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相 第十六章 力挽狂瀾

    杏兒那冰清玉潔的感情,已讓柳明感動不已。可是他知道,若是這般私奔,便是認了輸。先不說落下口實,給杏兒背負了不好的名聲,更是讓大伯柳先達得逞,能夠在老太公病危之際,獨自占據柳家產業。

    目前,估計大伯最希望看到的,便是自己老爹出走,自己帶著杏兒私奔。

    若只是古代一名十五六歲的青年,碰到這等感情之事,說不定腦子一熱,便於愛人遠走高飛去了。可是柳明不是這樣一位熱血無腦青年,他的身體裡,存在著兩世為人的靈魂。

    「杏兒,若是我們遠走高飛,便是讓奸人得逞。」柳明貼著門,輕輕說道,「不到萬不得已,這是最後計策。對了,你信不信我?」

    「信。明哥,我相信你。」門那頭杏兒堅定道。

    「那我說什麼,你都願意做嗎?」

    「願意。」

    「那你先把飯吃了。這娶親,還要問名、納吉、納徵,沒有這麼快。我會想辦法的。」柳明告誡道。

    那頭的杏兒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明哥,你讓我這麼做,自然是有道理的。我先把飯吃了,若是到時候你沒辦法……我便……我便」杏兒咬著牙道:「我便殉情了事!」

    柳明心頭一沉,想著這杏兒平日裡文弱,但是卻是一位對貞操看得什麼都重的剛烈女子,他下定決心,安慰道:「杏兒,你放心……我不會讓那事情發生的。」

    這邊安定好之後,柳先達見杏兒恢復飲食,便也履了承諾,假意慷慨,對於柳遠志打人之事既往不咎。

    轉眼,又過了三五日。柳明聽到府里開始操作起杏兒婚配的流程,那媒婆和禮金禮品,都到了府內。

    他有些焦急,知道此事,不可再拖。

    二月的費縣,春寒料峭。颼颼的寒風一起,便仿佛要將人的皮膚刮開口子一般。

    柳明和柳永,縮著脖子,來到街邊餛飩攤劉老漢前坐下。

    這劉老漢經常給柳府的長工佃戶們送餛飩。見柳永來了,親熱地打著招呼:「三變,還是老樣子?」

    「恩,老樣子,多放辣子。」柳永微笑掀袍坐下。

    「好嘞。」

    「永叔,你身為富家子弟,倒也是好這一口,愛吃這街邊攤。」柳明硬擠出一絲笑容。

    柳永坐在餛飩攤前,一捋鬢髮,瀟灑道:「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富貴於我如浮雲,且看雲生雲滅。」他看了一眼柳明,輕聲道:「明兒,杏兒那事……」

    這一打一鬧,柳永也算明白了,這柳明與杏兒之間的種種你我。他本是多情瀟灑之人,自然也明白自己小侄思念之苦。

    「要我說……永叔給你出個保守的法子……」柳永摸著下巴,說道。

    「保守的法子……」柳明抬起頭道,「永叔,你說……」

    「直接衝到那典史府……」柳永抄起桌上的筷子,指著天空道,「男兒何不帶吳鉤,一劍入喉,干翻他!然後帶著杏兒遠走高飛……從此歸隱田園。」

    柳明聽得呆掉,咽了口口水後,說道:

    「永叔……這就是你說的……保守點的法子?」

    「沒放火燒了他典史府,還不算保守?」

    柳明心想,跟這感情用事的大詞人,再聊下去,自己估計得戴上一個謀反的罪名。

    「好了,兩位,吃了咱老漢的餛飩,就不思憂了。」劉老漢拿出個大瓷碗,將餛飩盛了上來,舀了一碗白湯,又把剁碎的蔥花、蝦皮等配料。

    柳明接過那碗,見餛飩皮薄餡多,再加上那紫菜蝦皮的澆頭,胃口大開,頃刻間,便吞下好幾個。

    「味道不錯,老伯,能吃到你的餛飩,真是幸福啊。」柳明邊吸溜著口水邊說道。

    「哎……」劉老漢將白毛巾搭在肩上,嘆口氣道,「再過幾日,也許就吃不到這餛飩了。」

    「為何?」

    「你沒聽說嗎?」劉老漢壓低聲音道,「那范公下野之後,咱這新法,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您也關心新法啊?」柳明有些忍俊不禁。

    劉老漢撓撓頭皮道:「小相公,老漢我目不識丁,按理說不該管那些大人的事。可是,這新法有一條是講減徭役,咱這小販交的契稅,從三分降到了一分,這可是好事啊。」劉老漢指了指柳明的碗道,「咱這契稅交少了,咱就給客人多加兩個餛飩。以前八個,現在十個。可是,老劉我聽說,這支持新法的朝中大官們都被黜落了,新法要是一廢除,咱這契稅上去了,我老劉這餛飩可就賠本了。」

    劉老漢面帶愁容道:「我還聽說,新法廢除後,那舊法的商契還要調高,變成四分利,這可讓咱們怎麼活啊?老漢我不如回家種田去了。」

    柳永更是義憤填膺揮手道:「龐黨專橫,迫害我朝廷清流。三變自與他們勢不兩立!」說道緊要處,他抓緊柳明的胳膊:「明兒,你可莫學大哥那樣,對於朝政之事,畏首畏尾!」

    「畏首畏尾?」柳明暫時不理柳永的再次「感情用事」,他問道:「大伯對於朝政很謹慎嗎?」

    「當然……」柳永不屑道,「他那樣的商賈之人,哪敢發表自己的見解?」

    等等!

    柳明眼瞳微縮,似乎領悟到什麼,他立即站起身來,往北面跑去。

    「明兒……你去哪?」柳永驚愕道。

    「永叔,我去書院!」

    柳府正廳前,柳先達端坐在黃花梨木椅上,面帶悠閒地品著茶。他望了一眼桌上的那封定親的裱金草貼,拿起拆開自言自語讀著:

    「親家,楊某謹以縣南四進院一套,迎娶柳杏兒……」

    柳先達越讀越是面露笑容,他看著坐在次席的柳永與柳遠志,得意朗聲道:「如今……我們柳府也是高攀了貴枝兒,與那楊大人結為親家,可是闔家之喜啊。」

    柳永與柳遠志,兩人都垂頭喪氣地坐在次席。這家裡的婚配之事,按照家訓族規,權且由大掌柜柳先達安排,這哥倆兒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此時,一大幫媒婆穿紅戴綠,從裡屋嘰嘰喳喳出來,朝柳先達作揖道:「多謝大掌柜招待……」


    「嗯……」柳先達微微一笑,「王婆……這婚轎,明日便安排吧。」

    「大哥……不是說後天嗎?」柳遠志站起身來,說道:「這也太急了吧……」

    「夜長夢多。」柳先達擺擺手,「早些辦妥,我也好睡個安穩覺。」

    「那行……」臉上一粒黑痣的王婆誇張笑道,「柳大掌柜安排的事情,我王婆一定給辦好。」

    柳永與柳遠志哥倆的腦袋,埋得更加低了。這二人,各懷心思。柳遠志想著怎麼教唆明兒帶著杏兒逃跑。而作為小叔的柳永,則又是不平之情從心起,想著到哪弄把寶刀,讓明兒帶著去把楊大人給剁翻了。

    明日,便是杏兒與明兒勞燕分飛之日。

    這哥兩兒坐入針氈。

    「不可安排!」此時,廳外傳來一聲大吼,差點把要出門的王媒婆嚇趴下了。

    柳先達眉頭微動,他看著那進來之人,皺眉道:「明兒,何事喧譁?」

    「大伯……」柳明作揖道,「此事需要慎重。」

    「慎重?」柳先達臉上露出荒誕表情,心想這柳明一向規規矩矩,怎麼這個時候跳出來說三道四?

    「此事木已成舟,明日花轎便會來接杏兒。」柳先達不緊不慢道,「賢侄,此事不必再議。」

    柳明不為所動,上前一步繼續堅持道:「大伯,杏兒的婚事,需暫緩安排。」

    「嗯?」柳先達的身子,在座椅上挪動了幾寸,心想這柳明怎麼不知好歹。

    他站起身來,冷冷道:「明兒,你在那書院學習,受業解惑,也是個知書達理之人。怎麼今日如此蠻不講理?若是再堅持,休怪我用家法……」

    這時,一大幫媒婆,還有諸多下人都看著自己。柳先達知道,自己必須維護這個大掌柜的權威,否則,這些媒婆東一句西一句傳出去,便會讓那親家楊大人看笑話。

    此時,柳遠志和柳永,都用一種擔憂但期待的眼神看著柳明。

    那王媒婆斜眼看著柳明,陰陽怪氣道:「柳公子,您怎麼這麼捨不得舍妹出嫁呢?莫非……」

    這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柳先達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柳明心裡想,您說得還真對。只是他表面上還是得裝出悲憤冤枉的樣子,正義凜然道:「大伯,小侄此番建議,完全是為了家裡著想。」

    柳先達眉頭一抬,冷哼道:「賢侄,我倒想聽聽,你是怎麼個為家裡著想?」

    柳明一臉自信地問道:「大伯,我先問你一樁事。這慶曆新政失敗,范公下野,新法搖搖欲墜。你是支持新法,還是反對新法?」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柳先達感到十分疑惑。他板起臉道:「賢侄,我們做商人的,最好離廟堂之事遠一些。經商者,販利為重,至於黨爭,避而遠之。論是新法和舊法,朝廷說什麼,咱們就做什麼。」

    「那就是說,這新法沒廢除時,也不能急著表態支持舊法咯?」柳明問道。

    柳先達覺得這話十分愚蠢,沒好氣答道:「那是自然。現如今朝野混沌一片,形勢未開,聖下也沒表態到底要怎麼樣。你急著表態,若是范公起復,重新執政,那不是做出頭椽子?只有被人揉捏至爛的份。」

    柳明恭敬地一拱手:「大伯所言極是,受教了。可是大伯說是遠離黨爭,遠離是非,實際上,卻是在行往是非之地的路上。」

    「莫危言聳聽!」柳先達板起臉道。

    此時,原本喧鬧的大廳,針落可聞,所有人都帶著好奇地目光看著柳明,想聽聽這一場婚娶之事,是如何變成他嘴中的行是非之路。

    「不是危言聳聽。大伯,請問那楊典史何時喪妻?」柳明問道。

    「大約大半年前,如何?」柳先達應道。

    柳明從懷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宋律,翻開其中一頁,指道:「新法規定,居喪妻,一年期滿,方可再繼娶。現如今,大伯欲急著讓杏兒出嫁,不是逾越規制嗎?」

    自己剛剛在書院翻查了大半天,終於找到此條例。

    宋代厚嫁成風,婚事奢華。不顧門戶,直求資財。貧女貌美難嫁,富女老丑有人求。這導致眾多官員,將娶親,成為斂財的重要手段。

    慶曆新政期間,范仲淹曾經氣憤上書:「今世俗之貪鄙者,將娶婦,先問資裝之厚薄。將嫁女,先問聘財之多少。」新黨為了改化社會風氣,制止頻頻娶妻買妾之行,因此頒布了此規定。

    柳明這一問,倒是讓柳先達有些措手不及,他拿過宋律仔細研讀一番,果然有此條律。心想只怪這新法頒布不久,自己還沒熟悉全部條律。

    「大伯,這何知縣何大人,是新黨還是舊黨?」柳明繼續問道。

    柳先達一愣,琢磨道:「這何知縣雖是與龐國公一派相熟,但是又與范公同鄉,真的不好說……」

    「好。新法還未正式廢除前,咱們柳家就這麼匆匆忙忙地把人嫁了,要是被人拿著這做文章,告到何知縣那裡,說是咱們柳府藐視新法……若是那何知縣為新黨一派,必然會十分不滿。如此一來,不僅咱們柳家,連那親家楊典史楊大人也會遭受牽連。咱們柳府,就會陷入黨爭之漩渦……」

    「這……」柳先達感到後背有些發涼,心中一慌。

    按理說,這喪妻守制,並沒有像丁憂那般嚴格。朝廷官員若是違丁憂之規,可能會被投入刑獄。而相比之下,這喪妻守制就寬鬆許多。況且新法繁雜,剛剛頒布一兩年,大家都不熟悉,很多人家娶妻嫁女,也有不少人無意中就違背了此例。

    不過,柳先達一向謹慎小心,他經商多年,明白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在此新舊法交替期間,形勢未朗之際,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被人做文章。

    他明白,自己的家業做得再大,要是被人貼上黨爭標籤,那麼柳府這艘大船,也可能頃刻傾覆。

    「賢侄所言有理。」柳先達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想到,這柳明年紀輕輕,倒是處事周全老道,替自己把了疏漏一關。

    「兩位兄弟,我欲暫緩婚事,你們意下如何?」柳先達偏頭看著次座。

    這柳永和柳遠志心裡巴不得婚事暫緩,都連忙說道:「大哥,黨爭之事,實為可怕。咱們可不能去趟那趟渾水。」

    柳先達點點頭:「在朝局未明朗之際,我看……還是按照現有的新法來行事。王婆,您說呢?」

    那王婆,眼珠一轉,手放進懷中,摸了摸柳先達送的銀票,立馬笑嘻嘻道:「這柳明小公子,說得可是對啊。咱們都是一介百姓,可犯不著犯法。我這就回頭跟典史大人說說去。」她扭頭衝著柳明笑著:「柳小公子,你出落得一表人才,還有這般見識,要不要老身與你說個媒?」

    「不必了,王婆,柳明我高攀不起。」柳明禮貌笑道。

    「好了好了,切莫說笑。」柳先達站起身來,眉頭一抖,對大家說道:「杏兒的婚事,必須慎重。等會,我會親赴楊大人那裡。我們柳府,絕對不能陷入黨爭的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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