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靜夜山,朝東行五里路,便見到一條蜿蜒而過的小河。河水自西北而來,河面寬不到二十丈,兩岸長滿了齊人身高的茅草。過了這條河,往東南方向再行百餘里,就到了衛州城。此刻已經接近午時,小河四周人煙稀少。兩人沿著河岸走了數里路,才隱隱約約看到一隻敞篷船在靠近岸邊的水草上隨波漂動。
樂異揚和來紀雲走上前去,發現船舷上靠著一個正在打盹的少年。來紀雲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喂!現在還開船嗎?」那個少年被她這樣一拍,立刻醒了過來,他用手揉揉眼睛,沒精打采地回答道:「姐姐,你們要過河,我開船便是。不過走一趟要五文錢銀子。」
來紀雲笑著說道:「好的,那你起身開船吧。」說完伸手去取銀子。熟料樂異揚已經將銀子遞過去,並說道:「小兄弟,不好意思,中午打擾你了。」那少年見來人這麼客氣,頓時來了精氣,朗聲說道:「哥哥、姐姐快上船,我這就送你們過去。」
樂異揚和來紀雲正要上船,突然聽見身後人聲嘈雜。兩人回過頭,吃了一驚,只見十餘名鄉民打扮的人,正惶恐地著朝他們跑過來。來紀雲見他們來勢洶洶,下意識摸了腰間的千形劍。
這些人到了岸邊,都爭著往船上擠,並囑咐快點開船。那少年見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將船槳放到船沿上,揮舞著手招呼道:「大家不要著急,船上還有空位。」這群人哪裡聽得進,連人帶行李一塊擠進船中。樂異揚與來紀雲對視一眼,讓她先上船,自己則最後才上去。那少年見所有人都已做好,方才揮動船槳在平靜地河面慢慢向對岸滑行。
樂異揚仔細的觀察這些鄉民,發現他們神色慌張,不停地朝來時的方向張望,於是好奇地問道:「各位叔叔嬸嬸,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大家這麼著急上船?」其中一人應道:「公子有所不知,剛剛從北方來了好多人,這些人穿著奇形怪狀的服飾,騎著大馬,拿著尖刀,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我曾聽村中老人說過,他們就是契丹人,十年前在我們衛州殺人如麻。」
這時,一個抱著小孩的年輕女子大聲哭道:「如今這些惡人又來了,我們只有趕快逃走才行!可憐我懷中的孩兒,她才七個多月大,竟然也要和我們一起不停地逃命。契丹人殺人不眨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要是被他們抓住,我怎麼向她遠在京城當差的爹爹交代。」說罷便淚如雨下,一船人聽後,都很傷感,幾個中年婦女都過去安慰她,說道:「還好我們跑得快,那些契丹人才沒有追上我們。」那女子抽泣地說道:「逃逃逃,什麼時候我們才不用像今天這樣,在離邊境數百里的地方還要擔心契丹人打過來。」那幾個中年婦人聽後,都啞口無言,相互望了一眼,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船剛剛行到河中央,就聽到對岸有人呼喊停船。來紀雲回頭看了看,看見那邊有一個中年人在對著她招手,他的身後是馬匹揚起的大片塵土。樂異揚回頭忘了一眼,轉過身對那些鄉民說道:「各位叔叔嬸嬸,你們說的就是岸邊那些人嗎?」這些鄉民遠遠就望見了那些契丹人,這時連連點頭,又驚恐焦躁起來,急忙叮囑那少年千萬不要停船,並催出他趕快朝對岸划去。
那些契丹人到了岸邊,站成一排,不停向對岸張望。這些人身穿褐色緊身服飾,腰間佩著長長的尖刀,頭上髮飾與漢人截然不同。他們四處打探一番,發現除了河面上的漂著的那隻小船,再無其他可以用作過河的工具,於是氣得在岸邊直跺腳。
過了一會,一輛兩匹白色駿馬拉著的馬車緩緩駛來,馬車在眾人身後停下。那些契丹人趕緊朝兩邊移動。一位身穿白衣裙的少女緩緩走下馬車,她的身後跟著兩位相貌奇異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額頭兩邊各長著一寸左右的稜角,另一人的鼻子和嘴巴都較尋常人稍微突出。那女子走到岸邊,那些契丹人都跪下向她行禮。那女子微微頷首,示意他們起身,然後徑直走到河邊,眼睛望著河裡的那隻船。
樂異揚在船上與岸邊那位少女對視一眼,只覺她美得讓人驚訝。來紀雲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悄聲說道:「樂公子,你猜那些契丹人會怎麼做?」樂異揚目不轉睛,仍然望著那個女子,輕輕說道:「來姑娘,在下哪裡猜得出那些人心裡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們沒有船過河,那女子似乎並不著急。真是奇怪!」來紀雲聽後,灑笑道:「活該過不了河,誰叫他們當年在中原殺了那麼多人。」
那群契丹人本是契丹皇宮的大內侍衛,這次是奉皇帝耶律德光的旨意護送公主耶律鍾盈出使晉國。耶律鍾盈身後兩人是宮中的侍衛統領,一人姓鹿名萬理,另一人姓鶴名連天。契丹使團一行人剛到衛州境內,那群鄉民就誤以為是契丹軍隊打了過來,於是連夜收拾行李往南邊逃去。
那些侍衛眼見小船離岸邊越來越遠,每個人都惱怒不已,其中一人跪下說道:「屬下無能,竟讓那條小船從眼前逃走,請公主殿下贖罪。」耶律鍾盈嘴角微微一笑,並沒有責備任何人,而是走上前去扶起他。那名侍衛受寵若驚,急忙退後兩步,不敢再與耶律鍾盈正眼相視。
耶律鍾盈望著小船,無奈地搖了搖頭,等到小船快要到達對岸,她揮手對身後二人說道:「鹿叔叔,猿叔叔,麻煩你們過去請那划船的少年回來。」
鹿萬理和鶴連天諾了一聲,飛身躍入河中,雙腳踏在水面,行走如臨實地。樂異揚在船上遠遠望過去,心中不由得驚嘆兩人上乘的輕功。
小船剛剛靠岸,還未來得及立穩,那些鄉民就嚇得四處逃竄。那划船的少年此刻顧不得收過河的銀兩,當即扔掉船槳朝岸邊跑出。
來紀雲跳到岸上,回過頭瞧見樂異揚仍在船上,急忙提醒道:「樂公子,你怎麼還不上岸。那兩個契丹人武藝高強,我倆不是他們的對手,當下還是避開為好。」
樂異揚點頭道:「來姑娘,我這就上來……」話未說完,鹿萬理和鶴連天已經離船不到三丈。來紀雲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當心身後!」急忙向前去拉樂異揚,卻還是遲了一步,兩人已經躍到樂異揚身前,擋住了他上岸的路。鹿萬理用漢語客氣地說道:「我國耶律鍾盈公主殿下在對岸,請你用此船將他們渡過來。」樂異揚看著兩人肅穆的神情,心中不覺一陣寒慄。
來紀雲正欲拔劍上前與二人搏鬥,樂異揚搖頭示意她不要為自己冒這個險。來紀雲站在岸上,眼睜睜看著樂異揚划船朝對岸駛去,急得在岸邊不停地走動,心中想著解救他的方法。
等到小船靠岸,那群契丹侍衛早已等得不耐煩,走上前用契丹語罵道:「臭小子,你剛才跑什麼,我們又不會吃了你。你讓我們公主殿下等會多時,看我們等會怎麼責罰你。」
耶律鍾盈輕輕「哼」了一聲,他們便不再啃聲。樂異揚抬起頭朝岸上望去,心中怦然一動。這個契丹公主年齡不過十五六歲,雖然是胡人,卻把好多漢族姑娘都比了下去。她面如桃花般細膩,眼如珍珠般明淨,眉如初月般修長,發如青絲般秀麗。「肩若削成,腰若約束」,潔白的裙子剛好沒過雙腳,一條紅色的飄帶系在腰間,左右兩側分別佩著一塊碧綠色的美玉和一把鑲有寶石的短劍。
耶律鍾盈在眾多侍衛的簇擁下走上小船,在船舷邊默默地站住,眼睛望著那些被船槳激起的浪花。樂異揚一邊躬身划船,一邊偷著她的背影,心想:「人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難道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等到了岸上,耶律鍾盈望了樂異揚一眼,紅唇微動,柔聲地說道:「剛剛對公子略有冒犯,還請你多多見諒。」樂異揚心頭一驚,沒想到這個異國公主竟然會漢語,又仔細打量她一番,見她打扮得確實是契丹少女的模樣,於是說道:「能為公主殿下撐船,是在下今生的榮幸。」耶律鍾盈微微一笑,從隨行的侍衛那裡取過一袋銀兩遞給他,說道:「這些是我們過河的銀兩,請你務必要收下。」樂異揚急忙揮揮手,說道:「公主殿下誤會了,這並不是我的船,船的主人剛剛逃走了。」
耶律鍾盈聽罷,朗聲說道:「我們有這麼可怕嗎?怎麼那些人見了我們,就像牛羊見了虎狼一樣。」樂異揚不知怎麼回答,只是傻傻地望著她。耶律鍾盈格格地笑了幾聲,說道:「我問你,你怕我們嗎?」樂異揚道:「回公主的話,在下不怕你,只怕你身後的那些侍衛。」耶律鍾盈聽完,笑得更燦爛了,嬌聲說道:「看來公子是個不會騙我的人。鍾盈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希望咱們還能相見。」
樂異揚微笑著點點頭,目送她上了馬車,用契丹語問一個侍衛道:「請問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那個侍衛騎在馬上,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們公主殿下要去開封見你們的皇帝石重貴。」說完便揚長而去。
樂異揚看著眾人逐漸離去的身影,心想:「兩國交戰在即,契丹卻在這個時候派人出使大晉,看來邊境的局勢還有轉機。古語有云:兵乃利器。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會輕易發起戰爭。」
樂異揚轉過身,發現來紀雲靜靜地站在一邊,嘟著嘴巴,滿臉憤怒的樣子,不解的問道:「來姑娘,誰惹你生氣了嗎?」來紀雲在岸邊將樂異揚與耶律鍾盈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此刻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感到好笑,反問道:「樂公子,你怕我嗎?」樂異揚道:「來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來紀雲見他不回答,故意轉身不理他。
樂異揚不知道來紀雲是真的生他的氣,走上前說道:「來姑娘,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們還是先趕路吧。」來紀雲心想:「那個契丹公主前腳剛走,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追過去,也太明顯了吧。」冷聲說道:「是啊,要是不快點追,等會他們就走遠了。」
「他們?」樂異揚說道,「來姑娘,你是指那些契丹使團嗎?」來給雲一愣,說道:「那麼,他們是去開封府了。」樂異揚誠實地答道:「他們此番進京覲見皇帝陛下,可能是為了解決兩國最近的爭端。」來給雲聽罷,擺擺手道:「既然公子與那些契丹人同路,本姑娘就沒有必要與你同行,就此告辭,希望公子能夠心想事成。」
樂異揚不明白她在吃耶律鍾盈的醋,只見來紀雲騎著馬沿河邊行去,於是也翻身上馬。來紀雲心頭有氣,使勁用鞭子揮打馬兒,那馬兒本是悠雲山莊上等的駿馬,被她這樣一刺激,立刻在河岸飛奔起來,沒過多久,就將樂異揚甩出十餘里遠。
樂異揚沿著河岸追尋,過了一個時辰,仍然沒有見到來紀雲的蹤影。河流彎彎曲曲,分出幾條細細的支流,包繞著河岸。樂異揚下馬行走,不停用眼睛打量四周,希望可以在某個地方看見來紀雲的身影。
他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逐漸明白為什麼來紀雲會氣得棄他而去。難道是因為耶律鍾盈?不錯,一定是她了。不過來紀雲生來清純俊麗,已經是世間少有的美麗女子,她還會嫉妒耶律鍾盈的美貌嗎?走著走著,樂異揚突然渾身一個囉嗦,大叫道:「該死,我怎麼沒有早點想到,來姑娘是在吃耶律鍾盈的醋。」
自從悠雲山莊初次相遇,兩人已經相處近一月。這一月來,來紀雲處處為樂異揚著想,甚至願意替他與平山派高手過招,而他自己卻未能察覺到這種男女之間微妙的感情。直到這次來紀雲出走,樂異揚才終於想明白。樂異揚望著來時的路,心想:「來姑娘不願與我同行,是害怕我喜歡上耶律鍾盈。可是耶律鍾盈是契丹的公主,兩國正劍拔弩張,這種事情現在連想都不敢想。」
樂異揚翻身上馬,朝著原路奔回,到了方才過河的地方,只見小船仍然靜靜地漂在河面,於是斷定來紀雲沒有往回去的方向走。他調轉馬頭,往東南方向駛去。
又行了三個時辰,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山嶺。此處無官路可行,樂異揚牽著馬,往裡面行了四五里路,在一個山坡下面發現了一匹馬。那匹馬是來紀雲的坐騎,正在安靜地吃著野草,全然沒有發現樂異揚的到來。樂異揚將自己的馬系在樹上,拿好行李去四周尋找來紀雲。
樂異揚在地上發現了一行腳印,沿著腳印尋上山坡,發現一個人影藏在草叢中。他悄悄地靠過去,正欲靠近那人,那人突然轉身,刺出長劍抵在他的胸口。樂異揚一看是來紀雲,歡喜地叫道:「來姑娘……」他剛說出這幾個字,來紀雲就示意他不要大聲嚷嚷,然後將劍收回,小聲說道:「樂公子,你快點過來看,我有了新的發現。」
樂異揚走過去,伏在草叢間,向對面山下望去,只見兩路人馬正在大打出手,其中一方正是保護耶律鍾盈的契丹侍衛,另一方卻不知道是何方人物。只見一陣刀光劍影,契丹侍衛毫髮無損,越殺越起勁,另一方則被打的像流水落花,不停地逃竄,只留下三四具屍體。樂異揚心想:「難道他們遇到山賊了?」
這時,只聽山下一名契丹侍衛罵道:「石重貴平素鼓吹治國有方,沒想到江湖上一片混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為非作歹!真是豈有此理」另一人附和道:「晉國怎能跟我契丹想比,石重貴不過是咱們陛下的孫子。不過這些山賊著實可恨,居然膽大妄為,連公主殿下都想打劫,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我契丹大內侍衛的厲害。」
契丹侍衛個個揚起手中的尖刀,準備再去尋找那些山賊,卻被馬車裡面的耶律鍾盈叫住。由於離契丹使團距離太遠,樂異揚和來紀雲聽不清楚耶律鍾盈交代他們的對話。只見這些契丹侍衛挖了一個大坑,將剛剛殺死的三四個山賊掩埋後,大隊人馬再次上路。
等到契丹使團走遠,樂異揚和來紀雲才從草叢中爬起來。來紀雲見樂異揚不舍不棄地一路追來,此時怒氣已經消了大半,問道:「樂公子,剛才那些契丹人嘰里呱啦說些什麼啊?」樂異揚翻譯了那些契丹人說的話,來紀雲聽罷,憤憤地說道:「真是賊喊捉賊,明明是他們殺了人。看來船上那個婦人說的有道理,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樂異揚疑惑道:「現在還不好斷定,我們下去看看。」來紀雲點點頭,兩人沿著山坡慢慢走下去。
樂異揚站在土堆前,對來紀雲說道:「來姑娘,你介不介意我將屍體挖出來看看。」來紀雲道:「請便,本姑娘也不是沒有見過死人。」樂異揚用手拋開土堆,露出一個人頭,那頭上還帶著面罩。來紀雲很好奇,走過去揭開山賊的面罩,發現那人並不是中原漢人。樂異揚仔細打量那個人頭,恍然大悟道:「來姑娘,在下想明白了,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山賊,而是党項派來的刺客。」
來紀雲問道:「樂公子,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党項人?」樂異揚指著那人說道:「我從小在太原邊境長大,太原以西數百里,就是党項人的地盤,叫定難軍。党項首領李彝殷與我們晉國交好,襲封為定難軍節度使夏國公。党項人偶爾會來邊境做生意,他們都是禿髮大耳寬眼眶。這人雖然留有長發,但與我們漢人還是有很大的區別。」來紀雲道:「原來如此,不過党項為什麼會派人來刺殺契丹公主?」
樂異揚道:「党項真是居心叵測。眼下契丹和大晉的軍隊正在邊境線上對峙,如果契丹公主死在晉國,我們就百口難辯,後果不堪設想。契丹公主身邊雖有大隊人馬保護,但她雖畢竟是一個弱女子,党項刺客無孔不入,契丹侍衛防不勝防。」來紀雲不解地問道:「雲兒不太明白,党項不是與我們很友好嗎?他們怎麼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來搗亂。」
樂異揚想起一月前北平王劉知遠遇險的事情,說道:「党項一向變幻無常,見誰強大就依附誰。唐朝末年以來,党項一直都向中原皇帝稱臣,如今已歷四朝。契丹逐漸崛起,中原王朝搖搖欲墜,党項不臣之心,是以日漸明顯。」來紀雲倒吸了一口氣,問道:「樂公子,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樂異揚胸有成竹地說道:「來姑娘,我們正好要去開封府,不如暗隨在契丹使團之後,見機行事。」來紀雲雖然對耶律鍾盈並無好感,但是覺得樂異揚言之有理,也只得默默答應。
兩人將那名党項刺客埋掉,又起身翻過山坡,回到之前系馬的地方,卻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坐騎。樂異揚在四周仔細尋找一番,才在一處草叢中發現兩張血淋淋的馬皮和一些野獸吃剩下的馬骨。來紀雲跑過去,見此情景,心頭一酸,撲到樂異揚肩上,放聲痛哭。樂異揚安慰道:「來姑娘,事已至此,還請節哀。這荒山野嶺,時有猛獸出沒,在下也疏忽了。」
來紀雲忽地拔出千形劍,環顧四周,說道:「樂公子,此處不可久留,我們儘快出山。」樂異揚走過去按住她的手,將劍送回劍鞘里,說道:「來姑娘,如今我們沒了馬,只好作伴而行了。」來紀雲道:「這樣也好,我就不敢再任性離你而去。」
樂異揚行了幾步,突然停住,返身把地上兩張馬匹拾起。來紀雲見他行為古怪,好奇地問道:「那兩張馬皮血腥得很,公子要它們有何用。」樂異揚道:「現在已是初冬,晚上逐漸轉凍,這些馬皮可以臨時當衣被用。」來紀雲微笑不語,兩人又向東行了到五里路,天色暗了下來。來紀雲揮劍砍斷一顆枯樹,從懷中取出火種點燃,舉著火把繼續前行。
才行了百餘步,樂異揚就看到樹林深處隱隱約約有一個小木屋。他緩緩走過去,用手扒開擋在木屋外面的荊棘叢,讓來紀雲小心翼翼地過去,這才自己過去。樂異揚站在木屋門口,用指背用力敲了幾聲,問道:「請問有人嗎?」隔了良久,沒有人回答。樂異揚又敲了幾聲,屋內仍然沒有人答應。他輕輕推了推門,木門就「咔吱」一聲打開。
樂異揚回頭望了來紀雲一眼,聳聳肩,說道:「來姑娘,我們進去看看吧。」來紀雲道:「這樣進去,主人回來發現會誤會的。」樂異揚已經進去,發現裡面到處都是灰塵,咳嗽著說道:「這裡應該好久沒有人住,我們就在這裡將就一晚。」說完急忙將小屋的窗戶打開通風,然後衝出屋外。
樂異揚頭上和身上全是灰塵,來紀雲看到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走過去用手替他把身上的灰塵拂去。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樂異揚道:「來姑娘,屋內的灰塵應該散完了。」來紀雲道:「進去看看便知」說完跨步走進屋內。
木屋之內只有一張破床和一個石凳,樂異揚取出馬皮鋪上,又在上面鋪了一些乾草,說道:「來姑娘,今晚委屈你了,我只能做到這些。」來紀雲說道:「這樣已經不錯,總比在外面被北風吹好。」
隔了一會,來紀雲問道:「樂公子,你睡外面還是裡面?」樂異揚此時正在吃乾糧,聽見他這麼一說,嘴裡的飯全都噴到地上。來紀雲關心地問道:「樂公子,你嗆到了嗎?」說完將盛有清水的皮囊遞給他。樂異揚接過皮囊,說道:「不礙事。來姑娘,還是你一人睡床上吧。我坐在這上面就行。」說完指了指他屁股下的石凳。」
來紀雲道:「這樣怎麼行,還是你睡床上。」兩人爭執一番,最後樂異揚說道:「來姑娘,我看這樣吧,等會你先睡,等你睡醒了,我再睡。行嗎?」來紀雲笑著道:「好的,一言為定!」
來紀雲行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得筋疲力盡,她把千形劍解開,放到枕頭邊上,躺倒床上就睡著了。樂異揚看著他熟睡中的樣子,心想:「傻丫頭,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叫你了。」
樂異揚走到窗外,將門窗都關好,只留了很小的空透氣。他把石凳搬到門邊,自己靠在門檻上睡覺。
晚上北風呼呼地吹著,山中的樹木被吹得吱吱地作響。蝙蝠成群地在夜空中飛翔。樂異揚聽見外面的風聲,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茂密的山林,想道:「這真是一個適合隱居的地方,到底是誰曾經住在這麼神秘的地方?」樂異揚又想起了白日裡發生的事情,自言自語道:「希望耶律鍾盈這次出使晉國,可以成功阻止兩國的戰爭。這樣天下蒼生就不必再流離失所了。」
他正陷入沉思,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尖銳的笑聲。這個聲音由遠及近,讓人聽得毛骨悚然。樂異揚回頭看來紀雲,見她已經翻身向著牆壁,全然沒有被這聲音所驚擾。等到他再次看外面時,十餘丈外已經多出一個身著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
那人並沒有留意到樹林深處的這間小屋。他站在樹林中間,似乎在等什麼人。寒風將他的頭髮吹得飄散開來。那人雖然蒙著面紗,但仍可以看到他臉上露出的狐疑表情。樂異揚屏住呼吸,悄悄注視著樹林中那人的一舉一動,只見那人站立在地上,一動不動,仿若死屍。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從樹林另一邊又使出一輛馬車,從馬車上走出一個五十歲上下、身著素衣的男人。那人剛下馬車,黑衣男子就走上前,躬身行禮。那人並不回禮,只冷冷地問道:「拓跋濟予,這麼晚約老夫出來,所為何事?」
那名黑衣男子是党項貴族,即現任夏國公李彝殷的堂弟。拓跋氏本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後裔,後來融入党項,成為党項的第一大姓氏。自從隋唐內附以後,拓跋氏便一直掌握著党項的領導權。党項自從拓跋思恭被唐僖宗封為定難軍節度使、夏國公,一直把唐王朝的賜姓「李」作為自己的姓氏。拓跋濟予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仍以「拓跋」為姓,公然藐視李彝殷的權威。這才被李彝殷逐出定難軍領地。十餘年來,拓跋濟予在契丹和中原四處遊蕩,不斷召集流落在外的党項舊部,企圖恢復北魏當年一統北方的偉業。
拓跋濟予取下面紗,露出陰險的真面孔,笑著說道:「杜太尉,多年不見,別來無恙。」杜重威道:「你我深夜在這荒山野嶺見面,不會只是為了寒暄幾句吧?有什麼是請快點講,如若沒事,老夫就恕不奉陪。」拓跋濟予不慌不忙說道:「杜太尉,沒想到您還是老脾氣。朝中大臣風傳您精力大不如以前,鄙人看您身子骨硬朗的很,一夜奔波八百里照樣鎮定自如。」杜重威聽罷,臉色轉暗,低沉著聲音說道:「拓跋濟予,看來你在我身邊確實費了不少心。」拓跋濟予連連搖頭,說道:「杜太尉,如今您飛黃騰達了,鄙人卻仍在江湖上漂泊。以咱們之間的交情,你怎麼都要幫我一次。」
杜重威不屑地說道:「拓跋濟予,我們之間能有什麼交情?話又說回來,這是你們党項內部的事情,老夫哪裡管不了。」拓跋濟予哈哈笑道:「杜太尉,您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十餘年前您在代州做刺史,鄙人剛剛被逐出五州之地,曾在您的府上做過親兵。」杜重威若有所思,緩緩說道:「照此說來,好像有過這回事。」拓跋濟予道:「當年太尉吩咐做的事情,鄙人可是全都按您的意思去辦的……」
杜重威聽後,急忙揚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講下去,然後厲聲說道:「當年你不是拿了銀子,遠離晉國了嗎?怎麼現在又出現在此地。」拓跋濟予道:「鄙人當年幫太尉除掉定西將軍樂援,拿了大人豐厚的饋贈,就去了契丹戈壁,這一去就是十餘年,直到最近兩年,鄙人才又重新回到中原。」杜重威怒道:「你今晚約老夫前來,難道是想要挾老夫不成?」
拓跋濟予上前一步,輕輕說道:「太尉大人,鄙人豈敢做出這種事情。只是鄙人在契丹其間,深知契丹君臣有意蠶食天下的險惡用心,這才冒死逃離虎狼之地。鄙人此次回來,希望能夠聯合晉、蜀、南唐、吳越四國,共同對付契丹南侵。」杜重威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不解地問想:「拓跋濟予,你本非我中原人士,為何願意為我們出力?」拓跋濟予坦然地說道:「太尉,我們幫大晉,就是在幫党項。唇亡齒寒的道理,鄙人還是懂得,契丹如果攻滅大晉,党項和南方諸國也難逃厄運。」
杜重威想起契丹此次發兵的原因,朝樹林四周望了一眼,見四處悄無聲息,於是上前質問道:「兩月前契丹使節出使晉國,走到半路就連人帶馬一起消失。你如實告訴我,這些人是不是你殺的?」拓跋濟予聽後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杜太尉,這也能讓您猜出來。實不相瞞,正是鄙人派人去辦的。」杜重威又逼問道:「你們把契丹使節的屍體藏在哪裡了?」拓跋濟予答道:「此事已經過去這麼久,太尉大人還追究作甚?」
杜重威神色凝重地道:「拓跋濟予,你好大膽子,竟敢在我大晉刺殺他國使節!你可知道,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已經惱羞成怒,如今御駕親征,前軍已經出了幽雲十六州,到達兩國邊境。」
拓跋濟予並不驚慌,輕輕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枯葉,說道:「杜太尉,鄙人一心為了對付契丹,沒想到竟惹出這麼大的事情。大人現在就可以將我捆綁起來,押送到開封,鄙人甘願服從大晉的國法。」
杜重威心想:「事已至此,就算殺了他也無濟於事,不如留著他的性命,為我所用。」上前握著拓跋濟予的手,說道:「拓跋濟予,你是党項貴胄,老夫這次就不為難你。記住,以後千萬不可任性而為。」拓跋濟予急忙跪下謝恩。杜重威扶起他,問道:「你剛才說讓我幫你一次,到底是何事?」
拓跋濟予看杜重威漸漸信任自己,心中大悅,附到他的耳邊,悄悄說道:「太尉大人,契丹公主耶律鍾盈已經到貴國,正在去開封府的路上。她是契丹皇帝的掌上明珠,如果能夠在這個時候除掉她,必將打擊契丹的士氣,說不定契丹就會因此而撤兵。鄙人已經派人刺殺過一次,奈何她的周圍高手如雲,我們無處可以下手。杜太尉,您手中握有開封府的兵權,只要您一聲令下,縱使耶律鍾盈身邊有銅牆鐵壁保護,也難以抵擋大晉御林軍的攻擊。」
杜重威望著拓跋濟予,只見他眉飛色舞地比劃著,心想:「如果耶律鍾盈死在晉國,契丹豈會善罷甘休,到時不但不會撤兵,反而會傾全國之力為耶律鍾盈報仇。到那個時候,契丹和晉國正打得熱火朝天,你們党項就可以趁火打劫。我杜重威身為大晉的太尉,,怎麼會做出這種對不起天下蒼生的事情。」於是連連搖頭,說道:「此事萬萬不可。拓跋濟予,你與契丹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置契丹公主於死地?」
拓跋濟予苦笑道:「我的太尉大人,難道你不知道嗎?契丹近年連連到我党項領地侵擾,殺戮我党項族人,我党項與契丹勢不兩立。鄙人雖然被李彝殷逐出定難軍,但身上流淌的仍然是党項的血液。鄙人怎能眼看党項受契丹欺凌而不顧?」
杜重威道:「拓跋濟予,無論如何,老夫決不能讓你在大晉土地上刺殺耶律鍾盈。」
拓跋濟予早就猜到杜重威會堅決反對這件事,故意刺激他說道:「既然如此,鄙人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契丹使團進京。契丹向來盛氣凌人,不知道大晉朝廷還要忍受屈辱到何時!」
杜重威馳騁數官場十年,早就練得心靜如水,面對拓跋濟予的激將法,他鎮定自若地說道:「拓跋濟予,此時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契丹使團如若提出過分的要求,大晉皇帝一定不會答應。時候不早,老夫還要趕回開封參加早朝,就此別過!」
拓跋濟予再次行禮。杜重威剛要上馬車,又轉過聲叮囑道:「拓跋濟予,十四年前發生的事情,老夫再也不想聽到有人提及。」拓跋濟予連連點頭,說道:「太尉大人放心,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再有第三個活人知道。」杜重威這才放心,走上馬車安心地離去。
等到杜重威走遠,拓跋濟予突然拔出大刀,猛地朝前方揮去,將五六丈外的一棵大樹攔腰截斷。杜重威收好大刀,對著他杜重威離去的方向,狠狠地說道:「杜重威,咱們走著瞧。終有一日,我會讓你跪在我身邊求饒。」
大樹倒地時發出一陣轟隆聲。不一會,就有數十名党項武士從樹林裡走出來。其中一人走到拓跋濟予身邊,說道:「大將軍,剛剛為什麼不殺了那個老頭子?」拓跋濟予冷笑道:「殺了他?談何容易?」那人道:「我們這麼多人,他只有一個人,殺死他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拓跋濟予聽罷,正聲說道:「胡扯!你以為這是在哪裡?這裡離晉國的都城開封府只有四百里。再說,杜重威是只老狐狸,你們以為他會一個人獨自來到這個荒山野嶺送死。」
拓跋濟予說得不錯。就在兩人他與杜重威會面的一刻鐘,在樹林另一頭,數百名御林軍正列陣站好,五十餘名弓箭手早就拉好了強弓。如若不是杜重威覺得拓跋濟予及其手下武士日後有利用的價值,他早就可以下令手下放箭將拓跋濟予萬箭穿心。拓跋濟予縱使有上乘的武功,也難逃出杜重威布下的天羅地網。
那些党項武士聽後不寒而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北風吹過,每個人都冷的打了個哆嗦。拓跋濟予說道:「大家要記住,沒有我的指令,千萬不能貿然行事。」那些武士急忙跪下,說道:「以後皆聽大將軍號令!」
拓跋濟予示意眾人起身,望見一個剛從夏州出來的武士,舒展眉頭,朗聲問道:「定難軍最近發生了那些事情?」那人站出來,恭敬地答道:「啟稟大將軍,夏國公準備在下個月為世子舉行授冠典禮。如今夏州那邊正在為這個事情大事張羅。聽說晉國、吐蕃、回鶻、契丹都會派人前去祝賀。」拓跋濟予聽罷,陷入了深思,任由寒風吹拂著他頭上的長髮,隔了良久,才自言自語道:「夏州?好多年沒有回去過了。不知道母親大人身體尚好?」
那人一直站在拓跋濟予身旁,直到聽見他開口說話,才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夫人身體尚健朗,夏國公時常前去拜訪。」拓跋濟予聽罷,朝西北方向跪下,悲戚地說道:「母親大人,孩兒無能,至今仍一事無成。」
那些武士聽後也都悲戚萬分。
那人等到拓跋濟予起身,有謹慎地問道:「大將軍,屬下尚有一件事,不知道當不當講?」拓跋濟予望著那人,見他為人誠懇,於是點頭道:「你但說無妨。」那人道:「前幾日,宥州將軍獨孤定企圖行刺大晉河東節度使劉知遠,事情遭到敗露,夏國公聽後勃然大陸,立刻罷免了他的軍職,仍留在宥州察看軍情。」
拓跋濟予聽罷,笑著說道:「這也許只是李彝殷的障眼法,是做給劉知遠看的。不過此事甚為奇妙,你再派些人打探。要是獨孤定想不開,一氣之下離開党項,那是最好不過。」
那人順著拓跋濟予的話說下去,道:「要是獨孤定肯追隨大將軍,我們就如虎添翼了。」拓跋濟予面不改色,說道:「但願他能早日想通。」
有一人站出來,朗聲道:「大將軍,屬下有一事不明。您與夏國公是一個祖父下面的孫子,夏國公又沒有親生兄弟,他為何不讓您待在定難軍照顧老夫人?屬下替你感到不公啊。」
拓跋濟予垂著頭,低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李彝殷只想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哪裡會想到我們党項的千秋萬業。今日的獨孤定,就是當年的我啊。」眾位武士聽罷,大概明白其中的緣由,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拓跋濟予仰起頭,轉身向身後的山林望去,說道:「你們要好好撫恤死者的家屬,每人家中給百兩黃金。他們為党項的事業而死,是死而無憾的,靈魂一定可以去到天上。」
眾人找來大量的枯樹枝,點燃一堆篝火,然後全都對著篝火,閉上眼睛,口中念著只有党項人才聽得懂的古老咒語,為百日死去的那三四位武士超度。
那些党項武士念完咒語,都七嘴八舌地問道:「大將軍,現在我們怎麼辦?」拓跋濟予淡定地說道:「繼續追殺耶律鍾盈,千萬不能讓她活著離開晉國。」眾人「諾」了一聲。拓跋濟予又囑咐道:「今晚大家分頭行動,以免引起晉國的注意,我們在開封府再會合。」
那些党項武士領命,兩三人一隊,向四處飛快散開。拓跋濟予最後才離開樹林。
樂異揚在木屋中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想道:「可憐的契丹公主,才只有十五六歲,竟然成了這群党項武士的眼中釘,要除之而後快。我一定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又想起之前拓跋濟予與杜重威的對話。樂異揚平時熟讀四書五經,深諳「仁義禮智」的道理,心想:「那個杜重威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指使拓跋濟予害死後唐的一個將軍,才有了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難怪兩人可以沆瀣一氣……」這個時候,樂異揚哪裡知道當年被杜重威害死的那個將軍正是他的親生父親。
等到那些党項人走遠,樹林中才重歸於平靜。時辰大約到了子時。樂異揚輕輕關上木窗,躡手躡腳走到床邊,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來紀雲蓋上,然後回到門邊,斜坐在石凳子上,手中抱著隨身而帶的包袱,靠著門框就睡著了。
來紀雲輕輕地轉了一下身子,在睡夢中念了一句「樂公子」,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第二天清晨,陽光從小木屋的窗格間照進房間,地板上被映出星星點點的斑影。其中一縷陽光透過門縫照到樂異揚臉上。樂異揚感到眼前一陣紅光,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身上披著昨晚自己給來紀雲蓋的衣物。樂異揚站起身來,在屋內環顧一周,並沒有看到來紀雲的身影,於是攜了行李,捎上青雲玄空劍,快步踏出屋去。
來紀雲正在屋外的樹林裡練劍。樂異揚悄悄地站在一邊,欣賞她此時優美的身姿。來紀雲的千形劍法雖然只學到三四成,但是仍然可以運用自如。只見她右手不停地揮舞,手上幾乎看不到劍的蹤影。樂異揚正看得出神,忽見來紀雲朝自己飄來,她背後忽地冒出一把長劍,劍尖對著他的胸口。
來紀雲反手收回千形劍,笑著說道:「樂公子,你醒啦?」樂異揚一愣,又迅速反應過來,說道:「來姑娘,這麼早起來練劍,難怪你武功這麼好。」來紀雲道:「俗話說,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我們習武之人,越是條件艱苦,越要持之以恆。何況現在這種天氣,正是練武的最佳時機。」樂異揚點點頭道:「在下雖不懂武功,但想來習武與讀書是一樣的,讀書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讀,一刻也不敢偷懶。」
來紀雲突然來了興趣,問道:「樂公子,你讀了這麼多書,什麼時候也教教我了。」樂異揚謙虛地說道:「在下才疏學淺,恐怕耽誤姑娘。」來紀雲噘著嘴,嬌聲說道:「雲兒從小對詩文很感興趣,但一直沒有時間細細品讀。這些日子碰到公子,心中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樂異揚心想:「她既然對書籍頗感興趣,我又何必掃她的興致,不如答應她。」於是說道:「既然姑娘提出來,在下倒願意嘗試一下。」來紀雲這才轉悲為喜,柔聲說道:「就這樣說定了,你可不許反悔。」樂異揚微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不過要等到去了京城之後。」
來紀雲擺擺手,心平氣和地說道:「不著急,公子記住有這麼一回事情就好。」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見屋外有人在說話。樂公子,你聽見了嗎?」習武之人大都有這樣的本事,即使是在熟睡之中,仍保持著對周圍事物的警惕。
樂異揚將昨晚拓跋濟予與杜重威見面的事情簡而言之地告訴她。來紀雲聽完後,憤憤不平地說道:「一個是党項貴族,一個是大晉太尉,深夜在密林約會,竟然是為了這個事情。樂公子,依你看,杜重威會不會幫拓跋濟予?」樂異揚道:「聽杜重威的語氣,似乎並不贊成拓跋濟予此次的行動。」來紀雲嘆氣道:「沒想耶律鍾盈命運如此多舛,不知道她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樂異揚道:「耶律鍾盈身邊有眾多高手,拓跋濟予想要公然刺殺她,絕非易事。正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如今拓跋濟予躲在暗處,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次出手。這才是最讓我擔心的事情。」來紀雲道:「這麼說來,我們是要趕快出發了,不然那個契丹公主就有性命之憂,是不是?」樂異揚點頭道:「來姑娘,正是這樣。」
來紀雲望著樂異揚,心想:「他與耶律鍾盈只有一面之緣,尚且這樣關心她。我與他朝夕相處近一月,不知他會怎麼對我。」說道:「樂公子,要是以後我碰到同樣的事情,你還會想今日關心耶律鍾盈這樣關心我嗎?」樂異揚笑著回答道:「來姑娘,你武功這麼好,怎會碰到這種事情?」來紀雲沉著臉,不樂道:「我是說萬一呢?」樂異揚低頭不語,心想:「我毫無武功,到時又能幫什麼忙呢?」
來紀雲等得不耐煩,著急地說道:「樂公子,你回答我啊?」樂異揚見她較起真來,於是說道:「要是真有那一天,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會為你挺身而出。」來紀雲滿意地說道:「樂公子,你對雲兒真好。我有個小小的禮物要送給你,你先轉過身去。」
樂異揚轉過身去,心裡突然緊張起來,想道:「看她眼神奇怪得很,難道是要送給我定情的信物?我到底是接受還是拒絕?要是接受了,我該拿什麼禮物送給她?自從離開家,我身上就沒帶什麼珍貴的物品。等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想著,來紀雲說道:「樂公子,現在可以轉過身來了。」
樂異揚緩緩轉回身子,發現來紀雲梳了可愛的髮型,雙頰微紅,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樂異揚見到她這種神情,不由得地贊道,
「來姑娘,你真的好美。」
來紀雲沒有回答,走過去輕輕抱住樂異揚,將她的心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樂異揚雙手輕摟來紀雲的細腰,聞著她身上傳出的處女清香,只覺自己的心臟咚咚直跳,幾乎要從胸中蹦出來了。樂異揚正陶醉在其間,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急忙掙扎,問道:「來姑娘,我們這是再做什麼?」來紀雲將頭埋在他的懷裡,柔聲說道:「樂公子,我送給你的禮物你喜不喜歡?」說完突然放開雙手,退後兩步,對著樂異揚做傻笑。
樂異揚整理好衣衫,抱歉地說道:「來姑娘,在下方才無禮了。」來紀雲叉著腰,恨恨地道:「樂公子不喜歡雲兒的擁抱嗎?」樂異揚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倉促之間竟不知作何回答。
來紀雲話音一轉,悲戚地說道:「樂公子,雲兒命不好,從小就沒了父母,不像耶律鍾盈出生富貴。要是你嫌棄雲兒的話,雲兒這就離開,從此再不會糾纏公子。」
樂異揚見她雙眼迷離,心想:「難道是我剛剛的行為傷害了她,讓她誤以為我嫌棄她。」此時,他顧不了禮俗的束縛,走上前拉住來紀雲的手,安慰道:「來姑娘,在下絕不此意。在下從小在代州草原長大,身邊只有父親陪伴,而今父親已經逝去。在下同樣是形單影隻,又怎會嫌棄姑娘。」來紀雲聽了他的話,心情稍微好了些,問道:「那你為何要拼命掙脫?」樂異揚道:「其實在下是有點自卑,擔心配不上姑娘。」
來紀雲問道:「有什麼配不上的?」樂異揚道:「姑娘武藝不弱,師父和師兄又都是聞名天下的俠士。在下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焉能與姑娘相守終生?」來紀雲聽罷,鼓勵他道:「你莫要這樣想。江湖上好多人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公子資質都在他們之上,又何必作踐自己?」樂異揚道:「多謝來姑娘鼓舞,在下必當振奮起來。」
來紀雲擺擺雙手,柔聲道:「你還叫我來姑娘嗎?」樂異揚心想:「不叫來姑娘叫什麼?難道叫來小姐?」來紀雲見他滿臉疑惑,噗呲笑道:「叫雲兒啊?師父、師兄都這麼叫的。」樂異揚心想:「來姑娘,雲兒,雲兒,來姑娘,終究還是雲兒叫得順口。」於是緩緩念道:「雲兒。」來紀雲聽見他終於改口,歡喜說道:「揚哥哥,雲兒聽見了。」樂異揚一愣,望著來紀雲,心想:「揚哥哥?雲兒,以前可是沒有人這麼稱呼過我。」
兩人在一起互訴完衷腸,收拾好隨身攜帶的東西準備出發。
來紀雲將手放在腰間,摸了摸身上,自言自語地說道:「咦,我的玉佩到哪裡去了?」樂異揚望見她左側腰間,確實少了一塊玉佩,想起昨日在小屋還見過,說道:「興許是掉在木屋裡,我這就進去找找。」說完就衝進屋去。來紀雲瞧見樂異揚飛快地背影,心想:「揚哥哥對我真好。」嘴角微動,害羞地低下頭,用腳輕輕地踩著地上鋪滿的枯樹葉子。
樂異揚在屋內仔細查找了幾回,並沒有發現玉佩的蹤影,又到床上去尋找,發現那塊玉佩正靜靜地躺在靠近牆壁的床腳下面。樂異揚輕輕移開木床,彎下腰出手去拾起玉佩。正要起身,突然望見床板之下懸著一卷竹簡,於是伸手將它取出,發現上面竟然刻著許多文字和奇怪的圖像。
樂異揚將玉佩和這些竹簡都拿到屋外。來紀雲接過玉佩,系好在腰間,說道:「揚哥哥,謝謝你。這塊玉佩是師父送給我的,我一直都戴在身上。」樂異揚羨慕地道:「顯盟主對你們師兄妹真好,每人都送一塊玉佩作紀念。」來紀雲做了一個鬼臉,嬉笑道:「才不呢!師兄那塊玉佩本來就是陸家的,我這塊玉佩才是師父自己的,可見師父是多麼疼我。」
說話間,又注意到樂異揚手中的竹簡,問道:「揚哥哥,你手中拿著的是什麼東西?」樂異揚回答道:「這是一卷竹簡,是我剛剛從床板下面取出來的。」來紀雲很好奇,催促樂異揚打開一探究竟。樂異揚緩緩舒展竹簡,發現裡面還藏有一封書信,信的封面已經有些發霉,不過裡面的文字尚可分辨。
來紀雲拾起這封書信,才讀了不到三行字,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放下書信對樂異揚說道:「揚哥哥,我們運氣真好。你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嗎?」樂異揚說道:「雲兒,我天生愚鈍,哪裡猜得出來。」來紀雲道:「你再猜猜嘛!」樂異揚搖搖頭,說道:「算了,這是別人寫的書信,我們還是不要再看了。」
來紀雲露出狡黠的笑容,說道:「揚哥哥,還是由我來揭開謎底吧!這封信是一個女孩寫的,是寫給心上人的情書。」樂異揚道:「雲兒,你怎麼知道的?」來紀雲害羞地說道:「信上內容就是如此,不信你看。」說完就將書信遞給樂異揚。
樂異揚本不想窺探他人的隱私,但被來紀雲這樣一說,竟對信上的內容感興趣,於是接過書信,仔細讀起來。來紀雲待他讀完,得意地問道:「揚哥哥,我說的不錯吧?」樂異揚說道:「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一份情書,但你知道是寫給誰的嗎?」
來紀雲輕輕搖搖頭。樂異揚道:「雲兒,你還記得曾經和我提過的顯盟主隱居衛州深山的事情嗎?」來紀雲思索了片刻,答道:「當我然記得。當年師父為了躲避戰亂,是在山中隱居了數年。」
樂異揚望了四周的山林一眼,說道:「這裡乃荒山野嶺,野獸經常出沒,很少會有人到這裡來,確實是一個適合隱居的地方。雲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當年你的師父就是隱居在這裡。那個木屋可能就是你師父建造的。」來紀雲將信將疑,說道:「這裡是師父隱居之地,太巧合了吧?」樂異揚道:「這封書信就是見證,上面有你師父的名字。顯郞顯郞,就是治你的師父顯盟主啊。」
來紀雲恍然大悟,說道:「果真是這樣。不知道這封信師父有沒有看過。」樂異揚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惜這個女子來的時候,你師父已經離開此地,他當然沒能見到這封信。」
來紀雲取過書信,又讀了一邊,惋惜地說道:「揚哥哥,師父這麼多年單身一人,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女子。」樂異揚點點頭,說道:「顯盟主對那女子情深意重,才終身未娶。輕聲拂耳須,婉轉已成曲;天上降此意,塵間有心知。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竟讓顯盟主牽絆終身。」來紀雲道:「師父武功了得,琴藝也不弱。那個女子定是聽了師父的琴聲之後,方才寫出這樣含情脈脈的詩句。」說完低頭不語。
樂異揚望見她眼中飽含淚水,輕輕地問道:「雲兒,你怎麼了?」來紀雲道:「揚哥哥,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來。這麼多年,師父每次回到悠雲山莊,都會獨自坐在天仙閣上,對著廣闊的湖水默默地撫琴。原來竟是這個原因。」樂異揚愀然道:「有情人終究未能成為眷屬,確實可惜啊。」
來紀雲聽罷,哀傷地說道:「揚哥哥,你以後會離開我嗎?」樂異揚說道:「雲兒,你別亂想,我會好好陪著你。」
兩人此時都不約而同地望著對方。來紀雲柔聲道:「師父當年的情事,我從未向你提及過,今日看到這封書信,方才想起來。揚哥哥,你想知道嗎?」樂異揚拍拍她的手,說道:「雲兒,你想說就說吧,說出來會好受些。」
來紀雲「嗯」了一聲,靠在樂異揚的懷裡,緩緩地說道:「二十年前,師父在江湖上已經小有名氣,人稱小霸王顯允煥。當時,師父正處於而立之年,意氣風華。有一次清明時節,師父經過衛州郊外的時候,發現一群山賊正在劫持剛掃墓歸來的車轎。師父立即沖了過去,將那群山賊殺退,發現他們竟然是城中鼎鼎有名的陸府的家眷。車轎上坐著的就是衛州商人陸官琰的妹妹陸司怡。
陸官琰父母早逝,只留下一對兒女相依為命。陸官琰比陸司怡大十三歲,很早就肩負起照顧小妹的擔子。後來,陸官琰憑藉父母生前創下的財富,沒過多久就成為了衛州的大富商。但不論身處貧賤與富貴,陸官琰對自己的這個妹妹都呵護有加,生怕她會有什麼閃失。
這年清明節,陸司怡想起要去郊外拜祭爹娘,一大早領了兩個丫鬟,讓一個家丁趕著馬車出了陸府。等到陸官琰發現的時候,陸司怡已經出城半個時辰。陸官琰擔心小妹的安全,急忙取下祖傳的白雲玄空劍,驅馬朝郊外尋去。
等到陸官琰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躺著兩個山賊的屍體,竟然誤以為師父是同夥。陸官琰不由分說,直接從馬上舉劍朝師父襲來。陸官琰雖為商人,但家中世代習武,因此武藝不容小覷。師父見此人來勢洶洶,一面護著馬車,一面拔劍抵禦。兩人過了數十招,卻並不分勝負。坐在車轎中的陸家小姐聽到外面響起的擊劍聲,起初還以為是山賊回來復仇,後來慢慢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發現是自己的哥哥在與救命恩人搏鬥,於是急忙下車阻止。
陸官琰和師父聽到陸司怡的聲音,都放下手中的武器,回過頭盯著她。陸官琰得知小妹在郊外被山賊打劫,差點性命不保,多虧師父及時趕到相救,才逃過一劫,心中頓時羞愧萬分,走上前躬身向師父道歉。師父見此人年紀輕輕,武藝非凡,心中對他也很欽佩,急忙說這只是誤會。兩人年齡相差五六歲,陸官琰稱呼師父為大哥,邀請他到府上一聚,順便教他的妹妹練習武功。
當時陸司怡不到十六歲,長得婀娜俏麗,正是情竇初開之時。師父相貌俊偉、又擅長撫琴,在學習武藝的過程中,兩人便產生了感情,這就有了信裡面那首表達愛慕之意的詩了。三月之後,師父要參加武林大會,便離開了陸府。兩人約定參加完武林大會之後再次見面。後來師父做了武林盟主,無暇考慮自己的私事,這一拖就是大半年。
陸司怡日夜想念師父,竟然得了相思病,一病不起。陸官琰心中著急,不停地尋醫問藥,皆不能治癒小妹的病。
這日,陸官琰悶悶不樂,獨自到郊外散心,在路上遇見一個身穿黃袍的道姑。她名曰燕雲真人,來自河北的檀州。那個道姑看起來大概五十餘歲,自稱與陸家小姐有緣。陸官琰覺得她的話很奇怪,於是邀請她到自己府中暫住幾日。燕雲真人與陸官琰聊起陸司怡,她說陸司怡人生中註定要經歷這段情劫,如能平安度過,以後便可富貴無比。
陸官琰急忙求她指點迷津。燕雲真人說這也好辦,只要讓她領了陸司怡,前往河北霧靈山教授她武藝,等到十幾年後再下山,到時自然會有風雲際遇。陸官琰聽後,雖然對陸司怡難捨,但不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妹妹就這樣逝去,只得將她託付給燕雲真人。
燕雲真人給陸司怡吃了自己煉的丹藥,又運功為她療傷,陸司怡的身體逐漸好轉起來。隔了半月,陸司怡與燕雲真人動身去河北,陸官琰一路護送出衛州城,握著陸司怡的手,強忍著眼淚,叮囑妹妹一定要好好向師父學習武藝。陸司怡此時顧不得說話,眼淚不停地落下。
陸司怡路過師父隱居的木屋,想起自己與他相處的快樂日子,不由得牽掛其他來。燕雲真人見陸司怡情劫未過,想像師父是怎樣的英雄好漢,竟然讓這樣一個美麗少女念念不忘。當夜兩人便留宿木屋。想來這些書信與竹簡就是陸司怡與燕雲真人留下來的,希望師父回來的時候可以發現。但師傅此時已經身為武林盟主,以振興武林為己任,帶領武林中人不停與朝廷周旋,哪裡還能再回到衛州的山林隱居。
後來,陸司怡到了霧靈山,被這裡的秀麗山景所感染,慢慢忘記曾經的傷心事情。她在霧靈山潛心學劍十一年,終於練成可敵千人的燕雲劍法。
此時已是後唐末年,昏君當道,貪官橫行。陸官琰因為不忍自家的生意被衛州官宦侵奪,終於在後唐末帝李從珂初年,響應山東義軍,在衛州揭竿而起,殺貪官,誅劣紳,前鋒甚至逼近京城洛陽。李從珂傳檄天下勤王,河東節度使石敬瑭乘機擴張勢力,聯合大晉朝廷殲滅義軍主力,陸官琰也在此間戰死。
陸官琰撤退的時候,派出侍衛護送自己的妻子和兒女逃生。在突圍的時候,三人不幸走散,師兄被隨後趕來的師父救到悠雲山莊躲藏,改名為陸之誠,避開大晉朝廷的追殺。而他的媽媽及妹妹則下落不明。這麼多年來,師父和師兄一直派人在江湖上打聽,卻一直杳無音信,這成了師父和師兄的一樁心事。」
樂異揚聽完後,感嘆道:「原來顯盟主與陸家有這麼深的淵源,難怪他這麼器重陸公子。」來紀雲繼續道:「自從師父離開陸家,他再也沒有見到陸司怡,當師父得知她曾經因為自己差點死去,心中充滿了愧疚,是以終生未娶。」樂異揚這才恍然大悟,嘆息道:「要是你師父不做那個武林盟主,而是選擇與心愛的女孩在一起,那該有多好。可惜!可惜了!」
來紀雲望著樂異揚,眼中含著淚水,說道:「揚哥哥,事已至此,縱使師父後悔,也已經無用了。」樂異揚點點頭,說道:「雲兒,你說的有道理。」又看了地上的竹簡,將信將疑地說道:「這真的是燕雲真人留下的?」
來紀雲拾起竹簡,將它展開,吹去上面的灰塵,歡喜道:「揚哥哥,我猜的沒錯,這真是燕雲真人的遺物,這裡有她的法號。」樂異揚指著上面的人形圖像問道:「這些人真奇怪,好像是在比劃什麼。」來紀雲格格笑道:「揚哥哥,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這竹簡上面描繪的圖像,就是我們常說的劍譜圖,一共九九八十一幅。」
樂異揚道:「雲兒,你是習武之人,你看出這是什麼劍法?」來紀雲將竹簡翻來覆去,無奈的說道:「揚哥哥,小女子眼拙,看不出是武林中哪一派的武功。」樂異揚想起她剛才說的話,輕輕說道:「難道是燕雲劍法嗎?」來紀雲道:「不好說,我也沒見過燕雲劍法,不過看這竹簡上的一招一式,並沒有半點殺氣,只能夠用作防身,又怎能夠敵過前人呢?」
樂異揚聽罷,說道:「那就叫做回虛劍法吧,以虛擊實,雖不能勝,防禦卻綽綽有餘。」來紀雲拍手稱讚道:「揚哥哥,你取的這個名字好聽,就叫回虛劍法。」說完又要他記下竹簡上的圖像。
樂異揚本想拒絕,但想到自己不懂武功,若能練成回虛劍法,則用作防身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接過竹簡,認真記住每一幅圖像描繪的招式,不到一個時辰,樂異揚已經將回虛劍法招式牢記於心。
來紀雲拔出長劍,說道:「揚哥哥,我們來演練一番,看你的回虛劍法能不能躲得過我的千形劍法。」樂異揚急忙抬起手,說道:「雲兒,你在開玩笑嗎?我不會武功啊。」
來紀雲哪裡肯聽,舉起劍就向樂異揚襲來。樂異揚下意識舉劍抵擋,只聽叮噹一聲,千形劍已經壓住青雲玄空劍,樂異揚只覺手掌一麻,伸手前去擒來紀雲的右手,來紀雲故意使力,樂異揚猛地抽回劍,左手快到來紀雲身前,來紀雲面露微笑,用手輕輕一推,兩人掌心相接,樂異揚被推出三步遠。
樂異揚道:「雲兒,我不是你的對手,你饒過我吧。」來紀雲噘著嘴,說道:「好戲剛剛開始,看劍!」說完就一劍刺向他的鼻尖。樂異揚心中一寒,急忙側身躲過。來紀雲一劍未中,翻手揮動長劍,劍鋒直逼他胸口。樂異揚不停地後退,來紀雲窮追不捨。樂異揚只得舉劍回擊,卻被來紀雲輕鬆躲過。
來紀雲揮劍直攻他小腿,樂異揚抬起小腿迴避,但見她的前臂在自己胯下,突然想起竹簡上的姿勢,於是一招「千鶴獨立」,用青雲玄空劍去攻她的手腕,來紀雲急忙縮回右手,尚未來得及更換握劍姿勢,就見對方的劍尖朝自己刺來。來紀雲身子後仰,側身避過。
樂異揚見她將要摔倒,伸手過去扶住她,問道:「雲兒,我們今天就練到這裡吧。」來紀雲驚魂甫定,伸了伸舌頭,說道:「揚哥哥,你學的太快了。再過幾日,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樂異揚吸了一口氣,說道:「雲兒,你在取笑我吧。」來紀雲站定,說道:「我說的是真的,看來燕雲真人的劍法真的很神奇,回虛劍法與燕雲劍法,一攻一防,相得益彰。揚哥哥,你真是傻人有傻福。」樂異揚羞愧地低下頭,說道:「雲兒,多虧有你,不然我哪裡知道這卷竹簡上面藏有劍法。」
來紀雲道:「這都是因緣巧合。燕雲真人當年本來是想留給師父的,沒想到十幾年之後竟然被我們兩人發現。揚哥哥,你要好好專研這套劍法,以後必然大有用處。」樂異揚收起竹簡,說道:「雲兒,你說的話,我一定牢記於心。」
兩人收拾好行李,向東行了六十里路,到了衛州城。樂異揚在文墨鋪子買了紙和筆,一筆一划地將竹簡上的劍譜圖像謄抄到紙上。然後對來紀雲道:「雲兒,我們讀書人有個習慣,就是喜歡謄抄書籍,多抄幾遍,自然熟記於心。」
來紀雲微笑不語,心想:「揚哥哥,你如此好學上進,早晚必成大器,到時可不要忘記我啊。」
在衛州城辦完事情,樂異揚思尋道,耶律鍾盈想必已經到京城,拓跋濟予必然尾隨其後。於是在集市花了十五兩銀子租了一個馬車,連夜前往開封府。
隔天中午,他們來到一個狹窄的道路旁。這條道路長約三里,寬不到五丈,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嶺,高約三百餘尺。馬夫驅車行到了路口,對樂異揚和來紀雲說道:「二位客官,此處名叫鴨腸關,過了這裡,就到開封府了。此處經常有滑石墜落,你們坐好了。」說罷用馬鞭使勁一揮,馬車便在山路上飛奔起來。
樂異揚回頭望著鴨腸關,想起了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對來紀雲說道:「雲兒,我們終於到京城了。」來紀雲輕輕點點頭。樂異揚道:「我們人生地不熟,凡事要謹慎行事。」來紀雲微笑道:「到了開封府,雲兒一切聽從揚哥哥安排。」
過了兩個時辰,馬車行到開封府的西門外。樂異揚和來紀雲下車,付完銀兩,便走進了城門。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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