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婁室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縱橫天下,殺人如麻的女真猛將絕對想不到,在自己人生的最後時刻懇請得到紙筆,可紙筆確實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可來送紙筆的卻是一臉賊像的孔彥舟。
「承認造反,陛下還能饒你一命。
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將軍的忌日啦。」
孔彥舟的遼語很爛,帶著一股濃濃的嘲諷味道。
婁室一臉就看見他身後幾個精壯的漢子全副武裝,在牢中居然還帶了手弩,不禁一臉嘲諷之色,緩緩搖了搖頭。
「供狀嗎?」婁室冷笑道,「要我供什麼?」
「只要你肯承認自己造反,陛下還能饒你不死。
如果你不肯承認……」
「我有鐵券在手,爾等殺我?」完顏婁室最厚的掙扎非常無力。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縱橫一世,最後只能靠鐵券這樣的東西跟要殺自己的人講條件。
孔彥舟哈哈大笑,他揮揮手,身後的幾個人拖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
那漢子一頭骯髒的短髮,滿臉周身便是鮮血和泥污,已經幾乎站立不住,硬是被孔彥舟身下推搡著拖了過來。
婁室定睛一看,不由得怒火中燒。
「孩兒,孩兒!你們對我兒做了什麼!」
17歲上陣,悍不畏死的完顏活女現在全身上下體無完膚,在孔彥舟等人的推搡下毫無還手之力,被硬是拖到了婁室面前。
婁室想要反抗,孔彥舟又一揮手,幾支弩箭一起發射。
這麼近的距離,就算婁室有蓋世武功也無可躲閃,被一排箭矢射在胸口,登時摔倒在地上。
「你們怎麼敢如此!你們怎麼敢如此!」完顏婁室的咆哮驚天動地,宛如一頭身負重傷的猛虎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孔彥舟。
孔彥舟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蹲在婁室的面前,冷笑道:
「嘿,婁室將軍不會還等著公道,等著法度吧?
看來,你是等不到了。」
「爾等敢矯詔?!」
婁室一直堅持認為,只要吳乞買不殺他,他應該還能逃得一條性命。
畢竟當年吳乞買、撻懶也曾經跟他並肩作戰,就算要破壞掉自己的名譽,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將自己發配回北國守墓。
如果殺了自己,難免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到時不好收拾,反而會破壞朝中的穩定。
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敢矯詔殺自己!
「為何不敢啊?」戴著鬼面具的邢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牢中。
他緩緩解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冷笑著看著身負重傷的婁室:
「將軍只要死在獄中就夠了。」
「你死在這裡,所有人都會認為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就算說有人矯詔殺將軍,真的會有人信嗎?
千百年後殺將軍的小人是誰不重要,害死將軍的……呵呵,另有其人啊。」
完顏婁室殺人無數,之前連連中箭他也不曾絕望,可聽著邢煥冰冷的語調,他生平第一次發出一聲絕望的長嘆。
那聲音滿是淒涼。
「不殺將軍,大金的天下如何變成大明的天下。
邢某人今日送將軍一程,明年的今日,我來給將軍上香了。」
婁室奮戰一生,生命的最後時刻遭到如此折辱。
更讓他痛苦的是,他現在才知道敵人已經潛伏到了金國的上層,正準備將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事業徹底摧毀。
他拼盡最後的力氣攥緊拳頭,想把近在咫尺的孔彥舟一拳打死,
可他受傷太重,已經沒了力氣,綿軟無力的一拳被孔彥舟輕輕擋住。
「某來送將軍一程!」
宋永樂元年五月,一代戰神完顏婁室和兒子完顏活女在獄中慘遭殺害。
撻懶大驚失色,吳乞買大驚失色。
他們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是,是誰做的……」
吳乞買從牙縫中擠出一聲斥責,卻又飛速吞回了腹中。
婁室是他抓的,是他關的,是他找人給他定謀反之罪,是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假意殺死婁室來討好宋人。
現在要是說不知情……
他的目光投在了撻懶的臉上。
撻懶也是一臉驚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他大概知道是誰下手。
不過他也不能說。
明教教主邢道榮現在有了巨大的威望,不少金人的貴族都對他推崇備至,聽他講法。
而邢道榮和他手上的明教是自己的權力保證,是自己未來挑戰皇帝之位的依仗。
就算出了這樣的變故,他也必須要頂住。
「婁室的事情陛下還不知道,我們先仔細查探一番,之後再議。
闍母,不要多言了。」
完顏闍母難以置信地道:
「不要多言?
婁室和活女父子慘死獄中,你告訴我不要多言!?
到底是怎麼回事!婁室是不是你害死的!」
「注意你說話的姿態!」撻懶大怒,指著完顏闍母大喝道,「此乃勃極烈議事之所,汝乃何人,也想造反不成?」
完顏闍母又驚又怒,他看著皇位上的吳乞買,忍不住大聲抽泣:
「陛下!陛下!我大金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
當年我們弓馬起家,戰無不勝,何曾落得如此模樣?
婁室父子忠心耿耿,勇冠三軍。
他們被奸人害死,如果不給他們報仇,以後還有誰願意為陛下征戰,願意為陛下效力啊。」
「那些公知,那些公知什麼也做不到!
陛下如果任用他們,大金要亡!大金要亡啊!」
吳乞買本來就如坐針氈,見闍母哭出聲來,趕緊離座抓起完顏闍母粗糙的雙手,嘆道:
「朕……」
「陛下。」完顏闍母見吳乞買還算是良心未泯,一雙手趕緊與吳乞買死死攥在一起,「陛下,現在情況已經不對了,那些宋人把持朝廷,以後大金就不是我們女真人的天下了。
咱們要禁絕公知,殺盡明教,方能保我大金基業!
宋人,宋人的皇帝心思歹毒,絕不能用這些宋人啊。」
吳乞買本來強行擠出了一點和善之色,可聽聞此言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的兒子宗雅是金國公知的魁首,儼然形成了一方勢力,是他的重要依仗。
明教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吳乞買以光明皇帝自居,豈能現在自斷一臂?
闍母分明是南進一派的一貫路數,讓自己擺脫宋人的影響,只做女真的皇帝。
但吳乞買這一陣子辛苦學習明教,認定明尊有教化人間的本事,大宋都有教無類,治下的百姓眾多,方有如今的繁榮。
女真一共才有多少人,如果禁絕宋人,以後還如何治民,這分明是跟他為難。
吳乞買盯著滿眼淚花的闍母,寒聲道:
「這個日後再議。
下去吧!」
「陛下!」
「下去吧!」
闍母默默無語,他給吳乞買磕了個頭,緩緩離開宮殿,一貫能征善戰的他在離開時還稍微扭了一下,身形頗為落寞。
幾天以後,大金朝廷正式宣布了婁室的死訊。
婁室造反罪不容誅,已經在獄中自盡。
完顏活女突破牢房想要造反,也被趕來的衛兵殺死。
吳乞買親口承認了二人的罪行,將二人的姓氏取消,二人的屍體也被燒成一片飛灰。
這個曾經為金國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的大金第一位萬戶侯就這樣成為了歷史的飛灰。
金國的年長者無不痛哭流涕,感慨世道不公,聖人被蒙蔽,奸臣撻懶和明教是害死婁室的罪魁禍首。
可跟他們截然不同的是,年輕的女真貴族都對婁室的死感到歡欣鼓舞。
他們甚至當街慶祝,慶祝一個新的時代即將開啟。
大宋的使者馬擴也表示婁室是破壞宋金關係的罪魁禍首,婁室父子的死訊剛剛傳出來,馬擴就代表大宋遞交了早就準備好的國書。
他謙恭地向吳乞買下拜,表示以後大宋會堅決維護宋金兩國的友好交情,讓大金變成如大宋一般的王道樂土!
婁室的死掀起的波瀾遠沒有想像中一般劇烈,人總是要往前看。
在婁室死後的第二個月,吳乞買派使者在開封與高麗對兩國的邊界、戰俘問題展開了第一次磋商。
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但雙方還是確定了結束戰鬥狀態、恢復邊境貿易、加強友好交流。
對義州,趙樞也提出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這讓金國的使者還算滿意。
唯一不滿意的是,高麗人不肯承認蓋州附近的海盜是他們的人。
一夥海賊盤踞高麗附近的海域許久,
他們占據了皮島、身彌島等地,現在居然還繞了個大圈攻入蓋州,雖然他們一上岸就被打的抱頭鼠竄,但憑藉靈活的作戰風格,金國拿他們完全沒辦法。
高麗拒絕承認海盜是他們的人,可身彌島和皮島哪裡能養得起這支裝備精良的海盜,怎麼可能不是他們的手段。
金國的使者非常不滿,這次兩國沒有遞交正式建交的國書。
趙樞也對高麗的行為非常不滿。
「高麗人真是的,他們還自稱小中華,居然不肯承認自己扶持海盜,真是沒有學到我們半分氣度。」
「這樣吧,此事朕負責解決,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海上和平,我們的海上貿易才好開展是不是?
等朕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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