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碧水澗,朝北行半柱香的時間,便看到了一座荒山。此處乃悠雲山莊最北的地方。山上雜草繁生,野樹在風中搖曳,與悠雲山莊的景觀格格不入。此時雖是中午時分,但天色已經較平時暗了許多。眾人沿著石路向前行,在離山半里路邊,豎立著一塊殘缺的石碑,從碑文中依稀可以辨出「密雲」兩個字。上山再走半個時辰,就到了密雲洞門口。洞口已經被人用巨石封住。
陸之誠對顯允煥道:「自從這裡出了幾起命案後,徒兒便將山洞口封起來了。」顯允煥對陸之誠的話很滿意,讚許道:「誠兒能有此番心思,為師很欣慰。」又對來紀雲道:「你在悠雲山莊多年,也要有此心思才好。」來紀雲知道師父為自己好,便拉著師父的手道:「師父教導的是,雲兒一定多向師兄學習。」
見三人交談甚歡,樂異揚也走上前去,問道:「顯盟主,如今洞口已經封掉,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顯允煥笑了笑,對陸之誠道:「誠兒,你看呢?」陸之誠望了師父和樂異揚一眼,回答道:「既然來了,那就要進去探個究竟。」
說罷,陸之誠示意眾人退後,緩緩從腰間拔出那把隨身攜帶的青雲玄空劍。樂異揚見陸之誠雙腳輕點地面,然後徑直躍到半空,左右一揮,劍氣直逼洞口而去。然後聽到咔嚓一聲響,洞口的那塊巨石便已經轟然倒塌。
樂異揚不得不驚嘆那把寶劍的威力,同時也欽佩陸之誠那爐火純青劍法。他環顧眾人,見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顯得很平靜。
這時,來紀雲道:「師兄劍法如此精妙,下次要多教師妹一些。」陸之誠卻笑道:「師妹過獎,我平時教你的那些劍法足以你防身用了。」來紀雲故意噘著嘴,柔聲說道:「師兄,如今天下大亂,江湖上人心險惡,只能防身哪裡夠用?」陸之誠道:「女孩子還是本本分分為好,江湖生打打殺殺的事情都是男人做的。」來紀雲啞口無言,求助地望著師父。
顯允煥哈哈大笑,說道:「雲兒,你師兄說的對,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悠雲山莊為好。」來紀雲望了樂異揚一眼,只見他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說什麼。顯允煥看在心裡,心想:「我這個徒兒看來不願意一輩子就在這裡待著,這回來了一個英俊的小子,遲早要和他一起私奔,倒不如答應她。不然,到時他們私奔,傳到江湖上去,我這個做師父的顏面何存?」
沉思了片刻,又對陸之誠說道:「誠兒,聽說你的劍法較之前又長進不少,如今當刮目相看了。」陸之誠謙虛地道「徒兒操練劍法,不敢有懈怠。如今略有小成,全靠師父當年的悉心的教誨。」顯允煥滿意地點點頭,用手撫著長長的鬍鬚,緩緩說道:「悠雲山莊這些年被你經營得有聲有色,確實難為你。如今你的武功已經大有長進,足以擔當起武林盟主這個重任。等這個事情過去,師父就可以安心隱退江湖了。」
陸之誠問道:「師父何必急於卸去武林盟主之位?」顯允煥舒了一口氣,說道:「江山代有人才出,現在是該你們出頭了。」陸之誠道:「誠必當謹記師父教導,誓當振興中原武林!」說罷,又回過頭對來紀雲說道:「師妹,還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來紀雲一愣,嬌聲說道:「師兄武藝高強,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事情,哪有我們女孩子的事情。」
她的話音甫落,一行人就笑起來。陸之誠臉色微紅,心知師妹伶牙俐齒,不能自討沒趣,急忙繞開話題,說道:「師妹,聽說這個山洞隱秘的很,裡面機關重重。你和樂公子他們還是在洞外等。不必與我們一起進去冒險。」
樂異揚本想進去看看眼界,見陸之誠如是說,心有不甘,上前說道:「在下在太原見識頗為狹窄,如今來了中原,原本想一開眼界。倘若今日能夠進入這密雲洞一探究竟,倒是可以增加不少見識。」
來紀雲聽見二人之間的談話,心想:「我在悠雲山莊十餘年,只聽說過密雲洞其名,未曾進去裡面看過,既然江湖上這麼多人冒死都要進去,想必裡面一定有不可告知的秘密。今日師父和師兄都在,又有樂公子在身邊,就算碰到什麼危險,師父他們也會想方設法營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今日再不進去,以後想進去都有些困難。」想到這裡,她不情願地說道,「你們都進去了,我一個人待在洞外,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帶上我,我一定小心翼翼,不跟你和師父添亂。好師兄,怎麼樣?」
陸之誠一心想保護小師妹,但又知道她一向執拗,如今她想一起進去,如果不答應她,她一定不會輕易罷休。況且這密雲洞外荒無人煙,若是碰上什麼野獸或為非作歹的武林敗類,師妹哪能敵得過,這樣反而讓她獨自一人身處險地。不過密雲洞內又不知深淺,裡面到處是前人留下的機關暗器,稍不留神,便會喪身洞內。正猶豫間,只聽顯允煥說道:「既然樂公子和雲兒都想進去,那就讓莊中家丁們留在這裡,萬一出現什麼意外,可以作為我們的接應。」
來紀雲聽見師父發話,知道師兄不敢違背師命,心中滿是歡喜,撒嬌道:「多謝師父和師兄成全」。陸之誠無可奈何,只得向身邊的家丁交代好後路,然後帶著三人進入洞中。
那密雲洞處在荒山中,裡面的路如同剛才上山的路一樣道路婉轉曲折。陸之誠等人進入洞門,才發現裡面只有一條石縫。這石縫寬不到一尺,剛剛可以容一人側身而進。陸之誠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長劍在石縫兩邊打探,擔心有暗器襲來。顯允煥、來紀雲和樂異揚隨後,臉部幾乎跌著洞壁。樂異揚一面小心地行走,一面心中思索著:「不知道是何人築造了這神秘的山洞,當初開鑿這險峻的道路,想必是費了不少的功夫。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眾人前行大約五六十米,才到裡面開闊的地方。望著眼前空曠的平地,樂異揚感嘆道:「密雲洞入口如此婉轉,恰如其名,但裡面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假如來人在這裡遇到突發情況,想要立刻逃出洞外,卻又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陸之誠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這些年,偷偷進來的英雄好漢不知有多少,據在下所知,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活著出去。所以大家要格外小心。」又對來紀雲道:「師妹,你和樂公子走在一起,可以相互照應。」
來紀雲應了一聲,對著樂異揚微笑示意,又轉身望著寂靜的山洞,心中不禁掠過一絲寒意。
眾人在洞內仔細端詳了一陣,確定沒有危險,才敢繼續向前走去。才行十幾步,便來到一處水池。水池距對岸寬約二三十米,水面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白霧,水面上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星羅棋布的石板,每塊石板大約間隔五六尺。沿著石板望去,可以看到對面的一扇巨門。除了眼前的水池,再無其他道路通向對岸。
樂異揚望著對岸,心中不停搜尋越過水池的辦法,忽然看見身邊的來紀雲已經走到水池邊上,她正準備踏上石板,樂異揚急忙叫到:「來姑娘,請留步,此處似乎有些蹊蹺。」來紀雲剛要伸出腿,這時又全都縮了回來,回過頭望著樂異揚,臉上充滿疑惑的表情。
陸之誠和顯允煥正在一邊尋找機關暗器,這時都聽見樂異揚的話語,都走到兩人身邊。樂異揚說道:「顯盟主,陸公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此處的水質跟外界有何不同?」
陸之誠望著眼前的水池,搖頭說道:「同樣是水,難道這裡的水與我莊上其他地方的水竟會不同?」悠雲山莊當然不缺水,匯景湖就在山莊裡,密雲洞與匯景湖相距不遠,兩處的水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差異。陸之誠從未進入過密雲洞,而今也都是猜測。
樂異揚聽完他的話,淡定的說道,「這一路走來,在下一直在想,這裡為何叫密雲洞?之前來的人又去了哪裡?到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來紀雲這時走到樂異揚身邊,笑著說道:「樂公子,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樂異揚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上前走到水池邊,在地上撿起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用力地扔進池中。只聽見湖中生起一股熱氣,卻沒有聽見石頭落水的聲音。
眾人見狀都很吃驚。樂異揚解釋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溶骨池了。溶骨池水深百餘尺,尋常物體入內即化,乃是由於池水極熱所致。水中的熱氣籠罩在水池之上,正像密雲那樣覆蓋大地,故有此名。」
聽完樂異揚的話,陸之誠也恍然大悟說道:「樂公子所言極是,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之前擅闖密雲洞之人,可能正是葬身於此,所以我們一路進來,竟沒有看到屍骨留下的痕跡。」樂異揚用手指了指對岸,說道:「也不盡然,陸公子,那扇門後面,不知道還藏了多少骷髏。」
顯允煥聽完感嘆道:「不管怎樣,好好的七尺皮囊,最終卻落個臧勝洞底,實乃可悲。這洞中到底有何寶藏,讓江湖中人不顧死活,前赴後繼。」
陸之誠說道:「徒兒多年以來一直想弄清楚這個事情,今日就算丟掉身家性命,也要一探究竟。不過,現在的耽誤之急是怎麼越過這個水池,不知道此處石板還能不能承受得起我們的重量。」
樂異揚心想:「既然進來了,肯定不能無功而返」。這時,他想起隨身帶的繩子,說道:「各位,在下倒有一法,不知道能不能一試?」眾人正愁無路可走,聽見他的話,臉上的焦急面容方才稍微舒緩。說話間,樂異揚已將身後的繩子拿了出來:「可將此繩固定在水池兩邊,然後從繩上划過去。」
顯允煥說道:「此法雖妙,但行之卻難。我們一行四人,唯有樂公子毫無武功,確有怎麼過去?」陸之誠明白師父話里所指之事,便自告奮勇地道,「徒兒願意先行一步,將繩子固定在對岸。」顯允煥道:「如今之計,只能如此,誠兒,你要多加小心。」陸之誠道:「師父,此時包在我的身上。」說罷,接過樂異揚手中的繩索,仔細將長繩展開,將繩子的一頭拴在洞內的巨石上,然後站起身來。
陸之誠用力牽拉長繩,確定固定牢固,就連人帶繩直奔水池而去。他隻身躍進水池,未及腳落在水面,便用手中的劍點到石板。然後又一躍而起,只見石板緩緩沉了下去。就這樣幾個來回,陸之誠安然無恙地到達對岸。而再看水面,方才的石塊已經陸續沉入水中,最後只剩下七八塊。
來紀雲見到此番景象,若有所思地說道:「想這水池以前也是有很多石塊,都被其他人一塊一塊踩進水中。」樂異揚笑著說道:「來姑娘,像你師兄這般武藝高強的人,自然是難不倒他的。」兩人怎交談中,只見顯允煥也跳進池裡,在水面踩住一塊石板,然後躍身而起,便到達對岸,全程竟然沒碰長繩一毫。
樂異揚和來紀雲兩人都驚嘆不已。兩人一前一後,沿著繩子小心划過水池。
陸之誠見大家都安全過來,舒了一口氣,說道:「前面多虧樂公子提醒,那些石板原來全是漂浮在水面,若是不加留意,貿然踩上去,就會連人一塊葬身水池,連運氣的時間都沒有。」樂異揚答道:「這些都是以前在代州時聽長輩們談及過,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碰到,中原真是無奇不有。」
顯允煥四處張望一番,說道:「此處陰氣逼人,不能久留,我們還是早點辦完事,速速離去。」
眾人都贊同他的話,一起向巨門走去,走近之後才才發現這門原來是青鐵鑄成,雖無鎖匙,卻也堅固無比。陸之誠用手摸摸鐵門,無奈的說道:「如此堅固的鐵門,看來青雲玄空劍也無能為力。」顯允煥看看了鐵門四周,淡定地道:「誠兒,不必沮喪,我想此門建造之時必留有打開的機關,我們先在門口周圍仔細尋找。」
樂異揚走上前去,仔細端詳著鐵門,忽然發現鐵門傍的岩石上有一個小孔,說道:「顯盟主,若然不出您老人家所料,鐵門的機關這在這裡,只是不知道這機關的鎖匙現在在何處。」顯允煥道:「大家在四處找找,看看地面有沒有。」
於是四人又在鐵門附近尋覓一陣,卻一無所獲。樂異揚自言自語道:「難道鎖匙不在洞中?」來紀雲聽罷,說道:「不在洞中,那還要這個機關幹什麼,反正沒人能夠打得開。」樂異揚正欲回答,卻聽陸之誠淡定地說道:「師妹,總有人可以打得開,到底是誰呢?」
顯允煥見大家不慌不忙,心中不免焦急,抬頭望了陸至誠一眼,眼睛突然定在了他的身上。過了一會,他說道:「誠兒,你身上那塊玉佩還在嗎?」
陸至誠心中一愣,說道:「師父,這塊玉佩是您老人家送給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說完,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大家定睛一看,這塊玉佩形狀貌似一塊長長的金條。
顯允煥說道:「誠兒,其實這塊玉佩不是我送給你的,它原本就屬於你們陸家。想當年,你父親臨終的時候說過,此塊玉佩非常重要,並囑咐我一定轉交給你。這麼多年,我一直無法領會你父親這句話的含義,今日總算想明白,原來小小玉佩竟然藏有這麼大的秘密。誠兒,你現在就過去試試,也許它可以打開這道鐵門。」
陸之誠將信將疑,緩緩走了過去,小心地將玉佩完整無缺地插進石壁,恰能與石壁上的小孔銜接。不過,眼前的鐵門依然一絲打開的痕跡。樂異揚提醒陸之誠將玉佩左右旋轉,陸之誠按照他說的方法做,沒想到鐵門果然緩緩升起。
正當大家歡心喜悅的時候,從石室裡面突然射出三支長箭。陸之誠見勢不妙,立刻揮出手中的劍,正好斬斷三支箭的箭頭。樂異揚驚魂甫定,上前拾起地上的箭頭,拿起來仔細琢磨,發現箭上隱隱約約刻有一個漢字。他用手將斷箭上的灰塵擦拭乾淨,然後呈遞給身後的顯允煥。
顯允煥看見箭上的兩個字,這是吃了一驚,轉過頭對陸之誠道:「誠兒,從開門的玉佩和射出的三箭,老夫斷定這密雲洞與你父親陸官琰有莫大的聯繫。」陸之誠這時也大概猜出幾分,恭敬地接過師父手中的箭,一眼就望見上面刻著的「陸」字。
陸之誠感覺自己的兩隻腳發軟,眼淚幾乎快從眼中奔湧出來,這確實我陸家的箭,看來悠雲山莊本就是陸家的產業,難怪父親臨終時要師父帶我來此處。這麼多年來,密雲洞就在自己山莊裡,他卻因為種種原因未能踏入山洞一步。現在,正是為了揭開這個秘密的時候,可是裡面到底有什麼秘密呢?悠雲山莊早就富甲一方,陸之誠視錢財如糞土,若裡面只是寶藏,今日之行未免有所失望。
來紀雲發現陸之誠神色凝重,擔心他睹物思人,上前安慰道:「師兄不必感傷,如果這真是陸伯父的箭,那裡面可能還有伯父其他的遺物。」樂異揚也說道:「陸公子,事已至此,我們進去看看便知。」
陸之誠點點頭,放下手中的箭,然後朝石室走去。
石室內空空如也,幽寂靜謐,放眼望去,並沒有發現金銀珠寶等寶藏。樂異揚心想,陸官琰一路義軍果然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不犯。
石室中間有一個高高的石台,四周並無任何障礙之物。石台上面盛有一個尚未腐爛的木盒。陸之誠此時兩眼放光,心想終於不虛此行,正想伸手過去取,樂異揚急忙攔住他,說道:「陸公子,整間石室只見這一個木盒,裡面肯定裝有十分重要的東西。小心有暗器。」
陸之誠一心想找到父親的遺物的事情,此刻竟然差點疏忽了。聽到樂異揚的提醒,他小心地用千形劍試探性地碰了碰到木盒,果然不出所料,一張巨網從石室頂壁向下掉落,與此同時,從四周的石縫中射出八支利箭。
「師兄小心!」來紀雲叫到。
只見陸之誠躍起身來,跳到放木盒的石台上,左右揮動手中的利劍,只聽到啪啪的聲音,箭頭全都調到地上,巨網也四分五裂,散出一股發霉的菸灰。那巨網本是用金絲所編織成,一般刀劍很難將之劃破。陸之誠手中的劍乃是上古傳下來的神劍,名曰青雲玄空劍,鋒利無比,加之他使的是顯允煥所教的千形劍法,變化之快,讓人目不暇接,所以,未等樂異揚看清楚招式,那張巨網就已經化為破損之物。
陸之誠取過木盒,翻身到來紀雲身邊,將木盒遞給她,並囑咐道:「師妹拿好,快快和師父他們出洞。」顯允煥也道:「誠兒,我等先行一步,你要多加小心。」於是三人急忙朝洞口奔去。
陸之誠等其他人走後,垂頭喪氣地坐到地上。他心想,當年父親把他送到悠雲山莊,沒想到盡然是為了守住這個空空的密雲洞。他有些失望,又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父親的其他遺物,便走出石室,取回父親留給他的玉佩。陸之誠剛剛取出玉佩,正準備轉身離去,就聽見石室裡面發出轟隆轟隆的響聲。一時之間地動山搖,陸之誠雙腳尚未來得及站穩,被一股強烈的氣流衝到溶骨池邊。他用力抓住繩索,才沒有被這股氣流衝進水池裡。
陸之誠暗自慶幸,幸虧師父他們已經離開密雲洞,不然可能有人會葬身洞中。他越想越害怕,回頭看了石室一眼,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鐵門也胡亂倒在地上。陸之誠緩緩起身,感到胸口發悶,想到洞內情形危急,不便在此運氣療傷,於是沿著繩索,小心越過溶骨池,又側著身子穿過石縫,這才回到洞外。
石室坍塌的時候,顯允煥等人在洞外已經感覺地面在晃動,知道裡面情況不妙。如今見到陸之誠出來,眾人都舒了一口氣。顯允煥走上前去,關心地問道:「誠兒,你有沒有受傷?」陸之誠微微頷首,石室坍塌時產生的強大氣流已經衝擊到他的胸膛,現在他只能勉強細聲回答道:「剛才被氣流沖了幾丈遠,可能受了一點內傷,不過請師父放心,徒兒並無大礙,等會回到莊上,在調養幾個時辰便可恢復。」
顯允煥這才放心,望了密雲洞一樣,憂慮地說道:「如今石室已然坍塌,只有溶骨池尚存,未免其他人進去枉自送掉性命,須得再次封洞才行。」陸之誠示意莊丁們重新用石頭將洞口封住,又在洞旁立了一塊新的石碑,上面用長劍刻著「密雲洞已毀」五個大字。此時太陽已經轉西,眾人便一起下山趕回莊中休息。
回到莊裡,陸之誠已經可以提高嗓音說話,但氣色仍然較差。顯允煥走上前去為他把脈,見其脈象十分虛弱,便屏蔽眾人,開始運功為他療傷。用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終於將他胸中的鮮血逼了出來。這時,陸之誠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後便倒在床上睡著了。顯允煥見自己的愛徒如此勞累,便為他蓋好被子,囑咐丫鬟們好生照顧陸之誠,自己則輕輕地走出房間,
門口早已經等候著許多人,為首站著的是來紀雲和樂異揚。看見顯允煥出來,兩人便詢問陸之誠的情況。顯允煥如實回答二人,然後將樂異揚叫到一邊,正色地說道:「樂公子,老夫並不把你當做外人。不過,今日山洞之內發生的事情,如果讓其他人知道,恐怕會對你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樂異揚見顯允煥滿臉嚴肅的表情,心想此時事關重大,當即承諾絕不外傳。
過了一日,陸之誠基本恢復體力,便在莊中設宴款待眾人。宴會結束,陸之誠請顯允煥、來紀雲和樂異揚進入內室,打開那日在密雲洞取回的木盒。只見木盒裡面保存有一張殘缺的金帛,金帛上面似乎刻有一些殘缺的圖案。
來紀雲見到這塊金帛,好奇地問道:「師兄,這張金帛上面刻著什麼東西?為什麼會在密雲洞裡?」陸之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金帛,一時半會也回答不上來。
顯允煥看了金帛上的圖案,沉思了一陣,突然豁然開朗道:「這張金帛是一份殘缺的地圖,不過已經被人一分為二。我早年曾聽前輩提及過,說唐朝末年黃巢起義失敗後,曾將平生搜括而來的奇珍異寶全都藏起來。後來他兵敗如山倒,在泰山狼虎谷的襄王村被自己的外甥林言所殺,繪有藏寶地圖的金帛被林言所得。不到半月,林言又被沙陀將領李克用所殺,藏寶地圖又落入了李克用的手中。這個李克用,就是唐莊宗李存勖的父親。但不知故友陸官琰是怎麼得到這半張金帛?另外一份金帛又在何人手中?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有這半分金帛,那麼黃巢的那些奇珍異寶就還沒有被人偷盜過。現在國家動亂,北方強敵入侵,晉國搖搖欲墜。如果再讓契丹人得到這份藏寶地圖,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樂異揚原以為這只是尋常的金帛,沒想到上面竟然大有玄機,說道:「真不可思議,這種殘缺金帛竟然抵得上萬兩黃金。不過顯盟主是怎麼知道金帛被人一分為二,而不是一分為三呢?」
顯允煥舉起金帛,示意大家靠過去,然後說道:「整張金帛是很難被分成兩段,然而這張金帛卻有明顯的撕裂痕跡,想必是在緊急情況下被撕開的。老夫推斷,當時握著金帛的人武功都極高,這塊金帛是被人用內力從中間震成兩半。實不相瞞,以老夫現在的功力,倉促之間恐怕也難以做到這一點。」
樂異揚聽完,點頭道:「顯盟主推斷的有道理。怎樣才能找到另外一半金帛呢?茫茫大地,真是如同大海撈針。」
這時,陸之誠陷入了沉思。悠雲山莊並不缺財物,但黃巢寶藏可是一筆不可小覷的財富,如今自己手中有了這半張金帛,他為實現心中的夢想又多了一個大的籌碼。樂異揚看見陸之誠神色異常,說道:「陸公子好好保留金帛,切記不能落入武林敗類之手。」
顯允煥也說道:「誠兒,樂公子言之有理。今後你身居武林盟主之位,要以武林大局為念。為師還有些事要做,今日就先告辭。」陸之誠見師父發話,俯首回答道:「師父放心,徒兒心中有數,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來紀雲見師父又要離去,忙問道,「師父什麼時候回來?」顯允煥拍拍她的肩膀,勉勵她道:「雲兒,好好學劍,等你劍法爐火純青之時,師父自然會來看你。」
陸之誠與來紀雲一起送顯允煥到山莊門口,雙方道別後,顯允煥便飄然而去。樂異揚見這師徒三人依依不捨的樣子,又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出來闖蕩,眼中不免流露出羨慕的神態。
等到顯允煥走遠,樂異揚也告辭道:「陸公子,在下在貴莊已經待了有些時日,多謝你和來姑娘的盛情款待,在下牢記在心。在下今日便要啟程去開封府,後會有期。」來紀雲心中一怔,回過頭望著樂異揚,思索片刻,說道:「樂公子如不嫌棄,雲兒願意一同前往。」
陸之誠聽後,對來紀雲的決定並不感到詫異。自從樂異揚來到悠雲山莊,他就發現師妹的行為舉止與往常不一樣,沒想到她竟然對樂異揚芳心暗許,於是笑著道:「雲兒,如今你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師兄不能管太多,出去見識一下也是好的。」
樂異揚此刻心緒萬千,父親的大仇尚未報,邊境危機也未解除,鄉親們仍生存在契丹的陰影中,兒女私情本應放到一邊。但自從遇見來紀雲後,樂異揚便被她的言行舉止所吸引,腦中全是她的身影,這時見她要與自己同行,於是說道,「在下不才,蒙來姑娘垂憐,真是三生有幸。」
陸之誠自從結識樂異揚,也增長了很多見識。現在又見師妹如此中意他,他也有意撮合這段姻緣。陸之誠將來紀雲拉到一邊,對她叮囑道:「師妹,樂公子不懂武功,你的千形劍法又還不夠線束,遇到突發事情一定要冷靜。」
來紀雲嬌聲說道:「知道了,好師兄。你今日怎麼像變得這麼囉嗦,人家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陸之誠呵呵笑道:「師妹知道就好,不然出了什麼事,師父回來會怪罪在我身上。」來紀雲也會心的笑了起來,她知道師兄是為自己好,在這個世上,師兄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疼愛她。
陸至誠吩咐莊丁牽來兩匹上好的駿馬,將馬鞭交給來紀雲和樂異揚。陸之誠發現樂異揚隨身的行李中並無防身的刀劍,不待思索,便將自己手中的劍遞給對他:「樂公子,江湖險惡,這把青雲玄空劍你帶著,以備不測。」樂異揚見此劍乃陸至誠隨身所佩,乃是他平素珍愛之物,昨日在密雲洞中已經見識過它的威力,這時哪裡會奪他人所愛,於是立刻示意拒絕。
陸之誠猜到他的想法,說道:「樂公子不必客氣,你我今後就是一家人了。」話音剛落,已經將佩劍遞到樂異揚的手上。樂異揚此時進退維谷,卻聽陸之誠說道:「你放下心來,我莊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劍。如今行走江湖的人,身上沒有一把像樣的刀劍,會被其他武林中人貶低身份。」樂異揚一介儒生,自然不清楚這些。
來紀雲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笑著說道:「樂公子,我師兄一片好意,你還是接受吧。這把青雲玄空劍可是好多人想得而得不到的。」樂異揚聽罷,知道這是因為來紀雲的緣故,於是接過長劍,拱手向陸之誠言謝辭別。
陸之誠站在路邊,望著樂異揚和來紀雲騎馬遠去的身影,想到好隔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到自己的小師妹,不禁酣然淚下。等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遠方,陸之誠才返身回到莊上,召集手下數百莊丁商議大事。
樂異揚與來紀雲離開悠雲山莊,向東又行了七日,出了潞州城,來一處名為靜夜山的地方。來紀雲對靜夜山並不陌生,以前曾隨師父和師兄到過此地。
來紀雲見樂異揚對這裡茫然不知,於是主動介紹道:「樂公子,此山名為靜夜山,山高六百米,綿延時數里,過了此山,不出兩日,便可到衛州了。靜夜山是武林中平山派的寶地,閒人不得隨意進出,只能繞道而行……」
樂異揚一面聽著來紀雲說,一面心想:「這真是從未碰到過的怪事。《詩經》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靜夜山怎麼就單單成了平山派的地盤?竟然不允許人隨意進出,這還是不是大晉的土地?」他初次行走江湖,哪裡知道江湖上的這些規矩。自唐朝末年黃巢起義以來,八十餘年間,江湖上各大門派只聽武林盟主的指令,從來不理會官府的號召。官府也只是作壁上觀,不敢過多干預各大門派的事情。
來紀雲一口氣講完,見天色已遲,便對樂異揚說道:「看現在時辰,今夜我們可能要在靜夜山留宿了。」樂異揚道:「來姑娘,你是金枝玉葉,不必和在下一起風餐露宿。」來紀雲笑著道:「樂公子,今晚不用住在外面了。平山派與我師父有舊,如今我們路過此地,理應去山上拜訪一下。」樂異揚正想見識一下平山派,便跟隨她一起上山去。
兩人走了大約半里路,在大路盡頭看見一道山門,門口豎著一面白旗,上面寫著「平山派」三個大字。旗下分別站著兩個戴著枯草帽,身穿灰色短衫的人。樂異揚和來紀雲走向前去,那兩人突然警惕起來,拔出手中的大刀,正聲問道:「來者是何人,竟敢擅闖我平山派!」
來紀雲見狀,用手按住腰間的劍,樂異揚連忙搖頭示意她,獨自上前,下馬說道:「二位壯士,請息怒!我們從悠雲山莊來,今日趕路遲了,想到山上借宿一晚。」兩人聽到「悠雲山莊」二字,互相對視一眼,神色緊張地說道:「靜夜山是我派聖地,素不招待不請自來的閒雜人等。」
那人話未及說完,來紀雲已從馬上飛下來,轉眼之間,她的長劍已經對著那人的咽喉:「你們放肆,我們好心前來拜訪,卻被你說成是閒雜人等。」
兩人剛欲舉刀,來紀雲一腳將其中一人踢翻在地,另一人卻循跡揚起大刀,朝她胸前砍去。來紀雲側身躲過,一手握住那人握刀的手,只聽那人「啊呀」一聲,他手中的刀就掉到了地上。樂異揚見事情愈演愈烈,急忙上前制止,抱歉地說道:「兩位壯士,我們今日路過貴地,多有得罪。」又對來紀雲說道:「來姑娘,你高抬貴手,放過這位壯士吧。」來紀雲「哼」了一聲,這才鬆開手。
那二人吃了這一虧,思忖自己敵不過眼前這個女子,趁來紀雲不注意,返身朝山上逃去。
樂異揚望見兩人分快消失的背影,心中不知如何是好,說道:「來姑娘,這兩人想是回去搬救兵了。我們初到靜夜山,便與平山派結怨。這該如何是好?」
來紀雲卻不緊張,緩緩將劍插回鞘中,笑道:「樂公子,江湖上的事,不是講道理就能說得通的。我師父位居武林盟主,師兄坐鎮悠雲山莊,如果沒有過硬的本事,整麼能夠鎮得住大家。這平山派與悠雲山莊相距不過五百里,平時大家素有來往,師父與師兄的威名,想必他們都聽說過。今日特意前去拜訪,他們卻對我們如此無禮,要是被師父和師兄知道我在外面被其他門派欺負,他們一定會幫我出這口氣的。」
樂異揚見來紀雲言之有理,自然不便與她爭辯,只是耐心地等著。不一會,那兩人從山上下來了。他們身後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白色長衫的人。那人走到山門口,笑著道:「不知貴客到來,有失遠迎。」
來紀雲眼睛斜看著他,冷冷地說道,「你們平山派好歹是武林正派,待客方式卻是如此粗魯。」那人看了看來紀雲,過走去好言好語說道:「你一定是來姑娘了,剛才的事我已經有所耳聞。」
又對樂異揚道:「在下平山派大弟子白問及,敢問公子大名?」
樂異揚見這白問及儀表堂堂,言談謙恭有禮,又是平山派大弟子,不免對他刮目相看,下馬答道,「在下太原樂異揚,今日路過貴地,幸會,幸會!」白問及打量了樂異揚一番,聽說他來自太原,身邊又有悠雲山莊的二小姐相伴,想必大有來頭,自然不敢怠慢,寒暄之後,便邀請他們上山休息。
來紀雲微微一笑,說道:「本姑娘正想與樂公子上山拜見褚老前輩,如此甚好。」白問及道:「來姑娘大駕光臨,我平山派蓬蓽生輝啊。」
樂異揚走在來紀雲身後,徑直朝靜夜山上而去。穿過山門,前面是一條石頭砌成的台階,徑直向山中伸去,長度大約三百多米。石階兩邊是蒼翠的大樹,蔥蘢的樹枝在空中相互交集,整條石階都籠罩在陰冷的樹蔭之下。爬上台階,前面是一塊開闊地,這時正有弟子在練習武功。山邊上建有一片樓舍,房屋坐落整齊,不時可見淡淡炊煙升起。這時,樂異揚和來紀雲已是兩腿發軟,氣喘吁吁。白問及卻仍然健步如飛地朝樓舍走去。兩人只得加快步伐。
白問及到了房屋門口,停下腳步,輕輕敲了敲門。得到裡面回應後方才推開門。白問及道了一聲「請」字,跟在樂異揚和來紀雲身後進屋。屋內早已準備好茶水。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獨坐著,正在靜靜地閉眼養神。這位老者正是平山派第三代掌門人褚餘生。
白問及走到他的身旁,附在他耳邊說道:「師父,二位貴客到了。」褚餘生緩緩睜開眼,看見兩個後生站在他的眼前,示意他們坐下。
樂異揚和來紀雲坐定,望著褚餘生。褚餘生不慌不忙,舉起身旁的茶杯,放到嘴邊,飲了一口茶,並不看堂下的來人。樂異揚轉過頭,悄悄對來紀雲說道:「來姑娘,你剛剛把人家徒弟打了,他不會是生你的氣了吧?」來紀雲抿嘴一笑,輕輕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樂異揚也笑了笑以示回應,轉過頭坐正。
過了良久,褚餘生才把茶杯放下,對樂異揚說道,「這位公子果然氣概飛揚,能在悠雲山莊安然無恙地出來,實在令老夫佩服。」樂異揚見褚餘生對五百里之外的事了如指掌,不禁心中一驚,說道:「在下資質愚鈍,全靠貴人相助。」褚餘生朗聲說道:「公子所說的貴人,難道就是那個不由分說,就將我兩個徒兒打傷的人嗎?」說完用眼睛瞟了一眼他身邊的來紀雲。
樂異揚聽出他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急忙起身賠禮道:「方才在山下多有誤會,還望前輩多多包涵。」褚餘生示意他坐下,說道:「公子文質彬彬,既然你說是誤會,老夫自然相信你,這件事就過往不究。」又對來紀雲說道:「丫頭,不在你師兄身邊好好呆著,居然跑到衛州來了,這是做什麼?」
來紀雲方才心中尚緊張,以為褚餘生會興師問罪,哪知他只是故意不給自己好臉色看。聽到「既往不咎」四字的時候,她心中懸著的石頭方才掉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褚伯伯,您老人家倒總算惦記起我了。今天隨樂公子路過靜夜山,便想著來拜訪您老人家,誰知道山下兩個守門的人卻如此無禮。真是玷污了伯伯嚴格要求徒弟的英名。」
褚餘生聽罷,板著臉說道:「你這個丫頭呀,嘴巴毒辣的很。明明是你打了人,反倒是誣陷我的徒兒。看來你師兄陸之誠那個小子把你給慣壞了。」來紀雲笑嘻嘻地說道:「好啦,不管怎樣,確實是我先動手打了你的徒兒。褚伯伯,小女子給您賠不是了啦。」
褚餘生說道:「丫頭,下次可不許無緣無故動手打人。還好是遇到你褚伯伯,要是遇到其他人,你就沒有這麼容易脫身了。」又詢問道:「前幾日老夫聽說顯允煥回了悠雲山莊,召集了大部分武林門派,準備將盟主之位讓給你師兄,可有此事?」
來紀雲心想:「你早已知道此事,何必又來問我?」轉念一想:「既然問了我,我還是老老實實告訴他吧。」於是答道:「師父年事已高,早就有意歸隱,那日招各大門派前來,正是為了此事。」褚餘生聽罷,說道:「顯老頭為你師兄想得周到,明年三月舉行的武林大會正好可以讓他出頭。到時我們平山派也去為你師兄捧捧場,順便領教一下你家的千形劍法。」
白問及聽後,上前對來紀雲說道:「白某不才,到時還請來姑娘和你師兄多多承讓。」
來紀雲之前並不知道平山派也參加武林大會。十多年來,歷屆武林盟主之位皆非師父莫屬,天下武林門派不敢與之爭雄。如今師父尊卑歸隱,有些門派就開始蠢蠢欲動,不知道師兄能否對付了這些人。想著想著,臉上不禁流露出對師兄的牽掛之情。
樂異揚本來對江湖門派之爭不感興趣,但見來姑娘掛念著陸之誠,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情愫,說道:「來姑娘,明年三月,在下陪你去武林大會見識一下。」來紀雲心想:「樂公子足智多謀,到時一定可以幫道師兄,他如今要求前去,那是再好不過。」於是微笑著向他示意。
兩人正在眉目相對,只聽褚餘生笑道,「公子能參加更好。聽說公子的家鄉是太原,那是一個是出英雄的地方。如今朝廷里的文臣武將大多數都在太原待過。如此人傑地靈的地方,想必樂公子武功必然非凡。既然樂公子也要參加武林大會,不如現在就與我徒兒比試一番,如何?」
樂異揚朝白問及望去,只見他此時已經走到屋子中央,說道:「樂公子,等會還請你多多承讓。」樂異揚自知不敵他,只能面露難色。
來紀雲不清楚褚餘生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她已經知道樂異揚根本不會武功,不忍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出洋相,起身說道:「褚伯伯,樂公子最近身體略有不適,不便與人比武,今日就由雲兒和您的高徒切磋吧?」
白問及沒想到來紀雲會這樣說,不想在江湖上落個欺負女孩子的名聲,於是說道:「來姑娘所學的千形劍法,白某早就有所耳聞,如果陸公子能來,白某倒想與他切磋一二。」來紀雲心道:「我師兄的千形劍法已經爐火純青,你哪裡是他的對手。」抬頭望著白問及,嘴角一撇,說道:「既然你不屑與我比試,那我們就認輸了,這樣更好,不用比武傷了和氣。」
褚餘生見來紀雲出來攪局,正聲說道:「丫頭,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即可。樂公子並沒有拒絕此事,定是胸有成竹,你又何必如此緊張,先坐著飲杯茶。」說完吩咐人上茶。來紀雲執拗不過他,只得坐下來,心頭為樂異揚捏了一把汗。
平山派以「含刃刀法」遠近聞名。所為含刃刀,乃是由青鐵連續焚燒三日所成的鐵水鑄造而成。含刃刀長三尺,寬五寸,重數十斤,鋒利似劍,堅實如斧,一刀雙忍,一般之物遇之頃刻及斷。使刀之人,若非力大無窮,則難以運用自如。所以平山派弟子每日以練習手舉巨石為基本功,為的就是以後能夠使喚手中的兵器。
褚餘生與顯允煥的武功不分上下,但兩人近年來卻一直未交過鋒,一則兩人年事已高,早已經不會為瑣事出手;二則兩人的徒弟都已繼承自己的衣缽,也不需要自己站出來鎮場。白問及是平山派的大弟子,雖然剛剛三十出頭,卻在靜夜山待了已有十六個春秋。這十六年裡,他晝夜刻苦練功,如今的身手已經遙遙領先褚餘生的其他弟子。
樂異揚並不知道這些,他心想:「生死有命,不能強求。」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來紀雲。他不想來紀雲難堪,咬緊牙關說道:「既然褚掌門執意讓我們比試,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白大哥,請!」
自從上了靜夜山,他見到山上到處是殺氣騰騰的場景。平山派雖然是武林正派,但為了爭奪武林盟主的尊位,說不定會想出什麼邪門歪道的招數。萬一他們挾持來紀雲,那陸之誠在武林大會上定會有所顧忌。要是讓平山派得逞,陸之誠的武林盟主之位就難以保住。「士為知己者死」,陸之誠待他不薄,來紀雲又對他情意綿綿,如今只有想盡辦法,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她安全地離開靜夜山。
白問及聽見樂異揚應允,說了一聲「得罪了」,徑直朝他奔過去。在離樂異揚不到三米的時候,白問及突然雙腳離地,含刃刀同時從他身後出鞘。樂異揚見他來勢洶洶,下意識身子後仰,卻忘記拔出青雲玄空劍出來抵擋,只見那含刃刀從他胸前迅速掠過,胸口的衣衫被削掉薄薄的一層棉絮。白問及一招剛過,又用一手抓住樂異揚的胳膊,反手一揮手中的刀,樂異揚只覺背部一陣冰涼,被一股強大的力氣推倒在地上。
樂異揚雖然被含刃刀刺傷,背後卻並絲毫沒有疼痛感覺。他趁白問及放鬆警惕,猛地起身,拔出手中的長劍,使勁朝他的腹部刺去。白問及來不及提防,雙掌緊緊夾住青雲玄空劍,但仍然被強大的衝力推後足足一丈遠,才能夠停下身子來。他不能運氣將劍從眼前移開,於是兩人就這樣相互僵持著。
白問及沒料到樂異揚內功如此深厚,額頭上逐漸冒出汗珠,只見青雲玄空劍慢慢像他胸口移動。白問及心頭一怔,頭腦裡面一片空白。按照常理,普通人被含刃刀所傷,怎會也會有所震嚇,奈何樂異揚不僅安然無恙,反而越戰越猛。江湖中有句流傳很廣的俗話,比武最怕兩種人,一種是武林高手,一種便是不怕死之徒。至於樂異揚是那類人,白問及此時尚未分辨得出。
眼見劍尖就要刺到白問及的心臟,坐下之人都緊張地屏住呼吸,這時,褚餘生朗聲道:「樂公子,老夫知你武功不弱,今日比武就是作罷吧。」樂異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只覺一股真氣沿著手掌傳到青雲玄空劍上,急忙說道:「褚前輩,晚輩長劍已經出鞘,現在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褚餘生一聽,順手掀起放在身旁木桌上的茶杯,正好擊中青雲玄空劍。樂異揚和白問及都感到手腕發麻,兩人同時放手,都想後退了兩步,青雲玄空劍被拋向空中,垂直落到地上,將兩層楠木地板擊穿。
樂異揚走過去,用力拔出青雲玄空劍,將它插回劍鞘。褚餘生望見他手中劍,摸著鬍鬚點頭贊道:「果然是一把寶劍,公子從何處得來的?」樂異揚恭敬的答道:「是前幾日悠雲山莊的陸公子送給我的。」褚餘生道:「寶劍配英雄。公子前程無量啊。」樂異揚道:「褚前輩過獎。」轉身對白問及躬身說道:「剛剛多謝白兄承讓,在下才僥倖不敗。」白問及連忙推辭,說道:「樂公子謙虛了,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內力,實屬罕見啊。」
樂異揚從未學過武功,那有什麼內力之言。可剛才比武的情境,又好似他真的有深厚的武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樂異揚心中不解,慢慢走回座位。
這場比武,雙方都未能戰勝對方,只能算是一個平局。褚餘生作為平山派的掌門人,不便與晚輩直接爭強鬥勝。如今比武結束,他見天色已晚,想起自己與顯允煥平素交情不淺,不忍讓客人深夜啟程,便吩咐人安排來紀雲和樂異揚今夜在山中休息,自己帶著白問及回到內室。
來紀雲見眾人都走開,急忙起身握住樂異揚的手,關切地問道:「樂公子,剛才比武中,你有沒有受傷?」
來紀雲前面主動提出替樂異揚比武,如今又這般在意他,早就讓樂異揚深深地感動。樂異揚從小母親就去世,好久沒有感受到來自女性的溫暖。這時聽見來紀雲溫柔的聲音,望著她美貌的面孔,似乎看到了自己母親的身影,一顆小小的心臟漸漸融化。
樂異揚正沉浸在無限的喜悅中,突然記起「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猛地將手掙脫出來,靦腆地低下頭,輕輕說道:「來姑娘,謝謝你的關心,在下並無大礙。」來紀雲嬌聲說道:「沒事就好,不然我會擔心你的。」樂異揚聽後一驚,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來紀雲看著他迷惘的表情,撲哧一笑,說道:「公子若每天都這樣,那該多麼無趣啊!」言下之意,做人不能這麼死板,腦中全想著四書五經。樂異揚心中一陣涼,還未弄清楚她為何會這樣說自己,來紀雲已經笑著走出屋去。
樂異揚獨自一人坐著發呆,經過剛才的比試,他差點性命不保,更覺得來紀雲在山下說的話有道理。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才起身出門,一邊行走,一邊想到:「我剛才為何能夠抵擋得住含刃刀的攻擊,又為何可以將白問及逼得喘不過氣來?難道這一切真的只是僥倖,仰或有神人暗中助我……」就這樣一直走到主人安排的房間,他也沒有徹底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褚餘生與白問及等人入了內室,關緊門窗,褚餘生問道:「問及,你沒事吧?」白問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恨恨地說道:「師父,徒兒學藝不精,今日未能為我們平山派爭光,還請師父重重責罰!」褚餘生走上前扶起他,安慰道:「問及,今日之事,並非你的錯。你的含刃刀法較前已經大有長進,不出兩年,你便可以達到為師的境界。含刃刀法的精髓在快速,你今日剛出兩招,就已經擊中對手的後背,可謂對此刀法運用自如了。」
白問及羞愧地說道:「師父點評的極是。不過還是徒兒自身的原因。我的刀法雖快但攻擊力有限,以至於對手可以全身而退。」褚餘生又道:「你說的不錯。只有將速度和力度融為一體,含刃刀法才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問及,你要牢記,要想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就必須做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你如今最大的對手便是悠雲山莊莊主陸至誠。」
白問及聽罷,尋思:「要成為武林盟主,當然要打敗陸至誠。但是陸至誠所學的千形劍法最高境界是變幻無窮、見招拆招,打敗他又談何容易。況且如今又多了個名不見經傳,但又不能輕視的樂異揚。」
褚餘生猜到他的心思,笑著道:「當然,這還需要時間。武林大會還有一年才開始。你好好做準備。至於今日與你比武的那個小子,你不用放在心上。為師看他出手的招式,毫無套路可循,剛才你和他打個平手,全是由於他陰險狡詐的作為。當著悠雲山莊那個丫頭的面,老夫不便說些什麼。改日如果他再用這些下作的手段,老夫絕對不會輕饒他。」
白問及與樂異揚動手,已經知道他的內功不容小覷。聽師夫這樣說,他也不便駁斥,只是說道:「樂公子手中的寶劍,可不平凡。」
原來秦朝的時候流傳了兩把寶劍下來,一把是白雲玄空劍,另一把便是青雲玄空劍,都是玄鐵所鑄,鋒利無比。但如果落在尋常人手中,卻和普通刀劍別無二致。褚餘生自樂異揚進門,便留意到他手中的這把劍,這才讓白問及去試探他的武功。
褚餘生搖著頭道:「如此好的劍,卻落到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中,真是明珠投暗。可惜!可惜!」說完就示意白問及回房休息。
白問及回到自己的房間,感覺手臂發軟,於是在丹田運氣調養半個時辰,這感覺渾身好了很多。白問及轉戰難眠,想著旁晚的比武,心中尚有餘悸:到底是樂異揚功力不夠,還是有意手下留情,竟未可知。
樂異揚同樣睡不著。平山派武藝果然名不虛傳,白問及將含刃刀法演繹的精妙絕倫,才出兩招就差點要了他的命。他想起了背後的刀傷,從床上坐起來,點燃蠟燭,用手仔細撫摸上背,並未見到一絲血跡。樂異揚從行李中取出一件衣衫,換好衣服後,將刺破的衣衫摺疊整齊後放入包袱中,這才又躺到床上。
沒過多久,屋外傳來了「噹噹當」的敲門聲,聲音很輕微,不過樂異揚還是聽見了。他起身移開門栓,打開房門,發現屋外之人竟是來紀雲,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小棉襖,白皙如玉的手中握著一個藍色的小瓷瓶。
原來來紀雲看到樂異揚被含刃刀擊中,擔心他故意隱瞞自己的傷情,就連夜配置出治傷的藥水,親自給他送過去。等到樂異揚出來,來紀雲故意寒暄道:「樂公子,這麼晚還沒睡嗎?」樂異揚此時被她清新的樣子迷住了,竟然像個木頭人一樣立在門中央,雙眼直盯著來紀雲,全然沒有留意到他在說些什麼。
來紀雲被他這樣看久了,臉上逐漸泛起陣陣紅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樂異揚這才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說道:「來……來姑娘,這麼晚……有什麼事嗎?」來紀雲將手中的小瓶遞給他,柔聲說道:「這時治療外傷的藥物,你收好了。」說完,不等樂異揚回答,她就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
樂異揚這才恍然大悟,來姑娘深夜前來,原來是心中惦記他的刀傷,一股暖流從他心窩涌過。他回到床上,將藥瓶懷揣好,嘴角露出了會意的微笑,就這樣一覺睡了過去。
當晚靜夜山風平浪靜,偶爾可以只聽到鳥獸鳴叫的聲音,卻不影響山中各人的休息。隔日清晨,樂異揚和來紀雲早早起了床,兩人在樓道中相遇。樂異揚走過去,輕輕地說道:「來姑娘,昨晚多謝你的藥水,讓我睡了個好覺。」來紀雲莞爾道:「有沒有夢到什麼人啊?」樂異揚搖搖頭,說道:「一覺睡到天亮,好像並沒有做夢。」
來紀雲本以為他會在夢中夢到穿著粉紅色衣服的自己,就算沒有做夢,也可以假裝說夢到了,這樣就能討到她的歡心,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懂這些事情,於是失望地說道:「本來以為你會做個美夢。」樂異揚愣了一下,回答道:「我平素睡覺很少做夢。」來紀雲道:「你以前天天都在代州草原上,就沒有夢到過老虎和大雕?」樂異揚抬起頭,思索了一陣,說道:「也有過那麼幾回,不過太遙遠了,已經記不得。」來給雲「哦」了一聲,耷拉著頭走了出去。等到來紀雲快要走到門口,樂異揚才大聲說道:「來姑娘,等等我。」
兩人陸續走出房屋。太陽已經升到樹梢間,星星點點的陽光灑在寬闊的地上。那裡已經站滿了練功的弟子,白問及站在最前面,帶領他們扛著笨重的石頭。樂異揚道:「這回算是見識了平山派。有如此勤奮刻苦的門人,它又怎麼能夠不興盛?」來紀雲點點頭,說道:「但願平山派真的可以造福武林。」
樂異揚與來紀雲吃過主人家準備好的早餐,約好等會在山門口相見。
樂異揚去褚餘生房中向他辭別。褚餘生見到樂異揚前來,起身問道:「公子刀傷如何?」樂異揚恭敬地答道:「承蒙褚前輩關懷,在下已經無大礙。」褚餘生聽罷,笑著說道:「比武切磋,難免傷及體膚。不過見你今日生龍活虎的樣子,老夫就可以安心了。」又問道:「怎麼不見來紀雲那個丫頭?」
樂異揚將即將離去的情況說出來。褚餘生說道:「也罷,既然你們還有事情要辦,老夫就不強留。」樂異揚拱手辭別道:「褚前輩,多謝您昨晚的盛情款待,後會有期。」褚餘生道:「公子為人謙虛、知禮,在這亂世確實難能可貴。你尚未弱冠,來日方長,日後一定可以揚名立萬。希望你能夠信守諾言,我們明年武林大會再見。」說完便吩咐人帶樂異揚下山。
樂異揚一路上細細品味褚餘生的話,覺得他說得不乏道理。自己今年剛滿十七歲,雖然現在還不會武功,但只要潛心練習,以後達到好友令狐城那樣的身手也並不是不可能。想到這裡,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下山,將這一些告訴來紀雲,希望她能夠為自己參謀一下。
來紀雲此時正在山腳下焦急地等待著,她擔心褚餘生因為昨晚的事情會為難樂異揚。等到望見他安然無恙地下來,這塊懸在她心中的石頭才算落地。兩人在山門口找到自己的馬兒,給它們餵完草料,便起身上路。
樂異揚主動聊起剛剛與褚餘生辭別的事情。來紀雲笑著說道:「褚餘生那個老頭子是故意調侃你,你還以為他是好心呢!」樂異揚滿臉疑惑,問道:「來姑娘,在下不明白。還請你明示。」來紀雲道:「褚餘生先誇讚你一番,說你資質不錯,然後在讓你參加武林大會,你哪裡還好意思拒絕?」樂異揚仔細一想,確實如此,可想到參加武林大會是自己昨晚親口所說,在場眾人皆已見證,也不能說是褚餘生故意設套讓他轉進去。
來紀雲見他所有所思,開口道:「樂公子不必擔心,現在還有一年時間,你可以好好練習武功。」
樂異揚想到褚餘生說的「謙虛、知禮」四字,心頭不禁一怔,知道他已經洞穿自己的身份,憂慮地說道:「來姑娘,我只是一介書生,哪裡會什麼武功?習武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就算我從現在開始學習,一年半載又能學到什麼?不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來姑娘,武林大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是要去的。」
來紀雲見他神色幽暗,便安慰他道:「樂公子,雲兒可不這麼看。誠然,習武是需要時間來積累,但更重要的是天賦。有些人三五年便可練成絕世武功,有些人諤諤然一輩子也只是會些皮毛功夫。」樂異揚頷首贊同道:「來姑娘所言不假。天無絕人之路,我又何必在這裡杞人憂天。且走一步再看吧。」來紀雲笑道:「樂公子能這麼想,那是最好不過。此地荒山野嶺,恐有野獸出沒,我們還是趕緊趕路。」樂異揚道:「好的,趕路要緊。」說完,兩人騎著馬在樹林裡飛快地行駛。
過了兩個時辰,太陽已經升到正空,如今正是冬季,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又行了十餘里路,樂異揚和來紀雲終於離開靜夜山地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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