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賢令?!」
朝臣聽到這幾個字頓時炸開了鍋。然而章華卻沒有理他們,持著詔書,接著念了下去:
「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開業,甚光美。」
剛開頭還是一篇很正常的詔令,歷數秦國在春秋時期稱霸的秦穆公的功績。回憶舊事是許多詔令向來都愛做的東西。
群臣鬆了一口氣。也是,再也想不到比秦孝公私自決定求和更可怕的事情了。
然而他們錯了。
章華看到後面那幾個字,不由緊張了起來。
要念嗎,要念嗎?這一字一句,可都在指責秦國的先君,述說秦國以前的恥辱!難道就這樣念出來?雖然秦孝公不可能沒考慮到這一切,然而……
「章華你怎麼了?接著念!」
聽到秦孝公這劇話他還真不敢停下了。念就念,難道這些大臣還會用眼神殺了自己?
於是章華的聲音又填滿了這個大殿:
「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
「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
「諸侯卑秦,丑莫大焉!」
突然群臣中間發生了「轟」的一聲響:
「指責先君……這……」
「我是真思念先君啊,起碼他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給祖宗難堪!」
「這確實是大秦的恥辱,可這樣說出來……難道君上還有別的意思?」
「什麼意思,難道他還要變法不成?」
章華預料的反應果然發生了!
他偷偷瞄了秦孝公一眼,可秦孝公臉上竟然沒有任何表情,就那樣淡然的面對著群臣,也不喝止。
「獻公即位,鎮撫邊境,徙治櫟陽,且欲東伐。」
「欲復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
「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
一瞬間,章華仿佛看到了秦孝公痛苦的樣子,然而他又以疑惑的眼神望了秦孝公一眼,卻並沒有看到什麼。
剛剛,是錯覺嗎?
「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章華念完最後一個字,感覺全身都散架了。
現場一片寂靜。
該說秦孝公過分呢還是說秦孝公過分呢?你深痛於心,發奮強國,尊這朝堂外的外臣入秦,這都可以……但你分土,那是你說了算的嗎?你沒有通過群臣朝議就宣布這樣的詔令,你要招外臣入秦,你要分割秦國宗族的利益!這秦國,是你這年輕人一個人的秦國嗎?
或許這秦孝公在這朝議的同時就已經將這詔令分發朝野了!
可這全都是為了秦國,他們又有何話可說?
章華合上詔令,看著這黑壓壓的朝堂,覺得極其不舒服,連忙將詔令送還了秦孝公退回了班列里。
秦孝公對他笑了一笑,重又面向群臣說:「我知道,大家聽到這詔書都不舒服。然而不下猛藥如何救秦國?就這樣定了,寡人,要強秦,要求賢!諸位可願幫我?」
「臣願替君上分憂!」章華等一干廟堂新人唯均碼命是從,紛紛行了禮。
緊接著,是支持弟弟的嬴虔。
可朝堂中大多數的臣子還是不甘的。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正當秦孝公以為不會有人再應諾的時候,甘龍身邊的一個人站出來,向秦孝公一躬:「臣願替君上分憂!」
秦孝公一看,那人正是杜摯,秦國下大夫,甘龍的學生。這老師還沒說話,學生就站了出來,倒也是稀奇事。
「杜摯!你怎敢!」甘虎低聲吼著。
「君上所言確是有理,我等怎能不尊?秦國,是該有點新鮮血液了。」杜摯回頭看著,目光看的不是甘虎,卻是他的老師。
甘龍!他迄今為止還未發一言!
「臣願替君上分憂……」甘龍最後還是一躬。
杜摯似乎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的老師終究還是站在他這一邊了。
「臣願替君上分憂!」群臣似乎也激昂起來的樣子,紛紛俯首高呼。
秦孝公滿意的笑了,舉起雙手還禮:「寡人謝過諸位了!」
……
「杜摯!你還是老夫的弟子嗎?」
剛下朝還走沒幾步遠,甘龍便厲聲呵斥道。
甘龍其實並不願意在當堂響應秦孝公求賢。可杜摯已經做出了此等舉動,甘龍怎好意思打自己學生的臉?
「可求賢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壞事?」杜摯疑惑道,「老師,是獻公從魏國帶回來的肱骨之臣;學生能討個官做,那也與獻公禮賢下士脫不了干係。老師不支持求賢,難道還要和秦國宗族一路?跟他們我們能討到好嗎?」
「老夫深恨自己不能融入秦國!秦國難道沒有賢才嗎?何必外求!就六國賓客那些人,挾持浮說,誇誇其談,不思教化,專言禍國!」甘龍恨恨的說,「君上要是用了他們,秦國的未來又將如何?」
「不,老師這話不對!」杜摯叫道,「六國士子其言雖過,然也有胸懷大才之人;秦國宗室雖為秦人,就一定能辦好秦事了嗎?秦國宗族有什麼好?以前老師為獻公更新法治,編訂伍籍,禁止殉葬,組建軍隊,其功何其大焉!然而就是這些人,這些老師口中的秦國宗族,他們當年阻止老師行政,他們與老師爭起衝突!老師你現在還護著他們,難道就不怕他們哪一天反咬一口?」
「杜摯!」甘龍失望的叫著,「你怎麼能這樣!要不是秦國宗族,先君根本無力支撐起那麼多的戰爭,你還不清楚!」
「不清楚!」杜摯激憤了,「我只知道,要做臣子,就不能趨炎附勢,就不能將這大好河山讓給迂腐的宗族!」
「好……好!杜摯,就當老夫沒有你這弟子吧!」
甘龍氣急,拂袖而去。
「老……老師!」
杜摯伸出手,想要攔住老師急匆匆的背影,卻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難道杜摯……真的錯了?
他在心中不由猶疑著。
那是他的恩師啊!
算了,還是和老師好好認個錯吧……
「杜大夫……朝已經散了很久了……」
突然後面傳來一聲,杜摯回頭,卻是衛尉章華,笑著對著他說。
「啊……我這就走。」
杜摯從恍惚中驚醒,有點尷尬的離開了丹陛。
而與此同時,求賢令已經傳到了魏都大梁。
白圭的相府里,秦使將人口簿冊交付給白圭之後,行了一禮:「在下這便告退了。」
「那就恕不遠送了。」白圭遙遙行禮。
秦使轉身便走,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他:「還有一問尚需向秦使請教!」
秦使轉回頭來,看見一個並不熟悉的人從後面轉出來,手持一卷竹簡,向他遙遙行了一個禮。
「噫,衛兄原來早就來了嗎……?」白圭奇怪著。
這人卻正是衛鞅。
「那倒不是,只是鞅剛從安亦居回來,有事情本來是想要和相國商討的,既然秦使在,在下想還是問問秦使更加明白。」衛鞅笑道。
「敢問這位先生所問何事?」秦使問著。
「現在魏國士子裡傳播的沸沸揚揚的秦國求賢令,可是秦使的手筆?」
衛鞅問著,「嘩」的一聲展開手中的竹簡,卷頭清清楚楚的寫著那三個大字:求賢令!
秦使答:「那是敝國君上所書,與在下卻毫無干係了。在下也不知這篇詔令是何時傳到了魏國。」
「哦?真的與秦使毫無干係嗎?」衛鞅懷疑的望向秦使,「這篇求賢令,一未經魏國朝堂,二傳播的時日也不久,為何這幾日無緣無故的在魏國不脛而走?」
「這……」秦使笑笑,「還請先生請教了。」
「這是秦公與秦使合謀行的計策吧?」衛鞅問。
白圭有點尷尬了:「衛兄,這種失禮話……!」
「沒關係,秦使不會在意的。」衛鞅笑笑轉向秦使,「秦使來大梁,除了與魏修好,還帶著欲要秦國富強的決心。秦公想要招納賢才,又恐此事招惹新的爭端,秦使便以士子口口相傳的方式將這個消息散播天下,這樣既不會導致和盟破裂,又能借士子之口表明求賢之誠心,可謂一舉兩得了!」
「先生有眼力!竟然能將這篇求賢令盡皆看破,在下服氣。」秦使再行一禮。
「是秦公思謀深遠,關我甚事。」衛鞅低聲笑道。
「不,敝國君上設此求賢令還有第三重深意。」秦使肯定的說,「那就是想要招攬像先生一樣能看破他計策的人才一起治國分疆!」
這是公然挖牆腳啊!用求賢令挖完天下的牆角再順手挖他的啊!
白圭看的一愣一愣的,還真怕這秦使把衛鞅就這麼挖走了。要知道衛鞅來他這裡並沒有幾天,真讓秦使挖走了,到時候這臉還往哪兒擱!
可幸好的是衛鞅並無此意:「秦公的心意,衛鞅領了。然而我並無心意去秦國。」
秦使的心中略略有點遺憾:「那……還是不強求了。在下告辭。」
「敢問秦使高姓大名?」
秦使大手一揮:「景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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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賢令翻譯與否是個問題,然而最後我還是決定將求賢令的原文搬上來,以旁白來解釋文中的意思。求賢令要是翻譯過來就完全不是味兒了,看過裂變裡面的求賢令的同志們一定懂。
為更通俗易懂稍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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