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兩人都不說話了,寂靜無聲。
「啊?」柳杏兒玉頰如火,雙手捂住臉,嬌羞道:「都讓你看到了?」
柳明一陣胸悶——自己搞得好像看到什麼身體部位一樣。
「堂哥……」柳杏兒目露柔情,鼓起勇氣輕聲道,「我寫一幅字,給你好嗎?」
她拿出筆墨紙硯,平鋪於案前,握起狼毫筆,刷刷下筆游龍戲鳳起來。
須臾,一行秀麗的絹體字展現在柳明面前——
「因何而得藕?」
柳明看著這行字,立即明白了杏兒的心意。這是她委婉地試探著自己的素養功底和心意。
因荷而得藕,「荷」與「何」諧音,「藕」與「偶」諧音。
因何而得藕——憑藉什麼能得到佳偶呢?
這般略帶挑戰卻又考察胸中底蘊的對子,恐怕只有受到良好教育的柳杏兒做得出。
如果這句話,自己猜不出意思,那自然會讓對方失望。但是,如果只是直白地說出答案,又會顯得胸前無點墨。
他沉思片刻,也拿起毛筆,在旁邊寫出下聯。
一行蒼勁的字體現在宣紙上——
「有杏不需梅。」
杏與「幸」諧音,有幸不需媒。意指得到了對方的賞識,連媒人也不需要了。此句,柳明一語雙關——這杏字,也是對應了對方的名字。
柳杏兒聰明伶俐,見這行字,哪會不懂,臉上露出甜蜜,喜不自勝。
兩人燭火照耀下,正是你儂我儂,竊竊私語之時,卻聽見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咚咚咚……」
柳明朝杏兒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別慌張。
柳杏兒咬著嘴唇,問道:「誰啊?」
若是普通的丫鬟,自然可以找個理由不讓她進屋。
「是我……」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屋內。
柳明頭頓時大了起來。
「是我啊……杏兒,你嬸娘。不是說,你幫我繡了方手帕,今晚喊我來取的嘛。」
柳吳氏的尖細嗓音在門外響起。
「啊……這……」柳杏兒突然想起了這樁事,頓時有些束手無策。真是無巧不成書,自己倒是分明答應了嬸娘,要她來取手帕的。
「嬸娘……我不太舒服,要不……您明天來?」柳杏兒說道。
「明個一早,我約了張李兩家夫人去逛那鳥市。我都跟人家說了,咱家杏兒的女紅做得是極好。她們都等著要見你的物什呢。怎麼了,杏兒不舒服?讓嬸娘看看……」
柳杏兒知道自己瞞得越久,越發會引起柳吳氏的懷疑。
柳明指了指床下,意思是自己鑽進去。
「別鑽那……那裡裝不下你。」柳杏兒急道,「要不……要不……」她臉上一朵紅雲拂過,「要不你……」
事態緊急,柳明只得自尋出路。這杏兒的屋內,連個木櫃都沒有,到哪藏身呢。他突然見到床上那厚厚的幾層棉被,心裡打定了主意,只能鑽到被窩裡,將兩床被褥蓋在身上。
「哎……你……」柳杏兒看到自己的堂哥往被窩裡鑽,臉更加紅了。但是,當下,這是也沒辦法的辦法。
柳明在床上拱來拱去,縮著身子,終於藏匿好了。
見柳明藏好之後,杏兒捋平氣息,開了門。
「杏兒,怎麼開了這麼久的門?」柳吳氏抱怨道,她等了許久,就差衝進來了。
「嬸娘,我……」柳杏兒自然是答不上來。
「好了,好了。那手絹在哪?快給嬸娘拿來。」柳吳氏催促道。
接過那方手帕,柳吳氏邊欣賞邊稱讚道,「咱們的杏兒,就是心靈手巧。這繡出來的手帕,比那外麵店里做得還精細。」柳吳氏稀罕地抹著那手帕,「杏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沒想過自己的姻緣?」
柳杏兒臉一紅,不自覺地瞄著自己的那床被子,嚅嚅道:「嬸娘,我還小。」
「不小啦,不小啦。你也一十有五了,算是及笄之年。再過一歲,就要破瓜了。」柳吳氏勸道,「你嬸娘我,也差不多這個年紀嫁給你叔的。咱們做女子的,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我……」
「好啦,孩子。放心,您的婚事,嬸娘包在身上。你想找個什麼樣的?」柳吳氏問道。
「我想找一個……」柳杏兒鼓起勇氣,咬著嘴唇道,「有勇有謀,滿腹經綸,能於杏兒有恩的人。」
「傻孩子,要是能嫁到有錢有勢的公子,便燒了高香了。還要有恩於你?莫非……要救你一命才行?」柳吳氏奇怪道。
「嬸娘……」杏兒臉臊紅極了,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被褥。
此時,柳明悶在被窩裡,卻聽得心若灌蜜,於杏兒有恩,還能有誰比自己在荷池救她一命更加有恩呢?
他心想,上一世自己煢煢孑立,孤單一生,此生有幸,能有這麼多家人。若是再能與杏兒廝守,白頭偕老,兒女繞膝,人生便無憾了。
那柳吳氏,豈能知道杏兒心中的思緒,她只當是這杏兒要求高,說道:「放心,杏兒。嬸娘一定給你找個好的。」
「對了,杏兒。到時候婚房啊,嬸娘親自給你布置。」柳吳氏環顧四周,「這家具,讓你大伯給你重新購置一套。有不少都是陳舊,都需要換了。」
她盯著屋內一角,皺眉道:「這床上的被褥,面料太舊了。我看看……」柳吳氏說著,便走到床邊,將手伸向那厚厚疊起的被褥……
「啊!」閨房內傳來一聲尖叫。
那柳吳氏手一哆嗦,回頭看著杏兒:「怎麼啦?」
「我……」柳杏兒腦子轉得飛快,「嬸娘……我忘了我要睡覺了……」說罷,走到床邊,看著那被褥,吸了口氣,咬著嘴唇,一狠心,鑽進了被窩。
被窩中的柳明,也是一驚。只見被褥打開一角,微風一陣,便是嬌軀送來。
他心想——這就要洞房了?
柳明頭蒙在被窩裡,聞得淡淡體香,不禁窺視著杏兒玲瓏有致的身材,絲滑如絲綢般的雙手,還有那修長筆直的雙腿。
柳明情慾頓生,他突然間覺得自己有點猥瑣,有些趁人之危,又閉著眼睛偏過頭去。
杏兒所睡之床並不大,儘管兩人十分當心,可是肌膚之親不可避免。而每次無意的觸碰,兩人的身體都會發出微微的顫抖。
孤男寡女,共處一床。
這金香軟玉窩,讓柳明心緒澎湃。
他不敢動一下身體,生怕那柳吳氏發現出端倪。若是被其抓到共處一室,尚且還能夠辯駁一番。但是此次若是在床上被其發現,那可真是黃泥巴落進褲襠里——怎麼都說不清了。
柳明緊張無比,生怕被那柳吳氏抓到現行。他躲在被窩裡,屏住氣息,聽著被外杏兒與那柳吳氏之間的對話。
「嬸娘,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那好吧,杏兒,你可一定要注意身體。早點睡覺……」
接著,柳明聽到門栓轉動的嘎吱聲,「砰」的一聲輕叩,屋內又歸於平靜。
「唔……」柳明終於長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下來。
「你還不出來?」柳杏兒坐在床上,臉紅耳臊,又羞又急。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來,就不出來。」柳明堅決道。
「你快點出來啊!」
柳明只感覺自己胳膊被人拽住,拼命往外拉,他一下子重心失去平衡,「咣當」一下摔到了地上。
「哎呦。」柳明坐在地上,捂著腦袋,「杏兒,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夫君嗎?」
柳明此時臉皮也有些厚了。
聽到這句話戲嗔之言,柳杏兒臉通紅到耳根,低頭嗔道:「你咋這麼不要臉呢。」
雖然說自己不要臉,可是那聲音無半點責備之狀,雙目更是柔情似水。
「我就對你不要臉。」柳明一時間動容,也說得情真意切。
他雙目凝視著杏兒,杏兒也眼波流轉,目光緩緩移動,和他相對。
此前的暗暗眉目傳情,此前的種種月下相思,現已匯合凝聚一起。
兩人四目相望,瞬時心意相通,已不必再贅敘一言,對方的情意已瞭然於胸。
不過,此地不宜久留。
「我要走了。」柳明站起身來,扭頭看著杏兒,認真道,「總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進來。」
床上的杏兒眼帘低垂,鄭重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回到房中,柳明上了床榻,腦中還是那溫馨的一幕又一幕。和杏兒那獨處的時光,似乎讓他感受到這宋代人生之美好。
他嘴角微微咧著,頭靠軟枕,香甜睡去。
第二日,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美夢連連,都是與杏兒有關,以至於早上起來,仍舊回憶著昨晚那共睡一榻,乃至肌膚之親之事。
柳明哼著小調,洗漱完畢,推開房門,呼吸著院內略帶花草芬芳的新鮮空氣。
只見院內的下人和丫鬟們,竄來竄去,互相喊話聯絡,顯得異常忙碌。
「怎麼了?」柳明攔住一個丫鬟問道。
那香環福了一福,微微一笑道:「少爺,府里有喜了。我們這些下人正忙裡忙外呢。」
「何喜之有?」
「您還不知道呢?咱家的杏兒大小姐,定親啦。」
「什麼?」柳明雙耳嗡鳴,連連倒退數步。他著急道,「怎麼會定親呢?」
那個丫鬟哪裡知道柳明的心思,她回答道,「杏兒小姐年紀也一十有五了,長得又是花容月貌,定親可不是正常的很咧。」
「那提親之人是誰?」
那丫鬟托腮,臉露羨慕道:「這是老太公一手牽線的,據說,杏兒的郎君是一位縣裡的官吏,權力可是不小呢。好像……姓楊,是一位典史大人。」
「典史?」柳明心中一沉,他猛然回想起,數月前,自己贖回小叔柳永時,在望月樓里聽到掌柜六猴的那一番隱秘對話。
先不說別的,那典史似乎牽扯到一樁陰謀之中,光聽那聲音,就知道不是各省油的燈。若是杏兒嫁過去,絕對會受到危險與牽連。
不過,此典史,到底是不是彼典史?
柳明心存僥倖,吸了口氣,問道:「這縣裡有幾位典史?」
小丫鬟眨眨眼睛,十分肯定道:
「就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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