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航程中,晴天少,風浪多。
艦隊中最情況最危險的莫過於雪貂白石的極光號,因為它只是一艘普通船隻,在風浪中無法依靠艦娘的神奇能力自我修復,損管很成問題,所以,趁著天氣緩和的時候,宮御把境界號上手藝稍好的船工都派了過去,計劃中的舵輪改裝只能擱置。
艦隊船員再配置結束後,重新起航,宮御所想要的航行模式就此開始了:封閉甲板,然後大家一起躲在船艙里聽天由命……
平時里人聲鼎沸喧喧鬧異常的船艙一片死寂,除了駭人的呼嘯風聲,就只有船體的吱呀和水流沖刷聲。
帆桁和桅杆連同風帆一起,能卸下來的都被卸下,能裝進船艙的都裝進船艙,因而艙中比往日還有狹窄,昏黃的油燈光線下,水手們或坐或臥靜靜的擠在一起,沒有了閒聊和玩鬧的餘裕,只是仰著臉望著頭頂上的甲板,即便有漏進來的水滴淋到身上也無心理會。
他們是在等待下一個不知何時會砸上來的浪頭。
隨著上方的甲板轟隆一聲悶響,巨浪襲來,船體劇烈一震,伴著木材扭曲到性能極限的呻_吟聲,地板開始迅速傾斜,船艙變成了農夫手裡的簸箕,而水手們就如同簸箕里的豆子,全被顛到了船艙一側。
船員們來不及查看剛才摔疼的地方,甚至來不及站起身,就紛紛掙扎著向另船艙一側爬去,以期自己的體重能平衡船體傾斜。
等船體恢復了平衡,水手們就再次戰戰兢兢的擠在一起,一邊慶幸之前的巨浪沒有造成船體破損,一邊繼續等待下一個……
三艘船上的水手,無論人類還是青蛙人,都是一樣。
人類以恐懼來應對大自然暴虐,天生的本能驅使著人們逃離不可抗拒的險境,才不至於像沒有心智的草木一樣任由摧折,可想而知,沒有這種恐懼的人類族群早已滅絕了。
存亡斷續,有賴於此。
然而,人類終究還是到這危險的大海上來了。
人們能夠鼓起勇氣闖入險境,去追求發展壯大的機遇,全賴技術和經驗的積累,能夠製造出在風暴中安全航行的船隻。
沒有哪個人膽敢乘坐簡陋而原始的木筏挑戰這樣的極端天氣,但若真有蠢貨這樣做了,還是應該對他獻上敬意的,不是對他的缺乏理智的蠻勇,而是對他給人類進化做出的自我犧牲——他們以自我滅亡來剔除人類基因池中的愚蠢基因,進而為人類這一物種的長盛不衰做出卓越貢獻。
過去的幾天裡,宮御的確懷疑過木質帆船的安全性,他的確是被這個星球的巨浪震撼到了,但現在,他並沒有和船艙里的水手們一樣戰戰兢兢,反而頗有靜氣,因為這些木製帆船的可靠性已經完全突破了他的預期,真正的風暴剛來臨時,他以為真要完蛋了,可是並沒有……
也許算是一種破而後立,真正的考驗來了,他反而放下心來。
吊鋪晃來晃去,宮御安坐床尾。
並沒閒著,他正在製作俗稱「跟屁蟲」的救生浮球,只需對水熊幼崽的皮做個簡單加工就好。
水熊這種動物頗類水獺,短手短腳扁尾巴,只是體型更接近海豹,更圓更肥。船員剝皮時都是從嘴巴開始,新鮮水熊皮彈性很好,可以像脫下一件連體橡膠衣那樣整張剝下,之所以這樣,是為了降低一道工序的成本:在裡面塗好鹽醃製,以便長時間存放,有時還會晾乾。
他手裡的皮正是經過晾乾的,並且都翻過來了,毛在裡面,他需要做的就是扎住水熊皮排泄口以及還有脖子,水熊的毛髮濃密不沾水,作為內部填充料,也不需要特別密封,就可以防水。
宮御的活幹得很細膩,封好了口後,正在用小刀刮掉皮革表面殘餘的皮下脂肪,膝上鋪著接殘渣的帆布,並不擔心弄髒吊鋪的鋪蓋。
雖然外面狂風惡浪,船長室里的東西到還算整齊,能夠固定的東西都被繩子和釘子固定好了,椅子和爐具被遺棄捆在角落,書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乾淨,墨水被放進最下層的抽屜,而抽屜則用木楔卡死。
不管外面如何,船長室這個小世界中的一切倒是都挺好的。
非要吹毛求疵的話,就是在床頭的一臉不悅的雪歌了,少女沒穿正裝,而是穿著一套簡單的白色棉布的長衣,頭靠著吊鋪盒子床頭的擋板上,抱著肩膀躺這,修長的雙腿交疊著,以侵略的姿態直直的伸向宮御這頭。
航程被風暴延誤已經讓雪歌有些鬱悶了,在得知宮御製作的「跟屁蟲」的作用後,就越發心情不愉。
因為對高高在上老天沒什麼辦法,所以就有些不講道理的遷怒於眼前的宮御,當然,這個心理過程是在雪歌潛意識裡自動執行的,而雪歌遠談不上成熟,所以對其中的不良屬性毫無自覺。
她覺得這事宮御對她和境界號的吃果果的不信任,隱隱的覺得這個東西有些不祥,她認為,「跟屁蟲」這個東西只有沉船時才用得上……
因而,生氣,非常生氣。
雪歌噘著嘴狠狠的瞪著宮御,努力散發怒氣。
但宮御毫無所覺,對這個來自地球男人而言,船上預備充足並且修能優良的救生設備,乃是天經地義。
於是他完全不知道雪歌的怒火已經蔓延到了他這裡,還以為雪歌的不愉快只是因為航程受阻。
於是他對手裡的救生浮球越發細心,把皮球掛得乾乾淨淨,系好繩索後稍微試了試手感,十分自得,心想這個小禮物會讓她開心一些。
獻寶一樣滿意的把「跟屁蟲」遞到雪歌面前,笑眯眯的說道:「看,我給你也做了一個!」
啪!
一掌拍飛……
填滿絨毛的跟屁蟲就是個皮球,彈性很好,被雪歌拍飛後再船艙里彈了兩下,隨著地板的來回傾斜搖動而骨碌碌的滾來滾去。
而宮御就這樣保持著獻寶的姿勢,以笑眯眯的表情呆住了。
真是預料之外的展開,宮御此時直想喝最六的酒日最野的狗……
簡直費解,完全不知道哪裡惹到了雪歌。
頹然收起小刀,把繩索和剩餘的獸皮一併放到膝上鋪的帆布上,打了個包袱隨手扔下吊鋪,然後無力躺倒。
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一時之間,船艙里滿滿都是宮御散發出來的仿佛腐爛了一般的氣息,完全蓋過了雪歌的怒氣。
這場氣息交鋒把船艙里的氣氛變得很糟糕。
宮御耐受力極好,完全不受糟糕氣氛的影響,其實已經立於不敗。
雪歌躺在床頭,仍舊抱著胳膊怒視宮御,但是她的怒氣卻漸漸失去鋒面,顯出頹勢,不久之後,勢必兵敗如山倒,旗靡如伏草……
宮御頹然的樣子撥動了雪歌的心弦,忽然讓她心裡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忽然就覺得自己之前的做法十分不妥,她不明白為何不妥,但也沒往那麼深去想,只是越來越覺得那樣不好,心中十分難受。
雖然還在噘嘴皺眉努力做出怒容,但越來越扁下去的小嘴表明,她已經裝不下去了。
她下意識覺得應該做些什麼補救,但不知該怎麼做為好,又拉不下面子。
宮御仍舊生無可戀,散發著霸氣無比的腐爛氣息……
心中難受的雪歌有心想要道個歉什麼的,但還是覺得是宮御不對,這麼一來又覺得很委屈……
幼弱少女一覺得委屈就要垂淚,眯著狹長的眼睛,泌出淚珠,淚珠越攢越大,忽然垂落,這才抬手來擦,眼圈也紅了,又想起之前自己被擄走,心若死灰時宮御來救,心中越發五味雜陳,十分愧疚。
這場氣息之爭在雪歌大敗虧輸之際,迎來了轉機。
躺著放賴的宮御覺察不對,一抬頭,正發現雪歌在默默抹淚。
雖然哭了,卻靜靜地,也不吭聲,只是偷偷的擦眼睛,好委屈好可憐的模樣。
只見雪歌:發若銀線,膚如堆雪,粉唇玉面,清露漣漣……
噫!!!要死要死要死……
宮御看不得這個,也不知雪歌淚點在哪裡,惶恐不知所措,腦門見汗。
一時間雪歌抹淚,宮御抹汗……
房間裡氣氛越發糟糕。
該怎麼做?
抱一下?
不……
雪歌剛把「跟屁蟲」拍飛,這時候貼上去,天知道她會不會把自己也拍飛,而且,雪歌哭得也是沒甚道理,不好就這麼慣著吧,雖然艦娘是個不同於人類的存在,但這方面,姑且先當蘿莉對待吧。
雖然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但問一問雪歌為什麼哭,還是可以的,至少可以打破現下的沉默。
宮御坐起來,「噗啦」,伸手在雪歌面前打了響指。
「嗯?」正用兩隻小拳頭揩拭濕潤眼淚的雪歌抬起頭,不明就裡的輕輕應了一聲,她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麼哭了啊?」宮御儘量沉穩溫柔的問道,然後等待接下來可能的暴風驟雨,比如像這樣的回答:「老娘為什麼哭你自己不清楚嗎!還敢舔著囧臉問!」
宮御心裡暗暗提醒自己,雖然雪歌看上去只是個酷愛逞強的少女,但實際上是星靈衍生物,並非真正的人類。而且,還是沾過血的魔艦姬,雖然那樣做並非她的本願,但總歸是和真正的艦娘有所不同,又有黑化史,是存在不安定因素的。
總之,如果雪歌發作的話,就跟她好好吵上一架,然後,如果她有使用幽能武裝的跡象,就搶先行動,像之前黑化時那樣給她個結實的教訓!
然而,雪歌臉上絲毫不見剛剛的生氣時的威嚴風采,紅著眼圈揚著小臉,眯著淚眼望過來,弱弱的嬌聲道:"我……我也不知道……心裡難受……"
誒誒誒!!!
好軟!
態度好軟!
怎麼這就軟了啊!
宮御心中大定,這下可以放心了。於是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輕飄飄的少女拉進懷裡。
雪歌攬著宮御的脖子,腦袋埋在他肩膀上,宮御的溫存反而讓她更加內疚了。雪歌抽泣了起來,肩膀微微顫抖著,宮御便輕輕拍她的後背。
然而宮御越是溫柔,雪歌就越是內疚,忽然奮力推開他,回身撲到床上,如同躲避烈日的沙漠蜥蜴鑽進沙子裡那樣,三兩下就鑽到了被子下面,不動了,上半身蓋在被子下,纖腰、挺翹屁股以及修長的雙腿還留在了外面。
宮御冷不防的被推了個後仰,腦袋嘭一聲磕在吊鋪的邊沿的擋板上。
好疼!這丫頭怎麼回事啊,太麻煩了!宮御揉著後腦勺,也是被惹毛了,抬手照著雪歌屁股狠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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