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棚呆到下午五點半,陳維雲離開邵氏影城。
他要赴林清霞的約會。
坐上陳寶成的出租車,他交待目的地,「去福記茶餐廳,前幾天我陪劉導去那裡吃過飯,還記得位置吧。」
「記得!離缽蘭街很近!」陳寶成對九龍的街道非常熟,他又問:「雲哥,你的電影什麼時候上映?我到時叫上兄弟給你撐場。」
「我暫時沒有聯繫好戲院,檔期還不確定,等我確定下來,到時通知你。」
「戲院?」陳寶成目光一亮,「雲哥,香江的戲院我沒有熟人,但是奧門有,我老大新哥從南洋回來,去奧門發展,混的很開,我只用打一個電話,你的電影在奧門大小戲院隨便映。」
「奧門市場小,賺不了幾個錢,我不準備去那邊兒映戲!」陳維雲拒絕他的幫忙。
陳寶成有點不高興,悶著語氣說:「雲哥,我感覺你瞧不上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混社團,會給你帶來麻煩,所以你總是不甩我?」
陳維雲一直在看報紙,頭也不抬的說:「阿成,你答應過你老豆,不再出去混,但你還是與社團有聯繫,我知道你這一行只要進去,很難再出來,不過你不主動找他們,起碼事情會少一點。」
他在乎的不是社團,而是陳寶成這個人不適合混社團,心不夠黑,只能被人當槍使。
但陳寶成不這麼認為,他判斷陳維雲害怕與黑澀會接觸,心裡開始輕視。
下午五六點鐘,原本是下班高峰期,但是清水灣靠著海邊,附近是荒郊野地,公路修建在山腳下面,車輛非常少。
經過下一個環山路口,陳寶成突然踩了剎車,遠處發生了一場車禍,他熟悉這種場景,兩個月前他遭遇過同樣的『意外』。
「雲哥,前面有人被砍,看上去馬上要掛了!」
「倒車繞路,不要多管閒事!」
打鬥聲已經傳到這邊兒,車禍現場只有兩個人,其中一人手持粗木枝,這應該是下意識從地上撿起來的防護裝備,另一人拎著砍刀,正發瘋一樣朝他劈砍,他的短袖已經被染成紅色,但是陳維雲沒有插手的念頭。
「雲哥,那輛保時捷我認識,是大明星傅笙的,他老婆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這輛車還上過新聞!靠,長的帥就是叼,娶的老婆又富又美,還他老母有名氣!」陳寶成羨慕嫉妒恨,同時也充滿幸災樂禍,因為挨砍的正是傅笙,他倒車時忍不住取笑:「媽的,砍死最好!」
「等等先!」陳維雲立刻制止他離開,問道:「你確定他是傅笙?」
「肯定是!」陳寶成指著那個被砍的高個子,「傅笙身材魁梧,體型容易辨認,雖然他臉上有血,但我能認出來,那個砍他的人貌似也是演員,真是奇怪了,我記得報紙上刊登過他們的照片,他們都是邵氏演員,怎麼窩裡鬥起來了?」
陳維雲仔細打量一看,已經認出那個砍人的演員,應該是邵氏武打明星汪瑜,平行時空傅笙正是和這個演員慪氣飆車,結果才出了意外。
陳維雲感覺不可思議,傅笙月初逃過這場死劫,月底卻重新被死亡纏上,而且導致他死亡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真是閻王讓你死,你註定活不成,歷史的慣性還真是強悍。
「阿成,有無膽子去救人?」陳維雲說話的時候,手機已經悄悄摸出來。
「小菜一碟!」陳寶成從座位底下抽出一把西瓜刀,「我現在就去!」
「不能用刀!」陳維雲一把拉住他,「不然你即使救了傅笙,自己也要陷進去,因為警察會調查你為什麼常備攻擊性武器。」
「那我用方向盤鎖?」陳寶成舉起一根鐵器問。
「鎖可以,這是臨時的自衛性工具。」陳維雲把語調抬搞,逐字逐句的叮囑:
「阿成,你聽清楚,出手要乾淨利落,打脊椎,不要打頭,要一擊致他喪失行動力,殘廢最好!」
「我……靠!」陳寶成吐出一口冷氣,「雲哥,你這麼狠,自己怎麼不去救?」
「我沒有你能打!」陳維雲的話真假難判,「我也沒有信心一招搞定他,但你有這個能力。」
陳寶成的表情糾結猶豫,「雲哥,我剛剛結束一樁官司,再蓄意傷人,肯定要監禁一輩子,你是我家恩人,我願意聽你的話,但你能不能給個保證,萬一我住了監,你要照顧我老豆老媽還有寶仔。」
「你打架打傻了?你是見義勇為!打人不犯法,放開手腳去做事!」陳維雲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摻雜,
「傅笙老豆供職港府立法局,手眼通天,傅笙老婆是比肩徐曉鳳的大歌星,人脈巨廣,事後天崩地裂,這兩個人,一定保你無憂,說不定你會因此飛黃騰達!」
只要救了傅笙,得到的回報將是驚人的。
可以預見到的事實是,傅笙的老婆甄尼會不惜一切代價報答他們兩個人,這位女歌星對傅笙的痴迷堪稱無解,她在傅笙死後的第四年,通過冷凍技術替傅笙誕下一女,感情可想而知有多麼深厚。
「我信你,雲哥!」陳寶成推開車門,「這次只當是我償還你對我家的恩情!」
他拎著長鎖走向傅笙兩人。
陳維雲從前排取來西瓜刀,先把指紋擦掉,然後下車拋進路邊的山溝里,又把手機裝進特製的密封袋,藏在車座下面的隱蔽角落,這才迴轉到車頭前,遠望著陳寶成的行動。
經過幾分鐘的負隅頑抗,傅笙已經精疲力竭,跑動的時候被一塊石頭絆倒,悶頭摔在地上,身後追來的汪瑜一刀切進他肩膀。
「啊!」
傅笙的慘叫聲把附近樹林的麻雀都給驚走一片。
汪瑜還想揮刀亂砍,陳寶成及時趕過來,一鎖敲到他的脊椎上,直接砸暈,這一次重擊用盡他的所有力氣,他保證汪瑜至少要癱瘓餘生。
「雲哥,現在怎麼辦?」
陳維雲走過來,蹲在傅笙面前,取出毛巾給傅笙摁壓傷口,嘴裡說道:「放心傅生,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傅笙張張嘴唇,像是想道謝,但他失血有點多,正在喪失意識,聲音傳不出身體。
「車開過來,咱們送他去醫院!」
「這個人呢?」
「不管他,這種暴力狂死了最好!」
陳維雲考慮的風險不在當今,而是未來,香江是沒有死刑的,假如汪瑜不死,做幾十年牢,出了獄,他百分之百會報復,所以陳維雲才讓陳寶成下重手。
陳寶成卻感覺心裡發毛,我也是暴力狂噯?他發現自己低估了雲哥,雲哥看上去和和氣氣,人畜無害,做起事來真是辣手無情,還黑心。
最近的醫院位於西貢區將軍澳的靈實醫院。
陳維雲讓陳寶成一路闖路燈。
到了醫院,把傅笙送進大門,整個醫院的醫師被全部驚動,傅笙名氣不小,是邵氏當紅影星,有『功夫頑童』的稱號,足以引起全方位的重視。
陳維雲等著傅笙推進手術室,與陳寶成一塊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兩人沉默無言。
陳寶成非常緊張,畢竟傷人的是他,他不清楚接下來要迎接什麼樣的後果。
陳維雲卻很平靜,他在耐心等著警察的到來,醫院工作人員已經報了警。
等了一會兒,他的all機忽然響了,是林樰在呼他,和林清霞約定的時間很快要到,他想去打個電話,一群警員急匆匆擠進走廊里。
「我是東九龍警區重案組何有為!」一位中年警官向兩人出示證件,又嚴肅問:「是你們把傅生送進醫院的?」
「是我們!」陳維雲的回答只有這三個字。
「請跟我們回警局作調查!」
「可以!」陳維雲頓了頓,又補充:「我們是在清水灣道偶遇的傅生,有人在攻擊他,我們參與營救,被迫打傷那個兇手,當時傅生傷勢嚴重,我們沒有留在現場,請你們派人去調查。」
「已經有行人報警,我們有同事趕過去。」中年警官面無表情:「口供到了警局再說。」
「我想先打一個電話!」陳維雲提出要求。
「不行!」
「我有權利打電話!」
「先生!」中年警官望望陳維雲,冷著語氣說:「傅生是公眾人士,在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你們不准與外界聯繫,必須呆在警署。」
這是不講道理,是為了討好傅笙父親,畢竟陳維雲只是一面之詞,傅笙甦醒前,陳維雲同樣有傷害嫌疑。
陳維雲考慮片刻,沒有繼續爭取,傅笙的刀傷不致命,很快會甦醒,到時什麼事情都好解決。
跟著警察下了樓,到了醫院大廳,何有為轉身詢問:「門外有記者,要不要戴頭套?」
「我們是見義勇為的正直市民,港督會嘉獎我們!戴什麼頭套,讓他們隨便拍!」
「隨你囉!」
穿過人流,坐進警車,陳維雲透過車窗看到,一輛跑車急停在醫院門口,甄尼慌慌張張下了車門,踩著高跟鞋,噠噠噠,直往醫院沖,許是跑的太急,一下崴到地上,她直接脫了鞋,赤著腳繼續往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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