏著小勺將飯舀得滿桌子撒吃得不亦樂乎不明所以的嘟嘟。右邊是長著一張謫仙臉,無恥的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葉痕。
百里長歌覺得,這氣氛要多尷尬有多尷尬,葉痕分明就是故意的!
如果不給他看手臂上的傷口,門口那兩人指不定得以為葉痕白日宣淫呢!
「不就是給傷口上個藥嗎?隨便看隨便看……」百里長歌很大方地攬起袖子,也順便讓門口那二人瞧清楚事實並非他們想的那樣。
果然魏俞身子一頓,將準備跨出房門的那隻腳收了回來,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啞女臉上的紅暈消退了些。
葉痕見她乖乖伸出手,勾了勾唇後湊近一看,隨後皺眉嫌棄道:「手法太爛!」
「你——」百里長歌磨牙,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虧她一大早起來就念叨他。他竟然這麼不給面子,當著下人的面說她堂堂百草穀穀主親傳弟子上藥的手法太爛?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都不能忍了,她一咬牙拍桌起身,攬袖子那動作仿佛要大幹一架方才罷休。
葉痕輕輕一笑,「晚上我替你擦藥。」
再一噎,百里長歌險些憋出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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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飯,將嘟嘟送回房間以後,百里長歌跟著葉痕穿過重重院落一路來到行宮門口。
「你早上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百里長歌忍不住,終於在坐上馬車後問他。
「也沒多久。」葉痕遞給她一個錦袱靠在背後,輕聲道:「新任刺史還沒調過來,沈都尉走後暫由我代理,我一大早去刺史府跟她核對公文而已。」
「難怪……」百里長歌喃喃道:「我就說如果只是去送她,根本不需要這麼長時間。」
百里長歌說完,葉痕便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這個是內務府的人傳回來的。」
百里長歌眸光一動,既然是內務府的回信,必定就是與秦黛那個簪子有關的了。
她屏氣凝神,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看著葉痕將封了火漆的信封打開。
「永平三十一年二月十八,廣儲司姚章雕碧玉棱花雙合長簪。同月二十五,寧貴妃被診有孕,陛下親臨廣儲司,將此簪賜予寧貴妃。」
記錄的旁邊,還畫了玉簪原本的模樣,百里長歌仔細看了看,的確與秦黛房裡找到的那隻玉簪一模一樣。
「永平三十一年……」百里長歌低聲念叨這個數字,「那不就是十二年前嗎?」
「對。」葉痕輕聲應道:「很顯然,這隻簪子是寧貴妃懷有身孕的時候,父皇賜給她的,而且這種樣式就只雕琢了一支。」
「那為什麼會在秦黛手裡?」百里長歌更加疑惑,「御賜的東西是不可以隨便轉送他人的,然而秦黛一個小小的教坊司琴姬身上竟然出現了貴妃的玉簪,倘若你沒看錯的話,那個雙鳳銜珠的金步搖應該也是御賜之物,可是竟然出現在呂興彩手裡,這又是為何?」
「現在我們基本能確定十一年前呂興彩進過宮,而在那個時候,她和秦黛都見過寧貴妃,或者說都接觸過寧貴妃身邊的人,從而各自得到了這兩樣東西。」葉痕道:「我們現在要肯定的是,這個東西究竟是寧貴妃親自送給她們的還是她們偷竊來的。」
「這得看你了。」百里長歌揚眉道:「畢竟寧貴妃是你的養母,你想從她口中知道這些東西,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是沒什麼問題。」葉痕應聲,「不過時間可能久一點,因為我不可能在滁州直接寫信回去問她,那樣的話會引起很多人的懷疑,更容易打草驚蛇。」
「那也沒差。」百里長歌聳聳肩,「反正我要知道的東西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剩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案子,就讓葉天鈺自己去查好了。」
「也對。」葉痕點點頭,「我們先把三夫人的事情弄清楚再說。」
不多時,三人來到秦開明家門外,大門微掩,上次見到的婦人正在餵雞,聽到他們的叩門聲,連忙走了過來。
「原來是晉王殿下。」婦人微微訝異過後趕緊行了禮這才將三人帶往客廳喝茶。
秦開明挨了二十大板的傷早就在百里長歌送來藥材和藥膏後沒多久就痊癒了,他如今精神抖擻,再不像之前秦黛剛死時的憔悴模樣。
「草民見過晉王殿下。」秦開明一進門就行禮。
葉痕抬手示意他起身,又詢問了他的傷勢,這才進入正題,「秦老伯,其實我們今天來是有事想請教。」
「殿下請說。」秦開明站起身,給葉痕和百里長歌添了茶,語氣里說不出的恭敬。
「您的大女兒確定是叫『秦文』嗎?」百里長歌出聲問道。
「還是草民親自取的名字。」提到秦文,秦開明一臉愧疚地垂下頭。
「那你可還記得她當初的模樣?」
百里長歌又問。
「送她走的時候,她淚眼朦朧央求我的樣子,我至今難忘。」秦開明低聲一嘆,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抬起眼,激動地看著百里長歌,「大人,是不是有文兒的下落了?」
「也許。」百里長歌有些不確定,「我們還需要你確認一下。」
「怎麼確認?」秦開明一臉茫然。
「待會兒我把那個人的畫像畫出來,你看一看她是否就是你當初送走的女兒。」
百里長歌說完,沖魏俞招招手,魏俞立即會意,走出去從馬車裡將一早準備好的筆墨拿出來,宣紙鋪在桌子上,研好墨以後過來低聲喚了喚她。
百里長歌站起身走到桌邊提起筆,她本想照著三夫人年輕時的樣子畫下來,但是仔細想了半天,總覺得那個時候的記憶很模糊,她似乎沒怎麼注意三夫人的長相,抿唇片刻,百里長歌落筆,卻是按照她歸府以後見到的三夫人模樣認認真真畫了下來。
約摸半個時辰,墨跡幹得差不多了,百里長歌才將畫像提起來豎直到秦開明眼前,問他,「你仔細看一看這幅畫,畫中的人是否跟秦文長得相像?」
秦開明眯著老眼,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一錘定音道:「沒錯,她就是我的大女兒秦文。」
「你確定?」百里長歌心頭一緊,連忙追問,「那你不是說秦文進宮做了宮女嗎?怎麼會嫁到帝京武定侯府去了?」
「這不可能的呀!」秦開明一頭霧水,又盯著畫像看了半天,才道:「如果這個畫像與她本人的相貌沒有出入的話,那草民敢肯定這個人就是我的大女兒秦文,但是文兒的的確確跟著那些人進宮做了宮女的,她怎麼可能跑得出來還嫁到武定侯府那種高門大院呢?」
「畫像上的人沒錯。」百里長歌眉眼堅定道:「倘若你沒認錯人,確定這個人就是秦文的話,那麼我猜測她很有可能是出宮了以後才嫁人的,只不過沒有通知你們罷了。」
提起這個,秦開明便覺得秦文是因為無法原諒他才會連大婚都沒有回來說一聲,他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滿臉悔恨,過了許久,才抬起頭望向百里長歌,「大人,既然您有文兒的下落,那等你們回京的時候能不能帶上草民,我……我想親自去看一看她。」
「秦老伯,我說了您也別太傷懷。」百里長歌抿唇道:「秦文她在一個月前已經死了。」
「什麼?」秦開明聞言騰地站起來,顫顫巍巍的身子險些往後一栽,幸得婦人及時扶住。
「是的,她在一個月前自殺了。」百里長歌很不忍心,但她此時要是撒謊的話,日後秦開明必定會自己跑去帝京武定侯府找秦文,到時候讓他知道他愧疚一生又滿心期盼的大女兒早就已經死了,那種失落感比現在讓他知道要重得多。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秦開明老淚縱橫,一臉哀慟,哭得好不傷心。
「秦老伯請節哀。」百里長歌遞給他一方帕子,低聲勸慰,「至少秦黛的案子得以沉冤昭雪,至少如今您身邊還有大娘相伴,往後的日子還長,您傷心一時是人之常情,但切莫整日沉浸在悲痛中,否則,大娘看著也難受。」
「多謝大人寬慰。」那婦人一聽,眼淚不爭氣地就滾落了下來。
百里長歌又進行了好一番勸慰才讓二人止住哭泣。
從秦開明家出來,百里長歌好久都沒有回過神,整個人如同置身於夢境中,虛幻得不可思議。
「秦文,文晴,竟然是同一個人。」她喃喃問,「三夫人就是當年被秦開明送進宮的那位宮女,那麼十一年前死在棲霞宮藕池裡的又是哪一個?」
「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葉痕提醒她,「重點在於三夫人是秦開明的女兒這件事不足為奇,奇的是二老爺在滁州與三夫人碰過面,回去以後被三夫人隨便嚇一嚇就精神失常了,如果他僅僅是知道了三夫人不姓文而姓秦這一點,似乎找不到能被嚇瘋的理由。」
「之前離落給了我半邊字。」百里長歌道:「他不是被你抓起來了麼?待會兒回去逼他交出剩下的一半不就明白了?」
「嗯。」葉痕點點頭,又道:「我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去辦,就是直接去大壩工程處找工部侍郎問出二老爺內弟家的地址親自上門訪問。」
「如果離落手裡的半邊字就能揭開所有的謎團,我們為什麼還要去跑一趟?」百里長歌不解。
「以防萬一。」葉痕淡淡道:「離落手中的半邊字可以隨時變,但二老爺的內弟總不至於隱瞞二老爺來滁州的事,我覺得去打聽一下較為穩妥。」
百里長歌覺得他說的有理,點了點頭跟著他走上馬車。
「魏俞,直接去大壩工程處。」葉痕淡淡吩咐。
「好嘞!」魏俞得了令,迅速駕起馬車往滁州大壩行去。
繞過施工的工地,馬車暢通無阻來到工部侍郎住房處。
葉痕示意百里長歌就坐在上面,他自己下了車與工部侍郎交談了片刻後將之前登記施工人員的冊子拿過來隨意翻了一番,不多時,葉痕重新上了馬車。
百里長歌見他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問,「你查到二老爺內弟家的地址了?」
「查到了。」葉痕點點頭,又對魏俞吩咐了幾句,幾人迅速離開工地前往二老爺內弟家。
二老爺百里勛的內弟叫尤方,皮膚黝黑,個頭較小。
聽明白葉痕和百里長歌的來意後,尤方趕緊吩咐他夫人去煮茶,他則非常惶恐地站在一旁,百里長歌一抬頭便看見他額頭上已經聚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你不必緊張。」百里長歌輕聲笑道:「我們不過就是想問一問上一次你的姐夫百里勛來滁州的時候有沒有到過你們家?」
「到……到過一晚……」尤方說話結結巴巴,時不時撩起袖子去擦額頭上的汗。
「那你知道他來滁州做什麼嗎?」
百里長歌又問。
「這個……」尤方皺眉想了想,隨即搖搖頭,「姐夫說他去找一位故友順道經過滁州就來看望我。」
「那他可跟你說過他去找誰?」百里長歌有些驚訝,在她的認知中,二老爺百里勛一向是個遊手好閒還好色的人,怎麼會突然跑到滁州來找故友?
難道以前是她看錯了人?
「姐夫沒告訴我。」尤方搖搖頭,「不過他走的時候倒是留了一些銀子給我們貼補家用。」
「你再仔細想一想,他在你們家的時候可有什麼異常舉動?」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就在二老爺身上,百里長歌自然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異常舉動算不上吧!」尤方道:「只是偶爾會走神,我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很多時候都好像沒聽見一樣,我以為他是不適應滁州的天氣,所以讓我夫人多給他添了些取暖用的東西。」
「走神?」百里長歌眼睛眯了眯,「他在探望故友回來後就經常走神嗎?」
「大概……大概是這樣。」尤方又抹了一把汗,斷斷續續道:「給他安排的房間就在我隔壁,那天晚上半夜,姐夫似乎是做噩夢了,突然大叫一聲驚醒過來,我們都被嚇到,趕緊起床點了燈過去看他,他依舊是有些走神,只跟我們說了句沒事就繼續躺下了。」
「他住在你們家的時候可有出去過?」百里長歌伸手指了指城西,特別強調,「尤其是城西松花巷那一帶。」
「這個我不清楚。」尤方吞吞吐吐道:「白天我們都是出去幹活的,姐夫一個人留在家裡,我記得姐夫在這裡的第二天傍晚我回來後,他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肯說,只是告訴我這個地方不能待了,於是收拾包袱連夜離開了滁州,任憑我和夫人怎麼勸他都不肯再留宿一夜。」
「這個地方不能待了……」百里長歌回憶著尤方的這句話,又問:「除此之外,他還說了別的什麼?」
「似乎還有一句『他來了』。」尤方不是很肯定地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姐夫當時的樣子好可怕,就好像被遇到了什麼非常可怕的東西一樣,臉色蒼白,嘴唇顫抖,連跟我說的那句話都是斷斷續續好久才說完全的。」
葉痕眸光一動,「你的意思是,百里勛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出現了瘋魔的症狀是嗎?」
尤方一臉惶恐,「好……好像是,可是我又不太確定,因為如果姐夫在那個時候瘋魔的話,他怎麼可能找得到路回去帝京城?」
「他連夜出城,你們一個都沒有阻攔?」葉痕微微眯起眼睛。
「殿下息怒。」尤方一咕嚕跪到地上,「並非草民不阻攔,而是姐夫好像在躲避什麼人,而且看他臉上的神情極為懼怕,我和夫人當時都跟在他身後,並沒有什麼人追來,可他就是一直拼命躲,無論我們如何勸阻都聽不進去。」
「二老爺到底見到了什麼?」從尤方家出來,百里長歌問葉痕。
「恐怕,二老爺去找的那位故友才是關鍵。」葉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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