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模樣還有些稚嫩,但透過眉眼還是能輕易看出這孩子端正的相貌和周身縈繞著的高貴氣質。
齊遙清瞥了眼掛在馬脖子上的弓箭袋,再加上他身穿做工精細的錦袍,不難猜出他應該是個富貴人家的孩子。許是見今日天氣不錯,一時興起來雁秋山狩獵的吧。
這會兒小孩眼睛緊閉,嘴唇青紫,眉頭擰成一團,渾身冰冷不說,還在不斷顫抖的冒著冷汗。
像是中毒的症狀。
齊遙清心中不由得疑惑起來,本以為這孩子是偷偷來山間狩獵時不慎被野獸所傷,可看如今的情狀似乎並非如此。
目光移至小孩的左肩胛,齊遙清發現他肩上的衣服被穿了個洞,周圍的布料被鮮血浸染,傷口至今仍在汨汨的流著血,甚是可怖。
到底是怎樣狠毒的人啊,居然對一個孩子下手。齊遙清在心中嘀咕一聲,也沒多想,乾脆利索的褪了小孩半身衣裳,開始替他清理起傷口來。
只可憐了朱耀紫,一個人干坐在林子裡,本還盼著能等來齊遙清取回的水喝上一口,卻不知自己那一丁點兒可憐的水早就被齊遙清無情的徵用去救人了。
這才叫真正的……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啊……
&嗯……」
冰涼的水碰到傷口,小孩昏迷之中皺著眉哼了兩聲。齊遙清忙的滿頭大汗,可他渾然不覺,一心一意專注在小孩的傷口上。
齊遙清自幼飽讀詩書,涉獵廣泛,對醫書多少也有些粗淺的了解。這會兒他用水將傷口清理乾淨,細細觀察起來。
傷口周圍的皮膚呈淡淡的青色,細看還有擴散的趨勢,怕是毒素鬱結在皮下排散不出導致的。傷口面積不大,卻很深,貫穿了小孩的整個肩膀。
&傷?」
齊遙清挑了挑眉,就小孩的裝束來看,他是來這山中狩獵的無疑,可如若單純狩獵又怎麼會受箭傷呢?
尤其這箭上還淬了毒!
恐怕射箭之人的目的……是要他的命吧。
思及此,齊遙清心中是又驚訝又納悶,這孩子到底什麼來頭,年紀輕輕就能被人盯上。像他這般獨自一人出沒於深山老林中,如果沒遇上自己,恐怕……
齊遙清搖搖頭,現在做這些「如果」的假想毫無意義,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救這個孩子的命。
齊遙清自問不是一個盲目善良的人,他從不會為一些無謂的人和事做不必要的犧牲。但如今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放在自己面前,任誰都不會放任它平白流逝。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齊遙清還是一個善良的人,因為他在做這些的時候根本就沒考慮過會不會因此引火上身,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
&上說中毒者分三種,劇、慢、隱。劇者中毒同時毒漫全身,片刻間暴體而亡。唔,應該不是。隱者毒素潛伏體內幾年甚至數十年,其間狀貌似常人,然毒素慢慢流轉,終可致命,看他的樣子應該也不是。」
齊遙清眼中滑過一絲困惑,「這樣說來應該就是慢毒無疑了。可這又說不通啊,假如真想要他命的話,為什麼要用慢毒呢。」
畢竟慢毒發作周期較長,這中間會存在很多不可知的變數阻礙毒的擴散。就眼前的例子來說,齊遙清就是那個變數。
&算了,不管這些了,救人要緊。」
齊遙清甩甩頭,拋卻這些疑問,伸手把人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排出毒素的方法有很多,但礙於荒山野嶺的條件限制,齊遙清現在只能想到唯一一種,也是最老套、最危險的一種——用嘴把毒吸出來。
慢毒不比劇毒性烈,就算進入口腔一些,只要能及時吐出來還是沒有什麼大礙的。打定主意,齊遙清深吸口氣,沒有猶豫便將嘴唇貼上了小孩的肩膀……
魏延曦昏迷之中只覺得周身被一片溫暖包圍,就像是春日裡的風,趕走了陰霾和寒冬。有什麼溫溫軟軟的東西貼在他左肩的傷口上,帶走了原本火辣辣的痛感,只留下一片柔軟與芬芳。
齊遙清吐掉最後一口血,直起身子急促的喘著氣,他就著清理傷口剩下的那一點水簡單漱了個口,這才總算覺得好些。
小孩的身邊集聚了一灘黑血,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腥氣,極不好聞。不過相對的,他傷口附近的青色褪去不少,雖然血還沒完全止住,但顏色已經從先前的黑色變成正常的紅色了。
&
齊遙清長舒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山風一吹頓時覺得腦袋輕快不少。他隨手從衣擺上扯下一條布來,盡職盡責的替小孩把傷口包好。不管怎麼說,他已經盡力了,這孩子未來究竟能不能順利的走下去,就全看他的造化了吧。
許是因為毒素已清,傷口不像先前那麼疼了,小孩此刻眉頭鬆了下來,臉色也不那麼蒼白,看上去多了絲生氣。
&你年紀應該比我小吧,以後可要好好活著,記住了?」
齊遙清展顏一笑,輕輕捏了捏小孩的臉,將他緩緩放到地上,打算離開。
誰知就在這時,一直昏睡的小孩忽然有了動靜。
也許是感受到救了自己的人即將離開,又也許僅僅是出於一種追求溫暖的本能,小孩下意識的伸手,一把拽住了齊遙清的衣擺。
&
小孩的動作齊遙清自然看在眼裡。目光在小孩略顯稚嫩的臉龐和緊握衣擺的手之間來回遊走,同樣半大的齊遙清嘆了口氣,誰叫看上去自己年歲比他大呢,這樣一個孩子受這般重傷也是不容易,還是……再陪陪他吧。
就這樣,齊遙清止住離去的步伐,蹲在小孩的身邊,用衣袖一下一下的替他拭著額上的冷汗。
&你說你一個人來山里,怎麼連個家丁都沒跟著呢。」
齊遙清朝四下里張望了許久,誰知等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看見,忍不住嘟囔道:「看你這身打扮應該也是個家境卓越之人,你父母居然會放任你獨自一人來山間?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趁家人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來玩的,對吧?」
他在那兒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殊不知這些話一字不漏的滑進了魏延曦的耳朵。魏延曦本就是輕度昏迷,對周遭事物並非一點不察,如今體內毒素清得差不多了,傷口因為包紮得當血也止了,他自然逐漸有了轉醒的跡象。
眼皮沉重的耷拉下來,似乎有什麼力量在阻礙他睜開雙眼。魏延曦身體逐步回暖,五感也在漸漸恢復。耳邊一直迴蕩著一個溫和清澈的聲音,時而低笑,時而長嘆,就像是那山澗里「泠泠」流淌的清溪,夾雜著最原始的生機與活力。
是誰,誰在說話?是你救了我嗎?
帶著這種強烈的疑問,魏延曦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引入眼帘的是一片深濃的綠色,陽光穿過樹冠斑駁的映射下來,運出一個個小光圈,乍一看煞是可愛。
層層疊疊的綠色中倒影出一抹清麗的身影來。膚如雪,眉如黛,眸似鳳尾,清瞳勝月。萬千青絲用一支銀步搖隨意攏於身後,在陽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而一身緋紅廣袖輕紗更是恰到好處的讓她在遍地翠綠中凸顯出來。
多麼美好的一個人。
小小的魏延曦痴痴的看著她,神思已經飄然於天外。她在他最危難的時候降臨在他身邊,就像是那天上的飛仙,他此刻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看著她,看著她,把她的模樣鐫刻在心裡,一輩子都不忘記。
齊遙清起初並未發現小孩已經醒了,他一邊任勞任怨的幫小孩整理殘破的衣裳,一邊在口中低聲嘀咕著什麼,倒是悠哉。
只是當整理到衣領時,話音戛然而止。齊遙清驟然對上小孩一雙墨黑清亮的眼睛,一時間所有動作都頓住,過了半晌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小孩這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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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遙清見狀欣然微笑,正欲問他感覺怎麼樣,可在說了個「你」字之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慌忙捂上嘴,瞪大了眼睛死活不肯再出一聲。
先前他一時大意疏忽,竟忘了自己這會兒穿的是女裝,不該開口說話的。
心裡將那塊蠢豬腰罵了千百遍,齊遙清憤懣不已。本以為今日來雁秋山不會遇上人,那自己這身難看的女裝也不必被別人看了去,哪曉得如今不僅遇到了,還跟他說了那麼好半天的話,只怕自己的男子身份要輕而易舉的被小孩猜出了……
雖然……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魏延曦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意識里清麗悠揚的聲音其實出自男子之口罷了。
但齊遙清可不管這個,他這會兒徹底慌了,滿心滿眼想的都是要快些離開這裡。一個男子沒事穿身女裝在山裡閒逛,這事放誰眼裡都是匪夷所思的。齊遙清不想替自己惹麻煩,更不想讓這個小孩識破自己並非女身。
&清,小清?你跑到哪兒去啦?」
遠處的樹林裡依稀傳出朱耀紫的呼聲,齊遙清知道定是朱耀紫等得不耐煩,親自找他來了。
他望了望聲音傳來的方向,又看了眼躺在地上還有些虛弱的小孩,狠下心來一咬牙,站起身……逃了……
見她想走,魏延曦下意識的再次伸出手想留下她。可惜很遺憾,這次他沒能再抓住她的衣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在茂密的林中,直至那抹緋色再看不見。
&七?」魏延曦用他那還不甚靈光的腦子回憶了一下剛剛聽到的呼聲,忽然咧嘴一笑,
&七……姐姐。」
是以這便有了後來那位令魏延曦念念不忘近十年的小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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