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帳外傳來第一聲慘叫時,帳內所有人,無不立時色變,此後的慘呼聲混雜在一起,透過帷帳傳入,更令在座的諸人面色發白,坐立不安。
他們斷然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并州牧呂布,竟然在不動聲色間,就如此痛下狠手,真箇大開殺戒。
出帳的每一人,可都是代表著太原郡內的一大家族,林林總總加起來,少說也有著幾十號人,有心人方才已經數過,出去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難道,這些人,此刻都正在帳外被屠戮一空?而他們背後代表的數百人,難道也會被連根拔起?
只是片刻工夫,帳外的慘呼聲,就停歇下來,所有人都有種錯覺,方才聽到的慘呼聲,並不是真的,而是假的。
對,一定是假的,也許就是并州牧呂布派人假扮的,并州牧呂布再怎麼強硬,也斷然不敢如此大開殺戒,難道出去的這麼多人,以及背後的這麼多世家豪右,他會盡數殺了?
不少人看向呂布,心裡如此想著,見他在那裡面色如常,還是一絲笑意都沒有,心裡更是如此認定。
可是,片刻之後,透帳飄入的血腥味,卻提醒著他們,這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尤其是,當帳簾掀開,宋憲手提長刀,身上猶自帶著大片大片的血漬,進帳來時,不少人差點就因此而暈過去。
「稟主公,出帳反對者,共三十六人,已盡數斬殺,首級在此,請主公過目!」
宋憲半膝跪於呂布身前,朗聲稟道,話音剛落,一隊兇悍兵卒魚貫而入,一人手裡拎著一具首級。就在呂布身前的通道兩旁分開站立,將首級高高舉起,向帳內諸人展示。
淋漓的鮮血,仍舊在頸脖處的斷面下。不斷匯聚滴落,面容仍舊帶著臨死前那一刻的驚恐,駭然,還有不可置信,這些人。臨死前,仍舊不相信呂布這個并州牧,真的敢於下殺手。
帳內所有的世家豪右們,在這一刻,完全被駭得驚呆了,就算是早就表態支持呂布的祁縣王家,晉陽王家,介休郭家等,也都被這一刻的血腥,給駭呆了。
呂布站在那裡。雙手依舊負後,很是滿意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只是突然間,他微微皺眉,左看右看,面色也有些古怪,原來是在充斥著營帳的血腥氣味中,此時竟然已經混雜著騷臭味,還有越來越濃郁的跡象。
不用說,這肯定是在座的世家豪右們。有人忍受不住驚嚇,以致屎尿齊出,污髒了自個兒的衣褲,也令得營帳內騷臭味瀰漫。
可今日這事還沒完。呂布只有忍耐著,目光再次威嚴地掃視而過,緩緩言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個道理很容易明白,這三十六人。如此不顧我的一再忍讓,悍然選擇與官府作對,與朝廷作對,可謂是死有餘辜!」
言畢,呂布突然高聲令道:「來人!」
宋憲和高順應聲上前,單膝著地,大聲應諾。
「令精騎四出,務將這三十六家全家抄斬,查抄一應違禁逾制之處,所有土地、財物,盡數充公,注意,一應奴僕婢女佃戶附戶等,不得為難。」
「諾!」
宋憲和高順得令,應聲出帳。
呂布則頃刻間似是換了個人似的,繼續緩聲道:「諸位既然選擇支持呂某,呂某當然不會虧待諸位,此次抄沒的良田土地,將有部分拿出來,供在座諸位低價購買,另外,呂某已備好上奏朝廷的文書,尚請諸位聯名,以印證此三十六家反抗朝廷的不法之事。」
在座諸人還沒從方才血腥殺戮給他們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但對呂布這番話,卻還是一聽就明。
說白了,呂布這話,前半句是先給他們個甜頭,然後藉此將他們與他綁在一起,而後半句,則擺明了是用強,坐實他收拾三十六家的大義名分,讓天下人無法說他什麼。
呂布話音剛落,又是一隊兵卒魚貫而入,每人手裡都捧著一疊絹帛,從第一個人開始,一個挨一個地往下,讓每個人都在絹帛上籤上大名。
這個時候,所有人才明白過來,案桌上擺放的筆墨,原來就是為了眾人此刻簽名用的,而一應文書,乃至今日這一切,呂布都是早有準備,就等著反對丈量土地的人站出來,供他殺戮而已。
想明白此節,在座諸人都無不是心裡不寒而慄,而對簽名簽到手酸,也無人敢於說出半個不字來。
要簽名的文書很多,足足耗上了將近半個時辰,眾人這才一一簽完,而在整個過程中,并州牧呂布就這麼一直負手而立,此時,眾人才在他的臉上,看到一抹笑意。
待手捧絹帛的士卒退出帳外,呂布方才哈哈一笑,雙手互拍,啪啪作響,朗聲道:「好,好,布今日能得諸位之助,乃是三生有幸,布已擺下筵席,為諸位壓驚,來人啊,帶諸位去洗漱更衣。」
說完,呂布對著眾人含笑點頭示意,先一步離帳,待再也見不到呂布的身影,帳中諸人才不約而同地齊齊長出一口氣,抬起頭來,東張西望,都能從彼此間的眼神里,看出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來。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正是此前第一個站起身來,向并州牧呂布發問的老者,他鬚髮盡白,無論是起身,還是坐下,都是顫顫巍巍的,令人十分懷疑,他下一刻會否就此栽倒在地,一臥不起。
此刻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在他身周的眾人,個個都扭著身子,捂著口鼻,顯是不堪忍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騷臭味。
可這位白髮老者,卻一臉不羞不燥的模樣,仍舊是帶著人畜無害的老年痴呆般的笑容,顫顫巍巍地喃喃道:「讓,讓,讓讓,老,老,老朽要去,去洗。洗,洗漱,洗漱……」
這份涵養,這份淡定。這份老辣,讓所有人不禁在心裡暗自嘀咕:這個老不死的,還是剛才第一個起來質問并州牧呂布的那個人馬?
夜間,七十二位太原郡各縣鄉世家豪右的大佬們,洗刷一新。齊聚於州牧府內,受到并州牧呂布的盛情款待,各式美酒佳肴,似是不花錢一樣,由嬌俏美貌的侍女,流水價般不斷往上搬。
筵席上,并州牧呂布一反白天時的血腥形象,大談特談并州未來的大好前景,並在言談舉止間,暗示著他將興兵收復雁門關外的定襄、雲中、五原、朔方諸郡。而此四郡的廣袤牧場,都將容許在座的各大世家豪右參與。
這意味著,只要這些世家豪右願意,就可以在擁有大片良田財富的同時,也可以去擁有大片大片的優良牧場,放養成群的牛、羊、馬。
不得不說,并州牧呂布描繪出來的這幅前景,很是激動人心,在座的世家豪右們,當即就忘了白天的血腥場景。一個個嗷嗷叫著,要去分上一杯羹,仿若雲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此刻並非是在鮮卑各部的手裡。而是已如脫光了衣服的嬌俏娘們,正在那裡俯首弄姿地,等著他們前來品嘗一樣。
在座諸人,到底是真心誠意如此以為,還是懾於呂布白天的血腥殺戮,才假意奉承。呂布沒辦法分辨,但是現今的這種情形,他還是非常滿意。
收復雲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是他既定的大政方針之一,主要的目的有二,一是驅逐鮮卑各部至陰山以北,收復河套牧場,作為并州軍蓄養戰馬的所在,並在與鮮卑各部的攻防戰中,培養精騎;二是力壓南匈奴部,讓他們不得不臣服,將他們綁定到并州軍的戰車上來。
如此一來,呂布才算是全據并州,內,有以太原盆地為首的四大盆地,具備一定的糧食生產能力;外,有河套牧場,以及南匈奴部,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戰馬和精騎。
有了這兩個底蘊,呂布爭霸天下的征途,可就要好走了很多。
夜深人靜,筵席才告終,賓主可謂盡歡,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假意奉承,至少從表面上看,賓主之間是皆大歡喜。
呂布並沒有就此去歇息,而是在內書房內,與賈詡商議事情。
他此次要商議的,就是一個月來,他一直在反覆權衡,反覆推敲的方案,以利益作為強大的驅動力,吸引驅使帳下部屬、兵卒,轄下世家豪右、民眾,投入到對外的擴張戰爭中來。
整個方案,呂布從頭到尾,細細地詳述一遍,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當他停下來,看到賈詡愕然的表情,打從心底里,湧上一股得意來。
賈詡是什麼人,乃是整個三國時代最為頂尖的智者謀士之一,能夠把他給震驚到這種地步,足可見呂布的這套方案,的確是匪夷所思,卻又深諳人性之本質。
匪夷所思,是因為這個方案,飛揚跳脫出現今的條條框框,不再著重講究大義名分,而是赤裸裸地將利益擺放在最為顯眼的地方,並且還不是獨占,而是與願意參與進來的人分享共沾。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太史公在其輝煌巨著中,早已揭示出這般鐵律一般的普遍規律,只是世人一直拒不承認,或者將之當作商賈的出世準則,並因此而將商賈定位為狡詐、不勞而獲者之列而已。
賈詡對此早有認識,今趟聽呂布拋出如此恢弘大氣的利益均沾方案,他就知道,這個方案,可謂是深諳人之本性。
因而只要一開始實施,整個并州,勢將為此而沸騰瘋狂。
賈詡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的各式雜念盡數摒除,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對呂布道:「主公此說,一旦實施,可謂天下無人可擋矣,只是此中牽涉甚廣,須得多加商議,廣泛徵集意見才行。」
呂布點頭應道:「不錯,不過,最終的方案,一定是要簡潔,可行,萬萬不可太過繁瑣,要讓所有人都能明白,想要獲取相應的利益,他得付出多大的努力,乃至付出。雲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的收復,就將是試行此方案的最佳場所,先生以為呢?」
「主公高見!」賈詡點頭附和,「出兵雁門關,有大義名分,再加上有河套牧場強大的誘惑力,詡很難想像,所有人,到底會因此而爆發出多大的力量來。」
呂布哈哈大笑,補充了一句:「先生莫忘了,鮮卑異族,可也是財富之一!」
「啊?!」賈詡再次愕然,旋即明白過來,驚訝追問:「主公的意思是……」
呂布點頭道:「鮮卑各部屢屢南侵,擄我漢人為奴,我們當然也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鮮卑各部擄為奴,相信各大世家豪右,會對出資購買鮮卑奴隸感興趣的。」
賈詡默然,大漢緣邊諸郡中,俘獲的俘虜,多半會讓各族贖回去,而如今呂布準備將買賣俘虜為奴公開化,可想而知,這又會掀起怎樣的一股狂潮。
不過此舉,對并州軍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擄來的俘虜,被各世家豪右買下,一方面充實了府庫,另一方面,又會充實整個并州的人力,提高產出,還能藉此大幅削弱鮮卑各部的實力。
鮮卑各部,比起大漢來,向來是人丁不旺,如若在戰爭中,人丁再持續地流矢,時間一長,對其各部的戰力,都會是一個不可逆轉的損傷。
賈詡並非是悲天憫人之人,對呂布的這等想法,頃刻間即把握到其本質,並以他的卓絕才智,與呂布一起,不斷探討可行的細節,渾然不覺雄雞長鳴,天色將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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