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
柳明邁步進了牢房,頓時一股陰濕略帶腐臭的味道慢入鼻中,隨之而來的,還有獄卒的謾罵。
「能吃蘿蔔青菜不錯了,你們還想吃什麼?孝敬錢出了嗎?孝敬錢出了,你也能像旁邊這位一樣喝上肉粥。」
「別看你們在外面個個人五人六的,在這裡,就得服管。否則讓你們嘗嘗屎尿灌嘴的滋味。」
一位瘦得如同骷髏一般的牢頭正踩在一名犯人的腦袋上叫囂著。
「哎,你這是做什麼?」沒見過這種嚴酷場面的柳明,露出一臉的反感,當即制止道。
「哦,柳相公。」那牢頭收回了腿,對那跪在地上的犯人罵道,「今天算你運氣好,碰到了柳小相公……改日再與你算賬……」
柳明與那牢頭閒言碎語了幾句,心中卻有些焦急,四處觀看著判斷著那截布條扔出的方向。這牢房的盡頭有四個黑乎乎的單間,由兩名獄卒單獨看守,似乎戒備森嚴。
「那裡為何而要獄卒單獨把守?」柳明問道。
牢頭應道,「回小相公的話,那幾間牢房,都是關押著死刑犯。明日午時三刻,便會推到菜市口斬首。因此派人嚴加看管。」
「哦……」柳明頷首思索著,隨即問道,「可否讓我一看?」
「小相公……」牢頭似乎有些為難,「那裡關著的都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雖說都是上了刑具,關在牢中,威脅不到您的安全,可要是因臨近死刑,心生怨氣,要是對您污言穢語的進行謾罵,這小的可擔當不起。」
柳明手中握著那帶血字的布條,心中已是有些焦急,哪裡會管犯人的謾罵,他拿出腰牌,呈現給對方,沉聲道:「牢頭,我奉何大人之命,在縣衙行走,了解獄中結構,以作改建之用,莫非……你想阻止大人改建牢房?」
這何知縣,對自己也算是信任,拿出了他的腰牌交給自己。柳明這番話,說得極其嚴肅。他知道,牢頭這些牛鬼蛇神,也就是欺軟怕硬的貨兒。
牢頭見到那知縣的黃銅腰牌,訕訕道:「柳公子言重了。我們怎麼敢阻攔大人改建牢房呢?」他側了側身子,掏出鑰匙道:「公子……請!」
這死刑牢可與柳先達關押的監牢不同。它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甚至比那城濠還要低,因而非常潮濕。只有一兩個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開在高高的、囚人舉起手來也夠不到的地方。從那窗孔里透進來的一點天光,非常微弱,即使在中午時分,也是若有若無,猶如十八層阿鼻地獄一般。
盡頭一共四間單獨牢房,全部用精鐵打造而成,與外面的木牢強度完全不可同日而於。這一根根拇指粗的鐵條,關頭獅子也足夠了。
七八間牢籠里的死刑犯神態各異,有的朝柳明露出兇狠而陰鷙的目光,有的似乎精神已經崩潰,不斷在牢房內邊走邊唱,神色詭異。
柳明眉頭微微一皺,這牢頭,一直緊步跟在自己身後,這也不方便自己探查線索。
他掏出筆墨,鋪開了宣紙,拿出幾兩銀子,交給了牢頭:「兄台能否幫我去買二兩燒酒……」
那牢頭知道燒酒只要幾十文錢,對方卻出了五兩銀子,相當於自己幾個月的俸錢,立即樂得奉命。
看著柳明像模像樣地開始畫起了牢房分布圖,那牢頭也略心安,拿著銀子,轉身小跑出去了。
牢頭一走,柳明立即起身,抓緊時間尋找那血跡字條的主人。
他一間間囚牢看了過去,發覺最左側的一間牢房,有些怪異,牢中之人披頭散髮,蓬頭垢面,戴著腳銬木枷,身體還在微微地掙扎,發出重重地喘氣聲。
柳明心中起疑,不禁走近一看,見上面掛著的木質門牌印著的兩個字,眉頭陡然一抬。
周丁?
這周丁就是犯了寺廟殺僧一案的刑犯,也是自己破的第一樁命案。
此時此刻,牢籠中發出「錚錚」的鐐銬聲,牢中之人肩頭不斷顫抖,整個人猛得抬起頭來,雙眼布滿血絲,盯著柳明。
柳明眼瞳微縮,整個人差點蹲在地上,有些狼狽。他眉頭擰在一起,對眼前的一幕似乎不敢相信,驚道,
「你……是誰?」
這獄中之人,方臉大眼,臉頰面相,明顯不是周丁。
按律,明日周丁便要午市問斬,可是現在獄中卻關著他人……
這實在是太令人蹊蹺。
這替代周丁的人,又是誰?
諸多疑團,難以解開。
柳明眉頭緊鎖,四顧之後,朝獄中之人招了招手,對方慢慢挪動著身子,費勁地移動了過來。
柳明將手伸進鐵欄中,將那人塞在嘴中的布團除去,輕聲問道:「是你……寫的血書?」
「蒼天有眼……」那名男子雙眼濕潤道,「在這蠹蟲滿地爬的費縣縣衙,也就只有您一人可以託付。上天保佑,我投出去的血書落到了您的手裡。若是落到他人手裡,我也活不了了。」
「你怎知我會幫你?」柳明問道。
「您大膽揭發家人投毒罪行,又屢破命案,在費縣頗有聲名。這縣衙,恐怕也就您能夠救我一命……」那人說得極其誠摯。
「你是……」
「小的紀飛,乃是看守軍械庫的吏員……卻不料被那楊立武誣陷,投入這死牢……」那紀飛紅著雙眼,沙啞著嗓子申訴道。
此時此刻,牢房外響起腳步聲。
柳明知道,定然是那牢頭回來了。
「紀兄弟,隔牆有耳,先委屈你了。」柳明又重新將布條塞在對方口中,又低聲對他說了幾句,使得紀飛惶恐的眼神慢慢平靜下來。
柳明又裝模作樣地畫起圖來,等那牢頭走進來。
「小相公,酒給您帶來了。」那牢頭笑道,「這找零……」
「你自己留著吧。」柳明起身道,「時間也不早了,我也有些困頓,要回去了。」
「自然,自然。」那牢頭見柳明要離開死囚牢,頓時鬆了口氣。
柳明快步走出囚牢區,外面幾位獄卒都站起身來恭迎。
「今日叨擾各位……」柳明拿出剛才牢頭打的二兩酒放在桌上,說道,「柳某豈能獨飲?這樣,今日天寒,我請各位喝酒暖暖身子如何?」
這牢內陰濕寒冷,這幫獄卒早就凍得牙關發站。聽到有酒喝,肚裡的饞蟲都給勾出來了。
那幾個獄卒滿意笑道:「人家都說小相公待人處事穩重得體,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那就有牢小相公了。小相公,你在這裡稍坐片刻,咱們拿著您的賞銀去買酒去!」
「哎……不必如此。」柳明擺手道,「各位守衛縣獄,責任重大,不能擅離職守。這買酒的事情,還是我去吧。那趙家酒樓的酒味道還不錯,我去讓人打兩壺來。」
那獄卒搓著手道:「小相公就是體貼我們這些下人啊。」
柳明看了一眼死囚牢,便轉身匆匆離開縣衙。
夜濃如墨,只有秋風擊打著縣獄的窗框。
監房裡的幾名獄卒將腿翹在長條凳之上,咋呼道:「難得柳小相公請吃酒,這趙家酒莊的酒怎麼還沒送來?」
聽到窗外的雨聲,牢中眾獄卒心中又添煩賭,相繼罵道:「那趙家酒莊送酒的怕是見雨大不願過來。他奶奶的,難得有錢喝點酒,都喝得不安心。」
「好了好了,別罵娘了。酒送過來了!」
須臾,一位店小二模樣的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背著兩壇酒走了進來。
「讓各位官爺久等了,真是對不住了。」店小二將兩壇酒放在地上。
眾位獄卒見到酒,頓時大喜,爭相拿著碗倒酒,亂作一團。
「幾位官爺好好用。」店小二拉了拉斗笠的下沿,知趣地退了出去。
快步踏出縣衙大門後,他東張西望了下,飛快地奔向街邊一角,衝著在暗處躲著的一位青年點點頭。
「李元寶,事情都辦妥了嗎?」那名青年壓低聲音說道。
「放心,明少爺。」摘去斗笠的李元寶咧著嘴笑道,「跟著明少爺辦事就是好,少爺的酬勞從來不拖欠。」
柳明頷首道:「放心,少不了你的。等會,依計辦事。」
這李元寶,愛財如命,膽子也是大得很,給了錢便干。配合自己做事,正合適。
牢中,此刻酒香四溢,還能聽到喉嚨吞咽酒水的咕咕聲,獄卒們正在大快朵頤。那些牢房的犯人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這幫獄卒,平日就是偷懶耍奸,喝了酒之後,更是放肆無所忌憚,推杯換盞,划拳行禮,鬧得好不開心。沒過多久,兩個酒罈全部見底。
「這酒夠勁……夠勁……」牢頭感到頭有些沉重,眼神也是越發迷離起來,「劉三兒,你出拳啊?怎麼划拳這麼慢?」
「頭兒,我有些困……」另外一名獄卒也感到眼皮發沉。
「撲通」重重幾聲,獄卒們接二連三倒在地上……
秋夜,整個費縣陷入一片寧靜。然而縣東南一角,微微有些光亮,顯得有些反常,沒過多久,光亮如燎原之勢越來越大,正是縣獄處發出,還有濃濃的硝煙。
幾名乞丐模樣的人從縣衙的偏門處飛快地逃了出來,走到大街上,大聲喊叫,「縣衙走水啦!縣衙走水拉,大家快來幫忙啊!」
一片慌亂中,火海翻騰。
火光濃霧中,只見一位身穿囚衣之人在幾位乞丐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從後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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