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森田光子放下手裡的採訪手冊,旁邊的副社長連忙問道:「森田小姐,準備好了麼?」
見森田光子點點頭,採訪團的眾人看向座鐘,時間還剩下不到5分鐘,有人站起身,有人拿起招待客人的小點心吃了兩塊。道友閣 m.daoyouge.com中國官方用羊羹來招待日本採訪團,看得出非常貼心。
房間的門被推開,兩位穿著文官制服的青年男子走進來,為首的那位用日語說道:「如果諸位準備好的話,請跟我來。」
眾人紛紛起身,隨行人員目送主訪森田光子、副主編與新聞部的科長以及兩名記錄員跟在中國工作人員身後離開。等他們走出房門,屋內傳出一陣嘆息聲。身為日本人,這些記者都很想親眼看看中國的統治者何銳,而不是只在照片上看到這位在中日兩國都有極為響亮名頭的大人物。
光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也的確做到了。不過走進採訪室,見到何銳已經等在裡面,光子的內心還是歡喜起來。
「好久不見。」何銳說著,已經露出了笑容。
這笑容讓光子心中暖暖的,十五年前,光子的父親去世了。十三年前,何銳成了森田家的房客。也是那一年,何銳在光子即將輟學的時候解囊相助,資助光子完成初中學業。從那時候開始,光子就從何銳身上感到了安全感。
十二年前,光子在何銳的幫助下進入日本女子高中。在那之後,何銳就是光子能夠勇敢面對這個冷漠世界的心靈支柱。
再次見到何銳,光子優雅禮貌的躬身行禮:「閣下,日安。」
直起身,光子向何銳介紹了身後的兩人。何銳親切的向眾人打了招呼,就邀請他們坐下。光子與何銳坐在一張小圓桌的對面,兩側的沙發上,是中日雙方人員的座位。
記者團中的《讀賣新聞》副社長坐定,就打開自己手裡的筆記本。採訪問題中的大部分都是來自於穿著不同制服的人員,他們並沒有明說自己代表誰,卻也都明示了這些問題是大人物想了解的。以副社長的人脈之廣闊,以及看待問題的深刻程度,副社長心中已經圈出了幾個大人物的名字。其中最著名的那位是當下日本唯一的元老,西園寺公望閣下。
第一次以主採訪者的身份坐在何銳對面,光子很想鎮定下來,但是沒想到自己的心臟卻跳的越來越快。雖然光子很清楚自己應該是以日本記者的身份完成採訪,但是這麼多年來,光子早就將何銳看作是兄長,通過學習獲得的自我意識並不能凌駕在身體本能反應之上。
何銳看著光子的臉紅撲撲的,知道這小丫頭控制不住自己,便笑道:「森田小姐,聽說您現在也在出任平豐盛教授的助教,有這回事麼?」
一聽到平豐盛教授,光子登時覺得清醒了不少。現在的日本,女性雖然能在帝國東北大學讀大學,卻沒有更上層樓的求學機會。平豐盛教授雖然很想以博士導師的身份收光子為學生,帝國東京大學的校規卻不允許。光子自己也想學習更多知識,於是平豐盛教授就僱傭了光子為博士生班的助教。雖然光子沒辦法獲得正規學歷,但是在日本,有平豐盛教授的推薦信,這個助教也已經被等同視為擁有碩士學歷。
此次前來中國對何銳進行專訪,平豐盛教授對光子說過,「光子,何銳想看到的你是一個擁有自己知識體系的專業人士,請務必好好的採訪,讓何君明白,他對你的關愛達成了目的。」
想到這裡,光子只覺得心跳速度快速降低,情緒也鎮定下來。對何銳報以職業微笑,光子答道:「我在平豐盛教授身邊得到了很系統的教育,閣下,平豐盛教授是法學與經濟學的博士導師,對閣下的經濟思路非常讚賞。在日本也有很多關注中國局勢的人士,閣下,不知您對現在中國的國內局勢怎麼看?」
見光子開始進入狀態,何銳收起笑容,開始回答問題:「感謝這些日本朋友的關心。當下的中國已經基本完成新的政治制度建設,這個制度近期最主要的工作是恢復崩潰的中國農村以及城市居民的基本經濟生活。經過一年的恢復,中國人民的生活開始擺脫赤貧,逐漸回到正常生活的軌道。今後幾年內,中國民眾的生活會繼續擺脫經濟崩潰的影響,完全回到發展的軌道上。」
「我看過閣下的經濟政策文章,如果中國的發展進入閣下計劃的發展軌道,那麼中國的消費能力會得到多大程度的提升?」
何銳擺擺手,「現階段,中國的發展與消費能力之間並非同一件事。近期,中國的發展會非常迅猛。然而中國人民生產出來的糧食,獲得的報酬,基本都是在維持個人生存需求之上。森田女士,現在中國人均土地只有3畝,以中國的畝產,小麥不過190斤。稻米會多些,總的來說,即便所有土地都能種植小麥和稻米,年人均主糧也不會超過600斤。平均下來,一天不到兩斤。這樣的產量,只是夠基本生存。消費是建立在生存需求被滿足的基礎之上,一個城市的家庭購買不讓家庭成員飢餓的糧食,以及將這些糧食做成飯的燃料,這在我們的經濟思路中,不能算是消費。」
光子的思路已經進入了採訪之中,她跟隨平豐盛教授學習了近兩年政治經濟學,雖然不是全職,卻也足以讓光子理解了何銳的意思。既然何銳的經濟政策如此嚴肅,光子很自然的就問起了下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正好是日本財經界所關注的,「閣下,從您的在介紹經濟思路的文章來看,您認為中國的小農經濟的極限只是讓中國民眾有錢購買自行車,到了家家購買收音機的時候,已經是中國小農經濟能夠發展到的極限。閣下認為,想發展經濟,就得向農村持續投入,通過工業品訂單向農村提供就業機會。閣下相關的產業政策方向是什麼?」
「推動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是生產力。在中國一些經濟條件比較好,交通條件比較好的地區,已經出現了購買自行車的人群。這些人得到了自行車與三輪車之後,已經開始使用這些交通工具把當地產品運送到更遠距離的市場去銷售。譬如上海附近的農民,已經能騎著三輪車,把蔬菜運到城市的市場去賣。這就是我們現階段的產業政策。發展最先進的科技的確是中國現階段的需求,不過這是國家投資的項目,其目的並非完全為了經濟。現在的經濟政策,則是為生產力發展提供需求。我們希望每一個中國家庭都能在最近兩三年內擁有自行車與三輪車。這並非是為了顯擺自己家庭的經濟實力,而是希望自行車能夠成為人民的生產工具。讓一定距離內的行動變得更加輕鬆有效。」
日本記錄員快速記錄著對話,光子此時來不及記錄,她的大腦努力運行,嘗試能夠理解何銳所說的話。在日本擁有自行車的家庭都有一定的錢財,所以光子只是想像一下中國每一個家庭都有自行車的未來景象,就覺得相當震撼。
而更具衝擊性的是何銳對在中國普及自行車的原因,何銳希望這些中國家庭通過這樣的交通工具獲得更大生產力。至少在日本,並不會有這樣的思考方式。
雖然內心受到了衝擊,光子依舊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閣下,如果您的規劃得以實現,您認為中國對於日本的影響會在何處。最近中國提出的將生絲產量增加十倍的計劃,對日本同業造成了很大的衝擊,日本有非常多的人靠生絲為生,如果中國的產量擴大十倍,日本會不會出現產業崩潰的局面?」
「現階段,中日之間爆發戰爭的可能性已經不大。引發戰爭可能性中,雙方產業競爭導致的矛盾是其中最大的戰爭導火索。所以我認為,中日之間有達成關稅同盟的必要。一旦達成關稅同盟,兩國的就會根據各自的優勢重整兩國的產業布局。日本將不再需要擔心原材料供應,相關的機構將根據兩國各自的需要,在合理的局面下調整產能。至於生產出來的商品,也不再會受到貿易壁壘的限制。日本的商品可以賣到中國,中國的商品也可以賣到日本。以生絲為例,日本有很好的生絲技術,我們中國會向日本購買技術服務。而中國有更適合生絲成產的自然環境,中國也會僱傭日本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到中國。為了發展出更好的生絲技術,中國也會向日本的技術團隊投資,研究出來的成果進行共享。」
光子愣住了。最近日本上層流傳著一個說法,誰能恢復中日貿易,誰就能成為日本首相。雖然日本高層中已經有人說,絕無此事!但是高層都知道,現階段沒有人能夠完成達成中日貿易。如果真的有奇人能恢復中日貿易,這人非要當一當日本首相,並非不可能實現。
在日本高層看來,阻止中日貿易恢復的最大阻力很可能就是何銳。以何銳的手腕,他必然會將中日貿易這個籌碼進行最大限度的利用。想讓何銳滿意,日本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不可。
現在何銳已經在採訪中公開提出了設想,這個設想完全超出了日本高層的想像。哪怕是再狂想的日本高層也不可能想到,何銳居然要與日本構建關稅同盟。在平豐盛教授身邊學習了政治經濟學,也就是所謂的『何學』之後,光子知道關稅同盟是什麼,關稅同盟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國家締結協定,建立統一的關境,在統一關境內締約國相互間減讓或取消關稅,對從關境以外的國家或地區的商品進口則實行共同的關稅稅率和外貿政策。
一旦兩個國家達成了關稅同盟,兩個國家就實質上達成了完全的同盟關係。關稅同盟一旦建立,就會產生『貿易轉移效應』。
貿易轉移效應是指締結關稅同盟之前,某個國家不生產某種商品而從世界上生產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國家進口商品;建立關稅同盟後,如果世界上生產效率最高的國家被排斥在關稅同盟之外,則關稅同盟內部的自由貿易和共同的對外關稅使得該國該商品在同盟成員國內的稅後價格高於同盟某成員國相同商品在關稅同盟內的免稅價格,這樣同盟成員國原來從非成員國進口的成本較低的商品轉從關稅同盟內部生產效率最高、生產成本最低的國家來進口。
如果用不那麼教科書的描述來解釋,關稅同盟一旦達成,兩個國家的經濟就被牢牢的綁定在一起。對於工業國家來說,沒有什麼關係能比這種綁定更牢固。
就在光子思索著關稅同盟的實際意義與運行模式的時候,就聽旁邊的副主編咳嗽了兩聲。光子瞬間回過神來,她明白自己思考的時間太久,已經有了耽誤了採訪。
這下光子有些羞愧,她小心的抬起目光看向何銳,就見何銳正用溫和與欣賞的目光看向自己。這是兄長以及師長的目光,每次光子嘗試用自己對知識的理解,笨拙的去向平豐盛教授提問,或者請平豐盛教授對光子的思路進行指點的時候,平豐盛教授也往往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光子。
羞愧很快消散了,光子繼續問道:「閣下,您認為現在的中日局勢允許向這個方向發展麼?」
何銳的神色凝重起來,他慢慢的說道:「森田女士,我曾經向陸軍大學前校長,也是我的老師河合操閣下的夫人寄過親筆信,在信中講述了河合操閣下臨終前與我一起飲酒時候的對談。不過信沒有拆開,就被河合夫人退了回來。這讓我非常遺憾。現在我想詢問一下,《讀賣新聞》願意將這封信公開發表麼?」
光子不敢做這個主,轉頭看向了旁邊的副主編。副主編也一臉的凝重,思索片刻才艱難的點頭。光子看向何銳,「閣下如此看中《讀賣新聞》,我們不勝感激。」
何銳對身後的秘書吩咐了一句,秘書起身離開。何銳才說道:「河合操閣下問過在下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在下對日本發動軍事打擊,是否是處心積慮。在下回答了河合操閣下,在下在日本的時候就開始對東亞的未來進行了大量推演,其結果是,如果東亞想在世界中獲得應有的地位,中國必須儘快獲得獨立。在日本的時候,在下就開始考慮如何對日本進行軍事打擊。」
儘管戰爭已經過去了兩年,此時何銳說起此時,在場的日本人都不禁露出了悲愴的神色。對於日本來說,那是無比沉痛的打擊。即便用打折了日本的脊梁骨來形容,也不算過分。
何銳並不在乎普通的日本人怎麼看這件事,他繼續講述著過往,「河合操閣下並不狹隘,他是個愛國者,深愛著日本。所以河合操閣下完全理解中國人的愛國心。他第二個問題是,我對於東亞未來的看法。我告訴河合操閣下,東亞當時的局勢,是日本想崛起,而西方利用了日本的願望,在遠東構建起了中國、日本、俄國互相敵對,互相猜忌,互相鬥爭的局面。如果東亞想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中日就必須精誠合作。否則,雙方的力量只會毫無意義的浪費在互相鬥爭之上,自然沒有力量去應對更大的風浪。河合操閣下對此深以為然。在告別後,河合操閣下走出去十幾步,又轉回身大聲對我說。不管此戰的勝利者是日本或者是中國,我們都不能讓歐美從中漁利,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回想起此事,在下為河合操閣下的氣度與眼光深深感動。」
說到這裡,何銳已經紅了眼眶,掏出手絹擦去了眼角的淚花。
與會的日本人,包括光子在內都是第一次知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在普通日本人眼中,何銳雖然看著對日本人有感情,但是不少人還是認為日本戰敗只會讓何銳開懷大笑。連光子都沒想到,何銳竟然與河合操有過這樣的對話。
在日本因為戰敗而死的高級軍官中,只有河合操一人是從容切腹。關東軍遭到突襲,深陷重圍,以不到3萬部隊,硬是扛了三天。最初的時候,河合操遭到過幾天的抨擊。然而之後日軍在東北軍凌厲的攻勢下一敗再敗,完全不是對手。河合操的聲望才得到了恢復。
現在聽到河合操臨終前的事情,日本方面的人員眼中都有了淚光。
何銳嘆息一聲,繼續說道:「森田女士,我並不求得到河合夫人的原諒。不過我希望能夠通過《讀賣新聞》讓河合夫人知道河合操閣下的英武與格局,雖然談不上慰藉,至少也讓我了卻一份心愿。」
光子微微低頭,「請閣下放心,我們一定會刊登此事。河合操閣下是日本的英雄,我們出於新聞人員,也絕不能讓河合操閣下的事跡被埋沒。」
說完,光子抬起頭,「何銳閣下,您在中日停戰兩年不到的時間就再次與英國開戰,我很想知道您的目的是什麼?」
「英國完全不肯用平等的態度對待中國,並且一直在唆使中國國內的買辦階層,嘗試利用中國買辦來破壞中國的發展。森田女士,買辦是什麼人?買辦兼具多種身份,首先,他們是商人。我對於商人階層並無惡意,有了商人的存在,商品以更高的效率被運送到各地,實現了商品流通,促進經濟發展。這是一個合法的群體。但是買辦們還具備另外一個身份,他們利用外國的產品優勢,將大量商品運到本國銷售,衝擊了本國工業,事實上形成了外國商品對中國市場的壟斷。這種做法雖然也造成了對本國經濟的衝擊與傷害,不過對於一個有著完全主權的國家,也能接受。」
說到這裡,何銳神色已經冷峻起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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