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處的地方距離水西門倒是不遠,只是一路行來,除了剛剛過去的東王儀仗之外,一路上居然還有不少文臣武將路過,每遇到一股儀仗這兩人就得到路邊暫避,隨著官員品級的高低還要俯首或是跪拜。/www。qb5。c0m\\
如此這般走走停停,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兩人才到得水西門附近。聶士成適才又跪又拜的,對楊秀清還好,這時代的人習慣跪禮,對方畢竟是天國手握大權的親王,誰知道隔下來隨便一個小雜魚般的丞相軍帥也要肅清街道,隔斷行人來往讓儀仗通過,路邊的行人百姓都得跪下相送,如此這般幾次,聶士成憋的臉也紅了,等到了水西門附近後,聶士成紅頭漲臉的向著吳穆道:「當真是磨人的臊性,在淮安時,從未想過俺聶某有做這種嗑頭蟲的一天。」
吳穆知道他在家鄉時頗有勢力,而且在加入淮軍之前從未離開過皖北鄉下,所以能夠仗義豪俠,性子自然也頗為驕傲,入淮軍後,官兵雖不能說上下平等,不過賞罰分明這一條是絕無問題,只要有本事有能力,就能一路向上。況且,淮軍中氣氛極好,主帥張華軒常和普通士兵一起用馬勺撈飯吃,早晨起來一起站樁跑步,軍中除了軍法官外,任何軍官也不能對士兵和屬下體罰,在這樣的主帥帶動下,淮軍上下一心,軍中袍澤極為團結友愛,階級分野已經並不那麼的分明。
就是在這樣的團體內成長,使得淮軍中有不少年輕軍官都認識不清,雖然不盡如聶士成這樣傲氣十足,卻也不是那麼好管束。這一次南京之行,聶士成只覺得後背如被百千萬顆鋼針刺扎,這種難受非語言可以形容,唯有身臨其境方能知曉。
吳穆深知此節。當即微微一笑,向著聶士成笑道:「這也算不得什麼,我當年在家當人的佃戶,不要說是這些大官大將王爺了,就是田主那狗奴下鄉來,咱們鄉下人也得擺香案跪迎,自己窮的已經揭不開鍋,卻還得奉上大魚大肉去奉迎他。百般小意奉承,稍有不對,就拿下去打板子。除了這些,還得去田主家站班,紅白喜事要去出白力。這會子在淮軍中,想起以前,當真是天上地下。」
吳穆在聶士成的眼中倒是一個標準的小白臉形象,雖然也佩服他智計與城府手腕,不過總體看來倒象個富家公子哥兒,這會子扮個行商,也是精氣神十足地相似。卻不成想。吳穆家世居然一貧如洗至此。而在入軍之前,又坎坷若此。
見聶士成一臉愕然。吳穆淡淡一笑,又接著道:「咱淮軍中如我這般出身的十有**,現下過的好日子俱是大帥一手拉拔的,所以大帥只要軍令一下,水裡火里沒有人敢說孬話,不然,天底下誰看的起?不但是軍官。普通的士卒拿了餉領了銀。家裡分了田地,這些大伙兒誰不明白俱是大帥恩典所賜?很多人現在身在福里不知福。讓他們到南京到北京來轉悠一圈,可就什麼都懂了。」
他這話是有感而發,倒不是針對聶士成,其實淮軍中有很多老鄉會與牛棚會黨這樣的小型組織存在,也會經常開展一些如憶苦會之類的交心會,一方面對大帥張華軒表示忠心,另外就是提醒大家不能忘本地意思。如聶士成這樣出身又在淮軍內發展順利的新貴對這種組織自然關注不夠,很少參加活動,此時這種感嘆聽在吳穆耳朵里,卻未免有些滑稽可笑的感覺了。
聶士成自己知自己事,老臉微紅,吶吶欲言,吳穆知他意思,一伸手將他止住,笑道:「無須說得什麼,人是世間最健忘之物,只盼將來掃平南北之後,大伙兒不要忘了以前才好。」
因這裡接近聖庫,關防森嚴,吳穆說話也極是小心不敢大聲,見聶士成唯唯諾諾,他心中不禁暗笑,如這般的軍官就是該讓他們到敵境來受些折辱才對,回去後要提醒大帥,多派些軍官到天京或是北京,見識一下這些王爺老爺們的作派才好。
兩人一邊談談說說,表面上做出一副大大咧咧地模樣來,其實入城之後倒是第一次接近敵人關防森嚴之所,這水西門附近不遠就是聖庫所在,想那聖庫里金山銀海,儲藏金銀之多名動天下,連後來湘軍破城後曾國藩第一件要解釋的事就是聖庫金銀的去向,以此時太平軍之盛,軍紀尚未崩壞之明的儲藏,從城門處放眼看去,除了一隊隊巡邏的太平軍將士外,俱是一排排青磚所砌的庫房來儲存金銀並武器葯材與糧食,這裡面究竟有多少值錢的黃白之物?吳穆與聶士成想想便是滿眼地興奮,拼命壓抑,卻還是壓它不住。
這兩人鬼鬼祟祟,果然不是搞情報地出身,一眼便被人看出不對來。一個帶隊巡邏軍司馬看出這兩個行商打扮的人神情詭異,當即並不猶豫,立刻對著吳聶二人喝道:「你二人做什麼地?在這裡窺探徘徊,左右,拿下了!」
此人一聲暴喝,身邊數十名太平軍將士自然聽命,各人持矛揮刀,眨眼間將兩個楞頭青圍了個嚴嚴實實。
吳穆嚇了一跳,知道此事可大可小,他兩人的履歷行程雖然編造的極其完美,不過落到天國官府或是軍隊的手中,再想脫身卻並非易事。在天國或清朝,只要逮住這種形跡可疑類似探子的人物,富者破產,窮者破家,這都是常有的事,就算他二人花錢買脫身去,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吳穆腦子急速運轉,眼見身邊地聶士成想要有所異動,當即嚇了一跳,卻是連使眼色,制止對方地妄動,他暗自後悔,自己與聶士成的確是太過大意,偷偷摸到聖庫這裡也還罷了,居然還賊眉鼠眼地打量窺探,這般可疑,不被抓捕才是當真怪了。
說話間數十名巡邏的太平軍將士已經將吳聶二人團團圍住,聶士成原本還想摸出從張華軒那裡求來的短柄火槍,此時看到對方刀矛雪亮距離自己不過數寸,只要人一聲令下,隨時都能戳到兩人身上,他也是在心裡暗自埋怨自己,放在胸口的手卻是慢慢又垂了下來。無論如何,現在翻臉動手,勝算實在是太小了。不要說眼前這幾十號人,便是能打翻了他們,這聖庫附近兵馬甚多,也無法擺脫,況且此地接近城門,城門附近關防嚴密,只要一亂起來,就絕無可能跑得出去。
此時吳穆與那帶隊的司馬卻是已經對答起來,適才情形雖然緊張,好在吳穆與聶士成兩人都是膽大包天的人物,被人團團圍住後兩人臉上的神情都是夷然不懼,沒有半點兒緊張的模樣,這樣一來,圍住他們的太平軍將士無形中也放鬆了許多,不少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漠然的表情,圍觀著自己的上司在審問這兩個可疑人物。
那太平軍司馬與吳穆對答半響,然後又盤問了聶士成一通,他只覺眼前這兩人的對答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所述到南京來的經過情形也很合情理,看打扮模樣也是正經的商人,吳穆又把一塊銀子暗中塞到了他的袖子裡去。想來想去,都該當立刻放行才是,只是內心深處卻只覺眼前這兩人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若是斷然放走,卻是有點主意難定。
吳穆不知這司馬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只見對方的臉上陰晴不定,顯然是一時半會的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打算如何,不過要是這樣子耽擱下去,只怕就非得到大牢裡過夜不可了。
正著急間,距離此地不遠的城門處卻是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響,由遠及近,待到城門處時馬蹄聲響漸大,各人側耳傾聽,卻是大約有數百騎左右。
聯想到適才之事,吳穆面露詫色,那北王韋昌輝明明不可能由此處入城,而且根據適才的說話,韋昌輝入城也該是明天早晨的事了,卻不知道此時敢帶著幾百騎兵衝到南京城門的人,卻又是誰?
出了這種事情,剛剛還把吳穆與聶士成兩人圍起來盤問的太平軍立刻沒了心思,各人翹首而望,卻只見城門處旌旗飄揚人聲有鼎沸,一時半會的卻是看不清楚是哪個高官顯貴回城來了。
事情很顯然,在天國除了諸王侯爵之外,是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帶著幾百騎兵來叩門而入的,這種行徑不是有擔當和實力的人,下場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而在場的太平軍神色緊張,顯然也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東王突然下令調精兵入城,這樣的話,情況可就複雜和可怕的多了。
好在這種可怕的猜想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一小會兒之後,負責守門的將士們打開了城門,然後恭謹小心的站在了城門口附近,看押吳聶二人的太平軍將士也立刻把這兩人趕到了一邊,自己則筆直立正,向著騎馬趕過來的騎兵們敬禮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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