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良久,也是無用。回頭一看,公叔痤那眼睛還眼睜睜的望著蒼穹,似乎還在為天上的什麼東西不得安寧。
「唉……既然已經如此,衛鞅也回天無力了。互相抱愧,又有何用?安息吧。」
衛鞅平息下來,緩緩合上公叔痤那雙不肯閉上的眼睛。
同時,另一雙眼睛猛的睜開。
「這場戰若是勝了,秦國無事;如若一敗,秦國危矣!」
年輕的秦國新君秦孝公嬴渠梁站在雍城城頭上,握緊他手中父親留給他的定秦劍,望著城內外駐紮好準備戰鬥的大軍,頓時覺得某種沉重的東西壓在了自己身上。
要贏,一定要贏,賭上身家性命也要贏!
他望向旁邊披著戰甲的景監。似乎這個從小陪到大的人才能稍微給他一點信心。
景監勸著:「君上莫要憂心。有庶長在,一定會贏的!」
景監口中指的「庶長」是嬴虔,職任右庶長,是秦孝公的大哥。
「理我也是都懂,可萬一大哥他……」
秦孝公皺皺眉頭轉頭問:「衛尉,庶長那邊戰況如何?」
衛尉章華答道:「還不清楚,但我軍必勝,今日援軍可迴轉雍城,這是沒有問題了。」
「嗯……做好準備。」
秦孝公說著,望了一眼對面將到未到的西豲和烏氏部族的騎兵。
突見幾騎從陣中橫突出來,奔至城下。為首的衣著看起來不像是一般人,只見此人策馬上前幾步,突的拔出腰間的馬刀,直指秦孝公。
秦軍將士的神經驟然緊張,一柄柄長戟從盾牌縫隙間直指這戎狄。
章華急了,也舉起手中秦劍:「護駕!」
這戎狄卻是不緊不慢,掂著手中馬刀,望著秦軍,戲謔的笑著。
「慢!」秦孝公一揮手,「章華!把士兵撤了!」
「這……是!」章華有些猶疑,但還是按令做了。
眼見著城頭的郎官從秦孝公的面前收走,這戎狄的戲謔才漸漸淡了下來:「哦……是秦國新君啊,士卒慌亂的很,倒是這個秦君,氣定神閒,還像點話!」
秦孝公卻沒理這戎狄把他當孫子的口氣:「敢問可是豲王?」
「正是你爺爺!」豲王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將大軍開赴雍城,你可敢應戰?」
「雍城……豲王可知這是什麼地方?」秦孝公笑道。
「難道攻城略地,還要問所在何方?」豲王答。
「看起來豲王是不知了……既然如此,那就告訴你了!」秦孝公陡然增大聲音,「這是我大秦的都城,公室的宗廟所在!本來你攻到這裡,本公該誇讚你有能耐;可你攻到的是大秦宗廟、先祖根基,渠梁恐怕不得不用豲王的鮮血來祭祀大秦列位先君的陰魂了!」
豲王有點怒了:「你那君父昔日也說過要拿老子的血祭奠穆公,可他都病死了,老子我現在不還活的好好的!黃口小兒,你有何能耐,敢拿我祭祖?我死後,烏氏王必定攜我西豲,為我報仇,血屠雍城!」
景監聽了這番話羞惱了:「你敢血屠雍都,我就敢殺你祭旗!不就是區區戎狄,哪來的這麼大底氣!」
「景監,退下!」秦孝公呵責道,轉而又對豲王說,「豲王信誓旦旦,本公卻以為不然。我為國君,你為豲王,坐朝理政,皆是為了讓治內百姓腹中飽足、安居樂業。為國死戰,與民何利?」
「哼,說的倒是好聽的很……家裡飯都吃不飽了,你就不許老子出來尋些吃食?」豲王怒道。
「饑荒又不是只你一家有,你看我大秦這幾年也收成不好,我們出去搶你們的吃食了嗎?」秦孝公說著,「本公本來還想著要接濟接濟豲王,既然你那麼信任烏氏王,那就算了……」
「救濟之利,比起一國之利又如何?你當老子傻啊!……等等!」豲王似乎想到了什麼,「你說烏氏王如何?」
「烏氏王真是聰明,你說他為何不隨你出陣?後於大軍十餘里!難道不是在策劃什麼陰謀?」秦孝公泛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你……你亂說!烏氏王是與我盟誓的兄弟,他對我……會……做什麼?!他為大軍壓陣,有何不妥?」豲王不由得結巴了。
「烏氏王做什麼本君就不敢妄言了……倒是豲王該如何收場?聽說豲王這回可是把夫人兒女也帶來參戰了?」秦孝公問。
「你什麼意思?」豲王一驚。
「沒什麼別的意思。這可是血戰,如若敗了,你的部族可就沒了!本公有一個提議,能使兩國兵不血刃決出勝負,不知道豲王是否可以接受?」秦孝公說著握緊了手中的定秦劍。
「什麼?」豲王好奇。
「我二人比劍,以國做賭;豲王勝了,我將雍城拱手相送,如何?」秦孝公叫道。
「不可啊君上!」景監和章華同時叫出了聲。
「只是緩兵之計,你們不必擔心。」秦孝公低聲囑咐著。
「可君上……」
景監剛剛想要說話卻又被豲王打斷了:
「好好好,小子志氣可嘉……」
「可本公是有條件的!」秦孝公扒著城牆向下喊,「如果豲王敗了,那貴國渠梁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豲王敢賭嗎?」
「敢就敢,怕你不成?」豲王的馬刀又「噌」的一聲拔了出來,「你下來,咱們就在這城門前戰個痛快!」
「豲王真是豪爽,那渠梁也不該相讓啊!豲王請稍等片刻,渠梁這就來戰。」
秦孝公取下腰間長劍,拔出劍來,將劍套往景監手裡一放,從城樓一步步走下去。
雍城大門緩緩的洞開,豲王面前出現的是寬袍大袖、手握定秦劍的秦孝公。城門緩緩關上,士兵重重包圍成一個大圈,豲王卻是絲毫不懼。
「你難道不怕我就在這裡依仗人多殺了你?」秦孝公問。
豲王笑道:「你們秦國不素來便行王道嗎?我還怕你不履約?」
「豲王相信渠梁的誠意便好。」秦孝公笑道,「可你……不將你的大軍緩一緩嗎?」
「去去去去!告訴烏氏王與咱們部族,我與秦君在此地以刀劍賭國命,請他原地駐紮不要再前進了!」
豲王打發兩個手下走了,這才提起刀來:
「不好意思,獻醜了!」
「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秦孝公兩手握住定秦劍,便向前劈砍而去。
定秦劍金黃的劍身划過長空,發出「颯颯」的響聲,直向豲王的腦袋劈去。豲王見這劍勢如此凌厲也是一驚,慌忙拿馬刀架住,刀劍相撞,磨出刺耳的「刺啦」聲。只見豲王的刀鋒一讓,那刁鑽的角度,竟是直插秦孝公的心口。秦孝公的長劍來不及架住,脖子向後一仰,躲過一劫,雙手使力,揮舞定秦劍,來了一記揮削,劍鋒依舊是向著豲王的腦袋去的。
「不想你這小兒竟對祭祖一事如此上心,可你能取得老子的頭顱嗎!」
豲王輕鬆的一讓,秦孝公使盡力氣的一擊落了空。豲王的武器與秦孝公不同,秦孝公手中定秦劍劍身極長,重量也頗為不輕,若不是雙手拿著定然難以掌控;而豲王手中的馬刀卻是騎兵用的刀種,重量小、體積輕,只需單手便能運轉自如。要論威力,定秦劍居上,而在這場在豲王看來並非必殺的戰鬥中,秦孝公那就是殺雞用牛刀了。
一隻手就這樣擒了過來,豲王準備把剛剛用了力氣的秦孝公摔翻在地貼身戰。
秦孝公雖然一擊落空,卻並未亂了心智,他仔細盯著豲王的手,穩住身子,看清了這回豲王並未拿雙手持刀,正準備用劍一格擋其來路,哪知豲王的手陡然變向,去的地方不是秦孝公的身體,卻是秦孝公因為格擋而傾斜的雙手!
秦孝公立時覺得不妙。長劍對於馬刀來說是長兵器,一旦讓豲王取得近身的位置那便糟了!可說這話卻為時已晚。豲王的左手抓住秦孝公握著定秦劍的雙手,右手馬刀與定秦劍碰撞,發出清澈的一聲響。可這聲響所代表的東西卻是極其不愉快的。豲王兩手招架,借了定秦劍的重力,秦孝公頓覺一股壓力撲面而來,正在失神中,錯邁了一步,卻是踩著了自己的寬袍大袖。
秦孝公有些錯愕了。這種錯誤自己平時從來沒犯過,如何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豲王見秦孝公步法一亂,興奮的很,手上一用力,借著秦孝公自己的錯誤便把秦孝公徑直摔在了地上。
「君上!」眾人急了。
「噹啷」一聲,定秦劍落地,激起一片塵埃。秦孝公有些狼狽的正要從地上站起來,卻見豲王馬刀就向自己脖頸間指來:
「小子,你用定秦劍,還不如你公父一半好!你,可敢認輸?」
「認輸?」秦孝公譏諷的露出一個笑容,「這場決鬥,還沒到最後呢!」
望著秦孝公懷中閃現的烏黑的短劍,豲王似乎感受到了一份深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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