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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靈大師此言當真?」梁帝在聽到拈花的話時原本就有些暗沉的面色直接轉化為暴怒,只不過當著大殿內所有人,他無法發作,只能勉強忍著。
百里長歌驚愕過後抬眼看了看梁帝,果然見他額頭上青筋暴跳,仿佛隨時都能噴薄出熊熊怒火。
「出家人不打誑語。」拈花打了個偈語安靜站著。
這一刻,似乎整個朝露殿內的空氣都凝結了,所有人都驚愕,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卻沒有人敢發出疑問,因為上首的梁帝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怒,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仿佛閃著寒光的利刃,足以將聽到「安如寒是男人」這個消息的人扼殺。
「大膽——」梁帝怒不可遏,終於伸出手指著安國公那邊的席位,嘴角肌肉狠狠抽搐了幾番才怒道:「你們這是欺君犯上!來人吶,給朕把安國公……」
「父皇請息怒。」葉痕緩緩道:「將安二公子當作女兒養大,這本是安國公的家事,畢竟誰也沒有料到父皇會突然賜婚,若您因此降罪,反倒會讓人覺得荒唐,貽笑大方。」
「你們……你們一個個……」梁帝氣血翻湧,顫抖的手指從安國公安如寒等一眾家眷身上轉到葉痕身上,「你們一個個都合起來騙朕!」聲音剛落,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梁帝前些日子本就被「鬼」嚇到,精神不濟,眼下再被這樣一件極度不可思議的事件刺激,他還能撐著不暈倒已經難得。
葉湛見狀,帶著冷刺的目光剜了葉痕一眼,當先出席跪在地上,高聲呼喊,「父皇息怒!」
眾臣見狀,紛紛離座走到大殿中間跪下。
百里長歌坐在東宮的席位上,太子太子妃都跪下了,她自然也只能跟著跪,眼風時不時掃過去。
一場以賜婚為目的的宮宴到了這裡似乎已經轉變了性質。
整個大殿內只有兩個人站著,一個是拈花,另一個便是葉痕。
拈花面無表情,保持著單掌豎於胸前的姿勢。
葉痕臉上淡然無波,月白衣袂被後面扇輪產生的涼風鼓盪而起,
皇后輕輕替梁帝撫背順氣,臉色也是陰沉得可怕,轉過眸直直看向葉痕,厲聲道:「景潤,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回皇后娘娘的話,兒臣自認為沒說錯任何一句話。」葉痕神色淡淡,並沒有看任何人。
「皇兄,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言語過激了,免得待會兒父皇真被氣出什麼事來可不好。」跪在最後面的葉輕默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拉了拉葉痕的衣袖。
葉痕恍若未聞,只是輕輕捏了捏一臉茫然焦躁不安的嘟嘟小手。
嘟嘟歪著腦袋看見龍座上的梁帝臉色很不好,他甩開葉痕的手,笨手笨腳地拿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清茶踉蹌著步子從坐席之間穿插而過,徑直來到梁帝的身邊,奶聲奶氣道:「皇爺爺,喝茶。」
眾人本都垂首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此時聽到嘟嘟這軟糯的,突兀的聲音,皆紛紛抬起頭來,就見到龍座旁邊,小臉精緻粉嫩的嘟嘟雙手捧著一個杯子,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因憤怒而臉色鐵青的皇爺爺。
皇后聽到嘟嘟的聲音,幫梁帝順氣的動作驟然停下,含著冷芒的目光看過來。
嘟嘟小小的身子一凜,怯怯往後退了一步,忽閃的眼眸里晶亮晶亮的,仿佛此時此刻誰敢再大聲說一句話,就會把他眼睛裡的淚珠給嚇得落下來一樣。
畢竟為人母數十年,皇后看著這孩子怯怯的眼神,終是有些不忍,放軟了語氣,「嘟嘟乖,你把茶杯放在桌上,待會兒您皇爺爺會自己喝。」
「我要親自餵皇爺爺。」嘟嘟噘著小嘴,眉眼間充斥著堅定,兩隻小手將手中的被子抱得更緊。
皇后無奈,掃了一眼下面跪著的眾人,當著這麼多人,她也不好對一個孩子發火,只能高喚一聲,「魏海,將銀針帶上來!」
一直跪在地上的百里長歌聞言在心底冷笑一聲。
她自然明白嘟嘟此舉絕不可能是葉痕指使的,但皇后未必如此想,她讓人拿銀針前來驗嘟嘟手裡的茶水是否有毒,這一舉動直接宣告著皇帝根本不信任晉王,對他有著很深的戒心。
葉湛低垂的眉眼露出了一絲瞭然的冷笑。
葉禎則是眼眸微微眯了眯,若有所思。
太子抬起眼掃了片刻,沒見到有人拿著銀針進來,他輕輕拐了拐太子妃,「雪兒,既然沒人,那我們去給母后驗茶水吧!」
太子妃聞言臉色驟變,趕緊輕聲回話,「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此事我們不能插手。」
「為什麼袖手旁觀?」太子不解,咕噥道:「我可是皇后的親生兒子,遇到這種事,不是應該第一個衝上去嗎?」
「父王稍安勿躁。」葉天鈺聽見了太子的聲音,微微皺眉過後小聲道:「皇爺爺只是呼吸不暢有些咳嗽而已,並沒有嚴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此事自有他會論斷。」
百里長歌跪在葉天鈺身側,聽見了這一家人的對話,想著這太子何止是軟懦,簡直就是個草包,難怪梁帝會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皇長孫葉天鈺的身上,大梁的江山若是落到太子這樣的人手裡,說不定到最後怎麼死的他都不知道。
片刻之後,有內侍匆匆從外面進來,直接走到鳳座旁邊低聲對皇后道:「啟稟皇后娘娘,魏公公並不在朝露殿外,要不就讓奴才……」
接觸到皇后投來的森冷目光,內侍將「替魏公公驗茶水」這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裡。
帝後從來只相信魏海一人,這件事在宮中人盡皆知。
內侍突然醒悟過來,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大耳光。
面對眾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嘟嘟不明所以,偷偷瞄了一眼淡定如往常的晉王爹,他又將茶杯往前遞一寸。
皇后方才對嘟嘟的那一絲溫婉徹底褪去,換上森寒的涼意,她伸出一隻手正準備打翻嘟嘟手中的茶杯。
就在同一個時刻,太子霍然起身,高聲道:「兒臣願為母后驗茶。」
葉天鈺和太子妃的臉色霎時間就變了。
太子妃趕緊拽了拽太子的衣袖,意圖讓他跪下,可太子分毫不醒悟,站著不動。
葉湛,葉禎二人聞言,皆像看白痴一樣看著前面挺著胸膛一臉大義凜然的太子。
而也是在皇后即將出手的這一刻,梁帝坐直身子,輕輕攤開手將皇后的手臂揮開,怒斥一聲,「你們簡直是無理取鬧,朕的小皇孫才三歲多,他有孝心給朕敬杯茶,怎麼就鬧到要驗毒那般嚴重了!」
話完,梁帝輕輕從嘟嘟手中接過茶杯,笑道:「還是小嘟嘟懂得體貼人,知道皇爺爺是想喝茶了。」
百里長歌在聽聞了這番話以後暗罵梁帝這個老東西真是補的一把好刀,剛才眾人的言辭里誰說過要驗毒了?
梁帝此時的行為看起來的確是為嘟嘟解圍,但那「驗毒」二字卻將葉痕逼上了死路。
大庭廣眾之下給皇帝下毒,這得是多大的罪?
百里長歌緊緊皺眉,掌心都捏出了一層汗,她不住地抬頭瞟那邊波瀾不驚的葉痕。
他越是淡定,她就越緊張,因為她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也猜不到他下一步會如何做。
梁帝接過茶杯看了嘟嘟片刻便往嘴邊送。
皇后大驚,嚇得趕緊從鳳座上起來跪在地上,「陛下萬萬不可飲此茶!」
梁帝向她投來不悅的目光。
皇后視若不見,繼續道:「臣妾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著想,是為了大梁的江山著想,還請陛下三思!」
皇后話音剛落,底下大臣們跟著一陣陣高呼,「請陛下三思!」
梁帝動作一頓,杯沿在嘴邊頓住。
百里長歌心底發寒,梁帝和皇后這齣雙簧唱得簡直精彩絕倫。
梁帝用「驗毒」二字讓眾人的焦點聚集在晉王意圖謀反這樣一件事上,然後假裝要去喝那杯茶。
皇后便死命勸阻,最後扯出江山做威脅以達到呼籲眾人的效果。
如此一來,不管嘟嘟手中的那杯茶有沒有毒,葉痕都在無形中被帝後叩了一個意圖弒君的罪名。
百里長歌再度抬眼瞟去,葉痕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安靜的站著,似乎要等到最後的判決下來才做出反擊。
但百里長歌知道,眼下已經是一個死局,無論葉痕接下來做什麼,都無法挽回這一局。
手心再度出了一層薄汗,百里長歌蹙眉咬牙正準備站起身,皇后正下方的寧貴妃已經緩緩站起身,眉眼含笑望著嘟嘟道:「小嘟嘟難得有這份孝心,我這個做祖母的也為皇上高興,皇上身子不適,那這杯茶便由臣妾代為喝了吧!」話完款步走向梁帝想去接他手中的那杯茶。
「母妃萬萬不可!」葉湛瞳眸一縮,趕緊道:「今日一早太醫才為母妃把過脈,說您近日不宜飲寒涼之物,那杯茶早已經涼了,母妃若是就此飲下,待會兒恐怕會引發病情。」
百里長歌看了一眼梁帝嘴邊正冒著一層熱氣的茶水,又看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安王葉湛,突然有些不解。
葉湛向來視葉痕為死對頭,然而寧貴妃剛才之舉明顯是在為葉痕解圍。
若論起親情,葉湛才是寧貴妃的親生兒子,而葉痕只是個養子,寧貴妃為什麼要舍了葉湛幫助葉痕?
「愛妃身子不適?」梁帝的注意力顯然被葉湛的這句話吸引了過去,他迅速放下茶杯,緊緊握住寧貴妃的雙手,凝視著她的一雙老眼滿是柔情與疼惜。
「小毛病而已,陛下不必掛懷。」寧貴妃清淡的語氣聽不出恃寵而驕的成分。
梁帝卻不管不顧,關懷之色更甚,「小毛病也是毛病,怎麼能大意呢?」話完緩緩站起身攙扶著寧貴妃柔聲道:「走,朕帶你回宮請太醫來仔細看看。」
自古以來只有妃子攙扶皇帝,皇帝親自攙扶妃子這還是頭一次見,更何況還是當著滿殿王公大臣的面。
百里長歌想著寧貴妃這寵冠六宮的美名可真不是蓋的啊!如此盛寵,只怕是史上第一人吧?
不出片刻,梁帝已經攙扶著寧貴妃徹底走出了朝露殿,只留下鳳座下跪在地上臉色絲毫沒有好轉的皇后。
這一刻,百里長歌終於在皇后的眼神里看到了「嫉妒」二字。
她暗自冷笑,所謂的姐妹情深也不過如此,在帝王寵面前,再深厚的姐妹情誼都會土崩瓦解。
寧貴妃與皇后,以後只怕是要兵戎相見了。
梁帝一走,跪在地上的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皇后當先站起身坐回鳳座示意眾人起身。
宮宴到了這裡已經無法再繼續進行下去。梁帝扶著寧貴妃去了棲霞宮,對於葉痕和安如寒的事,葉天鈺和百里長歌的大婚,都沒給出個準確的說法,大臣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迷茫,迷茫過後又齊齊看向鳳座之上的皇后,都在等著她發話。
皇后大手一揮,示意旁邊的嘟嘟,「你先退下去!」
百里長歌聞言趕緊抬起頭沖嘟嘟擠了擠眼睛,嘟嘟早就在滁州的時候和她培養出了默契,此刻得到暗示,立即小嘴一癟就哭了出來。
原本安靜的大殿上,此時只聽得到嘟嘟的放聲大哭,哭聲好不悽慘。
今日來赴宴的所有人,有九成都是成了婚為人子女的,眼見著這樣一個精緻可愛的孩子哭成那樣,心中都有些不忍。
皇后聽到哭聲,臉上更添寒意,卻又不得發作,只能對眾人道:「今日的宴會便到此為止,除了安如寒,晉王,天鈺和百里長歌,其他人先散了吧!」
大臣們早就等著這句話了,皇后一說完,紛紛轉身退了出去,嘟嘟抹著淚回到葉痕身邊。
偌大的朝露殿內,便只剩下皇后,嘟嘟以及她方才欽點的四人和空氣中漂浮著的悠悠酒香。
「景潤,這位安大小姐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臣們退下後,皇后也懶得再裝,直接進入主題指了指葉痕身後的安如寒。
「正如道靈大師所說,安如寒乃男兒之身,並不能與兒臣大婚。」葉痕神色巋然不動。
「簡直放肆!」皇后大怒,重重拍桌,「你可知道你們犯了什麼大罪?」
「兒臣不知。」葉痕拱了拱手,「還請皇后娘娘賜教。」
「你簡直是——」皇后指著葉痕,突然眸光一轉,定定看著百里長歌,問她,「長孫妃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百里長歌隨意瞟了葉痕一眼,緩緩道:「晉王乃一朝王爺,他的婚事關乎著皇家顏面,故而皇上在賜婚之前想必已經遣人去查探過,既然已經查探過還鬧出這麼大的烏龍,那麼微臣以為,這一切的罪責都在負責查探的那些人身上,若不是他們辦事不利,沒有將準確的情報傳遞給皇上,皇上就不會賜婚。」
葉天鈺臉色一沉,定定看著百里長歌。
「照你這麼說,這一切都是天鈺的錯,東宮的錯了?」皇后冷沉著聲音。
「倘若負責查探安大小姐的是東宮的人,那便是東宮的過錯。」百里長歌低垂著眉眼,一字一句說得極認真。
「你身為天鈺未來的長孫妃,胳膊肘卻往外拐,你讓本宮作何想法?」皇后冷嗤一聲。
「皇后娘娘此言,讓微臣產生了兩個疑問。」百里長歌面不改色。
「什麼疑問?」皇后似笑非笑地看著百里長歌,自從上次在明粹殿時,這個女人光明正大的拿著天鈺的手鍊走出來,她就看不順眼,若不是皇上再三堅持,這個女人何德何能如此幸運能嫁入東宮?
「其一,皇后娘娘說微臣胳膊肘往外拐,那您是不是指晉王在您眼裡已經成為了外人?」百里長歌語氣輕緩得好像在問皇后這杯茶好不好喝。
皇后面色微變,隨即死瞪著百里長歌,「大膽刁女,你這是在挑撥離間!」
百里長歌恍若未聞,繼續發問,「其二,皇后娘娘也說了,微臣即將嫁入東宮,成為東宮的一份子,太子殿下是儲君,將來皇位的繼承人,微臣既知他犯了過錯,怎麼能包庇他錯而不改,這不是欺君罔上嗎?」
皇后面色一變再變,她眯著眼睛,仔仔細細打量著百里長歌,只覺得眼前的女子不僅生得一副國色容顏,還長了一張利嘴,字字句句戳在痛腳,讓人無從反駁。
葉天鈺早在百里長歌開口的時候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此時聽到她句句逼向皇祖母,他怒火更甚,低吼一聲,「百里長歌,上首坐著的可是當朝皇后,你未來的皇祖母,請你注意說話的態度!」
「長孫殿下認為微臣該以何態度說話?」百里長歌仰起臉,目光毫不畏懼地對上葉天鈺的視線,「或者說長孫殿下認為微臣那句話說錯了麼?」
「你簡直不可理喻!」葉天鈺怒道。
「微臣是陛下親封的推官。」百里長歌冷冷道:「做事情向來以追求真相,還原本質為宗旨。難道東宮向皇上隱瞞了安如寒的男兒之身以至於皇上今日在大殿之上出了丑還有理了?」
葉天鈺對上她堅定如磐石的目光,突然覺得身子一凜,不覺便往後面退了一步。
安國公府的情況確實是他讓人前去查探的,但是安如寒的男兒之身他確實不知,要是早知道,他絕對不可能向皇爺爺推薦把安如寒賜婚給晉王。
「微臣一片忠心,方才之言皆以一個『理』字為出發點,並未曾偏袒任何人,還請皇后娘娘明鑑。」百里長歌說完,恭恭敬敬朝皇后一拜。
皇后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卻又咽不下這口氣,沉吟片刻,她突然問道:「本宮聽說那日成王府上辦壽宴,你帶著天鈺一起去了是嗎?」
葉天鈺一見百里長歌想開口,他趕緊道:「皇祖母請息怒,長歌才剛從百草谷回來不久,喜歡玩鬧的心性還沒有收斂,孫兒日後定會好好調教她的。」
這句話,直接坐實了那天成王府壽宴的確是她死拽著葉天鈺去的,也將她接下來的話堵了個嚴嚴實實。
百里長歌死咬著牙,這一刻恨不能將葉天鈺千刀萬剮。
眼風瞟見對面葉痕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百里長歌才將一腔怒火壓回去。
她不禁想著,今日幸虧有葉痕在場,否則她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來。
「簡直是胡鬧!」皇后終於找到理由發泄,她再度重重拍桌,桌上茶盞直接掉落下來,茶水頃刻間將鳳座之下的錦繡絨毯浸濕,她視若不見,緊緊盯著百里長歌,「你可知那日天鈺回來之後寒疾復發?」
「啟稟皇后娘娘,微臣不知。」百里長歌咬著牙,一字一頓。
「好一個『不知』!」皇后冷笑一聲,沖站在旁邊的嬤嬤招手,「既然武定侯調教不好你,那本宮今日就以皇祖母的身份讓你知道在這宮中,什麼才是規矩。孫嬤嬤,給本宮過去掌嘴!」
「微臣不知犯了何錯。」百里長歌抬起眼,眸中冰凍三尺,「長孫殿下是人,他有自己的主見,若不是他自己想去,難道皇后娘娘以為憑微臣這樣一個弱女子便能將他綁架到成王府嗎?」
「你還敢多嘴!」皇后盛怒,吩咐孫嬤嬤,「給本宮狠狠掌嘴二十次!」
百里長歌銀牙都快咬碎了,那句「請求退婚」的話即將脫口而出時,又見到葉痕不著痕跡地搖頭,她狠狠瞪他一眼。
這個人,今天除了搖頭難道就不準備有所行動了嗎?
孫嬤嬤已經走了過來,正準備動手。
葉痕突然走過來扼住孫嬤嬤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推倒在地上。
皇后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晉王這是想造反嗎?」
「兒臣就想問一句,皇后娘娘將我和安公子留下來所為何事,看戲嗎?」葉痕從懷裡掏出錦帕擦了擦碰過孫嬤嬤的那隻手,將錦帕扔在地上,這才緩緩抬起眸,「兒臣還有一個三歲的兒子要照顧,恐怕沒這麼多時間站在這裡看戲。」
皇后對上葉痕那雙溫潤的眸光,不知為什麼,心裡生出一絲恐懼,不過片刻,那恐懼已經蔓延全身。
她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既然有意將此事留給本宮善後,那麼本宮自然是要給皇上一個完整的交代的。」話完,她伸手指著安如寒道:「賜婚聖旨還沒有擬,這場婚姻也不一定非得要這位不男不女的安大小姐才能完成,安國公府必然是還有其他女兒的。」
安如寒妖媚的臉上勾起一抹譏笑,只不過他一直垂著頭,眾人都看不見。
他上前一步,恭敬道:「皇后娘娘英明,安國公府上的確還有一個女兒名叫安如意。」
「如此甚好!」皇后一錘定音,似乎對安如寒這般順從的態度很是滿意。
「如意乃父親大人的妾室所生。」安如寒面不改色,嘴角蔓延開邪魅的笑。
葉痕再不受寵,也是堂堂王爺,一個妾室所生的女兒是無論如何都配不上他的。
皇后瞳眸一縮,隨後咬牙道:「那又如何?本宮稍後便去請求皇上給她封個郡主。」
「如此,便多謝皇后娘娘了。」安如寒聲音輕緲,規規矩矩伏跪在地上謝恩,「如意尚在襁褓之中,無法感知皇后娘娘的恩情,如寒便替她謝過娘娘隆恩。」
這句話,著著實實是打了皇后一個響亮的耳光。
果然,皇后兩眼一閉,險些暈厥過去,幸得旁邊的宮女攙扶住才站穩了身子。
她今日氣血不暢,再不想多看這群人一眼,廣袖一揮,冷哼兩聲後由宮女攙扶著走出了朝露殿。
百里長歌徹底鬆了一口氣,眼尾瞥見坐在席位上掛著淚珠吃得不亦樂乎的嘟嘟,她嘴角抽了抽,想走過去替他拂去眼睫上的淚珠,卻不料衣袖被葉天鈺拽住,他繃著一張臉,「你想做什麼?」
「跟你無關!」百里長歌連看都不想看他,直接用力甩開他的手走到嘟嘟身邊蹲下身,他兩邊腮幫子被食物撐得一鼓一鼓的,活像個包子,百里長歌不覺輕笑一聲,摸摸他的腦袋,「嘟嘟,你今天真勇敢。」
「唔……」嘟嘟將一個丸子塞進嘴裡,口齒不清道:「哭累了,吃點好吃的補補。」
百里長歌嘴角抽了抽。
「十五皇叔真是好能耐!」葉天鈺冷鷙的目光掠向葉痕,而後又看了安如寒一眼,「如此計謀,竟讓我措手不及。」
「多謝皇長孫誇讚。」葉痕微微一笑,「讓皇長孫措手不及一向是本王的宗旨。」
葉天鈺臉色黑到極致。
百里長歌憋住笑,想著葉痕這張毒嘴果真是氣死人不償命的。
葉天鈺雖然臉色難看,卻也不像皇后那邊拂袖出門,他坐回席位上,時不時看向百里長歌,似乎是在等著她。
「麻麻,你嘗嘗這個好好吃。」嘟嘟給百里長歌餵了一個丸子,歪著腦袋問她,「怎麼樣?」
「嗯,真好吃。」百里長歌笑答。
葉天鈺收回目光,給自己倒了杯酒灌下,他身子本就虛弱,這樣一灌,馬上就是一陣咳嗽,在場的沒一人看他。
一柱香的時間過後,嘟嘟才將肚子填飽,百里長歌將他從席位上抱起來,正準備往外走,大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待人進來,百里長歌才看清是葉天鈺的親妹妹葉染衣。
「你們幾個怎麼還在這兒?」葉染衣一看見百里長歌抱著嘟嘟,微微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了正事,她趕緊道:「皇爺爺身邊的貼身太監魏海死了。」
百里長歌一驚,趕緊問,「在哪裡?」隨即她看了一眼葉痕,見他也緊皺眉頭,她便知葉痕同她一樣得知魏海死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坐在馬車上等候在宮門外的魏俞。
魏海是魏俞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百里長歌沒敢再繼續往下想魏俞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會如何,她催促道:「染衣郡主,你倒是快說啊,魏公公是在哪裡遇害的?」
「在……在映月宮。」葉染衣支支吾吾,似乎不太敢完整說出這句話。
映月宮,傳說中梁帝見到鬼的冷宮。
不待眾人反應,葉染衣又道:「我原本是進宮赴宴來著,沒想到走到半路看見一個宮女慌慌張張跑過來,我攔住她問了情況才知道映月宮那邊死了人,所以我跟著她過去看了一下,魏公公的死相極其恐怖,那個樣子就像……就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活活給嚇死的。」
葉染衣說到最後,聲音已經細弱蚊蠅。
百里長歌與葉痕對視一眼,心知這件事恐怕是有些麻煩了,須知此事發生在皇宮裡,更何況見過那隻「鬼」的目擊證人只有梁帝,想要調查的話,肯定沒有在宮外方便。
「父皇知曉此事了嗎?」葉痕走上前來問。
「知道了。」葉染衣道:「我剛剛順路就去了棲霞宮,皇爺爺一聽說魏公公死了,不顧眾人阻撓,親自過去看,結果……結果暈過去了,他暈倒前吩咐了要讓大理寺徹查此事,揪出兇手。」話完不著痕跡地看了百里長歌一眼。
百里長歌抿了抿唇,心知梁帝這是間接讓她揪出一直躲在皇宮裡的那隻「鬼」。
「王爺,你帶著嘟嘟先回府,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百里長歌將懷裡的嘟嘟遞給葉痕,畢竟是死了人,上次在滁州祭壇就讓嘟嘟親眼目睹了秦黛和許洛的死,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再接觸死人了。
葉痕明白她的擔憂,微皺眉頭之後轉身看著安如寒,「幫我照顧一下小世子。」
「沒問題。」安如寒輕輕一笑,眉眼間媚色橫生。
百里長歌抖了抖身子,想著這位才是傳說中的妖孽美男啊!
她還想再看兩眼,那邊葉痕的目光已經斜過來,她趕緊移開視線。
嘟嘟一聽爹爹要扔下自己,他一急,哭喪著臉道:「我也要去!」「嘟嘟聽話,那地方你不能去。」百里長歌輕聲安撫他。
「我不管,反正你們不許丟下我。」嘟嘟委屈地癟著小嘴,「否則我就要一直哭。」
「出息!」百里長歌撇撇嘴,「整天只知道哭,跟個娘們兒似的,你一點都不像你爹。」
「我才不要像爹爹。」嘟嘟立即反駁。
「為什麼?」百里長歌挑眉。
「爹爹太笨,這麼長時間都沒能把麻麻追到娶進門。」嘟嘟對手指裝無辜。
葉痕和葉天鈺頃刻間黑了臉。
前者是無語,後者是怒的。
百里長歌默默扶額,眼尾瞥見安如寒捂著肚子,肩膀一陣抽搐,這位是笑的。
葉染衣無奈地看向葉天鈺。
「既然出了人命,你們怎能逗留在這裡玩笑嬉戲?」葉天鈺一成不變的沉重嗓音傳來。
百里長歌聳聳肩看了葉痕一眼,溫聲道:「王爺,那我們趕緊過去吧!」
葉痕輕輕頷首,一行人跟著葉染衣直接來到映月宮。
由於發現得及時,現場保護得很好,自梁帝親自來看過昏厥了過去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進去,映月宮裡里外外全是御林軍看守。
才剛從朝露殿回到府邸沒多久就被傳進宮查案的大理寺卿元光浩提著工具箱風風火火地衝進來,見到百里長歌也才剛到,他終於喘了一口氣,忙問,「這到底是是怎麼回事啊?」
百里長歌搖搖頭,「我也是剛剛趕到,元大人,你既然拿著工具箱,那給我一雙手套,順便將冊子拿出來記錄屍體的狀況。」
元光浩聞言趕緊從工具箱裡拿了一雙羊腸薄手套遞給百里長歌,將冊子取出來,筆墨紙硯一應齊全,慢悠悠研著墨。
百里長歌走進主殿,魏海的屍體不曾被人移動過,背靠一面牆壁而坐,面部因為極度恐懼而發生了嚴重的扭曲,模樣非常驚悚。
百里長歌被嚇了一跳,葉痕見狀,趕緊握緊她的手。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絲絲溫暖,百里長歌才緩過神來,朝著魏海的屍體走去。
元光浩明顯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屍體,站在門口喘了好久的氣才勉強壯著膽子走上前。
葉天鈺則是瞥了一眼屍體就往外跑,一直不曾進來。
百里長歌戴上手套蹲下身,反覆檢查著屍體的狀況,吩咐元光浩記錄下來。
她道:「被害人姓名魏海,面部極度扭曲,嘴角有少許涎末,牙齦紅腫,出過血,雙手撐地呈半握拳狀態,指甲顏色正常,指甲縫裡有些許濕泥,由於屍僵出現,兩隻手打不開,掌心狀況暫不明確。衣服上有零星水漬和濕泥,死亡時間大概在半個時辰之前,死亡原因……」說到這裡,百里長歌頓了頓,再度看了一眼魏海已經扭曲出不可思議狀態的面部表情,緩緩道:「死亡原因暫不明確。」
元光浩記錄到這裡,突然開口道:「大小姐,我覺得他這個狀況很有可能是活活被嚇死的。」
「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百里長歌站起身來轉過身對元光浩說道:「所以更不相信魏海這樣一個盡忠職守的皇帝近侍太監會被什麼東西活活嚇死。」
「可是他那個樣子……」元光浩伸手指了指魏海的屍體。
「還有可能是中毒而死。」葉痕也站起身來,「剛剛長歌說了他嘴角有涎末,牙齦紅腫出過血,我覺得應該是一種中毒跡象。」
「我也有這種想法。」百里長歌皺眉道:「可是他的肌膚沒有中毒的青紫跡象,指甲顏色也正常,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的中毒。」
「會不會是死亡時間太短,還沒表現出來?」葉痕問。
「也有這種可能。」百里長歌點點頭,腦子裡搜索著什麼樣的毒能讓人在死前留下如此驚恐的面部表情。
想到魏海半握拳的兩隻手,百里長歌迅速又轉回身走到屍體邊,皺了皺眉。
葉痕問她,「怎麼了,可是有什麼發現?」
「我沒看到屍斑。」百里長歌道:「方才驗屍的時候我沒有動過屍體,只檢查了前身,面部和胳膊上都沒有屍斑,至於身子,恐怕得讓人抬回去以後脫了衣服查驗才行。」
葉痕一聽百里長歌要脫了魏海的衣服驗屍,頓時黑臉道:「不行!」
「這是我的工作。」百里長歌哭笑不得。
「那也不行!」葉痕緊皺眉頭,「大理寺有仵作,讓他們來看便是。」
「你確定讓那些仵作來驗屍能迅速破案嗎?」百里長歌眨眨眼。
「反正我說不行就不行。」葉痕板著臉吩咐元光浩,「立即讓人將仵作請來!」
元光浩迅速走出門吩咐了看守在門邊的一位御林軍去請仵作後又轉回大殿。
百里長歌拗不過他,只能抓緊時間勘察現場痕跡。
她蹲下身,發現地上有拖拽過的淺淺痕跡,順著痕跡,百里長歌又回到魏海的屍體邊,抬起魏海的一隻腳,她看見他的右邊鞋跟處有輕微磨損,而左邊那隻卻完好無缺。
葉痕見她又回到屍體邊,遂跟著蹲下來,看了一眼兩隻鞋子鞋跟處的差異,揚眉道:「這個很好理解,你看地上有摩擦過的痕跡,那就說明魏海死前身體曾經是倒退著往後挪的,直到靠在這堵牆邊。」
「可是為什麼兩隻鞋子的磨損程度不一樣呢?」百里長歌問。
葉痕思索片刻,問她,「有沒有可能是右腳不靈便,所以只能任其在地上拖著過來,然後磨損就最大?」
「應該是這樣。」百里長歌覺得有道理,問葉痕,「魏海平日裡頭可曾有過腿疾?」
「應該沒有。」葉痕想了想道:「那日我們倆跪在龍章宮前也看到了,他是個肢體健全的人。」
「那有可能是死亡之前受了傷。」百里長歌說著,伸出手就要去掀魏海的褲子,葉痕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不悅道:「你要是實在想看,待會兒回去我讓你看個夠!」
------題外話------
妞兒們見諒哈,最後這個案子推了好久才推出來,所以今天上傳晚了,我明天儘量提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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