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興你做出了選擇。( . . )我隨時都歡迎你回來。」
電話聽筒傳來了那個男人的聲音,聲調比平時更加寒冷,「但你讓我非常失望。」
欣蒂無力地斜靠在牆邊,右手勉強扶著手機,冰冷的機殼讓她的臉頰更加蒼白,完全沒有一絲的血色。她沒有穿著新旗袍,也沒有入冬必備的長靴,只是隨意披了件黑色亞光皮外套。身體的虛弱讓她沒法像平時那樣把自己包裹成一個精緻的東方美人,現在她只想儘可能地放鬆。烏黑的短髮顯得有些乾澀,額前劉海散亂著。
雷育堅的聲音,讓她的臉上更加喪失了生氣。
「你的身體怎麼樣。」他忽然開口問,就好像真的看到了欣蒂蒼白的面龐。
「還好,也許吧。」欣蒂舉起左手擋住天花板的光亮,仿佛在逃避他。
「你的聲音聽上去並不好,你在發燒。」
「別這樣,別再這樣了。你想要折磨我,是嗎。」她忽然嗚咽起來,「我沒有任何事情想要瞞著你,我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
電話對面忽然沉默了。
欣蒂的鎮定是強裝的,但她儘可能平靜地說:「蒙擊的狀況非常不好,醫生說他可能會死。」她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在這兩個男人間有可能面對的難堪,更完全不顧及她曾經對雷育堅的付出和承諾,只顧著想要儘快把自己的想法說完,「可我知道。是的,我已經明白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電話中,雷育堅的呼吸聲非常平靜,沒有答一句話。
欣蒂的情緒顯然難以控制,她狠命捏著電話,像是要下定某種決心,本就慘白的手指頭因為過於用力,甚至開始發青,手背上更是青筋突顯。臉頰因為不停哭泣而變得幾乎透明的皮膚,幾乎要破裂了。
雷育堅在電話中只是慢慢說了一句:「是,真高興你這樣選擇。」這幾乎是在重複他曾經說過的話。但語調變得溫和了許多。尤其是他富有魅力的、渾厚的尾音,讓人想起新東都時期兩個人的種種往事。
「你為什麼要重複你的話呢。」她有些莫名憤怒,亦或者是急躁。欣蒂把電話夾在肩膀上,青筋暴出的雙手在不停地互相揉搓。冬季來臨,但沒有一個男人為她披上衣服、把她摟入懷中。「算了,別再說了,我不想再繼續說了。對不起,對不起。」欣蒂閉上了雙眼,哭泣起來。
「你決定好了是嗎。」
「是的,我決定了。」她回答。
「你決定回來,一心一意,是嗎。」雷育堅完全能感覺到欣蒂並沒有說出心裡的話。
「是的,是的。」她不住地搖著頭,還是沒有更多的話說出來。
「那麼,我是否能為你做什麼。」
「我不知道。」她抽泣起來。這幾天來欣蒂一直就是這樣不停地哭,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話語也不像原來經營店鋪時那樣邏輯嚴密,相反更有些語無倫次,「我喘不過氣,我一分鐘都呼吸不了。我覺得我的心繃得很緊,一定會斷的,一定會斷的。但是斷了也許更好些,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雷育堅並沒有聽到這些話而變得更溫柔,他能夠意識到欣蒂在想什麼:「那你想要什麼。」
她搖了搖頭,嗚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要什麼嗎。」
「是。」
「你是不是還想多留在他身邊一會兒,這就是你最後期望的了,是這樣嗎?」
「是的,是的。」她的情緒再次變得激動起來,「也可以這麼說,是的。」
「僅此而已嗎?」
「不,不是在這裡,不在前美。」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回去,但我要把他一起帶回去。」她擦了擦眼淚,手指也白得幾乎像透明般、光滑剔透,「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前美,我要把他帶回去。」
良久的沉默,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雷育堅勉強說了句:「你那麼做,會死。」不知是因為極度的憤怒還是失望,他又補充說,「你死後的屍體甚至會被那些人做成一個標誌、一座干肉雕像,用來警告任何想要背叛付先生的人。」
欣蒂不敢回答,她很害怕,不自主地後退,抓緊了披在身上的皮外套。
「你不是那麼笨的,欣蒂,但你這次非常笨。你拿了付先生所給予的所有好處、拿了他的店鋪和市場,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經被他選中了,隨時可以到他身邊去。但你竟然為了另一個男人私自離開新東都,而且那麼招搖。你轉移蒙擊的事情,早已傳開。本來人們還以為他在養傷,但秘密轉院這種蠢事情立刻讓小孩兒都能推測出他快要死了。你竟然用自己的身份去做這些事,現在你又要把那個男人帶回新東都、帶回付先生的地盤。」
「……對不起。」欣蒂輕聲說著,「可是,我不可能離開他啊。」
「你愛上他了,是嗎。」
她忽然激動難抑,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我只是覺得很痛苦。」
雷育堅又沉默了一小會兒:「我明白了。那未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撐不下去了。」
雷育堅在這一點上,其實並不真正理解欣蒂。欣蒂如果失去了蒙擊,也就失去了自己本真的情感支柱。她現在完全迷失了自我,不知道要幹什麼、要去哪裡。
「你應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欣蒂的語氣有些恢復,情緒多少緩和了下來:「那你還會繼續嗎?」
「嗯。」他簡單地應道。
「不,不是的。你在騙我,你想退出了是嗎。」
他並沒有回答。
欣蒂提高了語氣:「雷育堅,你想跟我說你要退出了是嗎。」
這句話並沒有任何掩飾,語氣也沒有壓低,清晰地話語順著醫院的走廊迴蕩。在蒙擊病房外守候的卡拉能夠聽得清清楚楚。在卡拉看來,自己的僱主、南洋第一軍火女王欣蒂有很多男人並不奇怪,也許終於有個男人受不了她,想要退出和她的關係吧。
卡拉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她畢竟是個單純的女人,把生活看得和戰鬥飛行一個樣,眼前只有敵我、目標,其他全都跟天空一樣虛無。她是個一頭直奔目標的女人,只要能完成心中定下的任務,路線是無所謂的。
可欣蒂不同,亞洲女人總是膽小的,缺乏安全感。她雖然聲音變回了原來那般強勢而嫵媚,纖細的手腕卻顫抖不止,她不得不把電話按緊才能抑制抖動的胳膊。
雷育堅笑了起來:「我還能退出嗎?」
「哈,是呢,你不能。」欣蒂臉上綻開些許微笑,她的嘴角始終富有魅力,充滿挑逗感地上翹著,「我不可能跟這個男人同生共死了。因為我的命運和你在一起,無論生和死都在一起了。」
「這算是威脅麼?」他輕鬆笑道。
雷育堅心裡非常明白,欣蒂是他介紹到付先生那裡的,這個女人掌握了足以讓她死的資源和情報;他作為牽線人,同樣會被付先生的手下視作知情人。付先生如果想要欣蒂死,自己也不可能逃脫。
但他並沒有感到任何恐懼,只是有點左右為難罷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欣蒂改口說,「我只是不想讓你失望,我知道是你把我介紹出來的。可是,我也想得到你的原諒。」
「那麼,你什麼時候能做好準備。」
「你是說,到日邦去?」
「是的,付先生想讓你去他身邊。」
「嗯。」她猶豫了一下,又說,「你會跟我一起去吧。到哪裡都會一起吧。」
「是的。」他並沒有猶豫,「被殺估計也在一起。」
「別那麼說,求你了。」
欣蒂的心勉強放下來了一些。她失去了一個男人,確切地說,她剛剛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雖然自己愛著他,可是一切都要結束了,她莫名地陷入了恐懼之中。在蒙擊的病床旁邊,她充滿了無盡的失落、像是要被丟棄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總也覺得需要男人來依靠。
蒙擊沒有愛過她,她也沒有選擇。
「你什麼時候回來。」雷育堅問。
「我不知道,我想儘快把蒙擊帶回去,至少新東都有更好的醫生,」這句話連她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但是無法得到起飛許可,航班也被限制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突然有很多飛機。」
「你給蒙擊秘密轉院招惹來了太多耳目。很多人都知道蒙擊快要死了,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
「我知道,我再也不會了。」說到這裡,欣蒂忽然又抽泣起來。提到蒙擊的事情,她仍然撐不住,「我會儘快把他帶回去,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走廊拐角,卡拉一直在偷聽。
卡拉聽到了欣蒂所說的一切,也知道她要帶走蒙擊。這一刻,卡拉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蒙擊不會死的,絕不能讓欣蒂把他帶走。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肯定知道把蒙擊救回來的辦法,可是怎麼都想不出來。無論如何,她要守住蒙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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