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聽得黃子仁如此說法,對這涇州知縣不免好奇,暗道這涇州知縣倒也不全是孬種,得見上一見。於是吩咐縣衙所剩不多的幾名衙役帶路去看望這位涇州知縣。
涇州縣衙為涇州城的重中之重,昨夜攻入城中的流賊首先便攻進了這裡,殺死了守衛衙役後將縣衙里攪得天翻地覆,縣衙里值錢的東西都被流賊洗劫一空,桌椅亭台都被毀壞不少。幸而邢中山,黃子仁兩人緊接著帶兵殺入,這縣衙才免遭被流賊放火燒毀的命運。
涇州知縣林家絡被救下後,由幾名忠心的衙役草草收拾了一間屋子,安置在床上休息。許梁與邢,黃二人剛進得內院,林知縣聞訊趕出門外。
許梁抬眼便見一名三十左右的青年人,身上足足套了三四件厚棉襖,穿得鼓鼓脹脹,一眼看去倒像個十足的棉花團。
邢中山指著這人向許梁介紹道:「將軍,這位便是涇州知縣林家絡,林大人。」
林家絡聽了,心知面前這名身披銀灰戰甲,年紀輕輕的將軍便是前鎮原知縣許梁,連忙拱手抱拳,奈何他穿得實在太過臃腫,使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將左手握住右手,誠肯地說道:「在下涇州知縣林家絡,見過許大人。」說著,兩行清鼻涕便流了下來,慌得林知縣用手去擦。
許梁三人還禮之後,看得好笑,卻也知道此時笑出聲來未免讓林知縣難堪,忍得很是辛苦。
林知縣臉色漲紅,難為情地道:「此番流賊上天龍兵犯涇州,林某無能,未能守住城池。幸而許大人帶援兵趕到,從流賊手中奪回涇州城。我涇州上下無不感激。只是林某身體有恙,不便接待,待日後康復了,再向三位將軍答謝今日救命之恩。」
這一番長話說完,林知縣鼻孔中的清鼻涕又快流到嘴唇邊了,待再次擦乾了,便道聲抱歉,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又縮著脖子回了屋子。
許梁三人走出內院來,想到林知縣的囧樣,均是哈哈大笑。回到縣衙正堂,又有衙役上前稟報道:「縣尊林大人叫小的稟報許大人,現下林大人身體不適,不便理事,許大人若有安排,盡可自行作主,縣衙上下無不遵從。」
許梁聽得連連點頭,暗道這林知縣倒也有些眼色。想到此次帶兵來涇州,梁軍陣亡將士也有三百多人,回到鎮原後光撫恤銀便是一大筆錢,這錢光要自己掏是肯定不乾的,現在林知縣發了話,那還客氣什麼,當下命兩隊梁軍士兵跟著涇州縣的衙役去縣庫查點銀兩糧草,以充軍用。
又與邢中山和黃子仁兩人在堂中商議一番,過了個把時辰,士兵回報,涇州縣庫早被流賊洗劫一空,庫房內空空如也,倉大使和庫大使都被流賊殺了,縣庫大門都被毀了。
許梁三人互看一眼,不由瞪目結舌,這涇州縣衙窮成這樣,看來這戰後的撫恤錢多半得要自己掏腰包了。
想到流賊運出城的那十幾馬車金銀寶貝,許梁恨得咬牙切齒,不由坐在堂中生悶氣。忽然士兵來報。
「稟將軍,有涇州鄉紳領了酒肉吃食,前來縣衙感謝將軍。」
許梁聽得,連忙與邢黃二人走出縣衙外,見縣衙門口五名綿衣鄉紳站在當前,鄉紳身後一排八輛平板馬車,馬車上綁了大壇的酒肉,大木桶裝的米飯,饅頭,大盆裝好的菜餚,馬車上飯菜的香氣混在升騰的蒸汽中直撲入鼻尖,讓勞累了一晚上的梁軍士兵垂涎欲滴。
幾個鄉紳見了許梁,迎上前道:「昨夜許大人領了我大明將士大破流賊上天龍,替朝庭奪回涇州城,保得涇州城內三萬百姓身家性命。許大人可謂是涇州上下的大恩人,我等代表涇州百姓,湊齊了這幾車酒肉吃食,特來慰勞許大人並諸多將士,還請許大人笑納。」
許梁雖然在戰事中沒得到什麼實在的好處,連帶著看這幾名錦衣鄉紳也有些不順眼,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眼下他們帶了酒肉來勞軍,斷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當下呵呵笑著謝過幾位鄉紳並涇州百姓,吩咐士兵將酒肉分發至各總各隊享用。
五名鄉紳又讓人在縣衙內擺下酒席,請出涇州知縣林家絡,宴請許梁三人。許梁等人勞累了一晚上,肚子正餓,當下也不客氣,與涇州知縣林家絡,五名鄉紳代表圍坐一桌,開懷暢飲。
眾人正吃著,又有城頭上守衛的梁軍士兵來報:「稟將軍,安東中護衛千戶官龍峰將軍正在南城門外,請求入城。」
許梁愣了愣,問道:「這龍峰是哪個?」
林知縣見許梁不太清楚,便解釋道:「許大人剛到鎮原任上不久,可能不清楚這龍峰的來歷。平涼府內有安東中護衛鎮守,衛指揮使大人是葉延慶,這龍峰便是安東中衛下的一名千戶官。」說著林知縣嘿嘿冷笑道:「這龍千戶來得倒及時,流賊剛平便到了涇州,倒像是算準了時辰一般。」言語之中對這龍千戶大為不屑。
許梁聽了,暗想這林知縣與這龍千戶多半往日有過節。不過那是他位兩個人的事情,自己作為外人,就不必摻和了。隨即想到這千戶官乃是朝中正五品的武將,品秩不低,在平涼府應當也算是排得上號的高級武將,能藉機認識一番也不算壞事。
當官嘛,就是努力使朝中的朋友弄得多多的,敵人弄得少少的,這官才做得長久。於是許梁起身道:「既然是安東中衛的千戶大人到了,諸位還是一齊到城外迎上一迎罷。」
林知縣等人聽了,表情便有些不以為然,但因為是許梁的提議,便不好反駁,怏怏地陪著許梁出南城門去迎接那撈什子的龍千戶。
許梁一行人前呼後擁地來到南城門口,見了城外的龍峰千戶,許梁見他一身鎧甲倒也整齊,國字臉,絡腮鬍,騎在高頭大馬上倒也威風凜凜,又見他身後歪歪扭扭地站著約摸五百多名明軍士兵,料想是安東中衛千戶所的衛所兵。只是看那列隊站姿,便猜多半是久不訓練的軍隊。
龍千戶見許梁一行人從城內走出來,許梁又是走在最前面,仔細打量著卻面生得緊,自己並不認識。又抬頭見城頭上一排守衛標杆般站直了身子,看他們的軍服樣式與正規的明軍服飾又不太一樣,心中疑惑,大著嗓門問許梁道:「站住,你是哪裡的官兒?這城上又是哪裡的兵?」
許梁微微一笑,拱手道:「稟龍千戶大人,小將許梁乃是鎮原梁軍的指揮使,昨日得知流賊上天龍圍攻涇州,急率揮下樑軍來援,幸不辱命,將流賊上天龍殺退。」
「呃……」龍千戶聽了梁軍的名字,內心裡想了半天愣是沒記起這是哪路明軍的番號,心想眼下西北兵荒馬亂的,朝庭再組建支軍隊也不稀奇。至於這許梁的名號,那就更沒聽說過了。龍千戶拱手道:「原來是許將軍。這麼說流賊上天龍已被許將軍殺退了,涇州城已經安全了?」
許梁道:「正是。方才小將與林知縣,幾位涇州鄉紳員外正在縣衙里吃酒慶祝,將軍來得正巧,快請進城一道慶賀。」
這滿臉絡腮鬍子的龍峰千戶聽得城內有酒喝,開心得哈哈大笑,跳下馬來,與幾位迎接的人見禮,吩咐帶來的五百明軍在城外紮營,自帶了十來名親兵隨許梁到涇州縣衙喝酒。
幾人重又回到涇州縣衙,林知縣見堂中的菜餚都已涼了,便吩咐衙役撤了,重新開席。
熱騰騰的酒菜重新端上來,幾人吃了一陣。林知縣向這龍千戶敬了杯酒,便似笑非笑地問道:「久聞龍千戶的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卻不知龍千戶今日到了我這涇州小縣,有何貴幹?」
龍千戶聽得愣了愣,臉上微微一紅。其實他正是奉了安東中衛指揮使葉延慶的命令,帶兵出城前往涇州解圍。奈何龍峰所轄的千戶所在冊兵員一千多名,實際兵員不到六百人,五十歲以上的老弱兵員過半數,帶著這些老爺兵,如何能救援涇州?這龍千戶長得雖然粗獷,為人卻很是精明,自知葉指揮是早看自己不順眼才派自己這一支人馬出城解涇州的圍,但帶手下這幫人去只能去送死。是以他出了平涼府便下令放慢行軍速度,慢慢吞吞地往涇州方向趕去。走到天黑也沒走到涇州城外。又在城外三十里地駐紮了一晚,待得天亮才打起樣子趕到涇州城外,派了探子前去查看,卻得知涇州城還在明軍手中,心中大感意外,這才親自領兵到了涇州南城門外,叫人開城門。
聽得林知縣若有深意地問起來意,龍千戶便吭哧了半晌,一時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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