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風八萬里 第一百零七章 江淮

    雖然都只是小朝廷，但過去越明小朝廷與隆武朝爭正統的時候總是居於下風，大家特別喜歡嘲諷只有區區浙江一省的越明小朝廷，卻把同樣只有福建一省的隆武朝廷視為正統。

    但是在拿下福建、江西兩省之後，大家都認為占據東南的承天朝才是真正的正統，不但北方義軍紛紛前來聯絡，就連兩廣、雲貴的官員縉紳都認為承天朝才是大明正統所在。

    實際大家關心的並不是「大明正統」，而是漢家山河能不能存續下去的問題，所以即便是姜曰廣這樣的東林骨幹現在也全力支持承天朝的中興事業。

    因此拿下江西全省之後，越明軍不但沒有任何損耗，反而因為金聲恆、王得仁所部以及其它江西地方武力的加入變得聲勢大盛，大家都希望這次進軍湖廣能大獲全勝。

    只是傳來的並不全是好消息，現在湖州的張博易與淮安的王之仁都報告了一個緊急情況，那就是海州的張天祿、張天福兄弟再度降清之後，清軍已經派出了一支相當強大的武力南下接應張氏兄弟，短時間內已經無法解決海州。

    而且根據張博易的報告，清軍近期很有可能會對徐州發動一次大規模攻勢。

    但是劉永錫之所以選擇讓張博易坐鎮徐州，就是因為張博易值得信賴，而在報告中張博易既沒有請求援兵也沒有要求其它方面的支援，只是非常客觀地敘述清軍的具體動向與江北明軍的動員潛力。

    但是劉永錫還是從報告中看到更多的細節，他很清楚張博易短期之內肯定能獨力維持江北局面，但如果清軍確實準備向徐州發動一次報復性的大規模攻勢，劉永錫覺得這次攻勢的規模不會遜色於多鐸南征，自己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結束湖廣戰役，畢竟已經在南昌城下浪費了不少時間。

    而邢夫人同樣看到了張博易的這份報告，雖然在徐州守將的人選她一直推薦屬於高傑舊部的陳淵，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張博易更有大將氣度，劉永錫讓他鎮守徐州絕對是最佳選擇，因此她柔聲地說道：「江北軍務就全權託付給張提督，咱們還是心思放在怎麼儘快與奉天皇后會師上吧!」

    只是一說到「奉天皇后」，邢夫人就有一種酸酸的感覺。

    應天皇后是先朝皇后，順天皇后是先帝公主，大家對於這兩位皇后並沒有異議，但是她與高皇后都同樣曾是李自成的妻室，現在又同樣歸於承天皇帝劉永錫。

    可是她為劉永錫付出了那麼多，而高皇后到現在為止甚至沒跟承天皇帝見過一面，憑什麼高皇后後來居上有了「大明奉天皇后」的尊號，而她到現在為止都是沒名沒份。

    劉永錫第一時間察覺到邢夫人心底的種種委屈：「邢姐姐，跟高姐姐會師以後您作為大姐姐一定得有皇后氣度才行!」

    聽到劉永錫這麼說，邢夫人突然開心起來，因為她知道劉永錫一向說話算話：「我又沒說什麼，只是覺得可以把江北軍務都託付給張提督。」

    雖然劉永錫與邢夫人都把全部期望寄托在張博易的身上，但是張博易卻覺得壓力很大。

    雖然在湖州之役表現特別卓異，但是他還是第一次擔任戰區統帥，指揮的王之仁、周之升、王普祥諸軍地位不比自己遜色多少。

    而且更重要的問題在於他雖然只說清軍會向徐州發動一次大規模攻勢，但是根據他的判斷清軍發動的這次攻勢必然用盡舉國之力，畢竟對於清軍來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清軍不能在這次攻勢中拿下徐州並占據優勢，恐怕以後也沒有任何機會，但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張博易神情特別嚴肅：「看來李遇春的問題要儘快解決了!」

    在他對面的淮安巡撫王之仁壓力更大，畢竟張氏兄弟的地盤都在他的轄境之內，現在南下的這支清軍雖然是以漢軍為主，但至少有四五十個營頭與牛錄，與張氏兄弟會合之後已經從王之仁手上奪走了沐陽縣。

    雖然一個沐陽縣不算什麼，但是王之仁卻覺得羞憤難當：「沒錯，不解決泗州的李遇春，咱們接下去恐怕幹什麼都束手束腳，張天祿、張天福著實可恨!」

    按照張博易與王之仁的謀劃，首先解決泗州的李遇春會起到敲山震虎、殺雞給猴看的作用，甚至能起到引蛇出洞的效果，但是誰也沒想到江北明軍才剛剛開始行動，張天祿、張天福兄弟就斷然降清，而且清廷第一時間派出大軍支援張氏兄弟。

    結果就是形成現在這個夾生飯的局面，但是張博易反而下定決心：「不管建虜怎麼反應，一定把李遇春這顆釘子拔掉!」

    而現在的張天祿得意洋洋，他對著左夢庚說道：「我一聽說左帥這次南下，我知道大江以北將盡屬我大清國!」

    左夢庚反而沒有張天祿這樣的信心，畢竟這次支援海州他雖然是名義的主帥，但不管是董源還是耿繼茂都更受大清國的王爺貝勒們信任。

    就連眼前這位降將張天祿都是攝政王眼前的紅人，一聽說張天祿、張天福據海州起事清廷就第一時間派左夢庚、董源與耿繼茂率軍南下，為了救援張天祿的五六千兵馬竟然動員了上萬漢軍八旗。

    但左夢庚又是一個很怯弱的統帥，否則也不會在九江率八萬大軍降清，他只能回復張天祿：「這都是攝政王與幾位王爺、貝勒的功勞!」

    只是左夢庚剛一開口，作為副手的董源就毫不客氣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雖然攝政王用兵如神，但這件事上怎麼能忘記我順治皇帝的功勞!」

    雖然順治皇帝現在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孩童，但是董源的另一個身份是佟養甲，所以他很敏銳地注意到由於南征大敗導致很多滿洲貴族對於攝政王多爾袞非常不滿，他們把期望都寄託到現在還不能親政的小皇帝身上。

    而左夢庚就不敢接嘴，畢竟他去年五月才在九江降清，對於諸位滿洲貴族來說還是一個外人，倒是耿繼茂這位遼東舊人大大方方地接過了話題：「這次南征確實有太后與陛下的調度之功，但是張天祿將軍的首義之功也絕不能忘!」

    張天祿聽到這那自然是滿心歡喜，他原本擔心大清國派個滿洲貝勒或是蒙古親王過來，到時候就無法溝通。

    但現在來的都是漢軍八旗那就好辦了，而且左夢庚加上董源、耿繼茂的組合也讓他滿心歡喜，他已經下定決心與董源、耿繼茂聯手把左夢庚這位不被大清國看重的主帥徹底架空：「懷順王說得太客氣了，實際真正的首義之功並非我張某人，而是泗州的李遇春總兵，我們眼下的首要問題是怎麼支援李總兵!」

    現在連董源、耿繼茂都覺得張天祿都快瘋了，泗州已經是江北明軍防線的縱深處，李遇春的三四千名殘兵敗將雖然在明軍圍攻之下暫時還能維持，但失守是遲早的事情，但這種情況救援泗州簡直是痴人說夢。

    但是董源在左良玉軍中潛伏十餘年，可以說是真正的老狐狸，他很快就猜出張天祿是有所圖謀：「張總兵準備怎麼救援泗州？」

    張天祿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金華賊在江淮布置四路大軍數萬之眾，如欲救援泗州自然要請攝政王殿下親領大軍長驅直入!」

    現在連左夢庚都明白張天祿是準備引起承天朝與大清國之間的空前大戰，但是這些統領漢軍八旗的將領並不認為這是一個異常瘋狂的想法，恰恰相反他們都覺得這個想法妙極了。

    江淮之際現在只有他們這麼一路清軍，雖然左夢庚、董源、耿繼茂與張天祿的部隊都稱得上勁旅，但是四路兵馬加起來也不到兩萬人，根本無力與越明軍布置在江淮防線的四路精銳相抗衡。

    即使在泗州有李遇春率數千人牽制明軍，但是長期相持下去形勢肯定對海州清軍極其不利，而且這些清軍並不願意成為大清國的炮灰，所以攻占了沐陽縣之後就一直按兵不動。

    但是等明軍解決了李遇春之後，他們想不成為炮灰都不可能，因此張天祿提出的方案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計劃，董源第一個表示贊成：「沒錯，只要攝政軍親率大軍長驅直入，徐州指日可下!」

    「不要說徐州，就是鳳陽、淮安都可以拿下來!」

    「說不定南京都能打下來，就看攝政王肯不肯抓住親征徐州!」

    「江北之役的勝負關鍵還是在攝政王能否御駕親征!」

    雖然在場的漢軍八旗將領來歷不同而且各有各的利益訴求，但是在這個問題第一時間達成了一致，而且他們已經決心一定要把攝政王多爾袞拖下去，哪怕多爾袞不能親征徐州，也要讓多鐸、豪格與代善三位王爺一起征伐徐州。

    只有打成這樣的舉國之戰，他們這些漢軍將領才能渾水摸魚，在亂世之中實現個人利益與團體利益的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