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現在這裡所有的人都中了迷幻巫術,全都在原地踏步而不自知。
吳良暫時還無法確定張梁率人追殺過來時,他們是否能夠看到對方,而張梁等人又是否會與他們陷入同樣的迷幻巫術,最終演變成兩方人馬在這樣一處永遠都無法走到目的地的幻境中追逐廝殺的滑稽場面。
不過就算張梁追殺過來。
貌似他與典韋、還有左慈三人應該也大概率不會是首當其衝承受張梁的怒火,畢竟張梁此前強行將他們扣留在張府就是因為他們有些用處,而如今這處秘境還沒有探索完畢,他們自然也依舊有用,因此張梁應該暫時還會留著他們的性命。
而嚴陸與那些兵士恐怕就不太好說了。
嚴陸已是毋庸置疑的叛徒,自然不必多說。
至於那些兵士則就要看張梁的心情了,不論出於什麼原因,他們現在都在為嚴陸辦事,自然也可以被視作叛徒同黨,再不濟也可以被張梁視作欠缺忠心的牆頭草,因此在不缺少人手的情況下,張梁未必便不會將這些人連同嚴陸一併解決掉,順便還可以對其餘的手下起到殺雞儆猴與立威的作用。
總之。
吳良考慮了好幾種可能性,均認為只要張梁追殺進來,便一定會是一場「狗咬狗」的戲碼,並且雙方都是他的敵人,無論是誰獲勝、誰失敗,都是在削弱敵人的力量,怎麼算對他而言都不是壞事。
「他們自相殘殺是他們的事,你靜觀其變便是了,我的狐仆會藏於暗處時刻關注事態的發展,雖然你與典韋身陷迷幻巫術,我暫時還不知破解的辦法,但必要的時候我亦可以命狐仆給你一些警示。」
甄宓顯然也是認為此事對吳良並不算是壞事,因此並沒有建議吳良見機行事,而是教他靜觀其變。
至於將會通過什麼樣的手段進行警示。
甄宓則並沒有明確說明,因為現在關於陣法的有些問題她也同樣沒有搞清楚,同樣只能根據之後的事態發展見機行事。
「嗯……」
吳良微微頷首。
這次與甄宓夢交吳良的確得到了一些比較重要的信息,比如他們現在正處於迷幻巫術之中的事實,再比如這處秘境的本質以及可能已經接近真相的背景等等。
可惜這些信息對於他與典韋當前的處境來說,其實並沒有起到決定性的幫助。
不過這並不能怪甄宓沒有盡力。
誰規定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九尾狐妖便一定得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何況這還是在她出生之前發生的事情。
而堯帝、舜帝、丹朱、鯀這些人,隨便拎出一個來便都是華夏先祖級別的人物,每一個人身上都不乏一些令世人咋舌的歷史神話傳說,與他們相比反倒是塗山女嬌的名氣略小了一些。
吳良雖不敢說塗山女嬌在這些人面前根本就不夠看,但想來這些人肯定也不是塗山女嬌想拿捏便能夠拿捏的住的,畢竟她曾經連一個大禹都拿捏不好,人家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時候她還不是得一個人默默忍受寂寞?
如此想著,吳良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立刻便又開口問道:「對了,你對蠱術有多少了解?」
「怎麼,你被人下了蠱?」
甄宓並未正面回答吳良的問題,而是略微湊近了些上下打量著他問道。
「暫時還不能確定。」
吳良聳了聳肩,說道,「那嚴陸是個擅長蠱術的人,他給在場所有的兵士、包括左慈在內都下了蠱,也是因此那些兵士與左慈才不得不聽令於他,我與典韋雖暫時還沒有出現中蠱的跡象,但卻也不得不防。」
「原來如此。」
甄宓卻又無所謂的笑了起來,自信說道,「此事你大可放心,我最擅長的便是驅蠱治病,這亦是我尋覓弟子籠絡信徒的主要手段,區區蠱蟲自是不在話下,只要不是活蠱,見了我都無所遁形。」
這是吳良今天從甄宓口中聽到的最動聽的話。
此前他擔心此事的時候,還在想萬一他與典韋被嚴陸下了蠱,事後恐怕還得去尋找《周禮》中提到的「嘉草」。
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哪怕他與典韋真被下了蠱,只要體內的蠱蟲短時間內不會發作,那便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與其剛正面,操作的餘地自然也大了許多。
「對了,還有一事你必須注意。」
甄宓接著又著重提醒道,「你們如今中了迷幻巫術,雖然外人看起來只是在原地踏步,但倘若過於深入迷幻巫術為你們羅織出來的幻境,之後就算有人破解了這座陣法,你們依舊需要原路走出幻境才可徹底擺脫那迷幻巫術,到時候恐怕就要大費周章了,甚至若是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還可能永遠都無法再走出來,自此成了人們眼中瘋瘋癲癲的顛漢。」
「還有這回事?」
吳良頓時愣住。
這聽著怎麼那麼像後世民間關於「夢遊」的說法:吳良常聽有些老人說,倘若遇到夢遊的人,千萬不要使用簡單粗暴的方式立刻將其叫醒,否則便極有可能令夢遊者受到驚嚇,以至於把魂丟在了夢境中變成痴傻的瘋子。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做法便是輕聲輕語與夢遊者交流,接著一點一點引導其回床上,然後再將其叫醒就沒事了。
「床」便是夢遊者的夢境的原點。
而對於此刻的吳良等人而言,最初登岸的地方自然便是陣法中的迷幻巫術為他們羅織出來的幻境的「原點」,按照甄宓的說法,哪怕有人破解了這座陣法,他們也必須回到「原點」才能夠走出這個幻境,這便與「夢遊」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
不過不同的是。
通常夢遊者的夢境都與現實世界關係密切,因此夢遊者才能夠像醒著的時候一樣沒有障礙的走出自己的房間,走出自家的房門,走向熟悉的地方。
即是說,夢遊者的「原點」與「夢境」對於他們之外的人而言也是一樣的。
沒有縮小、沒有放大,與現實世界幾乎沒有區別,因此就算夢遊者暫時迷失,外人也能夠使用一些外力溫柔的協助他們回到「原點」,幫助他們醒來。
但吳良等人現在所在的幻境卻是截然不同。
他們本身一直在原地踏步,而幻境的空間卻在不斷變大,如今那座看起來只有幾百米的石屋都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回過頭去看,他們的「原點」亦是正在不斷變得遙遠。
吳良有理由相信,繼續這麼走下去,那座石屋與「原點」終會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那時距離迷失方向與目標也就不遠了。
而對於外人而言。
則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走了多遠,走向了何方,更不可能幫助一直都在原地踏步的他們返回「原點」,到了那時,他們便註定要變成沒了魂的顛漢……
好在甄宓提醒的及時。
目前他們進入的還不算太深,不過走了兩個時辰的路程,因此同樣只需要兩個時辰便能夠重新返回「原點」,並且「原點」也還在可視範圍之內。
而若是依照嚴陸與左慈的意思,一連走上好幾天,那時就算沒有迷失方向,想要再返回「原點」恐怕依舊不太容易……
想到這裡。
吳良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不能再隨波逐流了!」
吳良自是不想永遠迷失在這幻境之中,因此他必須想一個辦法阻止嚴陸繼續帶著他們深入幻境,不是為了救下這些人,而是為了自救。
這些人死不死無所謂,反正不能帶著他與典韋一起陪葬。
「……」
望著吳良神色逐漸凝重的臉龐,甄宓亦是沒有輕易打擾,等待了良久之後才來到吳良面前輕聲道,「看來你是準備有所行動了,反正該說的我已經都說過了,託夢對於你而言依舊是一件十分耗費精力的事情,我便先走了,你在抓住機會歇息片刻,養足了精神小心行事,我的狐仆在一旁看著,必要時會想辦法自幻境之外給你一些警示。」
「嗯。」
吳良回過神來輕輕撫了撫甄宓的腦袋,笑著點頭。
的確,夢多的睡眠往往無法令人得到充足的休息,大部分情況下醒來之後都會頭昏腦漲。
「多加小心。」
下一刻,甄宓的身影已經黯淡了下去,這是自兩人認識以來甄宓唯一一次沒有對吳良施展誘惑手段的託夢,顯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事情的兇險。
……
不知過了多久。
吳良終於被守護在一旁的典韋輕輕搖醒:「公子,他們又準備出發了。」
「我睡了多久?」
吳良還是很困,眼睛略微有些刺痛,不過相比之前,身體上的疲倦倒是緩解了不少。
「一個時辰。」
典韋答道。
嚴陸真是個周扒皮的料子,居然只讓大夥休息了兩個小時,不過相對而言,這裡嚴陸年紀最大,他自己也只休息了兩個小時,誰占便宜還不一定。
「起來!都起來!動作快點!嚴公下令繼續前進!」
幾名投靠了嚴陸的兵士已經開始咋咋呼呼,聲音足以將任何人從睡夢中驚醒。
因為忌憚嚴陸的蠱術,雖然不少人都有起床氣,睜眼便是一臉煩躁的表情,但到底還是沒人敢公開發牢騷。
不久之後,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整裝待發。
就在這個時候。
吳良卻主動湊到了嚴陸與左慈身旁,故意開口問道:「嚴公,左仙師,咱們此前走了這麼久,那石屋卻依舊在變得越來越遠,這麼下去恐怕不是辦法,可否請左仙師推算一番,咱們究竟還得走多遠,也教大夥心中有個底,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一直走下去吧,再走那石屋就要沒影兒了。」
「左仙師?」
嚴陸聞言並未責怪吳良,也是側目看向了左慈。
他對這個問題也很好奇,若是左慈能夠推算出來,他自然也能夠安心不少。
「這……」
左慈微微一愣,隨即竟對嚴陸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嚴公,此事我亦無法推算出來,不過我倒可以臨時占上一卦,測算一下此行的吉凶,若是吉便說明我們此行必有收穫,應當繼續前往,若是凶……我們再做定奪如何?」
「有勞。」
嚴陸做了個請的手勢。
「……」
吳良卻沒想到左慈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原本是希望藉由方才那番話刺激那些兵士心中的不滿情緒,從而激起嚴陸與這些兵士之間的矛盾,再藉機嘗試阻止嚴陸繼續前進。
結果左慈竟然用「占卜」輕而易舉的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
而這時候的人普遍迷信。
吳良雖然對「占卜」一竅不通,但他卻知道,此事的主動權已經掌握到了左慈手中。
不管他的「占卜」是不是真的,只要他說「大吉」,嚴陸便肯定會繼續前進,那些兵士也一定會信服。
而若是他說「大凶」……
這自然迎合了吳良的想法,如果彼時嚴陸還執意繼續前進,那些兵士對他的不滿自然也會加劇。
不過有一件事吳良是可以確定的。
甄宓已經說明了他們現在的情況,他們絕對不可能抵達那座石屋,再繼續深入只會增加迷失其中的風險,因此如果左慈的「占卜」是真才實學的話,卜出來的卦象肯定會是「大凶」。
而如果左慈給出了相反的結論。
那麼吳良便不得不開始懷疑左慈的真實目的了,因為不管他的「占卜」是否是真才實學,這都直接體現出了左慈內心的意願,他一定是希望嚴陸與這些兵士繼續深入的……
但問題是。
若要繼續深入,左慈也別想獨善其身。
除非……要麼是左慈一早就知道他們身處迷幻巫術之中,並且知道怎麼安全離開幻境,因此不怕深入其中,而只是想藉此機會害死嚴陸與那些兵士。
要麼是左慈其實對目前的處境一無所知,只是他比嚴陸對這處秘境所藏的東西更加狂熱,狂熱到了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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