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學嘉到底不信范春江敷衍的口頭承諾,回到家裡躺床上左思右想睡不踏實,又爬起來穿上衣服,開車趕到范春江家。
他將車停在村道邊上,摸黑朝范春江他家院子走去,沒等他叩響院門,就聽到院子裡有歇斯底里的女人聲音傳出來。
房間與院門之間有些距離,羅學嘉聽不真切,他猶豫了一下,沿著院牆邊淺淺的溝壟繞到房子後面。
范春江家後院比較狹窄,更關鍵院子裡朝北是農田,沒有人家,羅學嘉找來一截枯樹墊腳下扒住院牆,見到堂屋後門敞開著,范春江的妻子正站在堂屋日光燈下,跟范春江在歇斯底里爭吵: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堂堂一個鎮長、黨委副書記,需要怕羅學嘉一個小癟三?他要敢鬧,你還治不了他?你要知道,你越是慫蛋,汪興民這些人越是欺負你。之前肖裕軍那個小雜種鬧騰一下,你就輕易鬆口,叫人家敲走八萬多,這次還要給姓羅的二十五萬,這個家就不是你這麼敗的!什麼狗屁代持,我們有拿過一分好處?你咬死不認,羅學嘉他手裡有證據嗎?之前屁好處都沒有想到我們,現在一群烏合之眾,把事情做敗了,卻要我們跟著往裡填錢,天下就沒有這個道理!你叫姓羅的鬧去,我就不信他能鬧出個鬼來!反正,你不要想從我這裡拿一分錢出去!」
聽到范春江妻子說這話,羅學嘉氣急攻心,當即翻進院子裡,叫道:
「嫂子,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地道了!當初咱們可是把話都說得清清楚楚:五十萬出資,其中一半是你家的份額,我幫你們代持,我也是暫時替你們墊上這錢。我沒有跟范鎮長算利息已經夠仁義了,你們不會想我幫你家把本金也徹底墊上吧?」
看到羅學嘉竟然從後院牆翻進來,范春江又驚又怒,抄起條凳,衝著欲從後門闖進來的羅學嘉胸口就頂撞過去:「羅學嘉,滾出去!你想幹什麼?」
「我操你娘!別他媽當我是好欺負的!」
羅學嘉想闖進堂屋揪住范春江講道理,卻不想前腳剛進後門,就被范春江一板凳撞打了一個踉蹌,看到有條扁擔靠在後牆根上,抄起來就再闖後門,朝范春江的腦袋就砸過去。
「雲社派出所嗎?我周霞!」范春江的妻子周霞第一時間走到堂屋角落裡,就撥通雲社鎮派出所的電話!
聽到妻子不僅報警,竟然還是撥打雲社鎮派出所的電話報警,范春江氣得要吐血,扭頭大叫:「周霞,放下電話,放下電話!哎!」
這會兒范春江卻被怒火攻心的羅學嘉拿扁擔抽了一記狠的,耳朵被颳得生疼,肩膀重重挨了一下,只能轉身舉起板凳招架。
「我,范春江的妻子,你們耳朵都他媽聾了?我是周霞,是你們雲社鎮黨委副書記、鎮長范春江的婆娘!我們家進賊了,拿著兇器行兇,要殺人,你們快過來!」周霞急亂說了幾句話,看到丈夫范春江的腦袋又被羅學嘉拿扁擔狠狠抽了一下,急得將電話線拔起來,拿起電話機就朝羅學嘉砸過去。
見羅學嘉躲閃過去,周霞拿起一把椅子也衝過去,朝羅學嘉兜頭兜腦猛砸過去。
范春江顧忌驚動太大,沒敢對羅學嘉下狠手,將板凳拿在手裡也以招架為主,希望羅學嘉能儘快冷靜下來,腰圓膀闊、身材高大的周霞卻像下山猛虎,第一下就將椅背狠狠砸在羅學嘉的腦袋上。
羅學嘉挨了一記狠的,睜眼看著范春江夫婦兩人有那麼兩秒鐘,感覺有熱流從頭頂流下來,又被發瘋似的周霞拿椅角狠狠砸了一下胸口,人才晃蕩盪栽倒下來。
看到妻子舉起椅子,還要朝羅學嘉的腦袋上招呼,范春江趕忙將她拉住,恨不得一巴掌朝婆娘的臉抽過去。
「你個慫貨,他逮住你往死里打,我幫你,你還要打我!」周霞蠻橫瞪過去,氣急敗壞要舉起椅子跟范春江拼命。
范春江沒再理會妻子,看著倒地上一動不動的羅學嘉,一股寒氣從尾脊骨竄上來:
這下子徹底完蛋了!
已經提拔為副所長錢海雲在所里值夜班,接到報警電話後,先帶兩名民警駕車出發,路上通過南亭實業捐助的手提電話,聯繫袁文海以及汪興民等人,告訴范春江家進賊的警訊。
范春江家住新亭鎮,但他身為雲社鎮黨委書記、鎮長,家裡進賊,他妻子打電話到雲社鎮派出所喊人,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通常說來,雲社派出所通知新亭派出所的同時,肯定也要出警去看一下。
不過,值班民警在電話里已經聽到打鬥的聲音,范春江竟然還要阻止妻子報警,這就奇怪了。
汪興民接到錢海雲的匯報後,直接就指示錢海雲帶隊快馬加鞭趕往范春江家。
汪興民今天夜裡正好也住在鎮上,通過電話後,也是第一時間趕到顧雄家來見袁文海。
蕭良他們夜裡在顧雄家喝了不少酒,這時候已經找司機開了一部車過來,準備與袁文海一起趕往新亭鎮看熱鬧。
看到汪興民過來,蕭良就將徐立桓趕下車:「我們跟汪書記過去,你就在這裡等著,通知一下劉書記、梁鎮長!」
不能去第一現場看熱鬧,徐立桓內心感到好委屈啊,但又不能跟汪興民搶座位,極度後悔沒有第一時間調兩部車過來。
新亭鎮就在雲社北面,駕車沿鄉鎮公路開過去,風馳電掣,蕭良他們也就用了一刻鐘趕到范春江家,看到有兩輛警車停在院子前:新亭鎮派出所接到電話通知後也已經出警趕了過來。
雖說都快十一點鐘了,這時候院子裡還是擠滿了看熱鬧的民眾。
袁文海與汪興民走進屋裡去,蕭良與顧培軍就站在走廊里往裡張望。
羅學嘉臉色發青躺堂屋磨石地上,錢海雲剛拿醫療箱給他簡單做了一些止血包紮,但還是一動不動躺在那裡,地上、頭臉以及身上都是血。
袁文海走過去,伸手探了探鼻息,朝蕭良這邊微微點點頭,表示人沒有被打死,還有口氣在。
范春江失魂落魄坐在桌旁,也是頭破血流,正有民警給他簡單包紮;范春江的妻子正神情亢奮的跟兩邊出警的民警解釋發生的一切,看到汪興民走進來,又拽住他的胳膊,訴苦道:
「我家老范剛回到家裡,我們夫婦倆在堂屋說著事,他就從後院牆翻進來,拿起扁擔,逮住我家老范就往死里打。虧得我家老人陪小孩在縣裡讀書,沒有在家,要不他們誰挨一兩扁擔,後果不堪設想啊。你們快把他銬起來,小心他醒過來再暴起傷人!現在的人真是無法無天了!」
「汪書記、袁所長,我已經通知縣人民醫院調救護車過來」錢海雲跟汪興民、袁文海匯報道。
羅學嘉情況看著不輕,錢海雲肯定要第一時間通知縣人民醫院派救護車過來,儘可能避免出人命案子,但這個案子要怎麼處理,他沒有資格決定。
汪興民又看了看一眼躺地上的羅學嘉,汪興民走到范春江跟前,沉聲說道:「這事,我只能給唐書記打電話匯報了。」
范春江就像是被抽掉一根筋似的,沒有吭聲,渾渾噩噩的點了點頭。
汪興民拿出手提電話,直接撥到唐繼華的住所:「現場已經保護起來了。除了對受傷的羅學嘉做了緊急包紮外,兩邊的民警到現場後,都沒有做什麼,保持他們過來時的原樣。對了,已經通知縣人民醫院調救護車來了,縣公安局那裡還沒有通知。好的,我在這裡等縣公安局派人過來!」
汪興民收起電話,跟袁文海、錢海雲以及新亭鎮出警的領隊說道:「我給縣委唐繼華書記做了匯報,唐繼華書記會親自通知縣公安局接手案件的偵查,大家目前保護好現場,等縣局的人過來。」
拉了警戒線,附近群眾擠在院子裡探頭探腦看了一陣子就陸續散去。
汪興民、袁文海也沒有在屋裡等著,而是跟蕭良、顧培軍坐到院子裡抽菸說話。
范春江家從外面看是典型的農家小院,也沒有翻新建小樓,還是五間瓦房,但院子裡鋪了石材,種植了花花草草,頗為典雅,角落裡還有一座涼亭,置有石凳石椅。
徐立桓耐不住性子在梅塢街等,很快又調了一部車,與聽到消息劉輝、梁朝斌一起趕了過來,站走廊里往裡探頭探腦看了好一會兒,又跑到涼亭來,好奇的問道:「范春江有交代怎麼回事?」
「范春江沒說什麼,他老婆說羅學嘉突然從後院牆闖進來就要行兇,羅學嘉是被他們防衛打倒。到底怎麼回事,等縣公安局的人過來調查才知道。」顧培軍聳聳肩說道。
「這報應也來得太快了,」徐立桓咂舌道,「范春江現在是希望羅學嘉死呢,還是希望他不死啊?」
「現在就算羅學嘉死,也沒用了吧?」梁朝斌感慨道。
特別嘉樂之前遇到危機的時候,羅學嘉曾在嘉樂科技內部多次宣稱有一些股份是替范春江代持的,但范春江一直都還沒有將出資款給他;羅學嘉這麼做,說白了就是怕范春江有朝一日賴賬。
甚至梁朝斌他們都有聽到傳聞。
只不過以前這些都是傳聞,就算有誰當面聽羅學嘉說了,也不足以構成舉報范春江的必要條件;因為羅學嘉隨時可以矢口否認。
倘若羅學嘉這次「不幸」死了,縣公安局介入調查,那些聽羅學嘉說過的人,就將是重要的口供證據,從而推斷出羅學嘉翻牆闖入,是出於經濟糾紛——總不可能說羅學嘉是過來偷錢財的吧?
羅學嘉又沒有攜帶兇器,扁擔很明顯還是范春江家的,最後發生爭鬥死亡,預謀殺人肯定談不上,防衛過當或過失致死,范春江夫婦是怎麼都逃不脫的。
在中國法律上,可沒有翻牆入戶就可以無限自衛這一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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